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所以想逃離這個家那天，她在給在大城市工作的姑姑打了電話。

    她童年大多數(shù)快樂的記憶都是姑姑給予的。

    夜里，下了班就坐高鐵趕回來的姑姑回到老家，說什么都要把她帶走。那天鬧得有點大，警察和婦聯(lián)都來了，她最后成功跟著姑姑離開。

    才安穩(wěn)地活到今天。

    現(xiàn)在，有人提到那個狼窩，聽著都讓她感覺恍惚。

    她還沒答話，聽筒那邊的爺爺急道，“茵茵，你快回來看看吧，現(xiàn)在家里堵了一群人，說是你爸欠了錢了�！�

    陳凈茵心里發(fā)涼。

    果然，有些惡人死了還不忘給人留麻煩。

    像是旁邊有人不方便，爺爺?shù)吐曊f：“他們就說咱家欠了錢，也拿不出字據(jù)。還說……要是我還不上，就把我趕出去，拿咱家房子抵押�！�

    胸口堵得厲害，陳凈茵頭很痛。

    “茵茵？”

    爺爺喊她名字。

    陳凈茵回神，漠然道，“姑姑身體不好，身邊離不開人�！�

    聞言，聽筒內(nèi)安靜兩秒，傳來爺爺?shù)偷偷乜蘼暎骸斑@是什么日子啊……我還不如一起死了……”

    近十八年里，鮮少感受到溫暖的人，記憶中零星的美好碎片總是過度清晰。她的心軟下一塊，猶豫起來。

    以她對父親那個人的了解，他欠人錢很正常，但她偏偏往好了想，會不會是那些人借死人不能張嘴，想宰陳家一筆。

    爺爺一個七旬老人，在家真的很容易出事。

    陳凈茵緊攥著手機，沉沉應(yīng)了聲：“你讓他們等我出去，我現(xiàn)在就買票。”

    幸虧裴圳最近慷慨，她手里有錢，不然連來回買票的錢都得現(xiàn)湊。坐車過程中，她幽幽看著窗外，腦袋里混沌一片，沒有清晰的信息。

    她不知道自己回家是對是錯，她偶爾也恨自己心軟，但她不想成為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誰對她好，她記得住。

    六個小時的高鐵，陳凈茵在一座小縣城下車。

    爺爺在高鐵站出口等她，前些年見時他只是清瘦些，如今再見，他的脊梁彎了，腰也挺不直，一副被累垮了的樣子。

    陳凈茵看了許久，眼眶有點泛酸。

    爺孫倆相顧無言，所有的麻煩都擺在眼前，需要面對。記憶中的自行車沒再出現(xiàn)，兩人打車回家，陳凈茵透過窗戶看到了站在門口面貌兇神惡煞的幾個男人。

    心里終于有了真實的緊張。

    她攥緊手機，付了車費下車。

    小時候，她都是跟在別人屁股后面的，今天她讓爺爺走在后面。剛到大門，為首的高個子男人就攔住她，臉上帶笑：“你就是陳慶軍的女兒吧，帶多少錢回來的？”

    陳凈茵靜靜看著他，雙手暗自蜷起垂在腿側(cè)，沉聲道，“你說他欠你錢，有字據(jù)么？還是簽過什么合同？”

    男人的笑一瞬僵住，雙眉壓低，表情兇狠：“你他媽是回來找茬的吧。信不信，你們不還錢我把你家砸了，弄死你們！”

    聞言，站在陳凈茵身后的爺爺過來拉住她，側(cè)身擋在她前面，對這些人語氣好得有些諂媚：“她還是一個孩子，你們別和她一般見識。只要……只要你們拿出證明，這個錢我們肯定會還�，F(xiàn)在他人死了，要是別人都說他生前欠了錢又拿不出證據(jù)，我們這日子還怎么過，根本活不下去啊……”

    “媽的！”男人一把拎住陳爺爺?shù)囊骂I(lǐng)，把他瘦弱的身體扯到身前，罵道，“你當(dāng)我們是騙子啊，活不起了到你家跟死人要錢，你個老雜碎！”

    陳爺爺上不來氣，蒼老的臉?biāo)查g憋紅。

    看得陳凈茵心驚膽顫，上前拉住男人施暴的胳膊，急聲阻止：“你要是把我們弄死，你一分錢都拿不到。警察會盯上你們，你們以后只有吃牢飯的份兒！”

    男人忿忿瞪了陳爺爺一眼，用力推開他。

    陳凈茵扶住爺爺。

    她把他扶進屋，到沙發(fā)邊坐下，安撫地拍了怕背，才轉(zhuǎn)身面向那群比她高了半頭多的男人，一字一頓：“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們能出具任何他借錢的證明，我們就會還錢。如果不能，希望你們盡快離開�！�

    “你是不是以為我們不敢弄你？”為首的男人不懷好意地打量她的身體。

    陳凈茵承受著惡心的眼神，強撐鎮(zhèn)定，“如果我受到傷害，我會報警，會告你們，和你們死磕到底。到最后，你們一分錢都拿不到。”

    她越說越堅定，眼神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

    那些男人面面相覷，沒有嘲笑她，為首的破罐子破摔地點點頭，手指陳凈茵，冰冷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那咱們就耗著，我讓你們哪都去不了�！�

    他示意旁邊的小弟。

    對方接受到命令，上前奪過陳凈茵的手機。

    陳凈茵回手去搶，被對方躲過。他冷哼：“五萬塊錢，你們什么時候還上，什么時候從這個屋出去�！�

    第0034章

    34

    對她好，錯了嗎

    行動受控，手機被拿走，陳凈茵在沙發(fā)上坐到天黑。

    外面是留下監(jiān)視他們的人，以那個管事的男人為主，不時進來看看情況�？v使情況看起來很煎熬，但她從來沒想過放棄，姑姑現(xiàn)在住院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她沒閑錢給死了的人還債。

    還是一份不確定的債務(wù)。

    零點過去，外面的天黑得無半分光亮。

    陳凈茵的手機來電，音量不大，卻足以吸引屋內(nèi)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拿她手機的男人，看著屏幕上的備注：裴。

    分辨不出他們的關(guān)系。

    “誰的電話？”他把屏幕朝向她。

    陳凈茵霎時變得緊張，頓了頓，“不熟。”

    過程中反應(yīng)的時長讓人生疑。

    那男人把手機丟給她，言簡意賅：“接，開免提�！�

    “……”

    陳凈茵沒有動。

    下一秒，他示意站在她旁邊的小弟奪過手機，直接接聽，開了免提放在茶幾上。

    熟悉的低冷聲音響亮傳出：“最近聽說我的事了嗎？”

    陳凈茵沒關(guān)注，低聲說：“比賽的事嗎？我這兩天在老家，有點忙�！�

    聽筒內(nèi)安靜兩秒，裴圳緩緩道，“陳凈茵，我拿冠軍了�！�

    她還沒做反應(yīng)，旁邊的小弟眼睛都亮了，看對面的管事人，“大哥，讓她和她朋友借吧�！�

    能拿冠軍，肯定有獎金。

    管事的人尚未做聲，裴圳就察覺這邊有人，問陳凈茵：“和誰在一起？”

    陳凈茵不想讓他知道這些糟糕的事，囫圇應(yīng)道，“沒事，家里親戚在打電話……”

    “她欠錢了�！�

    周圍監(jiān)視她的人出聲，奪過茶幾上的手機，一邊攔著過來搶手機的陳凈茵，一邊對著電話說：“你要幫她還嗎？”

    有兩秒的沉默，裴圳低沉的嗓音隨著免提響起：“你別碰她，咱倆談�！�

    聞言，管事的人接過手機，關(guān)掉免提，往外走去。

    陳凈茵被人攔在屋里，用盡力氣也無法掙脫，朝著男人背影大喊：“你不用管我的事！”

    說給裴圳聽的。

    后面他們談及什么，陳凈茵不知道，等接電話的人回來，示意其他人回去。走前，他把手機還給陳凈茵，笑道，“死丫頭，真是好命�！�

    要債的人離開，陳爺爺試探地問：“茵茵，你朋友要幫你還錢嗎？”

    從現(xiàn)在的情況推測，就是這樣。

    陳凈茵腦袋痛得厲害，安撫爺爺，“您先休息吧，我出去打個電話�！�

    從屋里出來，她看著農(nóng)村的平房大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夏日炎熱，綠植架子里響著蟲鳴，抓耳得很，讓她心緒更亂。

    她緊攥著手機，猶豫后，撥出裴圳的號碼。

    通話很快被接聽，對方?jīng)]說話。

    陳凈茵喉嚨發(fā)緊：“你答應(yīng)他們什么……”

    “你看起來不太好。”裴圳打斷她的疑問。

    一秒兩秒，聽筒兩邊沉默無比，陳凈茵耳邊只有不知停歇的蟲鳴。許久，才是他聽不出情緒的發(fā)問：“被他們纏幾天了？”

    她用指甲輕劃水泥地面，為難著，難堪著，小聲開口：“就今天……”

    “什么叫就今天？”裴圳似乎在外面，傳來窸窸窣窣走動的聲音，不敵他冷冽的調(diào)子：“如果不是正好被我碰到，你不會和我說，對嗎？”

    陳凈茵的默認(rèn)似能震耳欲聾。

    裴圳低聲冷笑：“陳凈茵，你他媽的心真狠。”

    對自己也狠。

    一個女孩子，不怕吃虧。

    電話倏地被掛斷，陳凈茵耳邊只有規(guī)律的嘟嘟忙音。她突然記起，自己的正事還沒問出。她做好心理準(zhǔn)備再打過去，顯示對方的電話已關(guān)機。

    她給他發(fā)消息，他始終未回。

    整整一夜，陳凈茵不放心，沒有睡覺。上午，鬧事的人沒有找來，好像事情已經(jīng)過去。這更讓她斷定，是裴圳給她還了錢。

    比答案先一步確定的，是裴圳的到來。

    昨晚生氣掛她電話的男人，今天從涇海飛到這個三線都算不上的縣城，來到她藏了好久如今徹底暴露的老家，站在她面前，目光沉靜淡漠，看不出任何實質(zhì)的東西。

    陳凈茵非常不舒服，感覺被重重冒犯。

    “你來干什么？”她語氣不太好。

    裴圳沒帶行李，背著斜挎包，雙手插進褲袋，一身品牌新款的白色運動服襯得他張揚又有朝氣，與這樸實的農(nóng)家院極其不符。

    他看她一會兒，直白開口：“帶你回去。”

    “……”

    陳凈茵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最近，他頻繁和她生氣，實在不該在這個時間點到她老家來。況且，他們的關(guān)系并沒有親近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