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幾小時后,一則關(guān)于曹修遠的新聞在這風(fēng)口浪尖的當(dāng)口公布——“曹修遠新片《紅男紅女》入圍金像獎,疑似違規(guī)參賽
或被禁賽五年”
這消息如同一個燃著引信的炸彈,一扔出來,頓時又往輿論上添了一把火。
但凡關(guān)注過這片子的人都知道,即便有鄭寅這么厲害的角色在中間周旋了一年,《紅男紅女》也始終無法拿到龍標(biāo)在內(nèi)地上映,這片子題材太敏感,上面不批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但曹修遠居然在沒拿到龍標(biāo)的情況下,私自報名參賽,擺明了要拿自己未來的五年做一場勝負未定的賭注。
第92章
接到鄭寅發(fā)來的入圍消息,梁思喆也頗感意外。
《紅男紅女》殺青后,曹修遠的確提過金像獎報名的事情,但后來片子遲遲無法上映,梁思喆一度以為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沒想到曹修遠居然還是執(zhí)意報了名。
那半年他正在國外閉關(guān)拍戲,很少關(guān)注國內(nèi)消息。同劇組演員大概顧及到他跟曹修遠的關(guān)系,討論這事時都刻意避著他。
所以直到四月中旬這片子殺青,梁思喆飛抵香港出席金像獎頒獎典禮,才發(fā)現(xiàn)國內(nèi)的娛樂圈已經(jīng)變了天。
這時距離章明涵指控曹修遠猥褻已經(jīng)過了足足一個月,在整個社會的關(guān)注下,警方對這件事進行了立案調(diào)查,但也許因為時隔四年,很多關(guān)鍵證據(jù)都提供不足,調(diào)查結(jié)果遲遲沒有公布。
得知這個消息后,梁思喆立刻翻看了近一個月的新聞,但除了章明涵一方幾次聲明會堅持將這件事追究到底之外,有效的信息其實并不多,曹修遠更是始終沒有出面解釋。
曹修遠和鄭寅直到頒獎禮當(dāng)天才到達香港,他們先回了酒店稍事休息,沒打算參加今年的紅毯環(huán)節(jié)。
梁思喆當(dāng)時正坐在酒店的沙發(fā)上,拿著pad翻看相關(guān)報道,許云初敲門提醒他:“曹導(dǎo)和鄭制片過來了,正在1305房休息,你要不要去拜訪一下?”
“好,我這就過去。”梁思喆應(yīng)著,把手里的pad放到一邊,起身走出房間。
走去房間的路上,梁思喆還在想章明涵那件事。
他是絕不相信曹修遠會做出猥褻這種舉動的,他和曹修遠合作過兩部戲,拍攝周期都很長,戲內(nèi)戲外加起來的相處時間幾乎長達四年,四年間曹修遠從未對自己做出任何逾矩的行為,所有肢體接觸都是出于導(dǎo)演對演員的正常指教。
梁思喆看得出來,章明涵在接受采訪時說的那些話,有意在引導(dǎo)媒體關(guān)注自己和曹修遠之間也存在不正當(dāng)?shù)年P(guān)系。
真是可笑,梁思喆心道,單憑這一點,他就能斷定章明涵說的那些話純屬污蔑。
——只是……曹燁會不會也看到了那些新聞?他會相信章明涵的指控么?一向崇拜卻疏遠的父親忽然被很多人認定為猥褻未成年的罪人,任誰心里都不好受吧?但愿他別信章明涵的一派胡言。
梁思喆走到房間門口,抬手敲了敲門。
鄭寅走過來開門,他跟曹修遠合住一間套間,這時似乎正在客廳談事情。大概談得不愉快,鄭寅看上去面色不佳,他一向情緒控制得體,陡一嚴(yán)肅下來,幾乎像變了個人。
“思喆過來了,”鄭寅緩了緩語氣,“去客廳坐吧�!�
曹修遠臉上倒不見異色,讓梁思喆坐在對面,簡單問了問他在拍什么戲,又說《起風(fēng)》這片子挑得不錯,這時候走到大眾的面前時機剛剛好,以后可以多接些質(zhì)量不錯的類型片,只演文藝片容易把自己的路走死,還是要視野開闊些,多接幾部不同類型的片子。
梁思喆一一應(yīng)著,戲外他與曹修遠見面不多,但每次見面,曹修遠都會提點他幾句。
一來一回聊了幾句,曹修遠說完該說的,像是也沒什么繼續(xù)往下聊的興致。
以往都是鄭寅在一旁起話頭,但今天鄭寅卻沒太說話,一直低頭在手機上敲字,像是在發(fā)消息。
師徒兩人都不是沒話找話的人,梁思喆便打算起身離開。
正要開口,一直在旁邊不發(fā)一言的鄭寅抬起頭出聲道:“談妥了,一千萬�!�
曹修遠先是沒說話,幾秒后拿了一支煙咬在嘴里,點著火吸了一口后,冷笑一聲道:“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他。”
“話別說得太滿,”鄭寅冷靜道,“您總得為這件事付出點兒代價�!�
曹修遠偏過臉抽煙,揮手散了散白霧,“思喆你先出去�!�
梁思喆應(yīng)了一聲,然后起身走出房間。
開門時他聽到鄭寅在后面說:“我一會兒去趟銀行。”
“我讓你別管。”曹修遠略帶怒意地說,“這錢你要敢給他,以后你別再跟著我�!�
“咔”的一聲,梁思喆關(guān)上了門,房間隔音效果很好,門一關(guān)上,屋里的聲音就全都聽不見了。
一千萬?是給章明涵么?鄭寅說的“付出代價”又是什么意思?難道曹老師的確對章明涵有過猥褻舉動?梁思喆搖了搖頭,不會,曹老師不會是這樣的人,而且聽他的語氣,他似乎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么。
當(dāng)晚的頒獎典禮競爭異常激烈,《紅男紅女》勢頭大好卻遭遇滑鐵盧,只拿了最佳攝影獎。
回酒店時梁思喆跟曹修遠、鄭寅同坐一輛保姆車,關(guān)車門前還有記者試圖將話筒塞進來問:“梁思喆,請問作為此前呼聲最高的影帝人選,你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
梁思喆沒說話,坐在一旁的曹修遠冷冷開口道:“他能有什么心情?往后少演戲,活得久一點,不怕沒有影帝拿�!闭f完“嘭”一聲合上了車門,把所有記者關(guān)在外面。
鄭寅幾次回過頭欲言又止,曹修遠沒什么好語氣地催道:“想說什么就趕緊說�!�
“不是我說您,”鄭寅克制著自己的語氣,“您跟記者說話得有點分寸,祝青云老爺子90多歲高齡,您是晚輩,說這話不合適,回頭媒體又不知道會怎么添油加醋。”
“90多歲的演員出演90多歲的老人,有沒有一點挑戰(zhàn)性?最后還拿了最佳男主角,這才是笑話�!�
“您都40多歲的人了,做事別老這么任性�!编嵰鹆嗽掝^,“當(dāng)時報金像獎的時候我就給您分析過,今年祝老爺子也參賽,思喆資歷這么淺,演得再好評委會也不可能把獎頒給他,最佳影片也是,您沒拿到龍標(biāo)就參賽,評委會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把這獎頒給您,讓您入圍已經(jīng)是給足了您面子,但您不聽,非得報名,這下好了,往后五年都不能再內(nèi)地發(fā)展了……”
曹修遠有些不耐地打斷他:“頒獎禮都結(jié)束了你扯這些有什么用?”
“獎是頒完了,可章明涵那事兒可沒完,他好不容易在您片子里演了個男二,熬了一年多時間,正憋著勁打算靠這片子翻身呢,您這一報名參賽,片子五年內(nèi)在內(nèi)地沒法上……為了給思喆正名再讓他拿一個影帝,反而讓章明涵這一年多的功夫都白費了,他這心里能平衡嗎?”
“那片子上了他也未必能翻身�!�
“能不能翻身是他的事兒,能不能上映責(zé)任可在您。要我說您就花一千萬把事兒了了,章明涵現(xiàn)在敢這么做,就是吃準(zhǔn)了往后五年您不能在內(nèi)地發(fā)展,拿他沒辦法,從他改年齡那會兒我就看出他心術(shù)不正,我早勸過您,讓您防著點……”
“行了,”曹修遠閉上眼,“我讓你別管這事兒,要說你就下車說去�!�
“行,那我下車�!避囎油V良t綠燈路口,鄭寅干脆地推門下車,那一瞬間正好變了綠燈,一片嘀嘀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梁思喆側(cè)過臉,看向窗外的鄭寅,鄭寅大步穿過車輛的間隙,匆匆走到路對面。
回房間之后又過了一陣,梁思喆正準(zhǔn)備睡下,外面忽然有人敲門,鄭寅的聲音在門后響起來:“思喆,是我�!�
梁思喆走過去開門:“寅叔�!�
鄭寅看上去又恢復(fù)了平時溫和的模樣:“思喆,今天你聽到的那些話別放在心上,別瞎猜,也別亂傳。”
“我不會往外傳,”梁思喆說,但他微微蹙眉,片刻后還是說出了自己的顧慮,“但曹老師……”
“他怎么可能猥褻?”鄭寅聽出他的顧慮,有些不屑地笑了一聲。
“我想曹老師也不會�!绷核紗凑f。雖然一開始就相信曹修遠不會做出猥褻的舉動,但鄭寅這樣說,他還是松了一口氣。
次日他們坐飛機回國,鄭寅提前安排了保安到機場接機。出了VIP廳,記者蜂擁而至,試圖越過保安將話筒抵到曹修遠面前:
“違約參賽是為了履行之前讓梁思喆拿影帝的承諾嗎?”
“祝青云老爺子的家人要求您當(dāng)眾道歉,您會不會答應(yīng)?”
“猥褻事件一直沒發(fā)聲是因為不敢面對嗎?”
“被禁拍五年,以后打算怎么辦?”
曹修遠一直沒回應(yīng)記者,一言不發(fā)地朝電梯方向走,進了電梯后,又有記者高聲問了一句:“章明涵今早曝光一條四年前的短信,請問短信內(nèi)容是不是真的?”
曹修遠看向那記者:“什么短信?”
記者試圖擠進電梯,但被保鏢攔在外面。電梯門關(guān)上,曹修遠跟鄭寅說:“你查查他們說的什么短信。”
鄭寅低頭在手機上打字,將搜索結(jié)果遞給曹修遠。
曹修遠接過來看了一會兒,臉上的神色沒什么反應(yīng),又把手機還給了鄭寅。
梁思喆上了公司派來接機的保姆車,助理立刻八卦地搜索出記者剛剛提到的那則報道,遞給梁思喆看:“這到底真的假的?”顧忌著梁思喆敬重曹修遠,助理又小心補上一句,“短信偽造起來倒也容易……”
梁思喆接過手機,看著章明涵提供的那張短信截圖——“晚上11點來嘉尼斯酒店2208�!卑l(fā)信人信息顯示“曹導(dǎo)”,發(fā)件時間是五年前的10月份,正是章明涵第一次拍攝曹修遠電影的時間。
下面的評論有人指出,“嘉尼斯酒店”是曹修遠的同胞兄弟曹修遠的產(chǎn)業(yè),曹修遠選在自家酒店辦事,難怪章明涵無法提供明確證據(jù)。
再往下看,是這條新聞關(guān)聯(lián)的另外兩條新聞標(biāo)題:
“《紅男紅女》鎩羽而歸,梁思喆惜敗影帝之爭”
“91歲高齡演員祝青云獲金像獎影帝,曹修遠放言只因‘活得久’”
梁思喆把手機還給助理,閉上眼睛想休息一會兒,但腦中卻不停地在想這件事。
短信到底是不是真的?那直截了當(dāng)?shù)恼Z氣的確是曹修遠的風(fēng)格,但曹修遠似乎沒有把演員叫到房間講戲的習(xí)慣,如果這條短信是真的,那曹修遠為什么要讓章明涵那么晚的時間到私人酒店去見他?
梁思喆又想到頒獎禮那天,鄭寅在房間里跟曹修遠的那番對話,似乎是跟章明涵那方談妥了,用一千萬息事寧人,但這提議被曹修遠否決了。
一個想法忽然冒了出來——鄭寅說曹修遠不會做出猥褻行為,這應(yīng)該是真的,但會不會……曹修遠和章明涵之間的確發(fā)生過什么?
*
五月底,曹燁陪黎悠回了國。
黎悠患淋巴癌晚期,近一年來一直躺在醫(yī)院接受治療。一個月前,她忽然提出要回國一趟,從美國飛往國內(nèi)的航班要十多個小時,醫(yī)生建議她在醫(yī)院靜養(yǎng),但黎悠主意堅決,很快就托朋友幫忙辦理了出院手續(xù)。
醫(yī)院和機場的免責(zé)書都由曹燁簽字,曹燁接過文件,只看了幾行就不忍再看下去,所有免責(zé)書都在聲明一點,若黎悠在途中出現(xiàn)意外,一切責(zé)任與醫(yī)院和航空公司無關(guān)。
簽字的時候曹燁一筆一劃地寫上自己的名字,他意識到黎悠隨時可能會走,這事實讓他無力又絕望,可他只能竭力克制著情緒,不能讓自己在黎悠面前流露出任何崩潰的跡象。
黎悠回國后,曹燁的祖父黎顯達立刻派人給她辦理了住院手續(xù),又給她請了護工,這幾天暫時在國內(nèi)的醫(yī)院過渡。
黎顯達還有個兒子,在部隊做軍官,黎顯達跟原配離婚后又娶了一個小他近二十歲的老婆,老來得子,等黎悠出生時他已經(jīng)年近四十,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八十歲高齡。老人年歲已高,每天在醫(yī)院里待不了多久,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曹燁跟黎悠的男朋友輪班陪床。
金像獎頒獎典禮之后,章明涵開始陸續(xù)放出當(dāng)年的證據(jù),外界各種說法紛紛揚揚,但曹燁刻意不去關(guān)注這件事。
他只希望黎悠能安靜度過生命的最后一程,不再跟曹修遠產(chǎn)生任何瓜葛。而至于曹修遠,無論他和鄭寅上床,還是猥褻章明涵,都跟他們母子倆沒關(guān)系。
回國第二天,曹燁開車去外公家里取了飯,送到黎悠病房,但推門走進病房,卻發(fā)現(xiàn)黎悠不在,護工進來收拾床,說黎悠出去了,不知道去做什么。
曹燁把保溫盒放到床頭,倚在桌子上,翻了翻從外公家里帶回來的老照片,里面全都是黎悠年輕時的照片,那會兒的黎悠明艷動人,是花期最美的時候。
曹燁從頭至尾把相冊翻了一遍,黎悠還是沒回來,他給黎悠打了個電話,黎悠很快接通,電話里像是有西洋樂器的演奏聲,黎悠說她出來見個朋友,一會兒就回去。
掛了電話,曹燁拉開抽屜,剛想把相冊放進去,卻一眼看見了抽屜里的報紙,還有頭版標(biāo)題上的“曹修遠”三個字。
“這報紙是我媽在看的?”曹燁拿起那沓報紙,問正在收拾東西的護工。
“是,”護工朝他笑笑,“黎老師眼睛難受看不了電子屏,我就去樓下報亭買了報紙給她解悶�!�
曹燁沒說什么,低頭掃了一遍報紙上的內(nèi)容,章明涵又拋出了新的證據(jù),配圖像是一張四年前在劇組的照片,他赤裸著單薄的身體,身上只批了一條浴巾,下半身被媒體打了碼,曹修遠一只手落到他的腰側(cè),正低頭跟他說話。
一位當(dāng)年在道具組的工作人員也站出來替章明涵說話,說章明涵當(dāng)時拍戲時,被迫拍了很多裸露戲份,但最后成片卻都被刪掉,只留下了幾幀鏡頭,不知道曹導(dǎo)是不是有意為之。
真惡心。胸口翻涌出來的嘔吐感讓曹燁覺得有點難受,他又想到了那天在門外,鄭寅叫的那聲“遠哥”,還有他們的身體交疊在一起的畫面,繼而身下那人變成了章明涵,曹燁長長閉了一下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畫面。
他睜開眼,盯著那則報道想,黎悠看到這則報道會是什么想法?只會更惡心吧?
他得勸黎悠盡快回美國,遠離這些令人作嘔的事情,但黎悠回去又要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身體能不能受得��?
“以后別給她買報紙看了,”曹燁抬頭對護工說,“她要看的話你跟我說,我去買�!�
“哎,好�!弊o工見他臉色不對,小心應(yīng)著。
他拿出手機,正要給黎悠的男朋友打電話,問問他黎悠現(xiàn)在的情況,手機忽然震了起來。
見是陌生的號碼,曹燁沒接,直接掛斷了。
但那號碼很快又打了過來。
曹燁這次接起來,電話那頭說:“曹燁,我是章明涵,你回國了是不是?”
“怎么了?”曹燁冷淡地問。即便章明涵是這件事的受害者,他也沒辦法對他產(chǎn)生同情,他只覺得跟曹修遠沾染關(guān)系的一切都令人惡心。
“我想跟你見一面,”章明涵說,“曹燁,我覺得你不應(yīng)該被蒙在鼓里,我會告訴你很多你不知道的真相。”
“什么真相?”
“比如,你有沒有想過你爸和鄭寅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
“我不想知道�!辈軣钫f完,掛斷了電話。
章明涵打來的這通電話讓曹燁覺得十分糟心,曹燁正要關(guān)了手機,機身一震,屏幕顯示收到一條消息,是章明涵發(fā)來的錄音。
曹燁盯著那條錄音,好一會兒,他抬起拇指,想把那條錄音刪掉,可手指有點抖,鬼使神差地,他點了播放。
曹修遠的聲音響了起來:“過來。”繼而像是笑了一聲,“怕什么啊,沒做過?”
然后章明涵的聲音也響起來,那聲音聽上去低低的,像是有些怕:“疼……曹老師您等一會兒,您別……”
第93章
那聲音既熟悉又陌生,是曹燁不曾接觸過的,另一面的曹修遠。
轟的一聲,曹燁只覺得腦中一片嗡鳴。
一直以來他都在刻意回避這件事情,但章明涵發(fā)來的這條錄音,不由分說地將他拖入了漩渦中央。
到現(xiàn)在他才意識到,雖然親眼目睹了曹修遠和鄭寅糾纏的一幕,但年幼時曹修遠在他心目中留下的光芒,到如今還像是余燼中的火星一般若隱若現(xiàn)地閃爍,以至于潛意識里,他一直覺得所謂的猥褻指控是假的,是一場子虛烏有的污蔑。
可現(xiàn)在那最后的火星也徹底被澆滅了。
所以曹修遠就是一個道貌岸然、徹頭徹尾的禽獸。
真是禽獸啊,章明涵不過大自己三歲,他到底怎么下得去手的?
走廊里電梯間發(fā)出“叮”的聲音,隨即腳步聲響了起來,黎悠的聲音也傳過來:“他這人就這樣,這么多年了一點也沒變……”
一聽到黎悠的聲音,曹燁本能地想躲起來,自己現(xiàn)在這副失魂落魄的狼狽模樣,被黎悠看到,一準(zhǔn)會覺察出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不對勁。
曹燁轉(zhuǎn)身朝另一個方向走,拐進衛(wèi)生間的隔間里。
握在手心里的手機又震了一下,他有些麻木地拿起來看,章明涵又發(fā)來了一條消息,這次是一張照片,曹修遠閉著眼仰躺在床上睡覺,旁邊亮著一盞昏暗的床頭燈。
床頭上立板的logo很顯眼,曹燁認得他大伯經(jīng)營的酒店——嘉尼斯。
如果不是同住一個酒店房間,應(yīng)該拍不到這么私密的照片,所以章明涵向媒體透露的那條短信截圖也是真的。
真是諷刺,曹燁看著那張照片想,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見曹修遠睡覺的模樣。十五歲之前他真的以為曹修遠是神,不用吃飯也不用睡覺,總是待在劇組,永遠不停歇地在拍戲。
幾秒種后,章明涵又發(fā)來了一大段文字:
“小燁,我聯(lián)系不上曹導(dǎo)和鄭老師了,不得已才找到你,如果傷害到你,那我先說聲抱歉。但我只想你能幫我個忙,把錄音和照片給鄭老師,跟他說類似的證據(jù)我還有很多,希望他們能盡快答應(yīng)我提出的條件,否則我會把這些證據(jù)提供給媒體。”
曹燁沒回這條消息,他直接把這兩條消息轉(zhuǎn)發(fā)給了鄭寅。
鄭寅很快回過電話,曹燁接起來,在鄭寅開口前他說:“你們能不能快點解決這件事?還想讓多少人難堪��?”
鄭寅在電話里叫了聲“小燁”,但曹燁不想聽他說話,他說完,立刻掛斷了電話。
握著手機的那只手垂下來,曹燁站在隔間里麻木地放空,大腦里面的嗡鳴聲還沒停,響得他有些頭疼,醫(yī)院的消毒水味飄進鼻腔里,平常沒覺得有什么,但現(xiàn)在卻讓他透不過氣來。
他把手機裝進兜里,推開隔間的門,想下樓透透氣。
電梯里有兩個剛下班的護士,正低頭看著同一臺手機,嘀嘀咕咕地小聲聊天:
“這就是黎悠啊……都四十歲了還這么美�!�
“這么美,可惜被曹修遠禍害了,太慘了�!�
“這要出軌別的女人也就算了,猥褻一未成年小男孩,這也太難看了點�!�
“是啊……哎,聽說黎悠這幾天在咱們醫(yī)院,真的假的?”
另一個人立刻“噓”了一聲。
黎顯達跟醫(yī)院領(lǐng)導(dǎo)打過招呼,說黎悠住院這件事要做保密處理,否則記者非得瘋了一樣找上來。
大概是顧忌到周圍有人在,兩人安靜了片刻,但過了一會兒又小聲聊了起來。
“你說黎悠跟曹修遠見面,是想談什么��?”
“談離婚唄,新聞上不是寫了,估計就爭財產(chǎn)什么的吧……”
電梯下到一層,門開了,走出去時其中一個女孩說:“這有錢人離婚也要搞得這么難看啊……”
刻意隱在角落里降低存在感的曹燁跟在她們后面走出去,他的手緊緊攥著拳頭,短短的指甲嵌進了肉里,一松開,手心里赫然被掐出了幾道血紅色的印子。
他把手機從兜里拿出來,低下頭看著屏幕,最新的一條消息推送是“曹修遠黎悠秘密會面,疑似談?wù)撾x婚事宜”,正是剛剛那兩個護士談?wù)摰膬?nèi)容。
報道說,黎悠下午四點左右與曹修遠在一輛越野車內(nèi)會面,黎悠看上去面色不佳,疲態(tài)畢顯,談話過程中數(shù)次搖頭嘆氣,似乎對曹修遠失望至極。
曹燁盯著手機上偷拍的照片,雖然隔著暗色的玻璃,但他依然能認出坐在副駕駛位的黎悠。其中一張照片黎悠微仰著下頜,閉著眼靠在車座靠背上,另一張照片上,黎悠低著頭,一只手撐著額頭。照片拍得很模糊,幾乎看不到臉上的神色,但還是能讓人輕易辨認出黎悠身上的疲憊和憔悴,像是忽然直接老了十幾歲。
曹燁沒見過這樣的黎悠,印象中黎悠一直都樂觀豁達,很愛笑,也很有活力,一點也看不出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就算在醫(yī)院治療這一年,她也從未流露出任何消極頹喪的情緒。
就是這么一個優(yōu)雅、體面了一輩子的女人,卻因為曹修遠,在生命的最后一程把最狼狽、最難堪的一面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變成了他們口中可憐的、可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