第47章
白衣文上道：“干泥？”
關(guān)山月道：“在下曾往上墻頭跟屋上四下看，附近沒有紅土地，那該是來人鞋底帶來的，在下也在墻頭發(fā)現(xiàn)些微，這表示來人帶著孝廉公，腳下曾在窗臺、墻頭兩次借力，所以在下認為來人帶著孝廉公是從這扇窗戶出去的，可能也是從這扇窗戶進來的�！�
老者說話了，他還是說：“捕房那些人，怎么就沒有想到到這里來看看！”
還這么說。
白衣文士忍不住要說話。
老者又說了話：“有人進來劫擄了一個人帶走，竟然沒人知道，我這前后衙的巡更值夜，不是形同虛設(shè)么？”
白衣文士說話了：“這道理跟捕房不能辦要緊大事一樣，縣衙的巡更值夜，只能防一般小偷、小賊，防不了江湖高手�！�
關(guān)山月道：“來人還不能算高手，也應該不是久經(jīng)歷練，經(jīng)驗豐富的老江湖。
白衣文士道：“閣不是說……”
關(guān)山月道：“從窗臺、墻頭兩次借力，可知他還不能算高手：從桌上油燈直到燈油點干燃盡，也可知他走得慌張匆忙，沒有熄燈；足證他也不是久經(jīng)歷練，經(jīng)驗豐富的老江湖。”
老者道：“不算高手、不是老江湖，我這縣衙的巡更值夜就已經(jīng)防不了了，若是一高手、老江湖……”
他住口不言，沒說話去。
關(guān)山月道：“一般來說，縣衙也就是如此了�！�
這是實情實話。
老者道：“多謝閣下安慰�！�
關(guān)山月道：“這不是安慰，否則何來縣里辦不了的事有府里辦，府之上還有道、�。俊�
老者道：“倒也是�！�。
白衣文士道：“董家一向不沾江湖人，家父為官多年也一直平安無事，怎么如今江湖人會劫擄家兄？”
這話顯然是對關(guān)山月說的。，
可是這怎么問關(guān)山月？
關(guān)山月道：“等擒獲那劫擄孝廉公之人，救回孝廉公之后就知道了�！�
老者道：“說得是！”
白衣文士道：“那如今……”
關(guān)山月道：“縣尊跟姑娘，可知道‘鄱陽湖’遠近，何處有這種紅土地？”
父女倆齊搖頭：“不知道�！�
關(guān)山月道：“敢請召來捕頭，容在下當面請教�！�
對，捕頭一定跟地面上的三教九流，地面上的龍蛇熟，交游既廣又雜，跑的地方也多，應該知道。
眼前既沒有衙役，也沒有親隨、跟班，還是白衣文士到后衙去交代了。
老者剛說了，捕頭剛才才回來奏事，好在這時還在前衙還沒有出去，聞知召他；馬上趕來了東跨院。
捕頭是個五十上下的人，典型的六扇門老公事，只是看上去平平庸庸，顯不出老公事的歷練與經(jīng)驗，也顯不出精明與干練。
倒是挺謙恭，挺和氣，聽老者說關(guān)山月是老者親家的朋友，來協(xié)助偵辦公子遭劫擄案，協(xié)助營救公子時，還欠了個身，叫了聲：“關(guān)爺�！�
縣衙的捕頭，也是上了年紀的人，尤其人也謙恭，和氣，關(guān)山月答了一禮：“不敢，在下有事請教，不得已打擾公忙，但愿沒有耽誤捕頭的公事�！�
老捕頭忙道：“關(guān)爺好說，我正是回來稟事的，關(guān)爺想知道什么請盡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關(guān)山月道：“捕頭也認為孝廉公是遭了劫擄吧？”
老捕頭說：“昨晚上沒有人見到公子外出，公子也從沒在夜晚出去過，想不出有別的�！�
老捕頭熟知公子。
也顯示這位董公子，董孝廉確實是位只知讀書，生活單純的好子弟。
關(guān)山月道：“聽說至今仍毫無所獲？”
老捕頭面有愧色，下安：“我無能，愧對太爺與公子……”
老者道：“陳捕頭也不必如此，劫擄公子之舉，顯然是經(jīng)過策劃的行動，既是如此，每一步都會掩蔽得很好，豈是一舉就可以破案救人的？不必急，更無須自責，如今有關(guān)壯士鼎力相助，相信一定可以破案擒賊，救回公子。”
這樣的長官，這樣的上司，不多見。
老捕頭感激、激動，微低頭：“是，謝謝太爺�！�
關(guān)山月道：“捕頭對孝廉公遭劫擄，有什么看法？”
老捕頭道：“以太爺?shù)臑楣�、公子的為人，我實在想不出公子遭人劫擄的因由，可是，公子到底還是遭人劫擄了！公子遭劫擄，昨夜巡更、值夜毫無所覺，‘鄱陽湖’是個小縣份，本不難查出端倪，卻至今毫無所獲。以這二者看，劫擄公子的，應該是江湖高手……”
關(guān)山月道：“近來，縣城之內(nèi)，可有什么江湖人物進出？”
老捕頭臉上又現(xiàn)愧色：“不瞞關(guān)爺，本地一些地痞、無賴，甚至小偷、小賊的一動一靜，我了若指掌，可是真正的江湖高手來往進出，我就無能為力了，除非有意讓我知道，否則我根本就一無所知�！�
對一個小縣份吃公事飯的來說，這是不折下扣的實情實話。
關(guān)山月道：“好在那劫擄孝廉公之人，算不得高手，也不是老江湖�！�
老捕頭道：“關(guān)爺是說……”
關(guān)山月把他這里的發(fā)現(xiàn)說了。
聽畢，老捕頭臉上又現(xiàn)愧色，可也泛現(xiàn)了敬佩色：“關(guān)爺高明，我只顧往外四處打聽，四處找了，忽略了這里�！�
關(guān)山月道：“捕頭知道遠近哪里有這種紅土地么？”
老捕頭道：“關(guān)爺認為……”
關(guān)山月道：“總是個蛛絲馬跡，總是個線索。那劫擄孝廉公之人，不是從那里來，就是從那里過，從那里來最好，從那里過，也可以從那里著手，再找蛛絲馬跡，再找線索，一步一步往前�！�
老捕頭道：“近處沒有這種紅土地，遠處我就不知道了�！�
關(guān)山月道：“我說是遠近，其實這種紅土地應該在近處，而不在遠處。”
老捕頭道：“關(guān)爺是說……”
關(guān)山月道：“鞋上沾上這種紅泥，若是走遠路，再加上江湖人趕路之快速，早掉光了，鞋底不易還有殘留。”
老捕頭臉上又現(xiàn)佩服色，一點頭：“說得是，關(guān)爺細心，關(guān)爺高明�！�
連老者跟白衣文士臉上都現(xiàn)了佩服色，白衣文士的一雙鳳目，更是緊盯關(guān)山月。
關(guān)山月道：“那么近處……”
老捕頭忽然猛睜兩眼，驚喜，激動：“我想起來了，‘紅樓’！”
關(guān)山月道：“‘紅樓’？”
老捕頭道：“‘紅樓’是一家妓院，剛開不久，就在西城根兒。”
“妓院”，當著易釵而弁的縣尊千金說。
老捕頭此刻驚喜，激動，恐怕是忘了，疏忽了，也許是此刻顧不了那么多了。
不管是什么，好在易釵而弁的縣尊千金，白衣文士，神色如常，就像沒聽見似的。
不是世俗女兒，不在乎這個。
老者道：“城里會有這么一處所在？”
老捕頭道：“稟太爺，那原是一棟空著的小樓，經(jīng)人買去，從上到下都漆成了一色紅，還取個名叫‘紅樓’。”
關(guān)山月道：“為什么要漆成一色紅？”
老捕頭道：“許是為討吉利，再不就是標新立異，讓它顯眼，讓它出名，不管是什么，這么做對了，它出了名，生意也相當好�！�
關(guān)山月道：“那么，‘紅樓’跟紅土地……”
老捕頭道：“因為整棟樓是紅的，也叫‘紅樓’，所以開張那一晚，用來鋪車馬道的，也是紅土，看上去一色紅�！�
關(guān)山月道：“是這一處？”
老捕頭道：“只這一處�！�
關(guān)山月道：“請捕頭帶我去看看�！�
老捕頭轉(zhuǎn)望老者，這是請示。
老者道：“應該！”轉(zhuǎn)望關(guān)山月，道：“只是，勞閣下的駕……”
關(guān)山月道：“縣尊不要客氣，在下是來干什么的？”轉(zhuǎn)望老捕頭：“咱們這就走吧！”
老捕頭應一聲，要施禮告退。
白衣文士道：“我也去�！�
縣尊的千金，她也要去。
關(guān)山月、老捕頭都微一怔。
老者道：“你怎么能去？”
白衣文士道：“我怎么不能去？”
老者道：“那是什么所在？”
白衣文士道：“我易釵而弁，扮了男裝，伯什么？”
老者道：“雖然你扮了男裝，也不妥�！�
白衣文士還待再說。
關(guān)山月說了話：“姑娘是不能去！”
白衣文士轉(zhuǎn)過臉來：“閣下……”
關(guān)山月道：“劫擄孝廉公的既是江湖人，而且也不會只有一個，此去不可能只憑言語就能要回孝廉公，使他們自縛雙手就范，廝殺打斗，絕難避免，既有廝殺打斗，腥風血雨的死傷，也在所難免，姑娘能去么？”
還真是！
關(guān)山月的這番話，不知道是不是真嚇住了白衣文士，她是這么說的：“我倒是不怕看廝殺打斗，也不怕看腥風血雨的死傷，我只是怕給閣下添累贅，所以我聽閣下的，不跟去了，只是，不管家兄是不是在那里，也不管是不是救得了家兄，還請閣下回縣衙一趟，讓我父女知道�！�
原來如此。
只要她不跟去，這容易。
關(guān)山月道：“那是當然，請縣尊跟姑娘放心。”
就這么，關(guān)山月跟著老捕頭走了。
白衣文士跟了出來，一直跟到了跨院門，望著關(guān)山月跟老捕頭走得不見了。
老者也跟了出來，不過只是跟到了屋門外，他說了話：“飛卿，不用太擔心了。”
原來姑娘芳名叫飛卿，哥哥孟卿，妹妹飛卿。
不知道為什么，白衣文士她竟然臉上一紅，只是老者沒看見，因為她轉(zhuǎn)回身的時候，臉上的紅意已經(jīng)不見了。
老者又道：“陳捕頭說得好，以我的為官，你哥哥的為人，他實在想不出你哥哥會遭人劫擄的因由，我則要說，以我的為官，你哥哥的為人，蒼天不會虧待我董家的。”
這是做父親的安慰女兒。
做女兒的也安慰父親，白衣文士道：“您也不用擔心，那位關(guān)壯士，他一定能破案擒賊，救回哥哥�！�
老者道：“你認為他能？”
“他能！”白衣文士神色、語氣都堅定，顯示有十成十的把握：“女兒看得出，他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您應該也看出來了。”“老者點頭：“你好眼力，雖沒見到他的武功，從你聽說他的文才，他的腹笥，胸蘊，他文才如此，不以文才自居，卻以江湖人自稱，他的武功就可想而知了，再加上他來到這里的搜尋、推斷，他的確不是一般的江湖人�！�
白衣文士沒再說話，從她一雙鳳目泛現(xiàn)的陣陣異采看，她已經(jīng)不用再說了。
老捕頭帶路，關(guān)山月到了“鄱陽湖”縣城西城根兒，“紅樓”就在他的眼前不遠處。
的確，那是棟漆成了一色紅的小樓，樓前也的確有一條用紅土鋪成的車馬道，怕車馬過紅土飛揚，還灑了水，到如今還沒有全乾。
只是，此刻這棟紅樓卻是樓上樓下門窗緊閉，不見人影，不聞人聲，寂靜一片。
關(guān)山月道：“這座‘紅樓’，一天之中，什么時候營業(yè)？”
老捕頭道：“一般都是過午就開門接客了，不過午前也會有人進出�！�
關(guān)山月道：“那么，咱們恐怕來遲一步了。”
老捕頭道：“恐怕是。”
關(guān)山月道：“好在已經(jīng)見著紅土了，這樣的紅土，也確能沾鞋�！�
的確。
老捕頭應了一聲：“是！”
關(guān)山月道：“咱們再進去找找蛛絲馬跡，找找線索吧！”
老捕頭又應了一聲：“是！”
本來也是，他雖是個捕頭，但這一趟是奉命帶關(guān)山月來的，他只有聽開山月的。
何況，關(guān)山月說的、做的都沒錯。
老捕頭陪著關(guān)山月走到“紅樓”前，門上沒鎖，推推門，沒推開，顯然門是從里頭上了栓，老捕頭一腳踹斷了門栓，踹開了門。
身為捕頭，老公事，到底還是有兩下的。
也是，要是連這兩下都沒有，還吃什么公事飯，還抓什么小偷，拿什么賊！
這么樣進了門，還是沒見人，不聞人聲，不過，看眼前的景象，平常在的應該都還在，還有一股子異常，不知道這是不是平常就有的。
也就是說，人走了，可并沒有帶走什么。
平常在的雖然都還在，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什么線索。
再到樓上看，樓上就是臥房了。
香泠金鈐，被翻紅浪，牙床，紗帳，玉鉤，這樣的臥房永遠是香艷的，動人的，誘人的。
只是，仍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什么線索。
關(guān)山月問：“捕頭可知道，這座‘紅樓’里，有多少姑娘？”
老捕頭道：“聽說只有一個，帶著兩個丫頭。”
聽說？
關(guān)山月道：“捕房沒來查看過？”
這種地方，進出的人雜，容易出事，捕房都會隔長差短，前來查看，一方面是了解，一方面也是警告，當然，也是吃公事飯的一條財路。
這是一般，“鄱陽縣”的這位縣太爺為官如此，就不知道縣衙“捕房”這些吃公事飯的會不會，敢不敢了。
老捕頭道：“弟兄們來過，我沒有來過。”
關(guān)山月道：“沒有其他人了？”
老捕頭道：“沒聽弟兄們說，還有其他的人。”
關(guān)山月道：“看這座‘紅樓’的大小、器用，確實像只有一個姑娘帶兩名侍婢；而且，看這情形，昨夜劫擄得孝廉公之后就走了，沒再回來過。照這么看，為了孝廉公是花了不少心思，也花了不少本錢……”
老捕頭道：“究竟是為什么？想不出因由呀！”
關(guān)山月道：“只要找到這個女子，就不難明白了�！�
那是！
老捕頭道：“關(guān)爺說得是�！�
本來就是。
關(guān)山月忽然這么說：“我不該這么想，也不該這么問，會不會男女間事，以往有沒有什么徵兆？”
老捕頭忙正色道：“關(guān)爺，公子從不會到這種地方來，絕不會！”
不錯，好子弟，又是位堂堂孝廉，怎么會涉足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