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涌動的暗流就將所有的道路阻絕,
她才微微抬頭,
對著深處涌動的黑海低聲說了一句“之后就拜托你了”,便閉上眼,背靠著冰冷的巨木樹干,不再有動作。
偌大的薨星宮頓時陷入無聲的悄寂,只剩下偶爾一聲浪潮的翻涌,讓人如墜深海。
直過半晌,垂落在身旁的手指稍稍一動,“金田一三三”再度醒了過來,或者應(yīng)該說是腦花。
被置換而出的腦花沒有睜眼,只是閉著眼,略微側(cè)耳。
在聽到浪潮聲的時候,“她”微微皺眉。并不是對身處之地的疑惑,而是即便閉上眼,那種無法理解的東西依舊會呈現(xiàn)在“眼前”,不斷激涌,攪亂神經(jīng)。
依舊是不知所謂的陰影,其間偶爾夾雜一兩個勉強能夠理解的字符。但只要出現(xiàn)“想看”這一意識,太陽穴上的刺痛便會加劇更甚,連帶著臉部成片生出疼痛,讓他甚至連雙耳都出現(xiàn)了尖銳的耳鳴。
“金田一三三”的臉色變得蒼白,但依舊閉著眼。手指在不受控制地痙攣,腦花這一次卻沒有再去“看”,而是趁著自己尚且對這具身體擁有短暫控制權(quán)的時候,開始讀取記憶。
未知的陰影被過往的畫面代替,少女熟悉的聲音不絕于耳。
“雷塔拉,幾內(nèi)亞那邊的雇傭,就拜托你了�!�
“不用擔心,懸賞五條悟的人實在太多了,多我們一個自然也不算多,被查到也無所謂。”
“只要保證雇傭?qū)ο笫钦_的人就好。”
北海道,阿伊努咒術(shù)連祭祀。
......
“我需要小咲的存在盡可能暴露,引起對方的注意,尤其是她的術(shù)式。”
“如果他注意到你,一定會盡力拉攏你的�!�
“到時候,你大可以聽他會說什么......在時機沒成熟前�!�
夢境,仙臺特級。
......
“左邊為真,右邊為假。”
“無論是手感還是材料質(zhì)感、刀體的磨損,刀刃的消損都是絲毫不差地復(fù)刻了下來,不過刀柄出纏繞的布料很特別,上面浸透的陳舊血跡也很難模仿還原,所以我做了個交換,將原刀柄的布料置換了過來......”
“在我這里是過關(guān)了,就是不知道在伏黑甚爾那里能不能混過去�!�
兩把“天逆鉾”,難分真假。
......
“去白塔那里,夏油杰是為了‘門’來的。”
面前的輔助監(jiān)督瞳孔里倒映出一張平凡至極的臉。
“我?我當然是要去開‘門’了。在我打開‘門’前,你還有一分鐘的時間�!�
咒術(shù)高專,天元結(jié)界。
......
“找?沒想到你用詞還挺準確的。”
“不過我要找的可不是‘門’,而是......天元!”
“找到了�!�
無盡的黑海淹沒整個高專,腦花看見了“自己”視線內(nèi)白塔術(shù)師驚懼的眼神,戒備的動作,以及海面下一閃而過的猩紅黑影。
特級咒物,兩面宿儺.......
“砰——!”
畫面定格在了一聲槍響之后,她眼中的天旋陡然顛覆,最后看見的,是一張面帶驚愕的臉。
屬于曾經(jīng)他自己的“臉”。
腦花久久看著“自己”定格的臉,唇角也慢慢揚起,到最后,“金田一三三”仰起了頭,立在原地,肆意的笑聲頃刻回蕩在整個黑海中心。
良久,笑聲隱去,只剩下一片幽暗的沉紅,在一片昏暗緩緩睜開。
“我的時間似乎不多了。”腦花忽然開口,自顧自地說,“原來從那么早開始,你就已經(jīng)察覺到我的全盤計劃了么?”
“我真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十一?”
“或許我應(yīng)該叫你三三,但那個名字是在被太多人稱呼,我還是更愿意叫你十一�!�
腦花語氣詭譎,連帶著少女那張冷淡沉靜的臉,也顯出了幾分妖異。
“主動毀掉‘鑰匙’,是為了讓我毫無后顧之憂的使用獄門疆封印五條悟,搶先對天元出手是為了在我這里成為那個操術(shù)師更有價值的奪取對象......”‘金田一三三’呢喃著低頭,黑色的液體在他腳下形成一圈牢籠,畫地為牢。
黑海此刻的狀態(tài)也和往日不同,淡色的鎏金浮在表面,明明是無光之地,卻清晰映照出了腦花此刻的模樣。
暗紅的眼冰冷、邪肆,原本淡色的唇在之前那陣疼痛中變得艷紅。明明是同一張臉,卻因為內(nèi)在靈魂的不同,而呈現(xiàn)出完全不一樣的模樣。
如果說金田一三三是灼人的烈日,那如今披著她皮的腦花便是詭譎的紅月。
腦花看著海面映出的臉,視線里無處不在的陰影讓他越發(fā)痛苦,但他卻依舊保持著盯著水面的動作,甚至俯身,試圖將“自己”看得更清楚。
死寂再次席卷,黑海波平如鏡。
忽然間,水面倒映中,“金田一三三”抬手,撫摸上自己的臉頰。動作里透著莫名的溫柔,一路滑下,直到扼上了“自己”的脖頸。
腦花感受著指腹的冰涼,微微用力。
“你知道嗎十一?”腦花仰頭,感受著呼吸的受阻說,“你差一點就要成功了,將我困在這具身體里,用那股未知的力量將我抹消。”
“不過,現(xiàn)在有些事情正在超出你的計劃范圍�!倍笞 白约骸钡碾p手不斷收緊,直到呼吸幾乎無法正常進行,耳邊嗡鳴不斷,生機即將斷絕之際——
那雙手突然停了下來。
腦花松開手,聲音變得喑�。骸�.....死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千年以來
我曾經(jīng)數(shù)次品嘗到這種滋味,而如今你和我一樣,也嘗過這種味道了......”
“一想到這里,我甚至忍不住要對你心軟,可你卻沒有要對我心軟的意思.....真是讓我有些不甘了.......”
至于在不甘什么.....
大概是這場賭局既沒有贏家也沒有輸家。
“我等你來找我,十一�!蹦X花終是沒再說甚至,只是勾起唇,閉上眼道,“在賭局尚未結(jié)束前。”
......
金田一三三睜開眼,脖頸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讓她下意識皺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指腹的冰涼感敷在其上,瞬間降低了這古怪的不適。
金田一三三低頭,往水面瞥了一眼。
一圈青紫的手印,在冷白皮膚上格外顯眼。
手上的動作一頓,金田一三三靜靜地看著水面,忽然五指一張,雙手貼合手印,做了個“扼住”自己的姿勢。
腦花想要殺了她。
這一念頭猛地出現(xiàn)在金田一三三腦中,讓她不住皺眉。
她對腦花掌控主權(quán)這段時間所發(fā)生的事沒有任何記憶,她猜想是因為術(shù)式的原因。更換大腦屬于腦花的術(shù)式,她雖然借由腦花的術(shù)式“復(fù)活”,但無法被術(shù)式認定,就像是黑海認定的是“她”而非披著她皮的“腦花”一樣。
腦花想要殺她完全能理解,要是兩人的處境顛倒,她也會找機會宰了對方。
但不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才對。
金田一三三陷入長久的思忖。
即便腦花有保全自己的辦法,就如數(shù)百年前被御三家圍剿一樣,能夠在寄宿身體死亡后得以脫身保留。但如今天元被黑海孕育,如果她死了,腦花自然也得不到天元......
所以為什么要做這么多余的動作?
金田一三三面露疑色地去看彈幕。
......
腦花讀取了她的記憶?
金田一三三心下頓時對腦花想要殺了她的舉動了然。
不過她并不在乎,記憶也好,秘密也罷,從她對自己開槍的那一刻,她就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相反,現(xiàn)在讓她在意的是彈幕提到的“腦花讓她去找他”這一點。
毫無疑問,如今腦花還被她困在這具身體中。但如果是這樣,那腦花又為什么要說出這么一句......?
金田一三三下意識快速思考分析這句話透露的可能。
第一,腦花在說謊,欺騙彈幕以試探她。
她無法排除這種可能,連眼睛都能意識到的存在,腦花只會看得更清楚。但這里的清楚能到什么地步,金田一三三不敢斷定。她唯一確定的是,絕對不及她。并且彈幕對腦花同樣壓迫十足,是對方不敢輕易踏足的未知。
所以很有可能,對方在試探。
第二,腦花有脫困的趨勢。
雖然這是她最不想出現(xiàn)的結(jié)果,但若是太過一帆風順,她反而不得安心。而且,她隱隱也有這樣的預(yù)感。
這里不會是結(jié)束,頭頂?shù)年庺枭袥]有散去。
想到這里,金田一三三看向了右上方跳動的紅色計時。
她之所以對自己開槍那么干脆利落,并不是她不怕死,而是她提前有所準備。
就像她說過的一樣,她最在乎的是自己的生命,而能讓她用自己在乎的生命去冒險,除了有必須這樣的理由外,她更需要的是盡量減少死亡的風險。而減少風險的途徑,就來自曾時刻威脅她的“死線計時”。
在開槍的那一刻,她最先確認的便是時間的情況。子彈出膛的瞬間,她視線里的紅色以及平穩(wěn),像是一記強心針,令她不至于在死亡臨近時,露出半點恐懼或者退縮。
這樣才足夠震撼,足夠讓腦花這這種步步為營的人都為她露出驚愕的表情。
而后續(xù)也如她所估計的一樣,她“復(fù)活”了,成功困住了腦花。但顯然,如今的情況給了她當頭一棒,并嘲笑了她的想當然。
困局不意味著勝利,她只是暫時為自己贏得了時間。
賭局還未結(jié)束。
面色頓時變得冷峻,金田一三三一想到腦花有可能再次從她手里逃走,她便怒火攻心,難以接受。
“冷靜一點。”半晌,她對自己說,“一定有什么地方被我忽略掉了......”
金田一三三緩緩?fù)铝丝跉�,抬眼環(huán)顧四周。
忽然,她的視線落在彈幕上,頓住。
“眼睛”發(fā)現(xiàn)彈幕的存在,于是被灼傷了最重要的眼睛,但卻松動了自身的束縛。
相應(yīng)的,她是否可以推斷,腦花也能在承受“看”的代價時,得到相應(yīng)的補償。
金田一三三忍不住為自己的這個念頭倒吸一口冷氣。
如果腦花最為重要的術(shù)式作為“看”的代價,失去在她身上的作用,卻會重置到一具身體里,脫離黑海的束縛,是不是就能說通了?
但如今“死線”并沒有對她發(fā)出警告,那就說明她性命無憂。
在對著自己腦袋開槍的瞬間,她自己的腦子被子彈穿透而過的時候,便已經(jīng)失去正常的生理活性。如今維持她運轉(zhuǎn)的,是這顆被腦花以術(shù)式替換的大腦。
完好的大腦只有一顆,而現(xiàn)在這顆“大腦”的歸屬顯然優(yōu)先選擇給了她。
這樣一來,如果腦花真的會被排斥出她的身體,那他必定要選擇一具全新的、完整的載體。
但這種轉(zhuǎn)移重置應(yīng)該是有跡可循的,金田一三三不認為腦花能夠被補償?shù)侥軌螂S心所以的挑選載體。
選擇是有條件的。
金田一三三皺眉想,凡是皆
有規(guī)律可循。如果真的被她猜中,那腦花的更換規(guī)律是什么?
黑海如鏡的海面靜靜倒映著金田一三三的身影,偶爾發(fā)出一聲又沉又遠的浪潮聲,像是在安撫對方的焦灼。
忽然,金田一三三看了縈繞在旁的黑海一眼。
標記。
就像她利用黑海給人打上標記,隨時隨地便能掌控動向,拉人入夢一樣。
腦花在千年的時間里也在一定數(shù)量的人身體上留下了“標記”,且數(shù)量不少。
眼睛是他用以挑選、標記的工具。
除了為千年前簽訂的契約者準備載體外,這些人里也一定有腦花特意為自己備下的載體。
腦花無疑很傲慢,對自己的布局有著絕對自信,所以才會在察覺眼睛契約松動后,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反而任由對方的異心。
或許不僅是傲慢,還是因為手里握著絕佳的底牌。
但現(xiàn)在,“彈幕”的存在顯然已經(jīng)越過他的絕對控制權(quán),以契約解除作為補償,讓眼睛直接朝她投了誠。名字是最短的咒,在對方告知她自己的姓名的時候,就幾乎無異于朝她表明了自己的選擇。
想到這里,思路便異常清晰了起來。
縱使還只是推斷,自己的一個猜想,但金田一三三卻覺得自己應(yīng)該有所準備。
低頭,看著水面映照出的自己的臉,她無聲打量。
“我會贏的�!彼f。
第187章
第
187
章
2月,
時入深冬。
口中呼出的熱氣在極凍的冷空氣中冒出白霧,穿戴著一身阿伊努特色服飾、頭戴厚毛皮帽的烏塔利站在深雪里,謹慎地環(huán)顧四周,
見沒有異動,才繼續(xù)踩著腳下厚實的白雪,往神山更深處走去。
“......已經(jīng)是第十五天了�!鄙倌旯o身上厚實的衣服,
將護在懷中的食物藏得不見一絲風雪,
才露出一抹極快的笑容想,“他今天又能看到人了。”
自從立下束縛后,
烏塔利就負責起了金田一三三的衣食。
薨星宮所在的神山,
是阿伊努族的圣地之一。除了歷代族長以及阿伊努族地位崇高的數(shù)人外,其余人均禁止通行其中。若是有人違背,闖入禁地,
阿伊努咒術(shù)連則擁有絕對的觸覺全,幾乎和神居古潭無差。
這樣得天獨厚的地理優(yōu)勢,自然成為金田一三三放置薨行宮的第一選擇。
在入侵高專前,
她便事先聯(lián)系的阿伊努族的族長及雷塔拉,在得到通行允許后,
便讓黑海的通道從神居古潭轉(zhuǎn)移到了神山最深處。
之后,
薨星宮便如她所計劃的那般,從高專地底轉(zhuǎn)移到了神山之中,
她也直接在交代完烏塔利后,
將自己關(guān)在了薨星宮最下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