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裹腳布無處懸掛,他們不讓我掛在陽光下晾曬,我只能掛在逼仄的窗邊。
兩條裹腳布在燈下影影綽綽,像是兩條上吊的白綾。
天蒙蒙亮,我坐在辦事處門口,等著開門。
「同志,」我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局促道:
「我想離婚,但是登記表,被我弄丟了�!�
05
其實(shí)是被沈原撕得太碎,我粘不起來。
女同志新奇地看了眼我的腳,又看向了我,隨手從抽屜里拿出來一張嶄新的登記表,遞給我。
我佝僂著腰,連連道謝。
「婆婆你為啥要離婚?公公對你不好?」
「哎。」我局促地點(diǎn)點(diǎn)頭,「想一個人過�!�
「一個人的日子可不好過,你有什么營生沒有?」
好心的姑娘是擔(dān)心我一雙小腳,沒男人養(yǎng),會餓死街頭。
「有一個人欠了我很多錢,我準(zhǔn)備去討回來�!�
姑娘聽了這才放心,「婆婆要不要我?guī)湍闾�?�?br />
她是擔(dān)心我不認(rèn)得字,也不會寫字。
我笑了笑,「不用�!�
我一筆一劃寫下了我的名字——蕭若水。
路有三千里,春容若水濃。
我這雙小腳啊,要走自己的路咯。
小姑娘湊近了看我寫字,很是驚疑的樣子。
「婆婆你這字寫得也太好了,以前怕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我低頭看我寫的字,行云流水,瀟灑暢意。
沈崇明和舒情都寫得一手好字,我想跟上他們,躲在閣樓里,也練了幾十年的字。
這也是我出嫁以后第一次在人前寫字,為了離婚。
沈崇明出院回家,我做了一大桌菜。
飯桌上依舊沒有我的位置。
等他們都坐定,我拿出離婚登記,放在沈崇明面前。
「我要離婚�!�
沈崇明抿著嘴,將登記表放在一旁,嘆了口氣,很是無奈的樣子。
「阿水,我們都沒有登記結(jié)婚,怎么離婚?」
舒情對我們的談話并不關(guān)心,已經(jīng)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曾幾何時,沈崇明就連多看我一眼,她都要大發(fā)雷霆,控訴他的不忠不貞。
我恍然大悟。
原來拜天地、拜高堂、拜夫妻并不算成親。
原來我和沈崇明自始至終都是路人。
那這四十三年,困住我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伸出雙手,掌心向上,向他索取。
這是我第一次,對他提出要求。
「既然不是夫妻,那我白白給你們一家干了四十三年活,把工錢給我�!�
他覺得荒唐,「你說什么?你照顧自己的兒孫,要什么工錢?」
「他們都叫我阿水。」
他的母親,他們的奶奶,不是我。
是舒情,是沈崇明登記在冊的愛人。
舒情婚后查出來不能生育,沈崇明就讓我生了一個兒子。
我和沈崇明僵持不下,舒情忽然捂著肚子,沖進(jìn)了廁所。
接著是沈原,還有他的妻子。
所有吃飯的人都捂著肚子,叫苦連天。
「你下毒?」沈崇明痛心疾首。
「巴豆而已。你如果再不給工錢,下次摻在飯里的,就不一定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