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孫美英一直望著關山月不見,沒動,也沒再說話。
第
9
卷
第
六
章 峰回路轉
關山月走了?
關山月沒走。
關山月又進了“留侯廟”,在后院那間禪房里,又見了那位老住持。
瘦削老僧原在云床上盤膝打坐,關山月進來,他就要忙下云床。
關山月攔住了他:“再次打擾,我不得已,說兩句話就走,住持請不要客氣�!�
瘦削老僧沒再下云床,道:“老衲恭敬不如從命,施主有什么見教?”
關山月道:“不敢,我二次來見,特來讓住持知道,我要走了,那位姑娘不走,她要留下來陪霍居士�!�
瘦削老僧一怔:“怎么說?那位女施主不走,要留下來陪霍居士?”
關山月道:“不錯,那位姑娘是霍居士的紅粉知己,等了他十年,也找了他十年。”
他沒有說兩人的來歷與出身。
瘦削老僧道:“怪不得‘西安’‘臥龍寺’那位住持說,霍居士塵緣未了,到底是得道三寶弟子,看得真準,只是……”
面有難色,接道:“‘留侯廟’向例不留女客……”
關山月道:“我二次來見住持,就是為這�!�
他從腰里取出兩片金葉,上前放在了云床之上。
瘦削老僧一怔,詫異道:“施主這是……”
關山月道:“請住持慈悲,行個方便,雇人在霍居士墓旁草地上搭蓋一間茅舍,供那位姑娘住宿,并請代置日用各物,剩下的供那位姑娘度日,應該夠用一兩年了�!�
瘦削老僧忙道:“施主……”
關山月道:“請住持成全她一片心意,”
瘦削老僧忙道:“三寶弟子出家人,本該慈悲為懷,與人方便,只是……”
關山月道:“那位姑娘不住‘留侯廟’,不打擾清修,慈悲為懷,與人方便的三寶弟子出家人,還有什么理由不能慈悲為懷,與人方便?”
瘦削老僧顯然為之語塞,道“這……”
關山月道:“不敢多打擾,告辭!”
他轉身出了禪房。
瘦削老僧忙抬手,似乎要叫,但關山月已經出禪房走了,他沒叫出聲,放下了手,望著眼前那兩片金葉,老臉上一片焦急色。
這是為什么?
難道他真不能行個方便?
有什么理由?
是不能還是不愿?
又有什么理由?
關山月出禪房往前院走,他要從前門離去,跟他二次來見住持,是繞經前門進來一樣。
他來可以翻墻,去可以騰身,但是為了尊敬“留侯”張良,所以他來時繞經前門,走時也從前門離去。
他正往前院走,一個輕若蚊蚋,但相當清晰的話聲傳人耳中:“敢請閣下登臨‘授書樓’一見�!�
“傳音入密”!
內功修為高絕!
聽話聲,人在中年。
既不是老住持,也不是年輕僧人!
看出來了,兩人也不會武,關山月不會看走眼。
那么,這“留侯廟”不止兩個人,還有第三者。
這是誰?何許人?
老住持跟年輕僧人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知道!
知道為什么不說?
出家人不是不打誑語么?
三寶弟子出家人,為什么騙人?
關山月心頭震動,倏然停住。
“授書樓”?
“登臨”?
登臨,必在高處,高處哪來的這么一座“授書樓”?
關山月抬眼四望,無所見,
那輕若蚊蚋的清晰話聲又傳人耳中:“煩請閣下登廟后‘紫柏山’,樓在四十余級石階處�!�
關山月也提氣凝功,傳音入密發(fā)話;“尊駕‘留侯廟’中的哪一位?”
他要先問清楚,這人是誰。
那輕若蚊蚋的清晰話聲再次傳到:“一旦相見,閣下自然知曉。”
不說,見了面自然知道。
不見面就不會知道。
這究竟是……
不管怎么說,這總是一位內功修為高絕的高人,就憑這一點,也應該去見上一見,看看他究竟是哪位人物。
關山月忙出“留侯廟”,從廟側往后,他找到了登山石階,也看見了在“紫柏山”高處的一座樓,兩層的建筑,樓上區(qū)額很清楚的三個大宇:“授書樓”。
在那里了!
關山月快步拾級而上。
在第七級石階旁,有塊山石,上刻:“天風度步處”五字,及“步云”兩字,再上二十余級處,有石門,上刻三字:“傳道處”。
這就是指黃石公傳道與張良的地方了。
再上二十級,就到了“授書樓”了,這座樓像座塔,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座“留侯廟”。
既稱“授書樓”,當然是黃石公授兵法、韜略諸書與張良的地方。
關山月剛到,話聲又傳入耳中,這回不是“傳音入密”,而是普通話聲,只不過話聲輕微罷了,話聲雖輕微,但不失清晰:“煩請登樓,我在樓上�!�
這人也好聽力。
當然,內功修為高,聽力、眼力自是好!
關山月邁步進入“授書樓”,進樓就看見了樓梯,他過去拾級而上。
上了樓就看見了,眼前一座黃石老人塑像,就在黃石老人塑像前一個蒲團上,盤膝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枯瘦,一襲灰衣,長發(fā)披散,滿面于思,除了兩眼跟鼻子,整張臉幾乎讓長發(fā)、胡子擋住了,看不全他的面貌,也看不出他的年紀。
露在外的鼻子挺而直,兩眼卻深陷,眼瞧像兩個黑洞,看上去怕人。
這么樣一個人。
看見那披散的長發(fā)跟滿臉的胡子,關山月心里為之一跳。
但,下面“留侯廟”后那座墳……
老住持會打誑語么?
要是,又怎么會以“傳音入密”的高絕功力叫他上來一見?躲避都怕來不及。
關山月正心念轉動。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一雙黯淡目光凝視關山月,說了話:“我兩腿殘廢,不利于行,只好煩請閣下上來相見,還請諒宥�!�
原來兩腿殘廢。
只是內功修為高的人,怎么會目光黯淡?
難道這一刻是裝的?
為什么要裝?
已經顯露了內功高修為了,還用裝么?用不著了!
關山月也說了話:“尊駕好說�!�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閣下年紀輕輕,竟有如此修為,實在難得。”
顯然他是指關山月的“傳音入密”功力。
關山月道:“尊駕的修為更高�!�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我這點內功已經是風里殘燭了,適才為傳音閣下,不得已一連提氣凝功三次,如今恐怕是再也無法提聚了,算了,今后我再也用不著了,其實,我也早就用不著了�!�
關山月道:“尊駕是為了傳音與我,我很不安。”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閣下別這么說,我剛才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么?”
關山月道:“彼此互不相識,也從未見過,尊駕何故傳音相告?”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未答反問:“能否賜告高名上姓,怎么稱呼?”
關山月道:“我來‘留侯廟’找人,要找的人已然故去,我就要離去,以后也不會再來,不必示人姓名了�!�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不在意,道:“閣下既不愿賜告,我不敢,也不能勉強……”頓了頓,接道:“閣下說,來‘留侯廟’找人,要找的人已然故去了?
關山月道:“正是�!�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與閣下同來的那個女子-也是來找人的?
關山月道:“尊駕聽見了?”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是的�!�
關山月道:“正是,那位也是來找人的。”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她找的人也故去了?”
關山月道:“正是,那位要找的人也故去了�!�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閣下跟她要找的是同一個人?”
關山月道:“正是,那位跟我要找的人是同一個人。”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她要找那個人,是為情;閣下要找那個人,則是為仇。”
關山月道:“尊駕好聽力�!�
還真是!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像閣下跟她這么兩個人,怎么會走在一起,作伴來到‘留侯廟’?”
不只他不明白,想不通,不知道內情的人,恐怕都不明白,想不通。
關山月說了內情。
聽畢,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須發(fā)為之一陣抖動,道:“她令人敬佩,令人感動,閣下一樣令人敬佩,令人感動。”
關山月道:“那位的確令人敬佩,令人感動�!�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我也從閣下跟她的說話里,聽出了閣下跟要找的人之間是什么仇了,我要告訴閣下,她要找的人已經死了,閣下要找的人還沒有死,還茍延殘喘地活在人世。”
關山月心頭一陣猛跳:“尊駕這是說……”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相當平靜,道:“閣下要找的人就在閣下眼前!”
關山月目光一凝:“你……”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我就是閣下要找的人�!�
關山月道:“原‘神力侯府’護衛(wèi),霍姓大胡子?’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不錯,正是霍某�!�
關山月兩眼閃現威棱:“孫姑娘跟我找的是同一個人�!�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但是我能見閣下,卻不能見她�!�
關山月道:“你知道我跟你是什么仇?”
是“你”而不是“尊駕”了!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我聽出來了。”
關山月道:“你怎么會傳音與我,要我來相見?”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我是躲情,不是避仇,我之所以稱死,就是為這!”
關山月道:“你為什么躲情,又為什么不避仇?”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兩手血腥,一身罪惡,不能害她,所以躲情;也就因為兩手血腥,一身罪惡,該還這筆債,所以不能避仇!”
關山月道:“你也知道兩手血腥,一身罪惡?”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要不我怎么皈依三寶,以求贖罪?我只是不明白,閣下是關副將的什么人?”
關山月道:“我姓關,叫關山月�!�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閣下也姓關?”
關山月道:“老人家的唯一后人,如同己出的義子。”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一怔:“怎么說,閣下是關副將唯一的……那他那個女兒……”
關山月道:“那是鄰家女兒,代我照顧老人家,我上山打柴去了,她犧牲了自己,救了我一命,讓關家有后,對關家存歿恩高義重!”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神情震動,驚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小小年紀竟能如此不惜死,如此仁義,令人敬佩,令人敬佩,比起她來,我等這些人簡直禽獸不如,簡直禽獸不如!”
關山月道:“聽說是你帶走了她?”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不錯,是我?guī)ё吡怂��!?br />
終于找到了眾仇之首,也終于找到了帶走虎妞的人,關山月的激動可想而知,他吸了一口氣,勉強忍住,道:“你把她怎么了,她是生是死?”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道:“閣下放心,稍待我自會告訴你�!�
稍待?
關山月揚了眉,要說話。
枯瘦長發(fā)灰衣人又道:“我既不避仇,就是有心償債,既要償債,還會騙閣下么?放心,在我把這條命交給閣下之前,我一定會告訴你,這么多年都等了,難道就不能再多等一刻?”
關山月道:“你要我再多等一刻,你又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