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出了冬耶中坊,他們便支起來防護(hù)罩,讓外面的人看不清楚他們的樣子,而這個時候須赤一邊化身成角鹿獸形,一邊馱著司爍隱形飛縱上天。
須赤是能夠飛行的角鹿獸人,雖然他在飛行上不如鷹族,尤其是速度極快的隼類,但是他是風(fēng)系異能,完全能夠補(bǔ)齊這個短板。
而且任邱一行鷹族獸人心情悲壯,恨不能將這個儀式給多拖延些時間,飛的并不太快。
很快須赤便帶著司爍追了上來。哪怕須赤的隱身異能不錯,但是他們不敢靠近,生怕他翅膀震動產(chǎn)生的氣流被這些鷹族獸人察覺到。
司爍遠(yuǎn)遠(yuǎn)地看向殷姜。在夢里殷姜是利索的短發(fā),露出那冷硬剛毅的模樣,可是被捕一年的他頭發(fā)微長,基本上將自己的眉眼遮蓋住。
如今他在任邱的背上,任邱升起了防護(hù)罩怕他被勁風(fēng)吹下去,卻又減弱了防護(hù)罩的威力,放進(jìn)來一些風(fēng),讓殷姜感受到馳風(fēng)的舒爽,也徹底展露出于夢中一樣的眉眼。
殷姜眸子微斂,余光看向某處怔了怔,忍不住低聲詢問任邱,“任邱,雌性傾慕的都是實力強(qiáng)悍的雄性,是吧?”
任邱輕輕嗯了聲,想起來殷姜還沒有過雌性,獸生剛開始就要悲壯結(jié)束,心里的難受勁讓他差點繃不住。
“也有些雌性喜歡漂亮的雄性,咱們隼類比鷹類好看,頭更圓潤、喙也沒那么長,眼睛近黑,又聰明,比鷹類受歡迎多了。
殷姜是長得最好看的,很多雌性都想跟你結(jié)侶呢……”
殷姜笑笑,“是啊,但至少是完整的,而不是殘缺的雄性吧?”
他這個樣子,會嚇到小雌性的!
他們相遇太晚了,要是小雌性早早出現(xiàn)在他面前,哪怕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殷姜覺得,自己也會在第一眼想要對她奉獻(xiàn)獸印的。
可惜,他們剛遇見,緣分就終結(jié)了。
鷹隼類有自己的驕傲,如此也好,在夢里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殘缺,偶爾她還能念著他的好,這就夠了,沒什么放不下的。
接下來他們沉默地抵達(dá)附近最高的山峰,山下已經(jīng)春暖花開馬上步入了夏天,可是山上白雪皚皚常年不化,肆虐的罡風(fēng)似是在奏樂。
在這里有太多的鷹隼族,一躍而下完成最后的飛行。
從任邱身上下來,殷姜余光中已經(jīng)看不到那抹影子,扯扯唇角:“麻煩各位了,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里坐坐�!�
十多位青年紛紛化形,挨個上前強(qiáng)擠出笑容跟他說兩句話,深深地看著他的樣子,這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聲聲凄厲幾乎啼血的唳叫,被罡風(fēng)夾裹著盤旋許久不歇。
殷姜神色淡然地站在高處,看著層層云霧,感受著風(fēng)在身上的肆虐,腦海里忍不住浮現(xiàn)自己短暫的一生。
之前的他天賦卓絕,享受了太多艷羨和榮耀,而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又遭受了莫大的屈辱和憤恨。
沒有翅膀的他,什么都做不了,與其窩囊靠著別人喂養(yǎng),那他倒不如體面離開,或許獸神垂憐,十多年后他能完整地活著,在對的時間和地點遇上喜歡的小雌性,一起共度余生養(yǎng)育小崽崽。
就這樣吧……
他閉著眼化出獸形縱身一躍,好似自己每一次起飛,穿梭在云霧中,享受著風(fēng)吹拂羽毛。
到底是有著太多的遺憾啊,他眼角沁出一滴淚,被風(fēng)很快吹落……
須赤這會兒化成了人形,一只胳膊抱著司爍,等看到殷姜墜落,便沖了出去,極快地調(diào)整速度,保證自己跟殷姜的差不多。
他伸手將殷姜也抱住后,在空中滑行了會兒,正好穩(wěn)穩(wěn)地丟入在下面接著的支勒身上。
支勒順勢往地上滾了幾圈,倆人平躺在草地上。
殷姜緊抿著唇瓣,緩緩地睜開眼,看著湛藍(lán)的天,以及奔來的司爍。
他無奈地化形,緊緊盯著她,喉結(jié)滾動暗啞道:
“小雌性,你不該來的。沒有人不怕死,我也只有這一次勇氣。
伱知道救下我,代表著什么嗎?
我沒有手臂,什么事情都做不來,只會成為別人的拖累!”
司爍蹲坐在他旁邊,支勒他們站在不遠(yuǎn)處守著。
她輕笑著拂開他頭上凌亂的頭發(fā),“殷姜,你叫殷姜對吧?我叫司爍!我找到你了�!�
殷姜點點頭,“對,你很聰明�!�
“那你能告訴我為什么嘛?”司爍忍不住問出心里的困惑。
殷姜扯下唇角,“誰都不知道,我除了擁有火系異能,天生能夠勘破一切幻想,包括那位圣雌的控夢異能,以及你身邊角鹿的隱身異能。”
司爍緊張地問道:“那,中大陸還有能看出須赤真身的嗎?”
他搖搖頭:“據(jù)我所知沒有,但是獸世大陸之大無奇不有,只要他不隨便化形,應(yīng)該沒什么大的問題。
所以,當(dāng)初在拍賣會上,蕭承跟我說話的時候,你們倆在。
那天也是你們在假扮獸神,將我放了的。
說起來是你們對我有救命之恩在先,我在夢里救你,也是在還恩,咱們倆互不相欠了。
你不用對我有愧疚和責(zé)任……”
原來如此,司爍認(rèn)真地說:“這賬不能這么算的。我們救你算是捎帶的,可是你卻拯救了我們這個小家庭。
殷姜,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不許顧左右而言他!”
殷姜抿抿唇,“好�!�
“你有喜歡的雌性嗎?是誰?”
殷姜看著她,笑笑:“小雌性,我以為自己表現(xiàn)的夠明顯了。在夢里,我們都……不是喜歡的小雌性,我做不到這種程度。
我沒有手,難道還沒有腳嗎?”
司爍繃著臉嚴(yán)肅著呢,聽到他這句話,忍了忍沒忍住,想起那個畫面笑出聲來,“那我是不是慶幸自己于你是不同的,不然我就要被你……”
“是很不同,”像是天地混沌中照入的第一束光,溫暖了他最后一段獸生。
“那,殷姜雄性,你愿意跟我結(jié)侶嗎?”司爍深吸口氣,鄭重地問道。
殷姜整個人愣住了,又側(cè)頭看看不遠(yuǎn)處那些看似懶散地守著,卻一直警惕四周的雄性們。
他們都不管管嗎?
不過,殷姜看向司爍,許久才逼迫自己說出答案:“不愿!”
司爍聽到他堅定的拒絕,抿著唇瓣想起來夢中的他,一面冰冷一面熾熱。
“殷姜是因為自己不能飛行,怕拖累我們對不對?
那,如果有一種方法,能讓你翅膀重新生長出來,可以再次恣意翱翔天際;自己身上所遭受的一切,也有一一討要回來的機(jī)會,你要不要?
那時候你還會拒絕我嗎?”
殷姜低笑聲,“司爍,伱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幸運,獸神不可能讓我貪心地再迎來第二次的幸運了。
你別哄我了。這樣的事情,我不敢想,也不敢求!”
司爍輕笑,“我只問你,如果你現(xiàn)在有翅膀,那你愿不愿意跟我結(jié)侶?”
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是上趕著問雄性的那位!
殷姜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愿意。”
怎么會不愿意呢?拒絕她一次,就相當(dāng)于自己將唯一的光給關(guān)在外面一次,次次都是殘忍和絕望的。
這會他都不知道遇到她是幸還是不幸了。
幸運的是,他也有心心念念的小雌性,那樣與眾不同的美好漂亮嬌軟。
不幸的是,她站在自己不能企及的地方,她的存在就是在時時刻刻提醒他的不堪與不配。
而他連飛蛾撲火的機(jī)會都沒有!
司爍俯身親吻下他,看著他怔在原地,勾著唇角跪坐得極為板正,雙手在胸前合十,閉上眼默默地道:
“我尊敬的獸神大人,您快點顯靈吧!
當(dāng)初您可是許諾讓我的雄性多擁有一項異能,如今我又如您所愿尋到一位十分優(yōu)秀的雄性,即將為獸世大陸的繁衍做出貢獻(xiàn)。
不過他的情況比較特殊,咱能不能走個特殊通道,先省略過程,直接跳到結(jié)果,讓他擁有再生能力?”
獸神:不想搭話,明明是自己占便宜,怎么說的好像多偉大一樣!
“獸神大人,我知道您神通廣大,肯定聽見信女的祈愿了。
所謂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您就稍微動動手指唄?
畢竟前幾日,我可是幫您救下不少的雌性,往后中大陸的雄性們,尤其是應(yīng)龍一族,不敢再這么光明正大欺辱雌性了……”
“爾還敢提!”獸神憋不住了,帶些憤恨和委屈:“之前不是你故弄玄虛,冒充我耍威風(fēng),現(xiàn)在還敢到我跟前邀功?”
氣得都不端著說吾,自稱起我來了。
司爍笑著道:“哎呀,獸神大人這么忙碌,統(tǒng)領(lǐng)著整個獸世大陸,不可能面面俱到。
我這是替您分擔(dān),您撇開我的狐假虎威,想想我是不是幫了您好大一個忙?
我都沒巴巴向您邀功討好處吧?
這次就讓您幫我小小走個后門。
獸、神、大、人……”
獸神:犯規(guī)了,小雌性跟他撒嬌!唉,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行吧行吧,記住啊,這次事清了,可不許再討要好處了,”獸神狀似嫌棄,手一揮金光點點像是已經(jīng)跳出山頭燦爛溫暖的朝陽,又似是河邊那一個個火燭蟲,從四面八方絲絲縷縷往殷姜腹部匯集。
殷姜感受到丹田在被修復(fù),晶石一點點被堆積出來!
他眸子狠狠震顫了下,同時他也感受到胸口一直沒有對外示人的獸印漸漸消失,在小雌性的背部顯現(xiàn),那是一只展翅翱翔的獵隼。
司爍睜開眼,抿著唇輕笑,點了點他的胸口:“殷姜,你的獸印我先收著了。
從今天開始你是我的獸夫!之前我們在南大陸普昌城,阻止了一場幾乎滅城的大型獸潮,得到獸神的獎勵。
我的獸夫能夠額外擁有一種異能,剛剛我向獸神許諾,賦予你再生能力!”
殷姜唇瓣動了動,許久才緩緩開口:“小雌性,是不是這場夢境還沒醒��?”
除了他的丹田被修復(fù)好、屬于十三級的晶石重塑,他還感受到多了兩個空間,一個五立方米,一個則是四畝地的種植區(qū)。
被一個餡餅砸中就夠讓人驚喜的,這接二連三的砸下來,只會讓人懷疑這不是夢就是腦袋壞了……
司爍俯身,一雙手撐在他肩膀處輕吻著他,“還是做夢嗎?夢里你這樣對我的?”
殷姜臉微微泛紅,沒有絲毫躲閃的意思,反而狠狠地迎合著她。
雖然夢里倆人親吻過,感覺也很真實,但是他們現(xiàn)實中擁吻,那種來自身心的滿足和渴盼更為真切與具象,遠(yuǎn)勝于夢里的美好。
不過這會兒殷姜的肚子咕咕叫起來,他有些懊惱地蹙眉。
司爍笑著起身,側(cè)頭還沒出聲呢,幾個獸夫便走了過來。
支勒將殷姜扶坐起來,都沒用他們說話,便取出來平日里特意多熬煮、給小雌性加餐又或者趕路時候喝的肉粥。
殷姜太久沒正兒八經(jīng)吃過飯了,在籠子里,他被強(qiáng)制喂食,那些人不允許他這么輕易地死去。喂得吃食都是一些帶著惡臭的腐肉。
被救出來的這幾天,他也是滴水未進(jìn),實在是升不起一點吃飯的念頭。
如今他有修為了,還擁有再生異能,就剛剛這一會兒功夫,殷姜清楚感受到來自肩膀處新生肉芽淺淺的癢意。
沒有任何顧慮,他想要生,痛痛快快地活著,站在小雌性身邊為她而飛而戰(zhàn)!
飯菜的香氣勾得他恨不能連碗都啃了。
司爍在商城買了粗的吸管,拿出一支放到碗里,讓他吸著肉粥喝,不用別人一勺勺地喂。
不過殷姜只喝了一碗便不喝了。在翅膀長出來之前,他不想太麻煩別人。
這會兒他們一家六口盤坐圍成一圈,從支勒開始進(jìn)行了自我介紹。
殷姜認(rèn)真地聽著,有些新奇又泛著淡淡的幸福,獸印的存在給缺乏安全感的雌性和雄性有了全然安放信任的地方。
他們是利益的共同體,所努力的方向一致,那就是守護(hù)住小家,而小雌性在的地方,就是家!
“我叫殷姜,是一名獵隼獸人,在靠近獸城片區(qū)的東驊草原,由各種草原飛行獸聚集的翔盤部落誕生和成長。
因著我們部落最大、實力強(qiáng)悍,被人統(tǒng)稱為鷹族……”
他簡單說了自己如何被捕的事情,這會兒他擔(dān)心自己給他們招惹麻煩。
冀?jīng)鲂Φ溃骸拔衣犝f你們鷹族那位十五級的獸人,是經(jīng)歷過蛻變重生,才突破的?”
殷姜神色微沉點點頭:“對,祝邦是我阿母的獸夫之一。不過我阿父在一次春獵中身隕,阿母也在五年前難產(chǎn)而亡。
他重生晉級后,尋了個雌性,如今有了崽崽……
如今鷹族的族長是我阿父同窩兄弟魏蒼,他待我如同親子,因著我天賦卓然,所以被立為了少主……”
如果是以前,他真以為他們叔侄關(guān)系親厚,可是遭受這么多,殷姜忍不住在想,這份感情能有幾分是真的。
他當(dāng)選少主是眾之所望,卻也是某些想要上位者的眼中釘。
貢游淡淡地問:“這次等你身體恢復(fù)好,有什么打算?”
殷姜看向司爍,輕笑道:“我現(xiàn)在是司爍的獸夫,部落的事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中大陸的獸人們比較愛面子,很多事情只會陰著來,并不敢拿到明面上,成為被人攻擊的把柄。
我經(jīng)過此遭,應(yīng)龍一族也不敢輕易有所動作,畢竟我算是被獸神眷顧、絕處逢生的。
我會報仇,卻絕對不會牽連到司爍和各位兄弟們的!”
家里多了一位能飛、有勘破幻境的火系十三級獸夫,他們小家抗風(fēng)險能力又增強(qiáng)了許多。
“待會你們先帶著司爍回去,我等翅膀完全長出來后再回到冬耶中坊,對外宣稱是我在死亡之際重生了!
能夠突破十五級的鷹族很少,沒人能夠用同樣的例子反駁我。
所以我完整歸來,他們只能相信這是鷹隼族重生的奇跡!”殷姜又補(bǔ)充地說道。
支勒等雄性沒有異議,司爍低咳一聲,說道:
“之前我們幫著獸神解決了應(yīng)龍部落強(qiáng)取豪奪的危機(jī),獸神獎勵給我一些陣旗。
咱們尋個比較隱蔽的地方,布設(shè)防御陣法。
這樣殷姜哪怕沒有異能,也不用害怕被草原上的兇獸或者流浪獸給傷害到了!”
殷姜沒想到獸神對小雌性這么偏愛,笑著點頭。要不是剛才獸神顯靈,他真以為那晚是他們在故弄玄虛。
須赤帶著司爍和殷姜,在山谷中尋到一個比較偏僻、距離地面有三米高、閑置的山洞。
布設(shè)上陣法后,須赤操控著風(fēng)系異能將山洞清理一遍,真正做到纖塵不染、干爽、一點異味都沒有,又在石床上鋪上獸皮。
考慮到殷姜的不便,須赤還尋了大石頭,現(xiàn)場削了套石桌椅!
殷姜看著幫忙挑選獸皮的司爍,心里極為柔軟,低聲道:“司爍,這樣就很好了,你們回去吧。我可能三五天就能重新長出翅膀來了�!�
司爍點點頭,仔細(xì)地跟他交代著:“殷姜,伱也看到了。我收了你獸印后,就以獸印為媒介,你多了兩個空間。
那五立方米的空間是你和我共有的,四畝土地,則是我們一家人共有的。
一日三餐我們都放到公共空間的架子上,你記得取出來。
到時候我給你用帶管的杯子裝……
還有啊,我也厚著臉仗著咱家立功多,跟獸神要了雙向傳送的功能。
殷姜,遇到危險你別傻傻地硬扛,記得傳到我身邊來……”
殷姜微愣,笑著點頭:“好!”
小雌性聰明善良,確實應(yīng)該被厚待的。
以后他會更加努力,狠狠跌倒摔入過萬丈深淵,這一次他為了小雌性也要所向披靡!
“殷姜,你會好好的,我們大家都會好好的。
不許再胡思亂想了,以后你這條命都是我的了!”司爍還有些不放心地叮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