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年輕村姑哭著捶床:“我怎么辦?我怎么辦?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
中年村婦又說不出話來了,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真的,年輕村姑該怎么辦?她怎么活下去?原本她還能活、還愿意活的,可是如今……
她母女要是剛才讓豬八戒都殺了,是不是倒好了?
可是,關山月跟中年女子又怎么能見危不拯,見死不救?
關山月跟中年女子救了她母女,究竟是對是錯?
中年女子道:“姑娘……”
剛這么一聲,年輕村姑翻身,頭就往床里墻上撞。
中年村婦驚叫:“丫頭……”
中年女子眼明手快,一把拉�。骸肮媚�,你不能尋短!”
年輕村姑還要撞,卻掙不動,又大哭。
中年女子還待再說。
“哇!”地一聲,中年村婦也哭了,直拍腿:“我怎么這么命苦呀!叫我怎么辦哪!我的天哪……”
誰知道怎么辦?誰都不知道!
誰能不哭?誰都會哭!
可是,哭又能怎么樣?
母女倆都哭了,中年女子不知道該勸哪一個,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
關山月說了話:“這位大嫂,你閨女已經夠傷心了�!�
中年村婦道:“我也夠傷心�。 �
關山月道:“我知道,你總是個做娘的,就忍忍吧!”
中年村婦顯然不能忍。
誰又能忍?
關山月又說了話:“這位大嫂,你閨女已經要尋短了,你再這樣,不是讓她更要尋短么?”
到底是做娘的,中年村婦忍住了,看得出來,是強忍住。
關山月道:“都忍忍,忍住了才能想辦法,總會想出辦法來的。”
年輕村姑說了話:“能想出什么辦法?我只有死……”
中年女子勸:“姑娘,別只想死,也想想,這不是你的錯,肚子里的孩子更無辜�!�
年輕村姑道:“我不管,我不想活,也不想要他!”
中年女子道:“姑娘,你不能死,你肚子里的孩子,誰都能不要他,你不能不要他,你是他的娘!”
年輕村姑搖頭哭叫:“不,我不要,我不要……,”
中年女子道:“姑娘,你再想想,你認為他是神種佛胎的時候,愿意生;知道他不是神種佛胎的時候,就不愿意生了,想死,想不要他,這樣不對,不管他是不是神種佛胎,他總是你的孩子,你是他娘!”
年輕村姑道:“可是我怎么活?叫我怎么見人哪?”
不是非死不可了,如今要死的原因,只剩下沒臉見人。
這就好辦多了。
中年女子道:“姑娘,原先你怎么不怕不能見人?”
年輕村姑道:“原先我當是神種佛胎,沒人會笑話,也沒人敢笑話�!�
中年女子道:“那容易,你還當是神種佛胎不就行了么?”
年輕村姑道:“明明不是,我也知道不是了�!�
中年女子道:“除了你知道,你娘知道,我跟這位知道,還有誰知道?沒人知道年輕村姑道:“可是,外頭那四個都死了,一讓人知道,人人都知道他四個不是佛爺了�!�
中年女子道:“就不能不讓人知道么?”
年輕村姑微怔,她自己都沒留意,她已經沒哭了:“不讓人知道?”
中年女子道:“我會交代老和尚,再有人來燒香,就說四位佛爺回西天去了;什么時候再下凡到人間來,不知道。他是這四個一伙,留他一條命,他不敢不聽,再說,他耳朵那么背,也不一正知道后院出了事。稍待我跟這位把這四個一埋,就再不會有人知道這四個已經死了。只有一樣跟原先不同,那就是你得回去住,回去住不要緊,沒人會笑你,也沒人敢笑你;待會兒我再把來燒香的人獻的燈油錢,給你娘兒倆一些,如今也好,將來也好,過日子就都不愁了,明白了么?”
年輕村姑帶著滿臉淚,居然點了頭:“明白了�!�
中年村婦忙說了話:“這主意妙,這主意好,多虧姑娘想出這主意來,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不但救了她閨女一條命,還給銀子,怎么能不謝?
女兒明白了,做娘的也謝了,就表示這件難辦的事已經解決了,中年女子跟關山月都暗暗吁了一口氣。
怎么不?原是為救人,是好意,不能解決這難辦的事,不就成了害人,是歹意了么!
讓母女倆先在禪房里等著,中年女子跟關山月出去把“陜西四靈”埋了,然后去了大殿。
大殿里,老和尚已經把燈油錢點完了,真不少,一大堆,可是他帶著兩個小和尚還守在燈下,不敢稍離。
顯然還在等“陜西四靈”。
中年女子料對了,老和尚至今還不知道后院出了大事,真是耳背得厲害,小的則是太小,根本不經心。
中年女子跟關山月的出現,老小三個和尚嚇了一跳,老和尚睜大了一雙老眼說了話:“你倆是……”
中年女子也說了話,話聲提得老高:“我跟這位白天來過,你見過,是么?”
老和尚這回聽見了:“可是你倆是……”
中年女子道:“你就別管我跟這位是何許人了,這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我來告訴你一聲,那四個下凡到人間來騙財、騙色害人,犯了天條,已經遭如來佛召回西天受罰去了。”
老和尚一驚,“啊!”了一聲。
中年女子道:“你是個佛門弟子出家人,也這么大年紀了,居然跟他四個串通一氣,騙人、害人,更是該死!”
老和尚忙道:“老僧沒法子,不聽他四個的,他四個要殺老僧,連老僧這兩個小徒弟也不留!為了老僧自己,跟這兩個徒弟,老僧只好聽他四個的了。”
中年女子道:“寺里只你師徒三個么?”
老和尚道:“還有好幾個,都遭他四個殺害了�!�
“陜西四靈”真夠狠,也真夠壞,就沖造的這些罪、作的孽,已經死有余辜,百死難贖了。
中年女子道:“后院那位姑娘,可是你讓她來寺里住的?”
老和尚道:“是他四個讓老僧那么做的,為的是要滅口,她娘送她來的,遲遲沒走,只好一起……”
他住口不答,沒說下去。
中年女子道:“他四個造的罪、作的孽重:你這個佛門弟子出家人的老和尚,造的罪、作的孽也不輕!我給你個贖罪的機會,明天我讓后院那母女倆回家去,明天你對來燒香的人說,四位佛爺回西天如來佛說法去了,什么時候再下凡回人間來不知道;也對來燒香的人說,要好好對待那懷了佛胎的姑娘,不許議論,不許打擾,更不許笑話她,聽明白了嗎?”
老和尚忙點頭:“聽明白了,聽明白了�!�
中年女子道:“我要把這些燈油錢給那母女倆一些,好讓她母女能過日子,養(yǎng)活孩子。”
老和尚忙又點頭:“好,好,請拿,請拿,請只管拿�!�
中年女子道:“這么多日子以來,那些燈油錢呢?他四個都拿走了么?”
老和尚忙道:“沒有,沒有,他四個原打算等過些日子收手的時候再拿走的�!�
還好!
中年女子道:“這么說,那些燈油錢還在寺里?”
老和尚道:“在后院地窖里�!�
中年女子道:“地窖?后院還有地窖?”
她跟關山月都沒想到,那小小的后院里,競還有地窖。
埋“陜西四靈”的時候,并沒有挖到地窖。
老和尚道:“就在后院那個小花圃底下�!�
地窖挖在花圃底下,或者是在地窖上做花圃,八成兒是為掩人耳目,不讓人知道。
中年女子道:“有多少?”
老和尚道:“不少,足夠蓋一座廟了�!�
那是不少。
中年女子道:“全數交由你修建寺院修橋鋪路了,這是你贖罪的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好好做,不要讓我再來找你�!�
老和尚忙道:“是,是,老僧不敢,老僧不敢�!�
中年女子道:“再跟你打聽件事,‘興教寺’曾經來過一個帶發(fā)修行的大胡子居士么?”
老和尚道:“帶發(fā)修行的大胡子居士?”
中年女子道:“或者是大胡子和尚,說不定他已經剃渡出家了。”
老和尚道:“沒有,本寺從來沒來過帶發(fā)修行的大胡子居士,或者是大胡子僧人。"沒有,大胡子沒來“興教寺”。
老和尚說的是不是實情實話?
中年女子望關山月。
這是問關山月該怎么辦?
這也是跟關山月說:你聽見的,我問過了,你也聽見老和尚是怎么說的了。
關山月道:“時候不早了,趕快拿些燈油錢,讓她母女回去吧!”
這表示已經聽見了,也相信老和尚說的了。
中年女子沒再說什么,拿些燈油錢就跟關山月又去了后院。
那母女倆拿了燈油錢,千恩萬謝的走了。
送那母女倆出了“興教寺”,望著那母女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不見,中年女子轉臉望關山月:“我這么處理行么?”
關山月道:“芳駕想得周到,我也會這么處理�!�
中年女子道:“是么?”
關山月道:“是的�!�
中年女子道:“他沒來‘興教關山月道:“本來他就不一定來了‘興教中年女子道:“你信?”
關山月道:“老和尚沒有理由不說實話�!�
中年女子道:“是么?”
關山月道:“芳駕認為他有不說實話的理由?”
中年女子道:“那倒不是�!�
關山月道:“倘若老和尚沒說實話,他可以不說實話的,不止這一樣�!�
中年女子道:“因為不說實話,他怕你我殺他�!�
關山月道:“他又怎么知道,這一樣不說實話,你我不會殺他?”
這倒是!
中年女子轉了話鋒:“如今你我怎么辦?”
關山月道:“再到別處找�!�
中年女子道:“‘西安’沒什么寺廟了�!�
關山月道:“我是說別處,不是說別的寺廟�!�
中年女子道:“不上別的寺廟找?”
關山月道:“他就一定會上寺廟去么?”
中年女子道:“他已經皈依了,不上寺廟找,能上哪兒去?”
關山月道:“皈依的人,就一定會上寺廟去,一定得上寺廟去么?”
中年女子目光一凝:“你是說……”
關山月道:“芳駕說,芳駕知他�!�
中年女子道:“不錯,這是實情�!�
關山月道:“同樣的,他是不是也知芳駕?”
中年女子道:“是的,這也是實情�!�
關山月道:“芳駕說過,一個不愿讓人找到的人走了,一般都會認為定然遠走高飛,再找他也定然會上遠處找?”
中年女子道:“下錯,是我說的,一般也確是如此�!�
關山月道:“芳駕知他,認為就是因為如此,他不會遠離,一定就在‘西安’別的寺廟。”
中年女子道:“不錯。”
關山月道:“芳駕也確實帶著我,在‘西安’別的寺廟找尋。”
中年女子道:“不錯。”
關山月道:“這讓我想到,他也同樣知芳駕,會不會雖不遠離,卻不往寺廟去?”
中年女子怔了一怔:“不往寺廟去?”
關山月道:“心中有佛,哪里都能修行�!�
中年女子杏眼一睜:“說得好,只是,不上寺廟,他能上哪里去?”
關山月道:“那就靠芳駕對他的所知了。”
中年女子道:“要是靠我對他的所知――他不見得一定會轉往別的寺廟去,是不?”
關山月道:“芳駕還是認為他會轉往別的寺廟去?”
中年女子道:“不能因為只在‘牛頭’、‘興教’兩寺沒找到他,就認為他不會上寺廟去躲藏�!�
關山月道:“是理,只是芳駕說‘西安’已經沒有什么寺廟可找了�!�
中年女子道:“還有一個地方,只是說起來它不能算是寺廟�!�
關山月道:“那是什么地方?”
中年女子道:“留侯祠。”
關山月道:“留侯祠?”
中年女子道:“張良張子房祠�!�
關山月道:“在什么地方?”
中年女子道:“‘王曲’‘留村’。”
關山月道:“‘王曲’‘留村’?”
中年女子道:“從這里去不遠,‘王曲’,在以前的朝代,沒有行宮,是帝王的狩獵處所,‘終南山’麓就是獵場,山下有‘留村’,有‘留侯’的故居,祠堂就在那兒。”
關山月道:“芳駕要到那里去找,是認為它可能是修行人的去處,還是因為它是‘留侯’張子房的祠堂?”
中年女子道:“都有,修行的人十九會上寺廟去,可是他這個修行的人不是一般修行的人,他惜英雄,敬‘留侯’應該會上‘留侯祠’去�!�
關山月道:“我的看法跟芳駕不一樣�!�
中年女子道:“你是怎么個看法?”
關山月道:“我認為他不會轉往‘留侯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