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沒問這個房子是誰的,他就也沒說。
她說:“我們在這邊待多久。”
他微愣:“四五天�!�
她慢吞吞眨了眨眼,最后才小聲:“嗯。”
“你不想在這里嗎�!�
“沒有�!逼鋵崨]什么想不想,她就像個飄萍一樣,被他牽著走罷了。
陸承風(fēng)展臂將她撈過,嘴唇挨上她鼻梁:“你陪我待會兒,很快就回市里�!�
她溫吞點了個頭。
他最近情緒溫柔很多,她又不聲不響,兩個人基本都沒做過。
云挽覺得睡衣扣被解開,腰側(cè)被掌心緩緩緊握。隨后是他熟悉的體溫,降落覆蓋在她身后,脊背浮出一陣細(xì)微的顫抖。
她這次沒有怎么反抗。
他啞聲問她:“難受嗎?”
她想點頭,又搖搖頭。
身上不難受。
說不清是做得多了,保留習(xí)慣,還是他們身體彼此非常契合。她不覺得難受,有的時候,甚至?xí)X得歡愉。
她有些羞恥,捂住眼睛。
一閉上眼,淚水猝不及防從掌心里漫出來。
她這幾天睡前,總會想到他秘書的話。
她覺得有一句是對的:“你明明什么都不好,什么都不會,他憑什么會留下你,需要你?”
她也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后面才明白,其實像他這種男人,身邊如果留下女人,未定是很喜歡。她沒有能力,然而或許身體歪打正著,是他迷戀的。
他愿意養(yǎng)著,愿意為此買單。
這就是理由了。
他對她沒有感情,但是好歹睡了那么久。她垂下眼,覺得應(yīng)該確實如他所說,睡她不睡別人,是因為真的舒服,又真的方便。
所以沒有感情,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縱容。
以前她還羞愧過,覺得沒有感情基礎(chǔ),就滾在一張床上,是真的不太好,偏偏她控制不住。
后來,才逐漸發(fā)現(xiàn)。
如果不是這樣,可能她還留不住他這么久。
別的夫妻,是由感情走到婚禮和生活里。
他們不是。
他們用身體,才進駐到對方心上第一步。
云挽哭出聲來。
他身體僵住,輕輕捏過她下巴,轉(zhuǎn)過來:“痛?”
她哽咽搖頭。
他說:“那哭什么�!毙丛捯粢活D,臉色難看道,“你不會還在想著他吧�!�
誠然她并沒有。
陸承風(fēng)手指用了力氣,冷聲道:“說話,你在想誰?”
她垂睫小聲說:“我誰也沒想�!�
是真的誰也沒想,要說想,可能也是想她自己。為什么,到最后,什么都沒有留下。
他瞇了瞇眼,約莫是不信:“你沒有在想他嗎?那你為什么總在哭,不痛也哭,如果不是傷心難受,又究竟是哭些什么。”
“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不要再想他了�!彼o緊咬牙,漆黑瞳孔里隱現(xiàn)恨色,“你希望現(xiàn)在睡你的是他嗎?但是太可惜了,他自身難保,可能顧不到你了。”
他手臂青筋道道爆出來,猛然沉身用力,她毫無防備叫出聲,慌張地淚眼朦朧捂住唇。
他唇邊掛著抹虛淡的,似有還無的笑意,嗓音卻喑啞至極:“你還是痛一點好,起碼現(xiàn)在,你不會走神,不會再有心思想別人�!�
他俯身靜靜凝視她:“你只能想我了,睡你的是我,這幾天在這里,你身邊,也只有我�!�
是的。
這么多年,她身邊確實只有他一個。
但他身邊有多少呢,他眼里心里,難道也只有她一個嗎?
云挽闔上眼睛。
*
小漁村的日子,沒有她想象的難熬。
他那晚說是要弄痛她,可實際也只有那么一下,像只是提醒她回神。
她回過神,不想著別人只看他。
他其實還是愿意溫柔一點的。
他在小漁村的房子,那年甚至用的還是土灶。
陸承風(fēng)做飯并不擅長,只會簡單幾樣。
從前他來這里,估計都是自己湊合吃的。
現(xiàn)在兩個人,沒法湊合。
云挽輕輕說:“我來吧�!�
他看她一眼,放下鍋鏟,去爐灶燒火。堂屋里點的是陳年的蠟燭,燃燒一夜,只剩一小截,云挽將它吹滅。
廚房不亮堂,瞬間昏暗,只有爐灶里的火光,映出男人挺俊的側(cè)臉。
陸承風(fēng)說:“吃過飯可以去海邊散步,晚上能看見燈塔,有點遠,但很漂亮�!�
她不輕不重:“嗯。”
他緊抿唇:“吃過飯,有樣?xùn)|西送你�!�
云挽微不可察愣了愣,什么也沒有說。
晚上折騰晚了,中飯時間也沒起得來,因此匆匆吃了頓飯,已經(jīng)是傍晚。
陸承風(fēng)牽著她出門,慢慢在海邊走,他給她介紹房子的特色,這邊的建筑,還有生活。
漁船慢慢靠岸歸港,云挽跟著他走了許久,果然看見一座燈塔。海浪聲陣陣,燈塔在浪潮聲中,靜默而高聳地矗立。
云挽說:“你要送我的東西,在這里嗎?”
陸承風(fēng)沒說話。
她覺得有些冷,心里莫名覺出些害怕,忍不住攥緊他:“你要送什么?”
他在一小塊石壁前停下,蹲下.身翻找,移開石塊,露出很小的暗格。
里面裝著什么,陸承風(fēng)拿出來,是個小木盒。他將木盒打開,云挽微微睜大眼睛。
是一條腳鏈,不貴重,卻做得細(xì)巧精致,是用貝殼穿成的。
“我小時候經(jīng)常來這里,潮退潮漲,有時候不想回去了,就會在燈塔旁邊過夜。早上醒過來,沙灘上就全是貝殼�!�
他陷入回憶的表情,異常溫柔:“當(dāng)時我們一幫有幾個小孩,都挺喜歡野的。那時候我太祖外公還在世,經(jīng)常訓(xùn)我。”
“后來,他不在了,我外公也走了,他們一家都走了�!�
云挽胸腔滯悶,有些呼吸不過來。
她不知道他和她說這些,是為了什么,她只知道,他總是變換樣子。
明明上一秒還很好的,下一秒,卻能讓她這么難過。
陸承風(fēng)看著鏈子幾秒,低眸,認(rèn)認(rèn)真真將腳鏈系在她腳踝上。她懷孕,其實走不穩(wěn)路,腿也會有些浮腫。
然而腳鏈系上去,她并攏膝蓋,腳踝卻瘦得伶仃。
他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起身單身托住她:“我抱你回去�!�
云挽一愣,嚇了一跳:“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
“不好�!彼吐曊f,“太遠了,別走了�!�
月夜寧靜,海風(fēng)裹挾著咸腥的氣息,帶著微弱的涼意。她足踝上腳鏈叮當(dāng),他單手抱緊她,穩(wěn)穩(wěn)地折身向前走去。
“回滬之后�!彼亻_口,“先住一段時間。你生孩子之前,我應(yīng)該能空出來一個月,到時候我們回潤州,可以陪你在那里住到孩子出生�!�
“你喜歡海邊嗎?潤州也有江灘,可以每天晚上去江灘散步,雖然不是海,但應(yīng)該差不多。等你身體好了,你想過來再過來�!�
他頓了頓,沉著聲:“但是你不能和他再見面了,你得答應(yīng)我�!�
她眼中酸意翻涌,伏在他肩頭,輕輕啜泣起來。
只是浪潮聲很大很大,她哭得又那么微弱,他聽不見了。
江灘,離她那么遠又那么近。
他其實不知道,從前上高中時候,他喜歡去江灘騎山地摩托,那時候他高三,應(yīng)該是壓力大。
和他一起的還有李瀟,兩個人比賽環(huán)江灘,山地摩托的鼓噪聲震天響。
如今回憶,十年了,竟然覺得已經(jīng)是很遙遠很遙遠,上輩子的事情。
十七歲,她愛過那個在江灘騎車的少年,二十七歲,她愛現(xiàn)在抱著她,在小漁村海濱慢慢走的,她的丈夫。
傍海的風(fēng)很冷,吹在身上,吹亂頭發(fā)。他背著她走過浪水的灘,身后凄清無邊的月色。
他忽然低聲叫她:“滿滿�!�
她輕嗯。
他沉默幾息,開口:“你還沒有答應(yīng)我,你不要再去見他,以后我們一直在一起,我不會跟你吵架。”
她沒說話,心臟一陣一陣刀割般疼痛,痛得狠了,她渾身顫抖起來。
他以為她是冷:“回去就會暖和�!�
她搖搖頭。
過很久,她說:“好�!�
他渾身都滯了瞬,隨后又若無其事的,繼續(xù)抱著她走。
可是他不知道,她實在是有心無力了。
他的反復(fù)無常,捉摸不定,她時常懷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才會反復(fù)內(nèi)耗,才會逐漸喪失原本對自己的判斷。
那么糟糕,她不想再這樣了。
他總是覺得所有事都要為他讓步,他有他的道理,可是她并不是一個靜物,不會一直在原地等待。
那么漫長的,暗戀的年歲,再到結(jié)婚的第三年,無數(shù)次鼓起勇氣,被打破,反復(fù)循環(huán)。
她的本能還是會下意識想要愛他。
可她其實。
已經(jīng)不想再做他的妻子了。
*
他們很快回了泉城,那段時間她表現(xiàn)得很乖,他大概以為她終于松口,不會再離開,因此撤走了警衛(wèi)。
他繼續(xù)手上未完成的事務(wù),行李來不及換,便馬不停蹄又要換場。
臨走時,他溫柔摸摸她臉頰:“我飛福州一趟,過兩天就回來�!�
她輕輕嗯。
沒有再多問。
他飛福州那一夜,很大很大的暴雨落下來。
她夜半醒來,撐起半邊身體,對著開了條縫隙的窗戶朝外看。
滿是雨霧,什么也看不清,甚至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想看見哪些。
只是最后又起身,沿著墻壁,慢慢將家里每個房間,都仔細(xì)看了一遍。她其實對這棟別墅并不熟悉,遠不如當(dāng)初在滬城,那個待了三年的家。
只是現(xiàn)在來不及了,她不會再回去了。
夜晚的暴雨蕭索而凄靜。
她慢慢地,把所有的房間一間間看遍了,終于還是回到他們睡過很多夜晚的臥室。
她打開衣柜,翻出木匣,取出那份文件袋。
離婚協(xié)議書鋪開在面前,她沉默很久,很久落淚。
最后提筆,在他名字下方,也認(rèn)認(rèn)真真寫上自己的姓名。
字跡清秀,筆劃婉約。
每一筆落下,仿佛對他存在記憶的那一年,就被涂抹,雨打風(fēng)吹去。
她寫了十四筆,認(rèn)識他十四年。
每一年其實她都曾經(jīng)萬般期待,她從沒有說過,初中他們就是一個學(xué)校,他在高中藝術(shù)節(jié)唱過的歌,其實初中她就聽過一遍。
她跟著他考上一中,考上很好的大學(xué),后來又畢業(yè)來到他在的城市。
十四年了,她今年二十七歲。
人生一大半的時間,都這樣靜悄悄地湮滅了。
可是到最后,她所擁有的,僅僅也只剩下自己而已。
第40章
“你真敢碰她!我廢了你!”
云挽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
她臨時過來,帶的行李本就不多,都是她自己的一些衣物,
除此以外,也就沒有其他的了。
她將衣服疊起收好,
又將臥室整理一遍。
這套庭院的鑰匙,她拿出來放在了床頭柜上,還有陸承風(fēng)給她的卡。
下面整整齊齊,壓著他擬定的所有文件,她都簽好了字。
重新復(fù)看檢查,
每一份,
都確認(rèn)無誤。
那之后,她就像是徹底失掉了力氣,曲著膝蓋坐在地毯上,沉默發(fā)呆了很久。
直到夜幕籠罩,她才提起行李,將臥室門輕輕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