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種感覺,形容不出來。就像是人吃飯噎著,堵得難受,上不去下不來,就是那個感受。
陸承風也沒問更詳細,仿佛不是很在意。
云挽卻說:“你們小時候就認識嗎?”
“嗯�!�
“我聽東仔說,她是在你家里學畫畫的�!�
他蹙眉,但還是:“對�!�
云挽沒注意到,仍是小心翼翼湊過去:“你們從前是不是還關系挺好的?她,她人也挺好的?”
其實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個時候,她究竟是想聽到什么樣的答案。
這種行為根本不好,秋嫻并沒有得罪她,甚至都沒有和她說過兩句話。
可是怎么辦,人都有陰暗面,她還是做不到那么灑脫,聽到丈夫提起別的女人,語意溫柔,還無動于衷。
然而這問題他沒答。
陸承風擰眉將她納入懷中,手臂收緊:“怎么那么多說道。我有點累了,明天再說,睡覺�!�
他應該是在提醒她。
他不想提,她就別說,這件事他當沒發(fā)生,再接著問,他心里或許就沒那么舒坦了。
他們的夫妻關系如履薄冰,就像是被一根絲牽引著,搖搖欲墜。
她嘗試很多方法,卻還是不知道該怎么修補,她甚至有時候都會害怕。
會不會哪一個瞬間,一切就都轟然坍塌。
*
陸益年在泉城的宅子,很闊氣。
是法式的風格,兩面墻壁嵌掛大理石,十分浮華。
然而庭院卻種滿修竹,黑夜里看,分外蒼翠。
地上鋪的青石磚,每隔一段距離,點一盞地燈,光線倒是柔和朦朧,將竹林映襯得很幽謐。
盡管如此,云挽還是緊張。
她是第一次來陸宅。
不單單是泉城的這一套房子,第一次來,是各種意義上,都是第一次。
曾經(jīng)或許她會滿心歡喜,覺得陸承風帶她回家,可能是真的認可她這個妻子,想好好維持婚姻關系。
如今,她只覺得不安。
她也不知道陸承風是什么用意,從前根本不會帶她去任何地方的,現(xiàn)在卻愿意帶她回家。
只是下午,他抱著她午睡醒來,淡淡提過后,她就答應了。
可能是真的太有執(zhí)念了。
她一直想他帶她回家的,哪怕現(xiàn)在,更多的心情是慌張,她也還是想嘗試,萬一他們關系會好轉(zhuǎn)呢。
然而進了家里,她才發(fā)覺不是這樣。
那天似乎是陸益年生日,家里卻每個過生日的氣氛,盡管幫廚和保姆忙忙碌碌,來回走動,可就是顯得冷清,熱鬧不起來。
陸承風偏頭吩咐鐘叔:“禮物�!�
鐘叔把手中木盒捧上去,垂首退到一邊。
陸益年坐在餐廳,沉眉冷道:“那什么?”
陸承風拖了張椅子坐下:“您過壽,壽禮�!�
陸益年冷笑:“你也知道給我備壽禮?我當你在外面逍遙自如,根本不回來了�!�
視線又投向云挽:“你怎么把她也帶過來了,不是家宴嗎?”
云挽心里一疼,她知道陸益年看不上她。陸益年一直想找個真正的名門閨秀,不光光是家世,更要聽話懂事,能幫到陸承風是最好。
可是陸承風卻娶了她。
哪怕今后萬一離婚,再娶。
陸益年還是會覺得惡心。
陸承風看他一眼:“這是我娶回家的妻子,我當然能帶過來�!�
陸益年意味不明冷哼:“這話你也就在我面前說道,真到別的地方,你不嫌丟臉?否則怎么聽說,你一向不帶她出去?”
陸承風冷著眼。
“好了,你也別再跟我耍脾氣。我縱容你很久了。”陸益年慢條斯理,“別怪我沒提醒你,把她送回去,一會有客來,別鬧得兩邊都不好看�!�
“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提醒你自己有個準備�!�
他話說到這個份上,再待下去,就顯得她很不懂事了。
云挽有點想走,目光哀求般落到他側(cè)臉。
陸承風沒有去看,強硬拉著她手腕,把她摁著坐了下來。
陸益年也沒阻止,只是笑,好像包容無奈:“好話不聽。”
他起身去進廚房說菜式了。
袁姿不在,大概也進了廚房。
倒是有個男人,坐在餐桌拐角一側(cè),不聲不響含笑看著他們。
那男人模樣很清雋,皮膚很白,在男人里,長相算偏柔和的一種,和陸承風毫不相同。
陸承風骨相硬朗,五官十分立體深邃,是極富侵.略性的長相,俊美無儔,風華卓絕。
他長相更遺傳陸益年。
而那個男人,應該是陸承風那個私生子弟弟,袁正松。
長相更偏袁姿些,不帶任何攻擊性。
云挽瞥了一眼就移開視線,仍是對著陸承風:“要不我還是回去?你家里好像……”不太歡迎她。
陸承風冷硬道:“回去什么,坐著。吃過了回去�!�
他們的對話,被袁正松聽到。
他收起手里的書冊,走過來拖開椅子,坐到陸承風斜對面,含笑道:“哥,云小姐既然要回去,你遣人送她回去?”
陸承風起初不語。
袁正松換了個姿勢,好整以暇坐著:“爸剛才沒跟你玩笑,一會真的有客人來。她坐著,不方便,會尷尬的�!�
陸承風把他當空氣,不理會,不動怒。他把桌子上堅果匣子打開,里面是剝好的碧根果,陸承風放到她面前:“嘗嘗看好不好吃�!�
云挽走也走不掉,只好吃了兩個,味道很香甜,其實挺好吃的。
他估計是看她吃得喜歡:“我讓人往家里買幾盒,你看電視沒事做,就摸兩個吃吃。”
她小聲說好。
陸承風宛然一笑,抬手將她長發(fā)撥到耳后。
袁正松看他真的不打算搭理,倒是也沒氣,反而意味不明笑了聲,重開話題:“哥,之前我不懂事,爸怕我以后做生意露怯,喊我練手,就把海灣碼頭那邊的港口給我了,我后來才知道那原來是你媽媽家管的,不好意思啊�!�
陸承風表情有了變化:“給你就收好吧�!�
“也對。”袁正松手臂扶著桌面,“反正哥你都有華越了,我們跟在你身后撿點殘羹剩飯,跟你哪能比��?”
陸承風臉色沉下去。
袁正松和他媽真是師承一派,說話并不直接,總是顯得可憐,哪怕他并不。
那些東西,是陸承風母親的。
陸承風既不想恭維他,可礙于母親,又不能嘲諷他得到的,確實不是好東西。
袁正松大概也是想到這一點,因此愈發(fā)肆無忌憚:“要說其實這造船廠,也很多年了,現(xiàn)在都沒什么用了呢。其實我原本是想賣掉,或者推掉做別的。”
他看一眼陸承風驟然冷冽的眼神,笑了笑:“不過到底是哥你母家的心血,我就這樣拆了,總歸不太好�!�
“要不哥你幫幫我,想個辦法?”
云挽怕陸承風動怒,真的在陸家動手,連忙叫住他:“承風�!�
陸承風眉眼翻滾著猩紅的火光,灼烈,刺目,逼迫感令人無法忽視,可是不過燃燒一瞬,很快化為灰燼:“那你確實有些沒本事�!�
“搶來不算本事,守得住才是本事。你跟著你母親辛苦鉆研這么些年,簡單的道理也不懂嗎?”
他頓了頓:“袁姨也挺教子無方的�!�
袁正松臉色變了又變。
陸承風輕笑一聲。
袁正松還想再說些什么。
這時候,庭院傳來一個溫和柔軟的聲音:“麻煩了。”
接著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女人模樣很清秀端正,舉止嫻雅,漂亮的杏眼含情溫柔。她不像之前在道館看到的那樣,穿著旗袍,今夜只穿了身長裙,腰間微微收緊,勾勒出很美好的曲線。
看到餐廳里的人,她微怔了瞬,沒說話。
只是未語先笑,視線掃過來帶起一陣柔和的香風。
是秋嫻。
袁正松看到就喊了人:“阿嫻姐�!�
秋嫻笑笑:“好久不見�!�
她一來,好像整個陸家都活過來,傭人大約都和她認得,湊上來招呼:“秋小姐�!�
“秋小姐好�!�
“秋小姐怎么來得這么遲呀,我們老爺子盼你好久�!�
秋嫻人很溫和,沒架子:“路上有點堵,到得就遲了些,老爺子呢?”
“哎呀在廚房,說是要盯著廚房燒菜,燒您喜歡吃的肉片�!�
秋嫻溫雅一笑:“好。”
她把手里東西擱下。
走進來才看見陸承風:“咦,奇怪,你今天也回來了?”
語調(diào)十分熟稔。
云挽沒吭聲,然而感覺到陸承風攥著她手腕的力道松了松,他抬眼看向秋嫻,有瞬間眉緊緊擰著,渾身驟然繃緊,又松開。
他輕嗯:“過壽。”
他手心不動聲色撤開。
秋嫻笑說:“難怪�!彼^來兩步,“我上次來你家送東西,你家傭人還和我抱怨,說你總是不回來�。俊�
他說:“有這事�!�
“有喔。說你都來這邊了,但就是不來老宅看看。”
他彎唇,搖了搖頭。
兩個人又說了兩句,云挽見她視線不小心瞥過。
她像是才看見她,面帶遲疑,和陸承風求證:“這位是?”
陸承風陡然抿緊唇:“她……”
“承風,我們很久不見了?”
門口又進來個中年男人,笑著過來,拍了拍陸承風的肩。
男人面容慈祥和順,即便鬢發(fā)灰白,卻仍是精神矍鑠。
陸承風立刻起身:“秋伯�!�
“今天桐生感冒,不方便讓他出門,我就把阿嫻帶過來了,不然你們?nèi)齻小輩,還能一起說說話�!�
“沒有,阿嫻來了我也很高興�!标懗酗L恭敬說。
秋方徐大笑:“阿嫻,你聽聽,他小時候就經(jīng)常幫你說話。我和桐生都煩你,只有他能忍你�!�
秋嫻哼一聲:“我進廚房去看陸伯�!�
秋方徐跟進去,廚房里不知說了什么,傳來陣陣大笑聲。
袁正松倒是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餐廳安靜下來。
人都走掉,陸承風唇上笑意淡下來,眉眼沉著,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擊著桌角。
云挽莫名心里澀澀地發(fā)著疼,一開始感覺到他身體僵硬,還不明白,現(xiàn)在卻隱約明白過來。
難怪陸益年剛才會說那一句。
她好像,又被人忘掉了。
就像是從前上學,每次班里有活動,或者和人小組合作討論,她總是會被忽略掉,被當成空氣。
她性格靦腆害羞,不愛說話,脾氣也很好,幾乎不會有反對意見。
所以大家每次說話,都會直接略過她。
久而久之,她也分不清,究竟是因為別的原因,還是就是她說不好,所以大家才總是無視她。
后面慢慢地,更加不愛說話了。
身邊寂靜下來,傭人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木著臉做事。
云挽不知道她現(xiàn)在,該做什么,眼瞳濕漉漉,小心地扯了扯他袖子:“我,我們……”
她想問他們也要進去嗎。
陸承風卻直接說:“你先回去吧�!�
她一愣。
陸承風修長粗糙的指腹揉捏眉心:“聽話,先回去,我讓鐘叔送你�!�
他攥著她手腕帶到門口,她木木地,也沒掙扎,心里就好像空了一塊,什么也沒有。
陸承風喊鐘叔:“先把她送回去。”
鐘叔明顯也是一愣:“是。”
他來不及多說,望她一眼,便再度轉(zhuǎn)身離去。
停車處離廚房的門較近。
云挽還能聽見秋嫻對陸承風說:“其實上午本來是要去找你的,我以為你還在道館,只是沒找見�!�
陸承風大概是說了句:“現(xiàn)在不是見到了嗎。”
他笑:“只是桐生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