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意識到這件事,阿斤叔咬了咬牙,再次沖進(jìn)了火場。
他踹開著燎著火焰的屏風(fēng),一眼就看見了躺在床上的越凌風(fēng)。
而整張床此時已經(jīng)被火焰完全包裹著,讓他一時間無從下手。
下一秒他脫下身上的濕衣服,瘋狂地拍打著床圍。
他一邊打火一邊大吼著:“越公子!越公子醒醒!快醒醒!著火了!”
床圍的火接觸到衣服上的濕意,僅僅短暫的蟄伏了一秒,便又重新卷土而來,甚至詭異地燎的更高。
阿斤叔被煙熏的眼淚直流,見越凌風(fēng)一直沒有反應(yīng),下意識地在想,人不會已經(jīng)沒了吧?
他用濕衣服裹住雙手,深吸一口氣,然后一把拽住越凌風(fēng)的胳膊,將人瞬間拽出來。
然后立馬用濕衣服蓋住他,確保身上沒有沾到任何火焰。
最后扛起毫無知覺的越凌風(fēng),一邊嘶吼著,一邊狂奔而出。
出了房門,阿斤叔直接力竭,跪倒在院子中,越凌風(fēng)也從他的肩上摔到了地上。
院門外持續(xù)潑水滅火的鄰居們透過火光看到兩個人都被扛了出來,不由得發(fā)出了歡呼聲。
“阿斤叔沒力氣了……”
不知是誰說出這么一句,然后立馬學(xué)著阿斤叔,脫下自己的衣服浸入水桶中,緊接著披在身上,沖過了院門。
“小虎子!”
就像連鎖反應(yīng)般,頓時有好幾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也效仿著悍不畏死地沖了進(jìn)去。
“我也去接他們!”一道女聲響起。
“春花!你一個女娃娃跟著湊什么熱鬧?”
“女娃娃怎么了?我也要去幫忙!”
看著孫女堅定的目光,原本拽著衣袖不放的老奶奶也漸漸松開了。
“一個女娃娃不知道哪學(xué)來的,死老婆子是管不了你了,去吧去吧……”
春花見狀,笑了笑,然后向幾位老人借了外衣浸到水里,也沖了進(jìn)去。
“虎子,給!阿斤叔的衣服都要烤干了,這兩件給越老師他們裹上�!�
阿斤叔筋疲力盡地躺在地上,看著主動沖進(jìn)來孩子們,他露出一個笑容,“平時……沒白疼你們……”
“你們幾個把越公子和他朋友攙出去,虎子扶我就行。”
院外的眾人見到所有人平安出來,紛紛面露喜色。
只是火還未滅,很快所有人又投入到了滅火之中。
越凌風(fēng)和程恩文被輕輕放在地上,依然沒有絲毫反應(yīng)。
“虎子,用水潑越公子�!卑⒔锸宓馈�
虎子聞言一愣:“潑、潑越老師?”
“快!”
虎子被吼的一震,也不再遲疑,直接一桶水朝著越凌風(fēng)劈頭蓋臉地潑過去。
連帶著一起潑了程恩文。
越凌風(fēng)眉心一動,眼皮顫的厲害卻依然緊閉。
阿斤叔又道:“再潑一桶!”
虎子聞言點(diǎn)頭,又是一桶水潑了上去。
“唰——”
越凌風(fēng)猛地睜開眼。
“越老師你終于醒了!”
越凌風(fēng)喘著氣,眼中有一瞬間閃過迷茫,又迅速被警惕填滿。
他側(cè)頭看著那火光沖天,臉上滿是恍如夢中的荒謬感。
一旁的程恩文此時也悠悠轉(zhuǎn)醒。
“越兄……”
越凌風(fēng)聽著耳邊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和潑水聲,沉默了兩秒,不知在想什么。
他腿腳發(fā)軟,卻依然顫顫巍巍地站起身。
此時的越凌風(fēng)只著一身褻衣,渾身濕透,狼狽異常。
但他的面色卻格外的平靜,平靜到仿佛置身事外,只有那清泠泠的眸中倒映著熊熊燃起的烈火。
頭發(fā)凌亂地貼在他清逸的臉頰上,映在火光中竟然透出一絲極度違和的妖異感。
片刻后他轉(zhuǎn)開目光,看向累癱的阿斤叔道:“阿斤叔,你救了我一命……”
阿斤叔不在意地擺擺手:“什么救不救的?街坊之間,搭把手應(yīng)該的!再說了,我們這小小的三從胡同,還從來沒出過大官人呢!而且,不止是我,所有人都幫忙了!”
越凌風(fēng)聞言環(huán)視一圈,胡同里的老人都關(guān)切地看著他,青壯都在一趟又一趟地滅火,就連女子也不例外,每一個人都在搭把手幫忙。
他的眼眶有些發(fā)燙。
“各位街坊鄰居,如果不是你們,越某已經(jīng)葬身火場,此番大恩無以為報……”
越凌風(fēng)話未說完,便有人道:“什么報不報的?平日里你空閑了便教娃們讀書認(rèn)字,還一文錢都不收……”
“街坊鄰居們,先請聽我說……”
眾人很默契地都停了下來。
越凌風(fēng)一字一句說的無比清晰:“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要忘記救過我這一回事,你們只是發(fā)現(xiàn)房子走水了,所以來滅火,但并不知道還有人在屋里,也沒人沖進(jìn)去救我……”
第189章
叫他前來答話眾人聞言面面相覷。
越凌風(fēng)再次強(qiáng)調(diào):“你們從來沒有救過我,記住了嗎?尤其是有官府的人來問時。”
“可是越哥哥,你不是教我們做人不能說謊嗎?”
這時一個才大腿高的小豆丁突然懵懵懂懂地問道。
越凌風(fēng)聞言一怔,他蹲下身,捧住了小豆丁的臉,眼中掠過一絲痛恨:“阿寶,是我錯了,人有時候是需要通過說謊來規(guī)避危險的。”
“什么是危險?”
“越哥哥以后再教你,阿寶現(xiàn)在只需要記住,你今天晚上沒有見過我,可以做到嗎?如果有人,不管是任何人問你……”
越凌風(fēng)還未說完,阿寶便搶答道:“阿寶就說今天沒見過越哥哥�!�
越凌風(fēng)看著阿寶肉嘟嘟的小臉,眼眶一熱:“嗯,阿寶真聰明。”
“越公子,你是不是……”
阿斤叔是木匠,平日里聽得多看得多,此時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但也不能確定。
越凌風(fēng)鄭重道:“越某感謝各位的救命之恩,但你們一定要記住,不管什么人,包括官府來問,都不要說救過我�!�
“記住,你們只是來救火的。”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仿佛都明白了什么,齊齊點(diǎn)頭。
越凌風(fēng)見狀,懸著的心微微放下,他轉(zhuǎn)過身饞著程恩文,一步一步離開了三從胡同。
這時,春花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越老師,你以后還回來嗎?”
越凌風(fēng)的腳步并沒停下,但他堅定的回答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會。”
阿斤叔見狀立馬喊道:“都動起來!火還沒滅掉!”
眾人回過神,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潑水,只是每個人此時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程恩文眼中全是后怕,渾身抖得厲害。
“越兄,他們簡直是喪心病狂!我們得先找個地方躲起來,要是知道我們沒死,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而此時另一邊的庭院中,辦完事的男人已回去復(fù)命。
“大人,事已辦妥。”
屏風(fēng)后的身影見他如此快便回來了,拿著茶杯的手猛然一頓,喝道:“你是豬腦子嗎?竟然不在現(xiàn)場親眼盯著!”
男人撲通一聲立馬跪下:“大人息怒,小的在房子外淋上了猛火油,他們中了蒙汗藥,絕不可能逃脫!”
“本官不放心,你再去盯一眼,我要他們死的透透的,絕無翻身的可能!”
“是,大人�!蹦腥宿D(zhuǎn)身快步離開。
這時屏風(fēng)后突然有另一道聲音響起,聽著并不年輕:“你這下人用的可順手?”
回答的聲音謙卑至極:“大人放心,待他辦完了事,自然會去他該去的地方�!�
“如此甚好�!�
而此時的越凌風(fēng)與程恩文躲進(jìn)了客棧的馬棚內(nèi)。
“這里也太臭了……”
“先避風(fēng)頭。”
見越凌風(fēng)面無波瀾,程恩文又道:“越兄你的鼻子是熏壞了嗎?”
越凌風(fēng)坐在干草上,閉上了眼。
程恩文又道:“他們真的太大膽了,殿試還未開始,就敢對榜上的考生動手,到殿試時,他們要如何交待?”
越凌風(fēng)語氣平靜:“所以才要放火。”
“那我們一直躲在這里,等到殿試開始那天,直接去參加,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科舉被他們玩弄股掌之間,他們怎么會允許一個死人參加殿試?”
“那我們要在這馬棚里躲到什么時候?”程恩文道,“要不明天之后我們悄摸摸地回你家,雖然被燒壞了,但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越凌風(fēng)搖頭:“你會這么想,他們難道不會?”
“也、也是哦……不過越兄你怎么從頭到尾都如此平靜?你家所有東西可都被燒的精光,我們還差點(diǎn)葬身火場�!�
越凌風(fēng)聞言,想到了他放置于枕下的青絲,眸中閃過一絲痛心。
此時的三從胡同內(nèi),火勢太大卻始終撲滅不了,終于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盛京府尹聞訊,馬上派了一批人馬去救火。
他本人也來到了現(xiàn)場。
“按理說,火不應(yīng)該這么大,更何況已經(jīng)潑了這么久的水�!�
盛京府尹盯著逐漸蔓延到隔壁兩家的火勢,面上閃過一絲疑惑。
“奇怪,太奇怪了�!�
這時有捕快上前道:“大人,這火屬實怪,很難撲滅,好不容易滅了一塊地方,過會便又重新燃起……”
盛京府尹聞言一驚,當(dāng)機(jī)立斷道:“不要用水了,很可能是猛火油導(dǎo)致的大火,用土和沙礫來滅!”
猛火油是一種常用于戰(zhàn)爭中的油,有水愈澆火愈熾的特點(diǎn)。
如果溫妤在這里便會知道,因為水油不相溶,油比水輕,用水撲,反而會使油浮在水面上,接觸的空氣面積更大,火勢反而會愈演愈烈。
就像汽油導(dǎo)致的火災(zāi)是不可以用水撲滅的。
盛京府尹聽到捕快的回話,很快便意識到這一點(diǎn),但說的容易,土和沙礫哪里是一時間可以大量運(yùn)來的。
他下決定道:“等等,來不及了,重點(diǎn)保住隔壁兩間,這間……救不了了�!�
“讓潑水的人全部停下!不能再潑了!”
“是!大人!”
盛京府尹走到阿斤叔等人面前,開口問道:“何時發(fā)現(xiàn)著火的?”
阿斤叔答道:“回大人,草民記不清了,反正我們撲了很久,但是火一點(diǎn)都沒滅,急死人了�!�
盛京府尹又問道:“這戶主人家人呢?叫他前來答話�!�
第190章
相煎何太急公主府。
溫妤渾身癱軟地靠在浴桶里,流春正在給她捏肩。
“明天本公主可要去找越凌風(fēng)好好要點(diǎn)補(bǔ)償,我的手啊,胳膊啊,肩膀啊,眼睛啊,腦袋啊,都要廢了�!�
流春偷笑道:“還沒見過公主在書桌前坐上兩個時辰呢�!�
溫妤一想到在皇帝那里受到的折磨,又是眼前一黑,一個月內(nèi)她應(yīng)該不會再想去宏德殿了。
只因她下午被皇帝留在宏德殿整整兩個時辰。
這無良的皇弟將那些彩虹屁奏折一股腦的丟給了她,說什么:“皇姐只需寫上‘安’字即可,就當(dāng)練練字了�!�
溫妤看著小山般的奏折,怎么可能愿意,立馬道:“我為什么要練字?本公主的字天下獨(dú)一份的瀟灑飄逸,是皇弟你不懂欣賞�!�
“而且,你是皇帝,你怎么能偷懶?換一句話說,誰都能偷懶,就你不能,勤政愛民才是皇弟你的第一要義!至于我,負(fù)責(zé)吃喝玩樂泡美人就好了�!�
皇帝:……
他微微一笑:“朕剛才可還幫皇姐了,皇姐不需要付出點(diǎn)什么嗎?”
“我不是給皇弟你來了一套肩頸套餐嗎?不滿意?一般人可沒這福氣,只有皇弟你有,還不趕緊珍惜!”
聽到這話皇帝的肩膀頓時隱隱作痛,總感覺已經(jīng)被捏的破了皮。
他沉默片刻道:“這福氣,不要也罷�!�
“皇姐今日如若不留下來將這些奏折批完,朕就收回張貼試卷的旨意,想必皇姐也不想這件事發(fā)生吧?”
溫妤:……
“我不管,我不管,皇弟你自己想偷懶,為什么要為難我?皇弟何苦為難皇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皇帝卻是眼睛一亮:“好好好,皇姐都會吟詩了!這奏折你是非批不可。來人,給長公主備椅子,就坐在朕身邊。”
溫妤:……
讓她批奏折,還分一半龍案給她,為了偷懶,也太拼了……
想到平日里皇帝對她有求必應(yīng),可謂是寵上了天,溫妤最后苦著張小臉同意了。
“看在皇弟你對我那么好的份上,我就幫幫你吧,不過事先說好啊,我不寫字,我就打勾完事�!�
“打勾?”
溫妤拿起一本奏折,看都不看,直接像批改作業(yè)一般,打了個勾,“這就是打勾。”
皇帝見了滿意地點(diǎn)頭,打勾就打勾吧,他總算不用看這些廢話連篇,讓他心頭冒火的奏折了。
就這短短兩天,不知道多少官員已經(jīng)被暴打一頓。
而溫妤這勾一打就是兩個時辰,打得她頭暈眼花,萎靡不振,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快樂。
倒是皇帝的精神頭明顯好了不少。
溫妤怒斥:“你這是把你的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上,哪里是相煎何太急?你是把我翻來覆去地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