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皺眉壓低聲音:“只是那個姓段的,突然失蹤了,人也找不見。段家在京城有些人脈,非說是被李先生殺了……總之李先生被扣下了,我們先生在京城奔波,看能不能把他保出來。”
李瀟在高中時期,就是和陸承風(fēng)走得最近的人,他性格隱忍不發(fā),沉默寡言,是不善言辭卻穩(wěn)重的性格。
陸承風(fēng)高中時期,其實脾性遠不如李瀟沉穩(wěn),家世卓越,身上難免有世家子弟的驕狂。
李瀟又過于深思熟慮,兩人脾性非常契合。
陸承風(fēng)的華越,成立以來并不是一帆風(fēng)順,甚至屢遭打壓,近乎要堅持不下去。
最絕望至極,是李瀟以賤價賣給了華越一代自主研發(fā)芯片,后來華越靠第一代數(shù)據(jù)分析與全息數(shù)據(jù)模擬的產(chǎn)品線打出名氣,至此,開啟了華越五年的扶搖路。
陸承風(fēng)是個多疑的人,最信任的,只有從前交好。
他信相識于微末的感情,并不信富貴后認識的新人。
云挽嫁給他那一年,即便陸益年打壓得再厲害,華越也已經(jīng)有了名氣。
女人對他投懷送抱,男人阿諛奉承。
何其之多。
因此結(jié)婚第一年,陸承風(fēng)對她始終有戒心,且格外嚴重。盡管他掩飾得很好,甚至不�;丶�,不會在她面前暴露很多情緒。
然而云挽心思,細膩千百倍。
怎么會看不出來。
他對身邊人好是真的好,華越的特標是“LiLi”,并不像尋常企業(yè),將企業(yè)名稱刻進特標里。
那是因為華越最初的工程師,李瀟的姓,是“Li”,僅此而已。
有年參加洛杉磯數(shù)據(jù)峰會,陸承風(fēng)拿著代表研發(fā)組的標牌入場,當時牌子上,寫的是“LL”。
他首字母是“L”,李瀟的也是。
然而當工作人員詢問正確發(fā)音,究竟該念“LiLi”,還是“double
L”時。
陸承風(fēng)沉默了。
后來,他就將代表自己的“L”除去,只留下李瀟,才有了如今華越泛著藍光的特別標識。
他其實對人真的沒得挑。
只是云挽來得太晚,努力很久,還是沒到能夠讓他放下戒心的那個行列里。
東仔看她神情有異樣,忍不住道:“夫人,您還好吧?”
云挽勉強笑了笑:“我沒事。”
東仔松了口氣。
云挽說:“所以先生沒被扣下,只有李先生被扣下了,是嗎?”
“是的,夫人,先生留在那里,只是想找人出手保李先生。先生和京城周家關(guān)系不錯,或許有辦法的。”
云挽想起周書彥,以及他那位在閩南做土皇帝的叔。
東仔說:“更何況,根本沒有證據(jù)的事,李先生被叫過去,應(yīng)該也不會有事。”
她搖搖頭:“不會那么簡單,李先生也不是普通人,他們敢扣,肯定是段家后面有人保�!�
“那就看誰后面背景硬了�!睎|仔安慰她,“先生做生意那么多年,也不是白做的,您相信他就行。您身體也不好,還是好好休養(yǎng),當做不知道這個事,別太煩神了�!�
云挽垂眼應(yīng)聲,輕輕點了個頭。
只是說是不勞神,怎么可能真的不記掛。
他在京城,離她那么遠,她都不知道事情有沒有進展,究竟怎么樣了。
那段時間她一個人在泉城,很想他,但是知道他事情在身,也沒辦法過多聯(lián)系他。
周書彥很早就秘密返京了,只是救不到人。
云挽有些吃不下東西,晚上也不怎么睡得著覺。
東仔挺著急的,害怕她懷著孕,身體垮掉,經(jīng)常勸她不要著急,然而云挽聽不進去。
她當然知道這樣不行,只是控制不了罷了。
第四天的時候,陸承風(fēng)身邊的助理給她去了個電話,說是報平安的:“陸先生人沒事,怕您擔心,我來給您報個平安�!�
云挽說:“那他最近身體好嗎?”
要是四處奔波,肯定沒有好好吃飯,也沒有好好睡覺。
她只是怕他弦繃得太緊,身體長期撐不住,就會生病住院。
助理恭敬道:“這個您不必憂心,先生身體一向康健。況且秘書也跟在這邊處理,她人脈多,或許有辦法。”
云挽安靜垂眼,默默地沒說話。
穆絲遙在那群人里面,風(fēng)評其實挺好的,很早前他助理就有夸過:“絲遙姐就是厲害啊,認識的人多,又會來事。她好看嘛,也放得開,去局子上那些大佬都給她面子的�!�
確實是這樣,她和穆絲遙接觸不多,然而只是短短幾次接觸,見過的那幾面,說過的那些話,已經(jīng)足夠在她心里留下印象。
穆絲遙是真的很漂亮。
漂亮到這種程度,美貌就成了利器。
氛圍古怪僵滯,助理大概意識到:“抱歉夫人,我說錯話了。”
云挽嘴角發(fā)苦:“沒有,你說的是實話。”
她掛了電話,神思不屬坐在沙發(fā)上,身□□院芭蕉葉,被雨打得搖晃撲打窗欞。
東仔給她煮了甜湯,剛放溫:“夫人,您吃點東西?不葷腥,我做了這邊的甜湯,或者我再去做您愛吃的紅豆沙?”
云挽腦袋好像放空了,什么也聽不進去。
東仔又喊她兩聲:“夫人,夫人?”
她才恍然回過神。
云挽起身:“我去樓上休息會兒,甜湯先不喝了�!�
看她像是沒那么嚴重,東仔舒了口氣:“那我給放外面,您想喝了給您熱熱�!�
她點點頭,回了樓上。
真的太累了,這幾天,她覺得像是把整個心都懸在了喉嚨里,她怕陸承風(fēng)那根弦繃得太緊,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云挽扶著床沿,慢騰騰躺上去休息,渾身都不舒服。
尤其是肚子,被牽連得墜墜地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情緒影響,原本孩子不吵不鬧,在她肚子里待得很安靜,很乖,偶爾翻身也是慢吞吞的。
這幾天動得卻很頻繁。
穆絲遙倒是沒再給她發(fā)消息了。
云挽看了下手機,心里多少有了數(shù)。
她的懷疑,應(yīng)該不是錯覺。
穆絲遙就是對她有敵意,如果東仔沒有說謊,陸承風(fēng)應(yīng)該是怕她太著急,懷了孕身體一下子遭不住,所以才叫人瞞著。
他自己也瞞著。
她問他有沒有事,他都說:“沒事�!�
唯獨他助理,那天給她發(fā)這么個消息。
云挽仔仔細細,把那條消息再看了一遍,沒有把它刪掉。
她抱著肚子睡了個午覺,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她忘記夢到了什么,忘記了夢的情節(jié),也忘記了夢里人的名字,他的樣子。
只是醒來后,眼淚潸然沾了滿枕。
她睜開眼,對著床帳靜靜看了會,摸出手機,決定打電話問一下梁西嶺。
其實最開始出事,她就應(yīng)該問的,梁西嶺畢竟是在體制內(nèi)工作,對這方面流程應(yīng)該熟悉很多。
只是她不想讓梁西嶺擔心,才一直瞞著沒說。
電話接通,然而并不是梁西嶺,女人的聲音繾綣略帶曖昧:“喂,你有什么事?”
云挽被噎了瞬:“我——”
“你在做什么?”梁西嶺的聲音有些惱怒,“誰打來的電話。”
女人答:“好像是你妹。”
旋即她的聲音消失,換成梁西嶺:“滿滿,怎么了�!�
云挽像是陡然找到主心骨:“哥,承風(fēng)最近出事了�!�
“出事,什么事?公司賬目出問題了?”
“不是,是他之前從國外回來,被扣在京城了�!�
她簡單說了前因后果。
梁西嶺那邊聽完,一片寂靜。
云挽聲音都帶了哽咽:“哥,一般你們這種情況都怎么處理的,能保出來嗎?”
梁西嶺像是深吸了口氣,他還沒答,方才女人的聲音又響起,懶懶地道:“能啊,不就保個人,多大點事啊,皇城根底下,別說他是疑似殺人,就算他真殺了人,那又怎樣�!�
“好了!”梁西嶺小聲呵斥,“別和我妹說這個�!�
那頭好像不高興了,東西一丟:“不說就不說,現(xiàn)成的資源擺在面前你不會用。”
梁西嶺安撫云挽:“不提她。你別著急,扣人也需要理由的,證據(jù)足就定罪了,現(xiàn)在耗著,其實對他來說也是好事,說明始終找不到明確證據(jù),只是例行問話�!�
“但是,例行問話怎么會把人關(guān)這么久?”
“所以我說,對他來說,是有利的。”
她一愣:“為什么?”
梁西嶺聲線沉穩(wěn):“他是被帶進市局,不是隨便找個地方關(guān)禁起來,這就好辦。那家人背后靠臺再大,也沒辦法一手遮天,進了市局,自然有四面八方耳目盯著,仕途走到今天,難道會沒有對手嗎?”
“這算是濫用職權(quán)了,不過分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是真過了,不就是落把柄嗎�!�
云挽聽懂了。
她還想再和梁西嶺說幾句,東仔敲門:“夫人,夫人您醒著嗎?”
云挽心頭一跳,和梁西嶺說了聲,掛斷電話下床:“怎么了?”
東仔看到她,隱約松了口氣,隨即面色凝重道:“抱歉打擾您休息了,只是您下去看看吧。”
她微怔:“看什么。”
東仔說:“老爺子來了。”他憂心道,“硬闖進來的,攔都攔不住。”
這場面如此熟悉,和當時初見陸益年時的情景,竟然全然相同,都是陸承風(fēng)不在,家里就剩她和一個傭人。
陸益年想必是來興師問罪的。
云挽想了想,掩上門披了件外套,盡量遮掩懷孕身前的臃腫。
盡管憑陸益年的毒辣,約莫還是會看得出來,但她總得盡力不被發(fā)覺。
她下了樓。
陸益年連門都沒進,見到她,怒火滔天:“承風(fēng)最近在做什么,他是瘋了嗎?”
云挽甚至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
她不了解陸承風(fēng)的動向,就連為什么會發(fā)生這件事,都還不清楚。
她小聲道:“我不是很清楚�!�
陸益年冷笑:“不清楚,你不是他老婆,你連他平時在干什么你都不知道?”
云挽咬緊唇,沒吭聲。
“所以他當年娶你干什么?”陸益年上下打量她一眼,嫌惡道,“我給他挑了那么多名門閨秀,他不入眼,偏娶你。但凡他當年聽了我的話,也不至于現(xiàn)在出事,你一點忙幫不上。”
云挽心里微疼,低聲解釋:“我這段時間,也找了很多人,我……”
“有用嗎?所以呢,他回來了?”
她抿緊唇。
陸益年冷嗤:“頂嘴。”
陸益年助理在旁邊,是雨夜里多次登門,來請陸承風(fēng)回家吃飯的黑衣男人。
他淡淡道:“您別急,少爺身邊不是還有個秘書跟著么,聽說有點本事的�!�
陸益年臉色好了點,然而不免還是冷哼:“連個秘書都比你正兒八經(jīng)做太太的強。”
他見再問不出什么,甩手便走了。
云挽垂頭,在原地站了會。
東仔本來不方便摻和,現(xiàn)在看陸益年走了,連忙來安慰她:“夫人,別傷心了。陸家這個說話就那樣,您別往心里去。”
云挽擺擺手:“沒事�!彼鲋T框,靜靜轉(zhuǎn)過身。
臺風(fēng)天了,敞著門很冷,風(fēng)把她的發(fā)絲吹亂,單薄的衣衫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婉約的身形。
只有肚子那塊,看著像是有肉的。
云挽輕聲說:“你去忙吧,我上樓,自己待一會就好�!�
“夫人�!睎|仔望著她,眼神里流露出不忍。
云挽也沒力氣再解釋,閉了閉眼,沿著扶手慢吞吞地上了樓。
她其實覺得陸益年說得很對,真的,連秘書都比她更有用。
或許在他身邊所有人眼里,她這個名義上的陸太太,真的什么都不是。
云挽重新回到床上休息,肚子還是有些悶痛,形容不出來那種感受,并不激烈,不像是刀刺,只是很緩慢地,像在用鈍刀割肉。
到了半夜,她重新開始發(fā)起低燒。
之前就沒調(diào)理好,體溫又開始反復(fù)了。
她還憂心陸承風(fēng)會不會太操勞,病倒,現(xiàn)在真正生病的,卻是她了。
云挽她渾渾噩噩,室內(nèi)溫度不低,她蓋著被子,卻還是覺得腳心冰涼。
她又爬起來,陸承風(fēng)的睡衣被她收進衣柜了,她想找出來抱著睡覺。
陸承風(fēng)這邊的衣柜,她其實沒怎么整理過,因為也不長住,可能不久就要搬走,云挽就沒怎樣收拾。
平時洗了衣服,也都是收在最中間那層。
他的睡衣被她單獨拿出來放了,在常穿的衣服旁邊,云挽耐心抽出來。
只是可能是生病的緣故,她頭暈,身上也沒力氣,衣服沒拿穩(wěn)一摞都倒了。
云挽愣了好幾秒,才把它們重新收起來放好。
衣柜內(nèi)側(cè)好像有個小匣子,也翻倒了,鎖扣沒扣緊,里面文件掉出來。
云挽拿來看,是個牛皮紙袋,上面寫著“婚姻相關(guān)文件”幾個字。
她一愣。
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驟然生出一股痛感,很沒來由,她也不知道是從何產(chǎn)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