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六娃雖然排行老六,可從小就在家中說得上話。沈縣令偶爾有問題都會去和她討論。她在沈家有出入書房的特權(quán)。
新家書房的布置同以前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外面的院子更寬敞,窗前正對著一片鮮花。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偶聞幾聲鳥叫蟲鳴,對著一排排書,有種寧靜致遠(yuǎn)的感覺。
沈六娃注意到書桌上有一幅卷軸,好奇地打開看一眼。
上面赫然是就是那個男人的畫像。
這什么情況?必須得等爹回來問問。
沈逸山此刻正在衙門大牢內(nèi)同裴宴沉一起審問發(fā)現(xiàn)太子尸體的村民。
說是一起審,他其實老早就想回家。早就審過了,可裴大人一直逼問,似是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
裴宴沉年紀(jì)輕輕,可審起人來氣勢猶如閻王在世,原本英俊不凡的面容上仿佛籠罩著一層煞氣。
目光如炬,低沉的聲音透著令人膽寒的威嚴(yán):“你想清楚再說,當(dāng)時是如何發(fā)現(xiàn)尸體�!�
牢里雖然陰森,但并不算冷�?纱┲植悸橐碌拇迕癖粐樀靡恢贝瓪獯蚨哙隆C髅髯约荷妒聝簺]犯卻挨板子。
“大……大人。我從山里砍柴回來路過附近的時候正巧內(nèi)急,然后就在坑里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明明住在七寶鎮(zhèn),為何要去隔壁臨近的縣衙報官�!�
村民怯怯地抬眼瞟了瞟,苦著臉回道:“不就因為近嘛。”
“當(dāng)時附近有沒有其他人的動靜?”
“沒注意,應(yīng)該沒有吧……”
沈逸山心覺無奈,替這個倒霉蛋補充道:“裴大人,下官曾仔細(xì)搜查過附近,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跡�!�
裴宴沉聽得直皺眉。同蕭承鄴的想法一樣,他想不通太子為何會死在這種地方。
難不成真是受傷后不小心摔下去的?
沈逸山瞧了瞧可憐的村民,覺得根本審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干脆邀請裴宴沉移步到另一處房間,主動給他沏上茶,轉(zhuǎn)移話題:
“裴大人,下官接到欽差大人謝世子的信,他很快就到廣陵。信中讓下官配合他調(diào)查淮州官員貪墨的案子�!�
裴宴沉眸光一閃,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茶杯:“此事原本是太子殿下和本官在查。如今殿下遇刺之事事關(guān)重大,沈大人該多用心才是�!�
沈逸山連連點頭稱是。心里暗嘆這官真不好當(dāng)。
正尋思接下來該說什么,只見裴宴沉的親信突然匆匆跑進來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
裴宴沉陰沉的臉上頓時露出喜色,放下茶杯站起身,聲音有些迫不及待:“沈大人,本官有點急事要走。太子殿下的事有勞你了�!�
“裴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盡心竭力�!�
沈逸山拱手作揖。心道你還有比太子遇刺更急的事?
真巧,我也有。
急著回家。
沈六娃等了半天,終于見著腳步沉重滿面愁容的沈逸山踏進書房。
“爹,你這是怎么了?別人升官是喜事,你咋愁成這樣?”沈六娃起身給他斟上一杯菊花茶。
沈逸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聞著淡淡的茶葉清香,心情稍稍舒暢,無奈笑道:
“這升官就是莫名其妙趕上了。太守和一群上頭的官員因為牽扯到貪墨的案子被調(diào)查。你爹我兩袖清風(fēng)成了政績斐然,正巧又找到太子尸體有功�!�
“太子尸體?”沈六娃神色一怔。
“是啊。喏,就是這幅畫像。你都猜不到在哪里發(fā)現(xiàn)的,這事現(xiàn)在是秘密�!鄙蛞萆绞种笇χ嬒顸c了點。
“哪里?”沈六娃忽然心里有點慌。
她只推測那人身份顯貴,沒想到竟然是太子殿下。
“七寶縣的一處糞坑�!�
“???”
父女倆對視一眼后,哭笑不得。
沈六娃無語地瞧了瞧畫像,心中同其他人一樣狐疑這是怎么回事。他被扔出去后會不會遇到殺手或者別的危險。
不過這不重要,只要沈家別被牽連就行:“那爹現(xiàn)在是在愁太子的事?”
沈逸山一臉愁容地望向窗外:“唉,這事必然得給個交代。不過現(xiàn)在我最煩的是京城來的大佛難伺候。一個裴大人已經(jīng)夠麻煩,馬上還來一個欽差大人謝世子。還不如當(dāng)個縣令清閑�!�
沈六娃起身去給爹按摩肩背,體貼地安慰道:“爹爹別急,說不定等謝世子來了,他倆互相斗法。你一邊看戲就行�!�
沈逸山被伺候得舒服,瞇著眼樂呵呵笑道:“就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別多想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嗯……六娃說得對�!�
其實沈六娃心里也擔(dān)憂。
太子姓蕭,裴宴沉姓裴,欽差大人姓謝。
這三個姓湊一起,一部劇都該出來了。
總覺得接下來沒啥好事。
沈六娃從書房出來后,有些心神不寧。干脆去七娃院子里看看。
來的時候,七娃正抱著腿坐在房間門口的臺階上,一臉失魂落魄。
抬頭看到她,表情立刻恢復(fù)如常,笑靨如花:“六姐。你回來了啊。”
第6章
離譜
沈六娃眨了眨眼,剛才她沒看錯啊,變臉這么快的么。
她不慌不忙走到沈七七身邊坐下,像娘親一般摸了摸她的頭問:“怎么不好好吃飯呀?”
沈七七有些別扭地說沒胃口,然后手指卷了卷肩前的散發(fā),狀似隨口般問:
“六姐,你以前說我若不改名叫沈七娃,就會遇到離譜的事。究竟會是什么事?”
這話是沈六娃為了勸家人改名說的,就怕他們遇到主角配角的劇情。
全家都沒把她說的話當(dāng)回事。
沈七七最早的名字叫沈玨。六娃曾經(jīng)忽悠她改叫沈七娃。她折騰不過六姐,又嫌七娃聽起來太俗,結(jié)果自己改叫沈七七。
此刻沈六娃聽她這么問,抽回手放在腿上,神情略顯嚴(yán)肅地反問:“哦……這么說你遇到什么離譜的事咯?”
沈七七見她如此篤定,心里一個咯噔,眼神飄忽。
會不會六姐早就知道什么,可她若是知道,不可能不說啊。
沈六娃看著沈七七垂眸思索,沒有催促,耐心等著。
沈七七在她看似淡然,實則隱隱帶著審視的目光下心亂如麻。
絞著手指糾結(jié)思量片刻后,緊緊握住姐姐的手。水靈靈的樣子可憐巴巴:
“六姐,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不是你的親妹妹。另外一個說是你妹妹的姑娘回來了�!�
沈六娃眸光微閃,仔細(xì)瞧了瞧眼前的小妹,倏然啞笑:“胡說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我親妹妹�!�
“那若我真不是,你還會待我像親妹妹一般嗎?”還沒說完話就被急著追問。
沈六娃嘴角一抽:“呵呵,我何時待你像親妹妹過?”
“……”
沈七七表情像要哭出來:“六姐,你……你會不會把我趕出去?”
“哎呀呀,逗你的�!鄙蛄薹次兆⌒∶玫氖郑澳阒皇亲隽艘粋夢?”
“對啊,我被嚇到了�!鄙蚱咂弑砬闊o辜。
沈六娃輕輕蹙眉,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妹妹,狐疑道:“真的?夢里還有什么,我們都怎么對你和那個回來的姑娘?”
這問題讓心虛的沈七七心里一顫,咽了咽口水:“你們好像對我們的態(tài)度不同,具體我記不清�!�
沈六娃眉頭皺得更深。別人興許不在意,但在她看來,這不就是真假千金劇本嘛。
捕捉到沈七七眼中轉(zhuǎn)瞬即逝的不安之色,就怕不是做夢那么簡單。
她倏然站起身,陽光從身后傾斜而下,整個人看上去仿佛披著著一層金光,聲如洪鐘般提醒:
“七娃,真遇到離譜事,記得三思而后行。切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因果不虛報應(yīng)不爽。不遷怒不貳過,不怨天不尤人。玉可碎而不可蓋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jié)……”
沈七七瞪直雙眼望著她。
半炷香后,
“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都記住了嗎?”
“……”
沈六娃輕咳兩聲:“要不我再說一遍�!�
“不用不用,我記住了!”
沈六娃繼而吩咐:“將我剛才說的這段話抄錄下來貼在墻上。每日早起和睡前念二十遍。”
“……”
“可以消災(zāi)。”
沈七七無奈道:“好……”
等六姐說完話離開后,她依舊垂頭喪氣地坐在原地。手指攥緊衣裙,心里萬分糾結(jié)。
前些日子搬家前夕,娘親身邊的翠竹嬤嬤找到她,說其姐姐賀大娘才是她親娘。賀大娘十三年前將她與真正的七小姐調(diào)換。
對方順走她的荷包和值錢的首飾。說現(xiàn)在是時候回報她真正的親人,讓她快點想辦法準(zhǔn)備好二百五十兩銀子。
她們說得十分篤定,簡直離譜。
她懷疑翠竹和賀大娘在誆騙自己,可又怕一旦對質(zhì),自己真的不是姜悅?cè)坏呐畠骸?br />
聽她們說賀大娘家的小女兒從小過得很凄慘。
六姐方才的囑咐言尤在耳,像在敲警鐘。
她忍不住把六姐說的話在心里不停默念。念經(jīng)消災(zāi)。
已經(jīng)對此有疑慮的沈六娃見完妹妹就回來找姜悅?cè)粏柷闆r。
姜悅?cè)贿吺帐皷|西邊回憶:“當(dāng)年我去給你外祖母送喪回來的路上動了胎氣,在賀大娘家生下七七。當(dāng)時賀大娘的女兒也恰巧出生。承蒙她家照顧,我讓她妹妹翠竹來家里做活。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沈六娃一聽就覺得不妙:“在人家家里同人一起生孩子,這么大的事你怎么先前沒跟我提過?”
姜悅?cè)挥行┵M解:“這算什么大事。那時候趕著給你外祖母下葬,我哪知道七七會在那會兒出生。怎么了?”
“你就不怕抱錯孩子嗎?”不怪沈六娃多想,實在是這劇情有種似曾相識的坑爹感,沈七七又看起來不對勁。
姜悅?cè)灰荒樸拢骸霸趺磿�?孩子是分開生的,一直有人看護。況且七七長得還算像咱們……吧?”
尷尬。不是很像,又有幾分像。
而且七七身上沒胎記,沈家也沒什么家族特征。
沈六娃覺得此事要謹(jǐn)慎應(yīng)對,否則可能牽扯出百萬字狗血劇情,搞不好標(biāo)題就是“真假千金bb,全家跪求原諒”。
她才不要跪。這種情節(jié)堅決不準(zhǔn)發(fā)生。
現(xiàn)在胡亂猜測家人只會覺得她莫名其妙,打草驚蛇沒有益處。
她果斷扯起嘴角笑道:“娘你別多想,我隨便說說而已。我突然想起有東西落在藥廬,我要回去一趟�!�
姜悅?cè)恢肋@女兒向來我行我素,沒有多問:“行吧,你自己小心些,讓二凡跟著。說不定能趕上跟你三哥一道回來�!�
臨走前,沈六娃同姜悅?cè)缓凸芗亦嵵亟淮骸拔也辉诘倪@段時間,好好看著七娃,絕對不準(zhǔn)她亂花錢�!�
七娃如果有問題,對方所圖不過錢財名利。
六娃此行有三個目的。一是去賀大娘老家七寶鎮(zhèn)調(diào)查,二是打聽以前有誰見過那位仙師,三是順道瞧瞧太子死亡和被扔的地方。太子身為以后的天子,他的死有種難以言說的詭異,她懷疑和天師所說的天命有關(guān)。
于是她和二凡剛從藥廬回廣陵,又往藥廬附近的七寶鎮(zhèn)去。
第7章
天生鳳命該是詛咒吧
雖然折騰,好歹鄉(xiāng)野間風(fēng)景不錯。
出廣陵城后,在馬車上遠(yuǎn)眺,藍(lán)天白云下,田野麥浪輕翻,似隨風(fēng)舞動的紗綢。
田埂蜿蜒其間,如墨線勾勒。野花點綴路邊,色彩靈動。
仿若一幅古樸的水墨畫。
沈六娃每次看這種風(fēng)景都會心情愉悅。聽到遠(yuǎn)處河水嘩嘩流淌聲,停下馬車想去河邊瞧瞧。
剛近河邊就發(fā)現(xiàn)今日出門沒看黃歷,水邊那叢雜草中怎么躺著個人。
“小姐當(dāng)心,我先去看看�!倍仓簧砩锨安榭础�
看清這人后,他眼底閃過轉(zhuǎn)瞬即逝的驚訝。隨即神色淡然地對六娃招手:“小姐,沒什么危險�!�
沈六娃上前瞧了瞧。
心道千萬別是個身穿錦衣華服,長相俊美,受傷昏迷的年輕男子。
很不幸,全中。
她頓時眉頭緊蹙。什么情況,為啥又有男人等著被撿。
二凡一看她表情就猜到她心中所想。
六娃其實并非無情之人,平時看到受傷的貓都會救�?善珜κ軅哪贻p俊美男子十分警惕。
他輕聲嘆氣:“小姐,他身上有傷,失血過多渾身冰涼,再這樣下去恐怕兇多吉少�!�
沈六娃不情不愿地輕咬嘴唇,眸光斜睨著地上的人,一臉嫌棄。
躺在地上的男子面色慘白如鬼,眼睫微不可見地顫了顫。
只聽二凡又說:“別擔(dān)心,他現(xiàn)在昏迷,以后認(rèn)不出咱們。不想救就走吧�!�
沈六娃往周圍看了看,暫時沒有人。
這男子身上衣裳是濕的,應(yīng)該是沿水漂到岸邊。這里離廣陵城不遠(yuǎn),時不時會有人經(jīng)過附近。只是大多為了趕路,不會特意來河邊。
她微微嘆氣,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取出藥喂給這男人,又快速給他扎了幾針。
然后緊張兮兮地對二凡說:“快走吧,只要有人及時將他送醫(yī)應(yīng)該就死不了了。咱們前面路上遇到人可以將其引過來�!�
說罷跟做賊似的快速往回走。其實真的眼睜睜見死不救是很有心理壓力的,好在這人昏迷,救了千萬別讓他知道。
二凡緊隨其后,嘴角偷偷露出笑。
躺在地上的男人在二人走遠(yuǎn)后,手指微動。
沈六娃和二凡繼續(xù)趕路。走了一會兒后,迎面遇到一輛馬車。一看便知是往廣陵方向去。
車壁上裝點著精致的粉色紗綢,前面還掛著精巧的竹燈籠。
六娃突然挑起簾子對二凡大聲笑道:“河邊的風(fēng)景可真不錯,我還想多看會兒呢。河里有種黃色的魚,我以前從未見過�!�
二凡同樣大聲回應(yīng):“等咱們回來的時候再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