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恍然間,十年前接到秦亦莊打電話告知他小小白出生的消息,他拍完夜戲,飯也沒顧得上吃,打車回茵四看它的那一幕,像是還近在眼前一樣。
他還記得在茵四昏黃的路燈下,自己小心翼翼地把肉球一樣的小小白抱起來,頓時笑出了聲,曹燁說給它取名叫“小小白”,但沒想到它居然長得這么像凱撒。
再往后數,在北京拍《紅男紅女》的時候他每天回家,夜戲常常拍到很晚,小小白也跟著自己餓肚子,不知道胃病是不是在那會兒就落了根。
每部戲殺青之后,把小小白從許云初那里接回來,就好像是一段人生分隔的儀式。不拍戲的時候他不常出門,沒有小小白陪著,日子不知道該有多無趣。
沒想到這十年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溜走了,互相陪伴的日子眨眼間就走到了頭。
曹燁陪梁思?匆黃鴝鬃牛?看著小小白,又轉過臉看了看梁思?礎?
相比開車那會兒的焦躁,梁思?聰衷誑瓷先ビ職亞樾魘樟似鵠矗?像是已經接受了塵埃落定的結局,但曹燁總覺得他身上有種壓抑而深沉的哀傷。
“我接它回去吧,”曹燁輕聲說,“我在北京,可以好好照顧它,說不定情況會有好轉�!�
“會么?”梁思?次柿司洹?
“會吧�!辈軣畎参克鋵嵥约盒睦镆矝]底。
“思?矗?你航班晚上八點起飛,”許云初在后面提醒道,“早點吃些東西就去機場吧�!�
“嗯,”梁思?純戳絲詞滯笊系氖直恚骸笆歉霉?去了。”劇組就快開機了,他得提前到場,得進入情緒,得做好萬全準備,不可能被一只陪了自己十年的狗牽絆住腳步。媒體和觀眾都說他做事任性,可對于拍戲這件事他從來也沒任性過,劇組幾百號人的時間和努力耽誤不得,這一點他從來都知道。
“我送你過去,”曹燁說,
“一會兒再回來接小小白�!彼仓篱_機時間一旦定下來,如果梁思?戳偈備謀浼蘋?,到時候不知又會招來怎樣的罵聲。
“這里有我看著,”許云初說,“思?茨惆殘墓?去吧�!�
“嗯�!绷核�?從α艘簧?,又低頭看了小小白好一會兒,然后摸了摸它的頭,聲音很低地說了句“謝謝你”,才起身走出病房。
曹燁跟著他走出去,出了寵物醫(yī)院,梁思?醋叩礁奔菔灰徊啵?拉開車門矮身坐進去。
“想吃點什么?”曹燁坐進去,啟動車子問。
“隨便吃點吧。”梁思?此怠?
寵物醫(yī)院距離洛蒙不遠,曹燁提前給會所的廚師長打了電話,讓他準備幾個菜。
到了洛蒙之后幾個菜很快上齊,但梁思?疵懷遠嗌伲?只喝了一碗粥,其他菜都只是象征性地動了兩下筷子。
一桌菜剩了大半,但兩人都沒什么食欲,待了片刻便動身前往機場。
去機場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梁思?創(chuàng)雍笈懦底?拿了一件黑色的連帽外套穿上,他把兜帽拉上,戴著黑色口罩,倚在后座上,一直側過臉看著窗外。
他把一張臉遮得很嚴實,也不開口說話,曹燁開車間隙側過臉去看他,卻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
曹燁沒見過他這模樣,停在紅綠燈路口的時候忍不住叫他:“梁思?礎!?
片刻后梁思?床龐α艘簧?:“嗯?”
“你別太擔心,我會照顧好小小白�!�
“嗯�!�
紅燈變了綠燈,另一側車道有車輛駛過,車燈晃過梁思?吹牟嗔常?但那光很快又從他臉上消失了。
余下的路就再也無話。曹燁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小小白的離開似乎已成定局,誰也不知道讓它多活幾天,于它來說到底是不忍還是殘忍。
到了機場,宋清言已經提前聯(lián)系好機場的工作人員,開了VIP通道,跟機場地勤一起在通道入口等梁思?礎?
走到安檢口,梁思?唇挪蕉僮。?轉過身看著曹燁:“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彼纳ひ袈犐先ビ行﹩。钢屓藷o法忽視的疲憊。
他戴著兜帽和口罩,兜帽有些寬,在他臉上罩出大半陰影。兩人面對面站著,曹燁跟他對視,這才看清梁思?吹謀砬椋?挺直的鼻梁把口罩撐得很高,再往上看那雙微凹的眼睛,此刻眼圈有些微微發(fā)紅。
心臟好像忽然就被揪了一下,有點疼。大腦還沒做出決定,身體已經產生了本能反應,曹燁上前一步,抬手抱住他,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膀:“沒事的梁思?矗?小小白會好起來的�!�
梁思?礎班擰繃艘簧?,也抬起一只手攬住他的肩膀,頭低下來,額頭抵在他的肩上:“回去的路上慢點開�!�
“我知道�!�
幾個地勤都等在一旁看著他們,還有不遠處的工作人員拿出了手機,似乎想要拍照。
這擁抱似乎顯得不合時宜,梁思?床煬醯秸庖壞悖?很快松開曹燁,退后一步:“我過安檢了。”
“嗯�!辈軣钫f。
轉身時梁思?純戳慫?一眼,那一眼隱在兜帽的陰影下,不知是不是錯覺,曹燁覺得那眼神看上去很深,像是藏著一種莫可名狀的情緒。
他站在原地看著梁思?垂?安檢,腦中全都是梁思?錘嶄漳撬?微微發(fā)紅的眼睛,還有他轉身時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梁思?賜ü?了安檢,拿了外套后朝他抬手揮了兩下,曹燁也朝他揮了揮手。
VIP通道顯得很空曠,曹燁看著梁思?吹謀秤埃?明明旁邊有機場工作人員和宋清言陪著,但梁思?慈純瓷先ビ兄中蔚ビ爸壞穆淠?感。
以往上了飛機都在睡覺,這次梁思?慈從行┧?不著。
懷里的溫熱感似乎還沒有完全褪去,曹燁靠過來的那一瞬,他費了極大的克制力才沒讓那個回抱的動作看上去太用力。那個片刻他很想抱住曹燁,把靠過來的溫度抓在手心里,不讓他逃走。
他的小少年實在對他太好,當年肯為了他去跟自己最不想面對的兩個人低頭,現在又肯為了他浪子回頭不交女朋友,如今在他脆弱時還能忍住心頭的不適,靠過來給他一個擁抱,可就是不肯面對自己的心意,非要執(zhí)著地同他做回十年前的普通朋友。
再進一步的話,會不會連人生中最后的這一點溫度,都會因為自己的貪心而被上天收走?
曹燁說陪他再拿一個影帝,可即便再拿十個影帝,對自己來說又有什么意義?
年少成名,從人生最低谷一步踏入巔峰,看起來他是這世上最幸運的一個,可也正因此他在圈內雖然有不少能聊天喝酒的朋友,但真正能交心的知己好友卻一個都沒有。
往后沒了小小白,拍戲的間隙該怎么消遣和打發(fā)時間?每年到了父母祭日的前后就會產生無法排解的孤獨感,好像經歷的幾段戀愛都是發(fā)生在這段時間,但今年戀愛也談不成了,因為曹燁不高興他戀愛……梁思?幢兆叛厶玖絲諂?,自己真是要被逼成圣人了。
功成名就,孑然一身,或許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人是無法擺脫自己的宿命的。這命運的齒輪從他17歲時就開始轟然運轉,聲勢浩大,所有過往的一切,包括曹燁在內,似乎都在推著他走向這一條看上去繁花似錦又注定落寞的歸途。
N-第八章-9
回程的路上曹燁開著車,關于梁思?吹幕?面在他腦中不斷閃現,半蹲著看小小白說的那句“謝謝你”,站在他面前時口罩上方微微發(fā)紅的眼眶,還有他臨別轉身時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很深的眼神。
梁思?瓷?日那一晚,接到的祝福短信把手機震得一刻不停,說明他在圈內應該有不少朋友吧?可為什么他看上去會這么孤獨?
十年前父母離世,十年后一直陪著自己的狗也要走了,他得有多難過,才能讓一直不外露的情緒把眼眶都逼紅了?
曹燁有些沖動地想打方向盤回機場,陪他進劇組待幾天,可想到答應了要照顧小小白又不能食言,他得繼續(xù)待在這里,得替梁思?磁閾⌒“鬃咄晟?命的最后一程。
車停在紅綠燈路口,他摸了一支煙出來含在嘴里,拿過打火機點燃了煙,然后深深吸了一口。
回到寵物醫(yī)院,許云初還在守著小小白。
小小白仍然側趴著,不知是在假寐還是真的睡著了,生病加上衰老的緣故,它的警覺能力也退化了,曹燁走過去它也沒有絲毫察覺。
“曹總,”許云初見他過來,起身問他,“思?辭樾髟趺囪??”
“不太好�!�
許云初嘆了口氣,她似乎不知道這狗跟曹燁還有關系,跟他解釋道:“思?囪?這狗養(yǎng)了十年,《十三天》拍戲那會兒好像就已經在養(yǎng),每次拍完戲第一件事情就是從我這里把它接走,對這狗就跟對自己的親人一樣,現在它情況不好……可以想到他有多難過�!�
曹燁“嗯”了一聲。
“我最近時間可能不太夠,手底下帶的新男團這個月出道,一直在忙這件事,明天要出差去廣州一趟,小小白還得拜托你了曹總�!�
“別叫曹總了,”曹燁說,“梁思?唇形也莒牽?你也一樣叫我曹燁吧�!�
許云初三十過半的年紀,在圈內一向以干練、精明和雷厲風行著稱,偏偏管不住梁思?矗?大概是被梁思?匆幌蛉渦緣淖鍪路綹窀閂鋁耍?梁思?粗?后,她手下接的藝人全都走偶像路線,有沒有真材實料無所謂,但首先得聽話。
“好,曹燁,”許云初笑了笑,“小小白如果有什么情況,你就打電話給我,有時間的話我會第一時間趕過來�!�
“好�!辈軣顟�。
“不過……我有個請求,”許云初垂眼思忖幾秒,開口道,“小小白如果情況不好的話,還是盡量少跟思?此蛋傘?…你也知道,這次的劇本前期都走喜劇風格,他每年這段時間情緒都不太好,現在小小白的生命又隨時有危險,他是好演員,能調整狀態(tài)進入角色,但情緒反差太大,這戲演起來他會太累�!�
“我知道,你放心吧�!辈軣钫f。
當晚小小白輸完液,曹燁把它帶回家里,小小白沒力氣走路,曹燁下了車,把它抱上了電梯。
也許是因為最近都吃不進東西,相比上個月,小小白瘦了不少,幾乎到了皮包骨的地步,毛發(fā)似乎也失去了光澤,軟塌塌地覆蓋在嶙峋的骨骼上。曹燁還記得大概一個月前,梁思?叢?著頭發(fā)給他洗澡的模樣,那會兒的小小白看上去還活潑健康,而如今生命卻在它身上飛速流逝。
那之后的大半個月,小小白的狀態(tài)時好時壞,偶爾好那么一會兒,能自己站起來溜兩圈,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側趴在陽臺上,無精打采地曬著太陽。
趕上它狀態(tài)好的時候,曹燁就拍一段小視頻給梁思?捶⒐?去,如果恰好晚上梁思?疵輝倥南罰?他會發(fā)過來視頻看看小小白。
曹燁讓會所的廚師煮了白粥,每天帶回家,試著喂小小白,但它多數時候還是吃了就吐,曹燁只好每天開車帶它去寵物醫(yī)院輸液。
盡管每天輸液,大半個月過去,小小白還是瘦得厲害,后來那幾天曹燁就很少拍小小白的視頻發(fā)給梁思?戳耍?怕他看了會難過,
親眼目睹生命從小小白身上一天天流逝,這種感覺并不好受,那幾天曹燁也有些情緒低落。他想見梁思?矗?想多跟他說幾句話,總覺得梁思?湊舛問奔浜芐枰?陪伴,可小小白狀態(tài)不好,他又覺得如果刻意避開它不談,梁思?醋芑峋醪斐齠四擼?繼而情緒會受到影響。他是那么聰明而敏感的一個人。
許云初說得沒錯,一個難過的人卻要佯裝興致高昂地去演喜劇,這種戲里戲外的反差會讓人極其疲憊。
那幾天他自己也被折騰得很疲憊,小小白有一晚又口吐白沫,疼得身體蜷縮,他半夜送它去醫(yī)院,折騰得眼底發(fā)青。翌日去公司,程端打趣他說怎么一臉縱欲過度的模樣,曹燁精神不振,怏怏地讓他滾。
熬了大半個月,小小白也要熬不住了。連著兩天,止疼藥勁兒一過,它就疼得身體蜷縮成一團,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哀鳴,看上去讓人不忍讓他繼續(xù)受苦。
醫(yī)生又建議了一次給小小白實施安樂死,畢竟對它來說,連呼吸都費力的時候,生命就已經成了一種負擔。
曹燁不忍心看它繼續(xù)受苦,坐在辦公室里糾結了一下午,晚上還是給梁思?創(chuàng)蛄說緇埃?跟他說了小小白的情況。他做好了梁思?淳芫?的心理準備,但沒想到梁思?聰袷竊ち系攪蘇飧黿峁?,很快就答應了。
“那就安樂死吧,”梁思?叢詰緇襖鎪擔?嗓音有些啞又有些沉,“如果結果是必然的,那與其痛苦地挨著,還不如盡早做了斷。你明天帶它去做吧�!�
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波動,但曹燁總能想到那天在機場的VIP通道,他的眼圈有些發(fā)紅的模樣。他面對媒體時囂張,面對自己時游刃有余,可曹燁現在想到梁思?矗?就只能想到他罩在兜帽下面,那雙透著脆弱和疲憊的眼睛。
“你是不是很難過啊梁思?�?≥呠靸S灘蛔∥省?
那邊沉默下來,過了片刻后出聲道:“沒事,我都習慣了。”頓了頓,又說,“人也好,狗也好,都有離開的那一天,時間早晚罷了,這道理很多年前我就想通了�!�
一晚上曹燁也沒睡好。
睜眼閉眼,全都是梁思?創(chuàng)?著兜帽和口罩,靠在車座上側臉看向窗外的那一幕。那天紅綠燈路口,另一側車道的車子駛過,車燈映在梁思?戳成嫌趾蕓煜?失,那一瞬好像光陰在他臉上流淌。
又夢見十年前,梁思?湊駒諛巧讓諾拿藕螅?停著門內那些人議論他不能再彈小提琴的那畫面,還有那只縮緊的,微微發(fā)抖的克制的拳頭。
時隔十年的脆弱竟出奇一致地相像。
第二天上午,曹燁去了手術室
潔白的手術床上,小小白側趴在上面。針管的麻醉劑被推進它的前腿,小小白眼神里的痛楚像是減輕了一些,與此同時,它的眼神也變得渙散而麻木。
整個安樂死的過程進行得很快,一針麻醉藥劑,一針氯化鉀藥劑,就把小小白從痛苦中徹底解脫出來了。
小小白在滿室陽光中徹底斷了氣,曹燁伸手替他合上半閉的眼,手掌蓋在小小白的眼睛上時他產生了一種想法,他與梁思?戳礁鋈耍?跟十年前茵四街的那兩個少年之間,又斷了一根聯(lián)系。
他妄想跟梁思?椿氐揭鶿牡南啻δJ劍?妄想關于曹修遠的一切都沒發(fā)生,可十年之間時光流轉,歲月更迭,小小白從還沒出生到生命走到盡頭,這中間經過的種種事情都實實在在地發(fā)生過,哪有那么容易回到當初?
似乎這些年他跟梁思?淳褪強孔拍晟偈鋇惱廡┗匾洌?兜兜轉轉地一直走到今天,可回憶總會一點一點被時光忘卻和摧毀,就像藍宴被一夜夷平,茵四街被拆成瓦礫,小小白的生命走到盡頭,一切失去和改變都是不可逆的。等到關于茵四的一切都被忘卻的那一天,他與梁思?粗?間又會變成什么樣?
從寵物醫(yī)院出來,曹燁聯(lián)系了一家寵物墓園,把小小白帶去下葬。
許云初也陪他一起過去,這十年間梁思?疵棵砍鋈ヅ南罰?一直都是她替梁思?叢謖湛蔥⌒“祝?她對小小白也有感情在。
從墓園回來,許云初說她要去一趟梁思?吹募依錚?梁思?醋蟯碭?她打過電話,拜托她把關于小小白的東西都收拾帶走。
“大概怕幾個月后拍戲回來,看到那些東西會觸景生情吧,”許云初說,“思?雌絞弊蓯遣刈拋約旱那樾鰨?但他吧……其實是個挺敏感的人�!彼軣盍钠饋恚耙粋有演戲天賦的人,其實對外界的感受力要比其他人更敏感一些,只不過他全都悶在心里,不跟別人說罷了�!�
曹燁開著車,沉默了一會兒問:“那些東西,要扔掉么?”
“還沒想好,扔掉又覺得很可惜,但送人的話……”話說到一半,她像是陷入思考。
“如果沒什么打算的話,”曹燁說,“能先放我那嗎?”
“你也養(yǎng)狗?”
“有這個打算�!�
“如果你需要的話那再好不過了,”許云初很快答應下來,“那你跟我一起過去?我收拾好了,你開車直接帶走……東西其實也不多,大概就是些玩具和狗糧,我那里也有一些,回頭有時間也捎給你。”
“好�!辈軣钫f。
回程的路上見曹燁興致不高,許云初便給他講了幾件小小白和梁思?吹娜な攏?說當年梁思?闖鋈ュ薰罰?遇到狗仔在后面偷拍,小小白撒腿就跑,梁思?匆豢?始還沒注意,想要拉它回來,但小小白不知哪來的力氣,愣是拽著梁思?磁芑亓思搖J潞罅核??村薰返耐蹬惱掌?登了報,梁思?床胖?道那天它為什么忽然撒腿便跑。
“思?炊怨紛械拿舾卸卻蟾哦際潛恍⌒“著懔煩隼吹摹!斃碓瞥跣Φ饋?
這件事逗得曹燁也笑了起來,心情看上去好了一些。
以前都是商業(yè)往來,沒有過深入接觸,如今因為梁思?吹墓妨鈉鵠矗?許云初才發(fā)現,媒體一直好奇的曹修遠的獨子,私下里就像個招人喜歡的孩子,喜怒全寫在臉上,跟她在洛蒙談合同時接觸的曹燁有很大的不同。
難怪梁思?椿岣?曹燁成為朋友,許云初想,這兩人都是媒體關注的焦點,只不過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身上的氣質看上去又莫名有些相似,想來應該會聊得來。
“思?椿孤脊?這些年小小白的不少視頻,”她想了想說,“都刻在一個光盤里,你要想看的話,我跟他說一聲,一會兒到了找給你看。”
“好啊。”曹燁說。
車子停到梁思?醇頤趴冢?許云初拿了鑰匙準備開門,卻見曹燁在用食指觸了一下指紋識別屏,門鎖便“咔”地一聲打開了。
她有些訝異:“什么時候錄的指紋?”
“上個月吧�!�
“我只知道你父親對他有恩,沒想到你們關系居然這么好�!�
“很吃驚么?”曹燁笑了笑,忽然就想讓許云初知道,他跟梁思?吹墓叵當人?想象得更親密,“小小白這個名字還是我十年前取的。”
“真的假的?”許云初果然更加驚訝,梁思?椿窠敝?前的那兩年她是缺席的狀態(tài),梁思?從置惶?講過茵四的事情,所以她一直以為媒體說的那些是真的,“媒體一直在傳當年你們競爭小滿這個角色,競爭過程聽上去你死我活,所以真相其實不是這樣?”
“是有過競爭關系,但你死我活純屬瞎扯�!辈軣钫f著,低頭給梁思?捶⑾?息――“你經紀人說你錄過一盤小小白的視頻,我能找來看看么?”
正值下午五六點,劇組大概到了吃飯的時候,梁思?春蕓旎毓?消息:“你讓云初幫你找吧,她知道是哪一盤�!�
曹燁想著不如就在梁思?吹姆龐臣湟徊⒖賜輳?他在這里待過一次,覺得放映間布置得很舒服。他又發(fā)過去一條消息問:“那能不能借用一下放映間?”
那邊不知是不是臨時有事沒能及時回復,過了幾分鐘才回過消息。
――“用吧。”
曹燁和許云初一前一后地上了樓梯,推門進入放映間,許云初抬手打開了房間的壁燈,然后走進屋里,把折疊門拉嚴,又拉上了簾子。灑了滿室的落日余暉被擋在外面,屋里只余昏暗的燈光。
曹燁忽然想到那天他第一次來這個放映間時,梁思?聰仁親叩攪朔考淅錈胬?上了門,然后才讓他開燈,他腦中忽然產生一個想法,正常順序應該都是先開燈再進去拉門,這里是梁思?吹募遙?按理說他不可能搞錯這么基本的順序,所以那天……他會是故意的么?
“應該在這一片區(qū)域,”許云初站在靠墻的展架前面,抬頭用視線搜羅著一排光碟盒,“好像是這張,”她抬手拿了一個光碟盒下來,低頭看了看空白的封面,又抬頭看了看那展架,在那張光碟的附近又拿了一張出來,“還是這張來著……我也記不太清楚了,曹燁,你幫我開一下放映機,我們把兩張都拿出來放一下試試�!�
“哦,好�!辈軣钭叩阶雷忧懊妫瑔恿朔庞硻C,然后又把桌面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抬起來,跟上次一樣,電腦沒關,稍稍一動,屏幕就亮了起來。
按照上次梁思?吹牟僮魎承潁?曹燁點擊屏幕最下方那一欄被最小化的視頻界面,等著一會兒連接放映機,播放界面跳出來,停留在梁思?醋詈笠淮慰垂?的畫面上。
跟上次一樣,模糊的畫質,灰白色的畫面,俯拍的鏡頭,還有那扇緊閉的電梯門。
梁思?叢趺從摯雌鵒蘇飧鍪悠擔坎莒嵌⒆拍腔?面想。這次他看清楚了,這的確是走廊上靠近電梯門的監(jiān)控畫面,而不是梁思?此檔摹八姹閼業(yè)鈉?子”。
上次看的那一眼太倉促,沒注意到畫面右下方顯示了一排時間,曹燁看著那排數字,2014-06-03
21:37:26,這時間曹燁再熟悉不過,是五年前梁思?瓷?日的那一晚。
沒人比他更清楚那一晚發(fā)生了什么。
心臟忽然開始有力地撞擊胸腔,每跳動一下,就發(fā)出巨大的、聒噪的聲響。
曹燁覺得手指似乎忽然失了力氣,得很用力才能握住鼠標。他將視頻的進度條往前拖了一段,然后他看見蹲在電梯角落里的那個少年,像鴕鳥一樣將頭埋得很低,手指無力地從膝蓋上垂下來,看上去頹廢而無助。
“放映機開了吧?”許云初拿著兩張光碟走過來,繼而她一抬頭,看見了眼前那張巨大的投影上顯現出的類似監(jiān)控的畫面,還有那個蹲在電梯角落里縮成一團的少年,她有些不解,“這是什么?好像之前也在這臺電腦上看到過,這人是誰……不像是思?窗桑俊?
“這人……”曹燁開口道,嗓音忽然變得有些啞,喉嚨深處像是有什么東西堵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才能繼續(xù)把話說下去,“是我。”
那視頻繼續(xù)往下放,電梯門開了,少年貼著電梯壁站起來,走出了那逼仄的一方空間。然后是酒店大堂的畫面,他看見自己忽然腳步加快,越走越快,直到跑了起來,然后逃似的大步穿過人群,跑出了那家酒店。
進度條到了底,視頻自動開始循環(huán)播放,他和梁思?湊駒詰縑萃餉媯?他情緒激動,一步步往后退,梁思?湊駒讜?地看著他,一抬手,像是想要抓住他。但曹燁退到了電梯間里,電梯門合上,梁思?賜T誚舯盞孛徘埃?畫面像是靜止了,然后有人過來同他說話,他沒聽,按開電梯門快步走了進去。
曹燁低頭看著電腦屏幕上畫面。
許云初抬頭看著投影上的畫面。
視頻播到最初的那個畫面,那扇緊閉的電梯門,灰白色的畫面,俯拍的視角,模糊的畫質。
“原來是這樣,”許云初忽然開口,喃喃道,“所以他打記者,拍《梁生祝夢》,接《至暗抉擇》的補拍……”
“你說什么?”曹燁如夢初醒的回過神,抬頭看向許云初,“什么打記者?”
“難怪……”許云初沒看他,仍是看著那巨大的投影畫面上,縮在角落里的小小少年,“原來他鈍刀子往里吞了這么多年,不是為了所謂的報恩……是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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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男紅女》殺青那天,場記收工時在劇組的一張椅子上看到了梁思?吹木綾荊?他拿起來驚嘆道:“思?矗?這劇本都被你翻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