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拿出來，抱了條毯子，縮到角落的單人沙發(fā)。

    對面有個電視，她摁開來看。

    其實她也不知道究竟看什么，電視在放綜藝節(jié)目，是很搞笑的選段。她卻看不出多少趣味，只是發(fā)愣似的看著前方。

    她覺得房間里太空曠了，如果再沒有聲音，就真的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

    看了片刻，她裹著毯子，眼睛迷迷糊糊闔上，又睜開，再闔上，反復(fù)許多次。

    明明身體很累，可她卻還是醒著。

    醒著，就會開始想他。

    云挽裹著毯子，想要換臺，恰逢房門被推開。

    欒琛走進來，在她幾步遠(yuǎn)的地方，卻又停住了。

    大概是看到她滿眼淚痕，實在狼狽，他僵滯身體。

    低低說了句：“和他說完了？”

    她小聲嗯。

    他又沉默。

    最后慢慢走過來：“別想他了。之后離婚了，給自己一點時間，很快就能忘記的�！�

    云挽輕輕垂下眼，真的嗎。

    她其實不覺得。

    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一輩子忘不掉他，他的名字，他的樣子，那晚他抱著她在小漁村走。

    月光照亮他，也照亮他的影子。

    只是她也沒有爭辯。

    毯子下的指尖，輕輕觸了觸肚子，要是沒有懷孕，沒有這個小孩，她可能說不準(zhǔn)，真的能慢慢淡忘。

    就像梁建忠死后，她盡管還記得他，卻慢慢地，不會那么痛了。

    可是她還留下來一個孩子。

    欒琛不想再和她提這個，換了話題：“你還有什么需要的，我讓傭人買給你。”

    云挽一愣，搖搖頭。

    沉吟片刻，她說：“可以給我一部手機嗎，我想給哥哥發(fā)個消息�！�

    欒琛說可以。

    他動作很快，那天下午，他就給她換了新的手機，新的電話卡。

    云挽給梁西嶺發(fā)了條短信：

    第49章

    “你還來找我做什么，不是恨我嗎？”

    梁西嶺過了段時間才回：

    云挽編了個理由：

    梁西嶺約莫是在懷疑，

    他做警察多年，本就對這類事敏感。

    云挽說完，打了個電話：“哥哥�！�

    “嗯。”梁西嶺喉嚨喑啞緊繃，聽到她聲音才放松下來，“滿滿，

    手機怎么會丟的？”

    云挽微愣，

    垂下腦袋：“在海邊玩，浪打過來，不小心被卷走了�！�

    那頭沉吟片刻，就像是在判斷，最后梁西嶺才說：“之后出去玩要當(dāng)心，有摔跤嗎？”

    “沒有，我沒事。”

    他輕嗯，之后就沒有開口。

    倒是云挽主動問了他一些情況，

    梁西嶺已經(jīng)在泉城，還是上次說的，出任務(wù)，

    要這邊警方協(xié)同調(diào)查。只是具體情況不能透露。

    梁西嶺說：“我這邊很快就結(jié)束了，

    這段時間忙，

    可能你電話接不到。你要是有事，

    記得給我發(fā)消息�！�

    云挽說：“那等你任務(wù)結(jié)束，我們一起回家好嗎�！�

    梁西嶺說：“嗯，

    到時候我去接你，你是要回家住幾天嗎？”

    云挽不敢說實話，怕現(xiàn)在告訴他，他擔(dān)心起來，會影響他做事。他這種工作太危險，每天游離在一線，稍不留神就會有差池，都是可能丟命的。

    “是啊。”她只得小聲回，“還想去你那住幾天�！�

    “我那里，南京？”

    “嗯�！�

    梁西嶺笑了：“我在南京的房子你見過，挺小的，你鬧著要過來做什么？”

    他語調(diào)寵溺得像是在哄人：“而且平時我上班，家里也沒人照顧你。你在滬那邊，家里不是好歹還有個阿姨？”

    要是平時，她要來就來了，梁西嶺絕不會說什么，只是現(xiàn)在不行。她懷了孕，梁西嶺怕她一個人在家害怕，更怕他不在家，她會出意外。

    云挽聽得出來，心里溫柔又心酸：“我就想跟你住一陣子�！�

    梁西嶺大概覺得她在撒嬌，于是就說：“行，小房間我一直留著的，我給你收拾出來�！�

    盡管她幾乎從沒在他南京的房子住過，然而梁西嶺掛念她，就總會給她留一個房間。

    梁西嶺說：“打算住多久？”

    “我，我還沒想好。”

    “那我給你換床新被褥，你還想要什么，到時候告訴我，我去準(zhǔn)備。或者我們一起去逛逛超市。”

    云挽突然想到什么：“你家里沒別人吧？”

    他一愣：“沒別人�！�

    語調(diào)有幾分奇怪，說不上來，云挽突然想起來之前陸承風(fēng)出事，給梁西嶺打電話，電話里那頭的女聲。

    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只是她沒多想，也就沒有深入細(xì)致地問下去。

    她和梁西嶺通話結(jié)束，云挽躺在床上，安靜地望著窗外發(fā)呆。

    夜色朦朧，之前都沒有好好看，這時候才發(fā)覺，欒琛給她準(zhǔn)備的這間臥室的窗，和別墅大門在同側(cè)。

    她半躺在床上，就能看見大門那里的景象。

    晚間雨還是在下，只是雨勢沒有那樣猛烈，細(xì)密而涼，漸漸轉(zhuǎn)為中雨。

    云挽視線越過窗沿，看見那道鐵門。欒家時刻有警衛(wèi)把守，大雨沖刷，其實什么也看不見，也沒有痕跡留下。

    她卻還是出神地看。

    到最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云挽拿過遙控器，將窗簾合上，阻隔視線，背對著窗戶闔起了眼睛。

    *

    她在欒琛家里住了幾天，日子過得平靜。

    欒琛是個風(fēng)雅的人，他作息一向極度規(guī)律，甚至嚴(yán)苛到略顯死板。清晨起很早，會坐在水臺喂魚，或者侍弄荷花。

    他也愛喝茶，只不過愛的不是正山小種，他愛喝白茶。福鼎和松溪產(chǎn)，他最中意。

    口味沒有金駿眉醇厚，白茶清香悠遠(yuǎn)，喝起來，總會更苦澀一點。

    她有次出神，看著茶幾上的茶罐，還以為是在滬城那個家里，下意識舀出點茶葉，沖泡起來。

    欒琛下樓看見，坐在旁邊看了陣：“你平時喜歡喝嗎？”

    她便搖搖頭：“我很少喝�！�

    他盯著浮起來的茶沫，淡聲笑道：“那你這份手藝，是為他學(xué)的了。他很有口福�！�

    云挽倒茶的手腕一抖，這才明白過來是在做什么。她顫抖把罐子放下，抿抿唇：“也不是為誰，就是平時在家無聊，學(xué)著打發(fā)時間。

    他笑一笑，不置可否。

    有時候欒琛也會寫字，畫國畫。他似乎格外偏愛這類愛好，客廳里，油墨香總靜靜縈繞。

    每到這個時候，云挽坐在旁邊，就會莫名思緒放空，盯著他的手，或者自己找本書看。

    欒琛家里書也是很多，古文多，古書更多。他很愛收藏，家里甚至有個專門的房間，陳列他的藏品。

    最初，云挽還以為那是保姆房，或者公用衛(wèi)生間。

    后來偶然推進去看過，深深被震撼。

    他真是的確有很多遺本，每一本，都托人保存修繕得很好。

    家里也算是小型的藏書館了。

    他對她其實也很好。

    云挽并不笨，欒琛名下別墅有許多，他卻帶她回市區(qū)，她其實能知道，他大致是想做什么。

    有次他從書房出來，她正上樓。

    兩個對視，她終于把疑惑問出口：“你帶我回這里住，是知道他會過來嗎？”

    欒琛凝神細(xì)看了她發(fā)旋一會，這么和她解釋：“挽挽，人都有私心�！�

    云挽垂下眼眸。

    那之后，她沒有再問過他類似的問題。人都有私心，她算是寄人籬下，很多事，她管不了，也顧不上。

    只是好在，她覺得日子真的開始變得不一樣。

    她無意間說出這句話，欒琛正好聽見，問她：“為什么這么想�！�

    云挽微愣，笑得有些勉強：“可能是因為，現(xiàn)在的生活很平靜，覺得終于能喘口氣了�！�

    “你之前是被逼得太緊了�！�

    “嗯。”她安安靜靜看著地臺，“他就是這樣的性格。想要一個答案，就會一直追尋，不會給別人喘息的余地�！�

    他太熾烈了，灼熱到奪目。

    這樣的人，耀眼，卻也總會燒傷別人。

    云挽說：“其實現(xiàn)在的生活，對我來說，真的已經(jīng)特別理想了。每天不用擔(dān)驚受怕，也不用擔(dān)心他會不會突然發(fā)火，突然生氣，或者如果真的發(fā)生了這些事，我又該怎么辦。”

    更不用擔(dān)心身邊的人，會不會不回來。

    只是云挽沉默很久，最后一句，她始終沒能說出口。

    欒琛性格平和包容，笑了笑表示理解：“人在那種狀態(tài)下久了，身體總會出各種各樣的問題。你遠(yuǎn)離了他，心情會慢慢變好，身體機能，也會慢慢恢復(fù)的�！�

    她輕嗯一聲。

    她的確是想快些恢復(fù)身體，她預(yù)產(chǎn)期是秋天，云挽想生產(chǎn)時順順利利，盡最大可能讓身體變好，這樣對孩子也有好處。

    只是這件事急不來。

    她的身體，欒琛請來的醫(yī)生看過，說是要好好調(diào)理很久才行。

    欒琛就吩咐保姆，按照食譜嚴(yán)格給她做飯。

    他這一點上，其實真的和陸承風(fēng)很像。包括家里也是，兩個人住所都是空空蕩蕩的。

    云挽轉(zhuǎn)開話題：“之前聽你提起你妹妹，還以為她會和你一起住�！�

    欒琛說：“我成年后就搬出來了，她比我小，女孩子愛嬌，希望有人照顧，現(xiàn)在就和我父母一起住�！�

    云挽說：“你成年后怎么就搬出來了？”

    “家里傳統(tǒng)。”欒琛抬唇，“家里做生意，都很忙，就算住老宅，也見不上幾面。我是長子，總要做表率，所以成年之后，我接手家里的產(chǎn)業(yè)，也自己搬了出來。”

    云挽喔一聲，濕軟的眼睛看向他，她看人時模樣很乖。

    后來，他又說了幾件小時候的事，欒家家庭溫馨和諧，盡管人丁不旺，只是家里爭斗也少，安穩(wěn)平靜。

    欒琛說：“不過這只是我們家，再往上數(shù)一輩，我父親那輩兄弟姊妹多，關(guān)系倒是有些復(fù)雜�！�

    云挽說：“那也很好了，大家族這樣的事，總是難免。產(chǎn)業(yè)越大，總越想選個合適的繼承人，承襲下去�！�

    他淡淡嗯，低眸若有所思。

    云挽說：“真是羨慕你�！�

    他望著她，黑漆漆的眼瞳中溢出絲笑意。

    當(dāng)時剛用過晚飯，傍晚，夜幕低垂，別墅區(qū)遠(yuǎn)處的天空，呈現(xiàn)出一層浮動靜謐的藍色。

    保姆走過來：“先生，人來了�！�

    欒琛放下茶杯，起身抱歉：“你先看會書，我稍后就來�！�

    云挽點點頭：“嗯。”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欒琛這個人，時間觀念很重，什么時段，做什么事，都是固定的。

    最近他似乎很忙，一直有人來找他，時間也基本都選在了傍晚，在晚飯之后。

    那人和欒琛常規(guī)的下屬不同，總是低垂眉眼，匆匆來去。

    挺神秘的。

    云挽偶然撞見過一次，那晚她去廚房拿水喝，路過書房時，聽見里面在說話。

    不知說到了什么。

    男人聲音隱隱焦急：“我們就算勸了，也要他肯聽，他那么多年不能認(rèn)祖歸宗，也算是逼上梁山了。后面走上這條道，其實一開始就是能預(yù)見的�！�

    少頃，欒琛聲音低低從里面?zhèn)鱽�，約莫是真的動怒了，他低喝：“沉不住氣�！�

    云挽不知道他們說的究竟是誰，也覺得聽這些不太好。心里莫名浮出緊張，端著水杯，低頭回了臥室。

    臥室窗戶半開著。

    她睡覺前，目光還是會習(xí)慣性看向窗外。

    只是那天之后，陸承風(fēng)再沒有來過。

    失去一個人的消息，原來是這么簡單的一件事，他們明明上次見面，還算爭執(zhí)得激烈，現(xiàn)在，卻連聯(lián)系方式都沒有了。

    她很久郁郁寡歡。

    欒琛看出來她在想什么，溫聲勸慰：“挽挽，他想玩愛情游戲，所以愿意幾次三番等你，落魄到我家門外。”

    她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