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面一公里吧,”曹燁沖前面抬了抬下頜,“不遠,一會兒就走到了。”
梁思?吹懔說閫罰?沒說什么,繼續(xù)朝前走。
日料店裝潢清雅,一走進去,冷氣撲面而來。
服務生引導著兩個少年坐到窗邊,曹燁接過菜單,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翻看著菜單。他點完后,隔著桌子把菜單推到梁思?疵媲埃骸翱純匆?吃什么?”
梁思?疵皇裁次縛冢?手指按著菜單邊緣往回推了推:“你點就可以了�!�
“行,那再來一份這個,”曹燁用手指著菜單,服務生說,“這個……還有這個,先上這些吧�!�
“飲品需要嗎?”服務生記下后又問,“在菜單背面�!�
曹燁翻過菜單,上下掃了一眼,目光停留在右下角那片區(qū)域:“來一杯櫻桃的、桑椹的、覆盆子的……算了,每種口味都上一杯吧�!�
“好的�!狈⻊丈鷳�。
曹燁伸手在梁思?疵媲暗淖郎锨昧飼茫骸澳隳兀肯牒仁裁�?�?
“冰水就好�!绷核�?床喙?臉看著窗外駛過的車輛,漫不經(jīng)心地說。
曹燁把菜單遞還給服務生,轉過頭看向梁思?礎?
原本是想說點什么的,但目光落到梁思?戳成系哪且凰布洌?他腦袋里空了一下,又忘了自己到底想說什么。
睫毛真長啊。他腦袋里只剩下這個想法。不是很翹,有些微垂,隨著眨眼而上下闔動。窗外那棵樹上適時的響起一陣蟬鳴聲,那兩片上下闔動的睫毛讓他聯(lián)想到薄薄的蟬翼。
他的眼神從梁思?吹慕廾?滑落到他擱到桌上的那只左手――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從外表看來完全看不出受傷的痕跡。所以他到底是為什么拉不了小提琴了?
梁思?窗涯抗獯喲巴獾慕值郎鮮棧乩矗?一轉臉,看到曹燁正出神地盯著自己平放在桌上的左手。
梁思?純戳慫?兩秒,開口道:“好奇就問吧�!�
曹燁這才回過神,反應過來后頓覺自己這樣緊盯著對方不想提及的傷疤似乎有些不太禮貌,他移開目光,手指撓了撓額角:“也沒什么要問的……”
“問吧,想知道什么?”梁思?吹撓鍥?仿若渾不在意,“手指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拉不了小提琴了?怎么搞成這樣的?是不是這些?”
“你不用勉強自己說這些,”曹燁不想讓他誤解自己跟門內的那些人一樣,小聲道,“要問的話,兩個周前我就問了……”
這下輪到梁思?湊?了怔:“兩周前?……這么說你早就知道我以前彈小提琴了?”
“嗯……”曹燁說。
“是問過……寅叔?”“寅叔”這稱呼太過親昵,讓梁思?淳醯糜行┎蛔栽冢?話說到中間舌尖打了個結。
“那倒不是,”曹燁趕忙解釋道,“是我猜的……”
“嗯?”梁思?次⑽⒀紉歟?“怎么猜到的?”
“就是那晚我爬到天臺上,看到你彈那把木吉他的時候猜到的�!辈軣钐拱捉淮澳銖椀氖恰赌Ч淼念澮簟�,譜子記得那么清楚,還用左手撥弦,我猜……沒有學過小提琴的人應該不會無聊到特意去記那個譜子吧……”
這樣啊……梁思?純嘈α艘幌攏?虧他那晚還松了一口氣,原來曹燁那么早就猜到了。他又問:“那你當時怎么沒有直接問我?
曹燁兩只胳膊平放到桌上,手疊在一起,有些不自在地用一只手的手指抓著另一只手的手背,像是犯錯的小學生會做出的那種姿勢。他側過臉看向窗外,放低聲音道:“你當時一副‘別問,問就跳樓’的樣子,我怎么會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原來當時看上去就那么慘了嗎?虧得自己還一直以為偽裝得很好。梁思?聰搿?
“所以那晚也猜到我手指有問題了是不是?”梁思?從治省?
“嗯�!辈軣顟寺暎安贿^,只是猜測……你那么難過,還特意爬到天臺上用木吉他練小提琴曲,我想應該是跟小提琴有關吧�!�
梁思?吹屯房嘈α艘幌攏?片刻又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對面坐著的這個小少爺啊……真是聰明得驚人,又善良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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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梁思?炊?了定神,抬頭看向曹燁,“我彈得那么爛,你卻一聽就知道是《魔鬼的顫音》,你的小提琴一定拉得不錯吧?”
“我啊,差遠了,”曹燁撇了撇嘴,“我這可不是瞎謙虛啊……我這個人啊,從小就沒什么耐性,所以雖然我媽一直希望把我培養(yǎng)成天才小提琴家,可我顯然不是那塊料,拉得只能算是……湊合能聽吧�!�
曹燁說得倒是實話,他遺傳了他媽媽黎悠的音樂天賦,譜子記得快,節(jié)奏把握得也很準,但就是缺乏耐性,打小就坐不住好好練習,黎悠又一直慣著他,狠不下心把他鎖到小黑屋里練習。曹燁對小提琴的興趣也沒有那么強烈,每次一被送回國,沒有了黎悠的督促,一旦他玩野了,往往一兩個月的時間就撂下不練了。就這么斷斷續(xù)續(xù)地練到至今,曹燁的小提琴水平在同齡人中只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說話間菜品已經(jīng)差不多上齊了,滿滿當當?shù)財[了一桌,光是七杯飲品就占據(jù)了大半張飯桌。還有幾盤擺不開,服務生拖來了一張移動小桌拼在了旁邊。
“……能吃完么?”梁思?純醋耪飴?滿一桌菜品問。他這會兒是真沒什么食欲,胃里絲毫沒有饑餓感。
“差不多吧?”曹燁也覺得自己點得有些多了,但嘴上卻不肯承認。他拿起筷子,夾了一片三文魚塞到嘴里,咽下之后說:“你也快吃啊�!�
梁思?幢鬩布辛艘黃?,很慢地咀嚼著。
曹燁拿了一杯西柚黑加侖到面前,咬著吸管喝了半杯下去。
“你要不要嘗嘗這個?”他拿了一杯別的推給梁思?矗?“挺好喝的�!�
“謝謝�!绷核�?唇庸?來,把吸管抽出來放到一邊,捏著杯子端起來喝了一口。有股淡淡的酒精味,但是覆盆子的酸甜味道很濃郁,蓋住了酒精的那種苦澀感。
梁思?聰氳絞裁矗?抬眼看他:“你滿十六周歲了么?”就喝酒?
“這不算酒吧,沒什么酒味兒啊,”曹燁捏著吸管把杯底的西柚顆粒攪開,“再說就算是酒,跟你喝也沒關系吧?難道你真要替寅叔管我?”說話時他笑著看向梁思?矗?似乎吃準了他懶得管自己。
這家日料店是鄭寅上次帶著他來吃過的,當時他點了一杯西柚黑加侖,鄭寅專門問了服務生其中含不含酒精,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只允許曹燁喝了一小半,然后就不由分說地把杯子拿了過來,自己把剩下的喝掉了。
曹燁喜歡這個味道,所以這次趁著鄭寅不在,他一口氣把所有同系列的飲品全都點了一遍。
“隨你,”被他猜中了,梁思?椿拐嫻睦戀霉芩?,“你不要喝醉耍酒瘋就好�!�
“這玩意兒怎么可能會喝醉人啊……”曹燁嘀咕了一句。
餐盤看著數(shù)量多,但每盤份量并不大。曹燁可能是真餓了,一會兒功夫就清了好幾個盤。但吃著吃著,他察覺出梁思?湊饣岫?的心情似乎真的很糟糕。
雖然梁思?疵嬪系謀硐指?平時殊無二致,但曹燁還是察覺出他身上那種細微的變化。他腦中閃過梁思?次兆拋約菏滯蟮哪侵晃⒉?的手,還有垂下的那兩片睫毛,以及在衛(wèi)生間的隔間里他最后抬眼看向自己的那個眼神。
拉不了小提琴有那么難過嗎?他聯(lián)想到自己如果拉不了小提琴,大概至多難過兩天吧,過后甚至可能會覺得松了一口氣。繼而他又覺得類比到自己身上似乎不太科學,畢竟他本來也沒那么喜歡小提琴……
那類比到他媽媽黎悠身上呢?曹燁想,好像還真是挺嚴重的……他媽媽的手據(jù)說上了數(shù)千萬的保險,拉不了小提琴的小提琴家黎悠,真是難以想象會變成什么樣子……
“其實當時你可以沖進去把他打一頓的�!辈軣詈鋈粵]頭沒尾地開口。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但梁思?慈刺?懂了他說的是他們偷聽到的那個京腔�!澳菚䞍恒铝�,”梁思?醋猿暗匭α艘簧?,“現(xiàn)在想想躲進隔間里也是夠窩囊�!�
“跟窩囊有什么關系啊……”反倒是曹燁替他開脫,“你是不想被他們看到你那個樣子吧?”
“或許吧。”梁思?吹蛻?道。是啊,害怕那一瞬間暴露的脆弱和無用的自尊,在別人眼里看起來又是一場事不關己的笑話。
“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幫你把那人引出來,你把他揍一頓出出氣�!辈軣钤谝慌蕴嫠鲳t主意。
“算了,偷聽別人的私下談話本來就不地道。”
梁思?蔥α艘幌攏?搖了搖頭,“不過,還是謝了�!北绕疣嵰牡狼竵碚f,顯然曹燁的提議更襯他心意。
被曹燁看出來了,梁思?湊饣岫?的心情真是糟糕透頂。
對于曹燁來說,小提琴可能只在他生命中占據(jù)了幾十分之一的比例,拉不了小提琴,與他來說生活并不會受到多大影響。然而對于梁思?蠢此擔?小提琴在他此前的生活中占據(jù)的位置太重要了,甚至可以說,小提琴就是他的全部生活,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陡然間拉不了小提琴了,他的生命好像缺了很大的一個口子,呼啦啦地往里灌著寒風,空落落的,冷嗖嗖的,怎么都填不滿。
“你真的很想做演員嗎?”曹燁有些好奇地問。他喝光了一杯西柚黑加侖,又拿了一杯櫻桃汽酒,用吸管挑了杯底的櫻桃放到嘴里吃。
“也不是吧�!绷核�?匆×艘⊥返饋K?想令自己心情糟糕的大概不是做不了演員這件事本身,而是原本以為可以重新啟程的路居然又是死路一條吧……
而至于有做演員的想法……大概只是因為曹修遠提出讓他做演員的時機剛剛好,填補了他生命中因為拉不了小提琴而缺失的那一部分。
如果當時有人找上門來,讓他做歌手、做畫家、說相聲、做廚子,總之是拉他一把,可能自己也會跟著去吧。
“說不說得了相聲,跟會不會拉小提琴一點關系都沒有�!报D―如果當時有人這么說的話,可能他現(xiàn)在就跟著去說相聲了吧。梁思?茨災諧魷終庵腫猿暗南敕ā?
算了,既然這樣的話,演員這條路不通,那就去做點別的吧……
思緒走到這里,曹燁也恰好開口問:“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做不了演員的話,你打算去做什么?”
是啊,做什么呢?梁思?淳醯沒拐媸峭γ悅5摹廡┠甑氖奔淙?耗在練小提琴上了,他壓根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再也拉不了小提琴。
退路倒是也有一些,譬如回去繼續(xù)上學參加高考,但他上學期間從來都有藝術生的身份保駕護航,所以提起文化課就有些頭大。中考他是被音樂附中點名要走的,而至于沒來得及參加的高考,要不是因為他手指折了,現(xiàn)在他應該已經(jīng)被保送到音樂學院了――事情發(fā)生之前他已經(jīng)拿到了保送資格。
或者接受鄭寅的好心提議,拜托他幫自己介紹一些演戲的機會?可是照鄭寅剛剛在門內說的那些話,自己似乎也不是什么演戲的好料子,而且看曹導當時的反應……梁思?茨災懈∠植芐拊蹲?在監(jiān)視器后的表情――皺著眉輕輕搖頭,應該是覺得那會兒挑中自己是他看走了眼吧。
又或者就去做一些普通的工作?譬如搬磚,賣保險,做保鏢?這他媽的總能做吧……
梁思?刺玖絲諂?想,拉不了小提琴的自己真他媽挺廢的……
“沒想好,可能回巖城吧�!泵鎸χ軣�,他壓著自己心底的情緒,淡淡地說。
曹燁看到對面梁思?次兆瘧?子的手指收得很緊,手背上暴出青色的血管,看得出來他在很用力地握著那個杯子,跟握著自己手腕時的情形一模一樣。只不過那會兒的梁思?純瓷先ジ?多的是脆弱,現(xiàn)在看上去似乎卻是頹廢更多一些。
就這么回去了?他都沒見過北京的好啊……曹燁看著梁思?矗?無端生出這種想法:他一來就被丟在了那條破敗的窄街上,見識到的是這個城市最污糟腌?H的一面。難道就這樣回去么?
一時間曹燁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念頭,他想帶梁思?闖鋈ス涔�。藫鯕gㄋ?覺得這里很好,就留下來不走了呢?說不清為什么,但他好像還真挺不希望梁思?蠢肟?這里的。
“改天我?guī)愠鋈ス涔�?”曹燁想著就這樣問出口。
梁思?刺а劭戳慫?一眼,敷衍道:“嗯,改天吧�!贝蟀雮月前來北京的路上,他是想過要好好逛一遭的,可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他實在沒什么心情。
哦,梁思?床荒艸鋈ス洌?曹燁方才升起的興致又落下來,他得待在那個破巷子里,沒有曹修遠發(fā)話,他還得繼續(xù)待在那里進行所謂的體驗生活。
曹修遠可真貪心啊。曹燁繼而萌生出這種想法,難道梁思?床槐日旅骱?更好看,更令人印象深刻嗎?為什么章明涵可以做他的主角而梁思?床豢梢裕?
他不知道說些什么來安慰梁思?礎?―連安慰好像都顯得沒什么立場,好死不死,他們怎么就成了競爭關系?而且還是你死我活的那種。
要不這機會就不要了,讓給梁思?吹昧�?曹烨臑男蓻�?這種想法,可是他又覺得有些頭疼,曹修遠本來就覺得自己是個扶不起的劉阿斗,這下他要是把機會讓出去了,可能在他心里自己連劉阿斗都不是了――只能是劉蝌蚪,井底之蛙生下的那種蝌蚪。更何況,就算他退出了,這機會就一定會是梁思?吹拿�?从门恼樓�?對話推斷,似乎相比梁思?矗?更多人覺得章明涵更合適一些――他們是瞎了吧?
曹燁人生中頭一回嘗到糾結的滋味,以往他是不需要糾結的,小提琴拉不好就去做演員,演員做不了就回去繼續(xù)上學,反正他爸爸是曹修遠媽媽是黎悠,就算他學也上得一塌糊涂,好歹也能憑借家庭背景申請到一所不錯的大學。再不濟,就算做個無所事事的紈绔,這一輩子也能樂得逍遙。
可一向不思進取的曹燁,自從那天被曹修遠不留情面地訓了一通之后,這幾天忽然轉了性,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想法,就是讓曹修遠心服口服,讓他親口承認那天他說的話是他看走了眼,否則這兩個周他也不會乖乖待在藍宴看劇本。所以到這會兒,他嘆出了自出生以來第一口沉悶的氣:真糾結啊……
梁思?蔥那椴緩檬保?一口飯也吃不下去。
而曹燁心情不好時,就只顧著悶頭吃飯。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夜幕低垂,路燈漸次亮起。下班回家的人群行色匆匆,梁思?純醋糯巴庀耄?或許不久的將來,他也會是這些奔波的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一個。
而關于小提琴,關于做演員,總有一天會成為他做過的一個又一個不切實際的夢,綺麗的,動蕩的,曾何幾時,近在咫尺又觸不可及。
命運弄人,身不由己,真是有些悲哀。
梁思?炊宰糯巴獠恢?發(fā)了多久的愣,腦中的思緒千回百轉地兜了一個很大的圈子,等到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對面的曹燁趴在桌上,已經(jīng)好一會兒沒動靜了。
不會吧?把自己吃睡著了?……好吧,畢竟是能在清醒狀態(tài)把自己半邊身子趴麻的人。梁思?純醋拋郎系牟團蹋?對方很有教養(yǎng)地只吃了每一份菜品的一半,另一半給他留著,但他仍然沒什么食欲。
既然吃完了那就撤吧,梁思?瓷斐な直郟?隔著飯桌拍了拍曹燁的胳膊:“走吧?”
曹燁模糊地應了一聲,后頸動了動,趴在胳膊上的頭從一只胳膊轉移到了另一條胳膊上――沒叫醒,睡得還挺熟。
“喂,醒了。”梁思?從行┪弈危?繼續(xù)拍了拍他的胳膊,又拍了兩下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曹燁露出的小半張臉看上去很紅,是醉酒的人臉上會浮現(xiàn)的那種特有的酡紅。
……不會吧?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把自己喝趴了?那玩意兒真能喝醉人?梁思?吹氖執(zhí)鈾?胳膊上拿開,移到他手里握著的那半杯酒上,想拿過來看一眼。
正要把酒杯從他手里抽出來時,曹燁似是有所察覺,手上用力,握緊了杯子,但眼睛仍是閉著,護食地咕噥了一句:“別搶我的�!�
“真醉了��?”梁思?純醋潘?,“曹燁,你先醒醒�!�
曹燁沒動,沒睜眼,也沒說話。
梁思?詞棧嗇侵皇鄭?虛虛握拳抵在唇邊,眉頭微蹙地看著曹燁,他意識到事情可能有些難辦――雖然沒有看過菜單上的價格,但從店內的裝潢和服務來判斷,他帶的錢很可能不夠支付這滿滿一桌菜品。
要不是曹燁下午剛剛出手大方地給他買了一條褲子,梁思?醇負躋?懷疑這是不是一種手法嫻熟的逃單操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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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片刻,梁思?淳齠ㄏ勸遜?務生叫過來算一下價格,再考慮接下來的打算。他抬手摁了桌角的服務鈴,服務生很快走過來。
“你好,我想買單。”梁思?此怠?
“好的先生,我去給您打印賬單�!狈⻊丈D身去了前臺。
在看到服務生拿著一連長長的小票朝他們走過來時,梁思?蔥睦錕┼庖簧?,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涌了上來。
“三千七百八十七,先生,這是您的賬單�!狈⻊丈虮蛴卸Y地向他鞠躬,并且把賬單雙手呈上。
“咳�!绷核�?幢灸艿乜攘艘簧?,然后伸手把賬單接過來,低頭看著賬單,佯作鎮(zhèn)定地說,“我看一下,您先忙吧,一會兒我自己到前臺結�!�
“好的先生�!狈⻊丈蛩麍笠詼睾偷奈⑿Α�
比預想的結果還要糟糕,梁思?創(chuàng)致鑿?覽著小票上的菜品,眉頭緊鎖,心道這特么其實是一家專門打劫顧客的黑店吧?
他兜里那可憐的三百塊錢連這張賬單的零頭都支付不起――來之前誰能想到曹燁會突發(fā)奇想提議出去吃頓好的,并且找了這么一家?J貴的日料店,并且明明說要請客最后卻把自己喝趴了?
梁思?創(chuàng)油返轎舶顏說タ賜炅耍?在確信小數(shù)點沒有點錯之后,他從座位上起身,走到曹燁那邊挨著他坐下,一只胳膊搭到他的后背上,盯著他看了兩秒,嘆了口氣,然后俯**湊近他耳邊,有些無奈地低聲道:“喂少爺,說好的你請客呢?”
大概是說話時的氣流吹到耳朵里,讓曹燁覺得有些癢,他抬手揉了揉耳朵,總算睜了眼,迷迷瞪瞪地看著梁思?矗?顯然是喝迷糊了。
梁思?窗顏說フ燮鵠矗?捏著一角,將最后的收款欄展示到他面前。
曹燁瞇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梁思?創(chuàng)司俚撓靡�。好灾]?沒想賴賬,并且喝醉了也沒忘記請客這一茬,他從兜里摸出一張卡,重重拍到桌上,大著舌頭說:“當、當然是我請了……”
梁思?此閃艘豢諂?,還好,情況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密碼是我生日……”曹燁仍然側趴在胳膊上,眼睛又閉上了,含糊不清地說。
梁思?茨悶鵡欽趴ǎ骸澳閔?日幾號?”
“9月27�!辈軣钫f著,把頭轉過去埋到胳膊里。
比自己小兩歲的話……梁思?此慍鏊?的出生年份,起身去前臺結賬。
兩分鐘后,負責結賬的前臺服務生委婉地暗示梁思?矗骸跋壬?,您還有別的卡嗎?”
梁思?湊?了一下,聽懂了其中的暗示:“沒了,就這一張,有什么問題嗎?”
服務生小姐擺出得體的微笑:“好像余額不足呢�!�
“那……刷三千四呢?”梁思?次�。染J?只差三百多的話,那剩下的還能勉強補齊……
服務生小姐低頭試了一下,繼而抬頭沖著他微笑:“不行呢�!�
“三千試試?”
“還是不行呢。”
“一千?”梁思?春鶯菪乃盜艘桓鍪?字,到這時他已經(jīng)大致肯定自己只能先把曹燁撂在這里,自己回藍宴取一趟錢了。只是對于曹燁這張卡里到底還剩多少錢,他實在是有些好奇――下午興致勃勃地說要吃頓好的,又財大氣粗地把他領到了這里,總不會身上連一千塊都沒有吧?
這次連服務生也有些尷尬,臉上的笑容肉眼可見地有些僵:“還是不足……”
梁思?吹牧礁鍪種獯鈐誶疤ǖ拇罄硎?臺面上,一只手抬起來撐著額角:“麻煩再幫我試最后一次,一百有么?”
這次連服務生小姐似乎也覺得難以啟齒,搖了搖頭,對著他露出了一個“先生你是不是在逗我”的禮貌微笑。
到這時梁思?床鷗胰沸牛?自己腿上穿的這條其貌不揚的破洞牛仔褲,幾乎刷爆了曹燁的一張卡――而這位出手大方的曹小少爺似乎到現(xiàn)在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因為這條褲子而變得幾近身無分文。
梁思?醇負蹕氚顏馓跖W鋅愕背⊥嚴呂吹終?了,但考慮到此舉多半會被路人判定為“吃霸王餐不成強耍流氓”的惡劣行徑,這個想法只在他腦中閃現(xiàn)了一秒很快就被放棄了。
梁思?從行┩誹鄣靨玖艘豢諂?,打起精神跟服務生小姐打商量:“我身上帶的錢不太夠,回去取一下成么?我朋友在那兒,”他回身指了一下趴在桌上的曹燁,“喝高了,先把他放這里抵一會兒,行嗎?”
服務生斜了**子看向他指的方向,問:“大概多久呢?”
“差不多一個小時?”梁思?垂浪闋胖R?開車帶他們過來的時間。
“可以的�!狈⻊丈平馊艘獾卮饝�。
離開前梁思?醋?頭看了一眼曹燁,對方仍舊維持著趴在桌上的姿勢,好一會兒也沒動彈。這次不會又把胳膊枕麻了吧?他腦中閃現(xiàn)這個想法,然后回過頭走出了日料店。
回程的時間比預計估算的幾乎多了兩倍,光打車就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正值下班高峰期,幾乎每輛出租車上都載了乘客,梁思?吹鵲檬翟誆荒頭常?最后搭了一輛要高價的黑出租坐進去。
四環(huán)之內的海淀堵得水泄不通,一個紅綠燈幾乎要過三四趟車才能成功突圍,司機踩著剎車走走停停,車身晃起來沒完沒了,前面車屁股上的剎車燈亮了又滅,把梁思?椿蔚醚墼危?像是在做一場無休無止、反反復復的夢。
他側過臉看著這條承載著無數(shù)車輛、滿得快要溢出來的街道,想如果自己的手指沒折斷,此時此刻會不會已經(jīng)對這個常年擁堵的城市習以為常了?
匍匐在城市邊緣的茵四街夜市還是一往如常熙攘熱鬧,攤位蔓延到巷道邊上,車子擠不進去,梁思?錘肚?下車,按照上車前約定好的價格,這一趟花了他一百五十塊。
他快步穿過冒著滋滋油爆聲響的攤位,抬腿邁上藍宴前面的臺階。跟之前每一天的夜晚一樣,一進藍宴,喧囂震天的口水歌和快速閃爍的霓虹燈撲面而來。
一步兩個臺階邁上去,梁思?賜潑漚?了自己房間,把立在墻邊的旅行箱放倒,打開,蹲下來從最里面的暗袋里摸出三四張卡,依次看了一遍,然后抽出其中一張揣進兜里,其他幾張又放回原處。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張卡里大概還有五千塊錢左右,足夠結賬了。梁思?窗研欣釹淥?好,擱回墻角。
照理說藍宴這樣安全性極差的老式樓房,住在其中應該尤其注意防盜才是,畢竟連他倆這樣稍稍靈活一些的少年人都可以輕松爬到天臺,更別說若是真正的小偷想要摸進某間屋子,那實在是輕而易舉。
但住在三樓招待所的住客生活實在拮據(jù),大抵連小偷都不屑于光顧,于是這里的偷竊案件發(fā)生率反而低得有些反常。
離開茵四街的時候梁思?春鋈簧?出一些不舍的情緒,連他自己都對這突如其來的不舍有些難以置信,畢竟這里實在沒什么值得留戀的――惱人的噪音,熏人的油煙味,惡劣的房屋條件,還有進出藍宴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回頭的那一瞬,老杜面館的老板正端著一晚熱氣騰騰的牛肉面走出來,飄上來的熱氣讓他的眼鏡蒙了一層厚厚的白霧,梁思?聰胱約捍蟾攀嵌哉馓踅稚系難袒鵪?不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