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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笑得燦爛若花,對玄凌的話仿若絲毫不以為意,只笑吟吟道:“太醫(yī)歸太醫(yī),臣妾身為皇后為皇上打理后宮之事,理應(yīng)關(guān)懷嬪妃。”

    皇后的話自矜身份,說得滴水漏,我縱使怨恨亦不免心服,暗自思忖不知何時(shí)才能有這般城府與沉穩(wěn)。我不覺看了玄凌一眼,輕輕道:“多謝皇后關(guān)愛。”

    皇后嘴唇微抿,銜了意思淡薄而端莊的笑容,緩緩道:“臣妾方才去看了徐婕妤和二皇子,徐婕妤難產(chǎn)傷身,少不得要好好調(diào)理了身子,只怕一月兩月間還不能服侍皇上。倒是二皇子......”皇后微微沉吟,仿佛思量著要該如何說才好。

    果然玄凌懸心,道:“沛兒如何?!朕早起去瞧過還是好的�!�

    皇后去鬟高聳,額前的幾縷碎發(fā)亦被挽成婉約合度的樣子,光線明暗之下在面上留下幾道曖昧的影子。她微微垂下雙眸,“二皇子現(xiàn)看著甚好,只是太醫(yī)說二皇子是在母胎中積弱,一定要好好撫養(yǎng),只怕一個(gè)不小心......”

    玄凌微微蹙眉,“這話太醫(yī)卻不和朕說......”

    皇后露出幾分謙和體貼的神色,婉轉(zhuǎn)道:“皇上正在興頭上,太醫(yī)如何敢來潑皇上的冷水。臣妾也不過是求個(gè)小心,想要伺候二皇子的人更謹(jǐn)慎些才是。”皇后輕輕嘆息,甚是賢良,“這些年宮中在子嗣上十分艱難,如今好容易有了這三個(gè)皇子,更該當(dāng)心養(yǎng)護(hù)�!�

    玄凌隨手舀一舀擱在跟前的銀耳甜湯,沉吟片刻,笑道:“皇后慮得極是,是該如此才好�!�

    我不動聲色,只含笑吩咐槿汐,“這銀耳甜湯不錯,去盛一碗來奉給皇后娘娘品嘗。”

    槿汐旋即去了,皇后端坐在青鸞牡丹團(tuán)刻紫檀椅上,笑向玄凌道:“自皇上登基以來從未封過淑妃,眼下四妃之位又都虛懸已久,如今甄氏是頭一個(gè)出挑的,臣妾想淑妃當(dāng)年冊莞妃之禮也甚是簡單,如今既要冊為正一品淑妃,又借著兩位皇子一位帝姬降生,不能不好好熱鬧一番。臣妾已經(jīng)叫禮部去擬單子來瞧,不日便可拿來與皇上過目�!�

    我不及思索,忙推辭道:“臣妾不敢承此厚愛,按著規(guī)矩做已是過分熱鬧,臣妾覺得還是更簡約些才好�!�

    皇后仿佛不經(jīng)意地看我一眼,笑嗔道:“淑妃真是孩子話。你是大周的功臣,若你封正一品妃的冊封禮都要清減些,其他妃嬪晉封不是連酒都喝不上一口了么?”

    我破格晉封淑妃已逾亂世,皇后如此主動提及,不僅無一言反對之辭,更極力主張熱鬧,我心下更是不安。玄凌卻聽得甚是入耳,不覺頷首贊許:“皇后果然知朕心意�!�

    皇后淺淺一笑,眸中露出幾分鮮亮的福氣,恰如春柳拂水,“臣妾與皇上二十余載夫妻,如何敢不體貼?”

    玄凌淡淡一笑對之,只絮絮與皇后說著冊封禮上種種事宜,間或問我?guī)拙洹i认踔y耳甜湯上來,皇后側(cè)身自朱漆五福捧壽盤中端起纏花瑪瑙盞,手指上的九曲金環(huán)嵌寶甲套與之觸碰有聲,玎玲悅耳�;屎蠓揭艘簧自诳谥�,用螺子黛描得極細(xì)的秀眉微微蹙起,慢慢咽下了才問:“銀耳煮得很軟和,怎的味道這樣淡?”

    我不覺訝然,問槿汐道:“不曾放糖么?”

    槿汐屈一屈膝,道:“放了的。這甜湯和方才皇上所飲是同一鍋燉的,以新鮮蜂蜜混了綿白糖和棗泥入味。”

    皇后將纏花瑪瑙盞往身邊高幾上一擱,手上一彎嵌明鉆海水藍(lán)剛玉鐲晃得如碧波蕩漾,光芒璀璨�;屎蠛皖亹偵男σ饫飵е鴰追殖林囊馕�,“本宮倒也罷了,只是皇上一向喜食甜湯,本宮只是擔(dān)心皇上的口味。”

    我抬手扶了扶胸口,腕上一串九彎素紋平銀鐲子順勢滑下去,發(fā)出清脆的“鈴鈴”聲,我只盈盈望著玄凌道:“是臣妾不當(dāng)心�!�

    玄凌也不多話,只從皇后盞中舀了一點(diǎn)抿了抿,笑容如天際浮光揮灑四落,“已經(jīng)足夠清甜,比在別處重糖的更好,朕方才可足足吃了一盞呢。”他轉(zhuǎn)首看向皇后,不以為意道:“總在旁處吃那樣甜的東西,也是膩?zhàn)懔��!?br />
    皇后有瞬間的尷尬,旋即笑起來,“皇上喜歡才是最要緊的,還是淑妃細(xì)心。”

    玄凌雖是無心,我豈不知這幾句話大大刺了皇后之心。暗暗嘆息一聲,我與皇后之間,只怕積怨更深了。然而......我微微冷笑,我與她之間怨結(jié)重重,早已不可化解,還怕再多幾許么?且看我與皇后各自能忍耐多久而已。

    如此閑話幾句,皇后起身道:“只顧說話了,原是想著來看看小皇子與小帝姬的,說起來本宮還沒瞧過一眼呢�!�

    我正要出言推諉,玄凌聽到孩子便已眉開眼笑,道:“乳母正在偏殿抱著于 。朕方才才從太后處帶回來。你是他們的嫡母,正要去看看才好。”

    皇后微微一笑,“正是如此。臣妾也沒有旁的可給這雙孩子,倒是從前姐姐在時(shí)有幾塊上好的羊脂玉給了臣妾,臣妾已經(jīng)叫工匠連夜趕工,制成一雙玲瓏玉璧給兩個(gè)孩子保平安用�!�

    玄凌的目光有幾分凝滯,他原本劍眉星目,此時(shí)那星也如籠了濕潤的霧氣一般,溟濛而黯淡,不覺道:“純元她......”然而也不過一瞬,他已然笑道:“她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給孩子用也好,倒是你舍得。”

    皇后低低垂下眼簾,精心描摹過的長睫覆下寧和而深沉的影子,連那笑意也逐漸深了,仿佛匿進(jìn)了唇角的細(xì)紋里,“姐姐留給臣妾的念想之物不少,臣妾時(shí)不時(shí)拿出來細(xì)看一番,也是姐妹間的情分。”

    玄凌深以為然,“這個(gè)是自然的�!彼匆豢椿屎螅H有歉疚之色,“朕也數(shù)月不曾去看望皇后了�!�

    皇后的唇角微微一搐,很快泯滅了眼中一抹淺淡的無奈之色,從容道:“臣妾已然人老珠黃,遠(yuǎn)不及年輕的妃嬪們體健適宜生育,皇上閑暇時(shí)可多去胡昭儀處走走,再不然敬妃也還算不得很老�!�

    皇后說到此處,有意無意地停頓了一下。我旋即明白,不由心中冷笑,接口道:“皇后說得極是,臣妾與徐妹妹都尚在月中,不便服侍皇上,許多年輕姊妹如周容華、劉德儀、福嬪她們都是好的,”我下意識地躊躇,然而很快笑道:“胡昭儀和敬妃都好,連安昭媛處也可常去走走。”

    玄凌淡然轉(zhuǎn)首,“你還不知道--安氏吃傷了東西,嗓子已然倒了�!彼H為惋惜,“真是可惜,只怕再不能唱了�!�

    我微微詫異,心下旋即安危,以胡昭儀的性子,既擺明了得罪了安陵容,必定不會再給她翻身的機(jī)會。

    皇后微一橫目,瞧著我道:“原不過是著了風(fēng)寒,將養(yǎng)幾日也好,誰知藥知下去,反而傷了喉嚨,只怕以后連話也不能好好說了�!�

    胡昭儀手段竟如此之辣么?到底無甚深仇大恨,倒嗓便罷,何必失聲。我心下微疑,然而口中笑道:“或許是傷風(fēng)得厲害了,叫太醫(yī)好好看著,總能有轉(zhuǎn)機(jī)罷。否則真當(dāng)可惜了�!�

    玄凌朗然一笑,“此事再提也罷,朕倒是有幾日沒去看淑媛了,如今嬛嬛和燕宜皆已生育,只等眉兒一人的好消息了。”

    皇后微微頷首,鳳頭步搖口中銜著的玉珞珠子便晃得如水波初興,點(diǎn)點(diǎn)寶光流轉(zhuǎn),“是啊,如今只等沈淑媛了�!被屎蠓饕环餍淇谏厦字榱岘圏c(diǎn)綴的華麗花邊,沉靜微笑道:“但愿也是位皇子呢。”

    玄凌是與皇后一同離去的,看過了孩子,玄凌便道要陪皇后去整理純元皇后的遺物。我自曉得其中的利害,當(dāng)年玄凌一怒之下逐我出宮,泰半就是為了無心冒犯純元皇后的事,少不得笑吟吟目送了帝后出去,方才慢慢冷下臉來。

    浣碧小心翼翼覷著我的臉色,輕輕手著肩道:“小姐千萬別動氣,氣傷了身子多不值�!�

    我緊緊抿著嘴唇,良久才冷然一笑,聲音清冷如冰裂,“好厲害的皇后!難怪當(dāng)年華妃和本宮都折辱在她手里,真真是咱們技不如人,活該吃虧!”

    槿汐含笑擺手,“其實(shí)比起皇后,娘娘未必不如�!彼练(wěn)道:“娘娘可知皇后最大的勝算是什么?”

    浣碧輕笑一聲,“她不過仗著有皇后的身份,又撫養(yǎng)著皇長子罷了。”

    我微一沉吟,已然明白她所指,“皇長子不是皇后嫡出,實(shí)在當(dāng)不得什么。且皇后這個(gè)位子么......”我不覺看向槿汐。

    槿汐會意,掰著指頭道:“皇后的位子多年來屢屢名存實(shí)亡,前有華妃,后有端、敬二妃,都曾掌過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且皇后并不承歡于太后膝下,也不得皇上的寵幸,不過是面子風(fēng)光罷了,若真論起寵愛來尚不如敬妃娘娘�;屎竽軌蛑两褚倭⒉坏�,還能多得皇上幾分顧念,皆因?yàn)樗窍然屎笥H妹的緣故。娘娘可聽清楚了皇后方才那些話?”

    我莞然失笑,“一個(gè)純元皇后,夠朱宜修坐穩(wěn)一輩子的皇后寶座了。這才是朱宜修最大的勝算呵�!蹦罴按耍也挥X恨惡切齒,“只要她一日是純元皇后的妹妹,本宮就一日也不能扳倒她!”

    槿汐淡淡一笑,在我榻前坐下,拿了玉輪輕輕在我手上滾動摩挲,徐徐道:“既然知己知彼,咱們就有出頭制勝的日子。娘娘且容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除開前頭的傅婕妤,宮中還有誰比娘娘更肖似純元皇后呢�!�

    她的話說得極輕緩,然而我心頭還是猛地一刺,仿佛整顆熱辣滾燙的心在仙人掌刺堆里滾了一圈,那痛楚雖細(xì),卻半分亦掙扎不開。槿汐也不多語,只細(xì)心為我戴上一套純金鑲鴿子紅寶石的護(hù)甲,仰臉看我道:“奴婢出言無狀,娘娘若生氣,只管戴上護(hù)甲狠狠打奴婢的臉出氣,奴婢自甘承受�!�

    我十指漸漸僵硬,撫著冰涼堅(jiān)硬的護(hù)甲,良久不發(fā)一言。許是殿內(nèi)的沉香熏得久了吧,那彌蒙如縷的裊裊浮上了心頭,浮得眼底微微發(fā)澀。我抑住鼻尖的酸澀,拉起槿汐道:“你的意思我曉得了。”唇角牽起漠然的笑色,“如你所說,我既要再回紫奧城,必得是一個(gè)沒有心的人。既然沒有心......”我撫著自己的臉頰,“惟妙惟肖地做一個(gè)影子是下下之策,言行容貌相似也只是中庸之道,否則皇上對傅婕妤之死也不會不足為惜了。若論上策么......”

    唯有做自己,而又能勾起他對純元的回憶,才是長久的存身之道。

    槿汐低頭思索片刻,撥一撥耳上的點(diǎn)翠墜子,低聲在我耳邊道:“有件事娘娘不得不當(dāng)心,今日皇后親自探望皇子與帝姬,皇上在倒也罷了。只是若以后咱們一個(gè)不當(dāng)心......”

    “沒有不當(dāng)心的!”我打斷槿汐,“咱們既回了這里,就只有事事當(dāng)心,人心可怖甚于虎狼兇猛,這孩子是我的命根子,我決不容任何人傷他們分毫!”

    浣碧安靜聽著,忽而道:“小姐既要保著帝姬和皇子,方才怎不告訴皇上那貓是人指使的,好讓皇上徹查六宮,咱們也可借機(jī)引到昭陽殿去,叫她不得安生�!�

    是么?我莞爾不語。與其如此,我寧愿玄凌存下疑心,逢事便杯弓蛇影,也勝于只顧眼前痛快。然而,這話是不方便說開的,我只側(cè)身道:“我乏得很,去叫花宜來給我揉一揉罷�!�

    第三十六章 舊歡如夢

    小皇子的名字不日便定了下來,大周歷來以水為尊,又常道:“民心如水,既能載舟,亦能覆舟�!币蚨首拥拿盅龔乃�,名為“予涵”。小帝姬的封號本容易取,不過是擇吉祥美好的字眼就是,然而玄凌曉得朧月自小不在我身邊養(yǎng)大,于女兒份上自覺虧欠,便叫我自己選一個(gè)封號。禮部選定的是“榮慧”、“嫻懿”、“上仙”和“徽靜”四個(gè),玄凌笑吟吟傍在我身邊,溫然道:“禮部擬了十個(gè)來,朕斟酌再三留了這四個(gè),你自己喜歡哪個(gè)?”

    彼時(shí)我已經(jīng)能起身,披著一件淺妃紅的長衫立在搖籃邊望著一雙兒女微笑,拿了一個(gè)小撥浪鼓逗他們玩耍,口中道:“禮部自然挑好的字眼來湊,都是一樣的�!�

    帝姬安靜,只好奇看著撥浪鼓,眼珠子滴溜溜直轉(zhuǎn)。予涵卻不一樣,小哥哥倒很想用手去抓,模樣十分活潑可愛。我瞧著予涵,心底已然安心,這孩子一雙眼睛如烏墨圓丸一般,并無一絲殊色。

    我愛憐笑道:“帝姬的性子沉靜,倒是咱們這位皇子,只怕是頑皮的�!�

    “一動一靜正好。朕倒覺得皇子要活潑開朗些好,想起予漓總是老氣橫秋、死氣沉沉的,見了朕就像老鼠見貓一般�!�

    我回眸佯裝嗔道:“皇上自己要做嚴(yán)父罷了,不怪孩子害怕�!�

    “那么朕答允你,在他們面前只做慈父罷。”他笑:“你也正經(jīng)想一想,給咱們帝姬擇個(gè)名號才是�!�

    我如何舍得移開看這雙孩子我,只道:“皇上喜歡哪個(gè)?”

    “朕覺得上仙二字甚好�!�

    “上仙帝姬?”我低低念了幾遍,回身笑道:“徽靜也尚好。只不過......”

    他笑吟吟牽過我的手,抱我在膝上,“只不過什么?”

    我揉著額頭,嬌笑道:“禮部定的封號不過如此罷了,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玄凌一個(gè)個(gè)讀了幾遍,不覺大笑,“上仙?咱們的帝姬難道比不上神仙么?禮部一個(gè)個(gè)腐儒,當(dāng)真是酸得緊了�!�

    我故意嘆口氣,“左不過是位帝姬罷了,不拘叫個(gè)什么名字,好養(yǎng)活就行�!�

    玄凌抵在我的額頭上,“你這促狹妮子,明明自己對小帝姬疼愛得緊,還拿酸話來堵朕的嘴。”他吻一吻我的臉頰,輕悄道:“咱們自己的孩子自己起個(gè)名字就好,你且想個(gè)好的。”

    月白色的乳煙緞攢珠繡鞋輕輕點(diǎn)著地上的一盆水紅的秋杜鵑,“皇上給涵兒定的名字甚好,涵者,沉養(yǎng)也,希望這孩兒將來懂得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意思�!�

    玄凌頗有欣慰之色,自得道:“朕為咱們皇子的名字費(fèi)了五六天的功夫,才定下這名字來。涵者,包羅萬象,希望這孩子能不辜負(fù)朕的期望�!闭f罷,俯身慈愛地逗著予涵。

    我心頭突地一緊,隱約猜到些玄凌的心思,卻也不好多說,只低頭撫一撫帝姬嬌柔的小臉。許是我的刻意吧,我的眼腫看去,這兩個(gè)孩子的眉眼頗有幾分酷肖他們的父親,皆是那樣清嘉明和,有至真純的眼神。

    我不覺嫣然含笑,低低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帝姬的封號便叫‘靈犀’可好?”

    “靈犀?靈犀!”他朗聲念了幾遍,驀地抱起搖籃中的小帝姬高高舉起,大笑道:“朕與你十年來心有靈犀,咱們的女兒就封為靈犀帝姬�!�

    玄凌這樣高興,窗外如血的楓色映在他的臉頰上愈加添了紅潤。近年來朝政固然忙碌,然而他亦夜夜笙歌佳人,又加之前些年誤食五石散之故,昔年英挺的面龐上時(shí)時(shí)或有疲倦而蒼白的影子。我?guī)缀跤行┮唤z恍惚。這些日子留心看來,他是真心疼愛這雙子女,怎么會不疼愛呢?我是真以為是他的孩子,是他盼望了許久的皇子和帝姬,是兆意祥瑞的龍鳳雙生。

    心里忽然漫過一縷幾乎不可知的冰冷的畏懼,如果......他知道這雙孩子不是他的?!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咬緊了躊,生生把這一絲恐懼壓了下去。不!永遠(yuǎn)沒有如果!這,永遠(yuǎn)都是一個(gè)秘密。

    秋光漸涼,連風(fēng)吹過的余涼里都帶著菊花清苦的氣息。大殿內(nèi)靜得恍若一池透明無波的秋水,任時(shí)光無聲如鳥羽翼,漸漸收攏安靜。宮人們皆守在殿外,唯有浣碧侍立在鮫綃紗帷下垂首撥弄著紫銅鎏金大鼎內(nèi)的百合香。天氣疏朗,殿內(nèi)香煙裊裊飄忽不斷,連眼前之景也蒙上了一層別樣的柔和氣息。

    浣碧見玄凌抱了靈犀一晌,笑著迎上前道:“皇上也抱累了,交由奴婢來吧�!变奖桃簧徢嗟囊律眩碜顺�。鬢邊簪一枝半開含蕊的秋杜鵑,倒愈加顯得她一張秀臉白皙如玉,嬌如荷瓣。玄凌把靈犀交到她手中,不由多看了兩眼,道:“這丫頭跟了你許多年,倒是長得有幾分像你了�!�

    我斜靠在美人榻上,抱過一個(gè)十香團(tuán)花軟枕,輕笑道:“這話多年前皇上就說過了,說浣碧的眼睛長得像臣妾�!�

    玄凌“嗤”地一笑,看著浣碧退下的身影道:“從前只不過是個(gè)有幾分姿色罷了,縱使眼睛像你,也是個(gè)只知穿紅著綠的丫頭。如今年歲大了,與你在氣韻上也有一二分相似了�!�

    我索性靠在枕上不起,似笑非笑看著玄凌道:“皇上今日怎么了,對著臣妾一個(gè)侍女就這樣沒口價(jià)地稱贊,沒的叫人笑話�!�

    玄凌失笑,摩著我的肩道:“做母親的人了反而小氣起來,她若不是你的近身侍女,朕還未必肯說這幾句話--不過是見了浣碧想起朧月來,那孩子越來越大,樣子倒有幾分像你了。”

    我扶一扶髻后欲墮未墮的一支白玉珠釵,道:“其實(shí)朧月是像皇上多些,與臣妾并不十分相像�!�

    玄凌凝眸于我,聲音輕柔得如新綻的白棉,“朧月的下巴很像你,隱隱有兩分傲氣�!�

    我心下微微刺痛,朧月這孩子--我緩緩道:“朧月是天之驕女,從小在敬妃悉心照拂下長大,有兩分傲氣也是理所當(dāng)然,臣妾卻是自問并沒有傲氣。”

    玄凌的手指繞著我散落在脖頸間的幾綹碎發(fā),手勢溫柔,“你們母女都是傲氣,朧月的傲氣是因?yàn)榻鹬τ袢~,是朕的掌上明珠。你卻是身有傲骨才有傲氣,有時(shí)候,朕對你的傲骨真是又愛又恨,無可奈何。”

    他這一語很是真心的樣子,我不覺傷感了,伏在他肩上。他的衣間袖上,隱隱還是龍涎香的氣息,聞得久了,仿佛還是在舊日時(shí)光,初入紫奧城的那幾年迷醉不知的日子。心下一酸,恍然抬頭間見煙霞白的窗紗外旖旎一樹紅楓如泣血一般,離宮那年的情景如錐扎般扎入心底,我不忍去想,就勢在玄凌肩上咬了一口,面向他時(shí)已是且嬌且嗔的神色,“臣妾也恨不得狠狠咬一口皇上才解恨呢�!�

    他不怒反笑,神色愈加柔情蜜意,輕輕撫著我的垂發(fā)道:“朕是真心疼你。如今你有了三個(gè)孩子,除了朧月暫時(shí)養(yǎng)在敬妃處,這對新生兒只怕也讓你分身不暇�!彼R煌�,“所以朕也是為難。你與朧月是骨肉相連,若一直由敬妃撫養(yǎng),只怕你們母女情分上生疏得很�?扇羰墙踊厝醿x殿你親自帶,一來這兩個(gè)孩子已經(jīng)夠叫你操心,二來朧月和敬妃情同母女,這樣生生分開了,朧月哭鬧惱恨不算,敬妃也要傷心的。三來......”他的聲音漸次低柔下去,透著無限寵溺,“這是最最要緊的,朕還想再給涵兒添個(gè)弟弟�!�

    我“嗤”地笑一聲,別轉(zhuǎn)頭道:“皇上后宮佳麗雖無三千,數(shù)百還是有的,還怕沒人給涵兒添好多弟弟么?別的不說,眼前沈淑媛也是快要生產(chǎn)的人了。眉姐姐福澤深厚,必能為皇上誕育麟兒。”

    玄凌攬我攬得更緊,他的嘆息如微笑落在耳邊,一點(diǎn)涼一點(diǎn)暖,“朕只要咱們的孩子�!�

    我一時(shí)無言,倒不知如何答允才是,良久,方輕若無聲道:“只是朧月她......”抬頭見玄凌的眸色深沉如暗夜,倒影著我妃色錦繡的華衣,仿佛有一抹烏金流轉(zhuǎn)。我曉得他心下轉(zhuǎn)折為難并不亞于我。朧月是數(shù)位帝姬中最得玄凌歡心的,他斷不肯叫她受委屈,也不肯叫我難過。

    而我,心中更有另一重不安,堆如累卵。敬妃......我微微沉吟,低頭靠在他,“朧月總是臣妾的女兒啊!”

    他點(diǎn)點(diǎn)頭,“也是。終究是你的女兒。”他停一停,“等朧月長大些再說吧�!�

    帝姬以“靈犀”為號,玄凌為她取了小字,名喚“韞歡”。我也頗為喜歡,笑向玄凌道:“有謝道韞的詠絮之才,又可得歡喜天地,皇上疼靈犀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玄凌笑著攏我入懷,“靈犀的母妃是朕后宮第一才女,做女兒的豈能太遜色了,比作謝道韞也不為過�!�

    我笑著去羞他的臉,“皇上自賣自夸,真要把韞歡寵壞了�!蓖R煌S峙F鹆酸樉縫百衲衣�?p百衲衣的碎布皆是槿汐親去民間貧苦人家一家一家討來的,又領(lǐng)著浣碧三蒸三曝而成,絕不假手旁人。民意傳聞穿百衲衣的嬰兒可平安長大,百毒不侵,也是討個(gè)好養(yǎng)活的意思。我道:“哪里求什么才高八斗、巾幗英豪呢,只盼韞歡能平安嫁作人婦就好。”

    玄凌笑道:“這個(gè)心愿也著實(shí)容易,朕的女兒還怕嫁不到一位好駙馬么。等朕來日好好給靈犀選一個(gè)她心儀的就是了�!�

    我低笑著啐了一口,道:“孩子連話都不會說呢,皇上就盡想著鳳臺選婿的事了�!�

    玄凌撫著靈犀的小臉道:“你豈不知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jì)深遠(yuǎn)�;首幼匀灰獓�(yán)加管教,至于帝姬,朕也不過是尋常人父罷了�!�

    玄凌的話說得平淡而誠懇,我不覺停下手中針線,緩緩看牢他,仿佛不這樣,便不能平伏我此刻復(fù)雜的心思。良久,他亦這樣望著我,目光深邃而澄明。不是不感動的,仿佛,還在那些年歲里,棠梨宮春深似海,醉人的甜蜜仿若能將整個(gè)人淹沒--那時(shí),我們都還年輕。我微微一笑,起身去握他的手,溫然道:“總在屋子里悶著也不好,外頭秋高氣爽的,咱們?nèi)デ泼冀憬懔T�!�

    玄凌挽過我的手,從紫檀架上取過一件云錦累珠披風(fēng)搭在我肩上,一同漫步出去。

    第三十七章 明月昭昭

    朧月的事每日總是懸心,加之敬妃的緣故,時(shí)日一長不免成了一樁極要緊的心事。我身子漸好,也常與來請安道喜的嬪妃應(yīng)酬,如此過了十來日,未央宮日日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趁著清閑,我好好思量了一番,向?yàn)槲沂釆y的槿汐道:“等下去請敬妃來說話,就說幾日沒得空了,今日天氣好,請她挪動玉步來柔儀殿一聚�!�

    槿汐用篦子細(xì)細(xì)篦著我的頭發(fā),淡淡笑道:“娘娘終于下定決心了么?”見我但笑不語,又道:“若是敬妃娘娘帶著朧月帝姬過來,只怕就不好說話了。”

    我隨意撥著梳妝匣中數(shù)十枝步搖,揀了一支玫瑰晶并蒂蓮海棠的修翅玉鸞步搖簪上,輕描淡寫道:“我這幾日總對敬妃淡淡的,她不可能覺察不到,自然明白我有話要單獨(dú)對她說。”

    敬妃來得很快,盞中的茶水還未涼下來,錦繡簾幕一閃,她娉婷的身影已然端莊佇立在面前。

    我屏息,靜靜看著這個(gè)女子走到身前。敬妃出身望族,幼承庭訓(xùn),軟而輕盈的織金飛鳥染花長裙,清爽的攢心廣玉蘭花樣上垂著疏疏的蜜蠟珍珠,若稍稍走得亂些,便會有簌簌的聲響。然而她緩步行來,靜如寒潭碧水,那是宮中女子的“蓮步”,意韻姍姍,風(fēng)姿裊娜。她走得一步也不錯,恰如一枝亭亭的劍荷凌波湖上,次第開放。

    初次見她,她還是明哲保身的馮淑儀,安居紫奧城一隅,與所有人都若即若離。然而因著從前對華妃的恨意,因著她的三妃之位,更因著我與朧月,她也終于落到是非泥淖中來了。

    走得近了,才發(fā)覺她玲瓏如蟬翼的鬢角微微蓬松,心下明白她得我邀請,必然急遽趕來。敬妃素來閑雅,于裝束上也較尋常嬪妃簡約些許,常常是六七分新的衣裳還穿在身上,連珠翠也簡單大方,何況她與我是這樣熟絡(luò)了。而今她卻正裝而來,卻在這簡素隨意中多了不少生疏。

    我心下微涼。我與她,到底也是生分了。

    待她走近,我已然微笑起身,“難得今日有空,咱們姐妹好好說說話罷。”

    敬妃含笑道:“淑妃娘娘盛情相邀,我怎敢不到?”說罷瞧著我,“淑妃娘娘甫生育,又要應(yīng)付種種禮儀瑣事,只恨不能分身,我也不敢常來打擾�!�

    我凝眸睇她一眼,笑道:“姐姐如今叫我娘娘,可見是真要生分了。我和姐姐是一樣的人,‘淑妃’不過奴才們嘴里叫一聲,我如何當(dāng)?shù)闷鸾憬氵@句‘娘娘’呢。”

    敬妃微微有些不忍,攏好袖口,曼聲道:“縱然妹妹客氣,到底尊卑還是在的�!彼胧堑老舶胧歉锌骸八腻惶搼沂嗄�,到底是妹妹成了乾元朝第一位淑妃,可見皇上是真心疼妹妹--還破例準(zhǔn)許保留封號,那可是貴妃才有的禮遇啊。”

    我親自斟了一盞茉莉花遞到她面前,笑吟吟道:“若論起品德資歷來,姐姐難道做不得四妃之一么?何況......”茶香裊裊如霧,有著清逸怡人的溫?zé)岱曳�,“何況那個(gè)莞字......”

    敬妃怔忡的瞬間,竟流露一絲淺淺的艷羨之色,“那是個(gè)很好的封號。”她的手安靜伏于膝上,白得與絲帶上系著的一塊羊脂纏花玉玦一般無二,“妹妹離宮那幾年里,皇上偶然有一次說起,初見時(shí)妹妹于初杏新柳的上林苑中莞爾一笑,嫣然無方令三春失色......”

    我淡淡一笑,手指劃過平滑如膚的緞面裙幅,平靜道:“皇上過分贊譽(yù)了。年輕的時(shí)候,誰不是容色傾城、顛倒眾生,否則如何能在宮中占一席之地呢?”

    話一出口,殿中沉沉靜了下來,都有了幾分尷尬。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并不是不知道那樣的日子是怎樣熬過的--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而已,誰又能挽得住最好的年華呢?再好的皮相也總有朽敗的一天,不過是眼睜睜看著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頭而已。

    紫奧城中的女人,不過就是這樣的一生而已。

    站在開頭,就已經(jīng)猜到了收梢。

    四目相對的剎那,都有幾分難堪,不約而同避了開去,只卷起簾櫳看著窗外秋色如妝,澄明欲醉。

    未央宮內(nèi)地氣和暖,剛?cè)刖旁聦m中早已遍籠暖爐,走到哪里都是春意融融的溫暖。加之玄凌囑咐未央宮中務(wù)必花樹要常開常新,因而所植諸如櫻花、照水梅、吐舌丁香等皆為上品,還特命御苑花匠送來五色梅、折鶴蘭、玉蝶灑金等奇花異草賞玩。因而眼下雖近初冬,未央宮內(nèi)仍是繁花似錦、盛意無限,兼之這幾日天氣晴好,花樹吸飽了明璨日光,愈加?jì)善G明媚。更有兩株南詔進(jìn)貢的名“夜落金錢”的花樹,開金黃如稠的花朵,色澤艷烈如火鳥,每每入夜到清晨前,花朵繽紛落地,猶如地面遍撒金錢,令人驚嘆不已。

    侍奉在側(cè)的人早被我打發(fā)了出去,敬妃的含珠亦遠(yuǎn)遠(yuǎn)陪侍在殿外。我緩緩地剝著手中一個(gè)蜜橘,偌大的柔儀殿,繁麗空寂得如一座空城,靜得可以聽見指甲掐破橘皮時(shí)汁水迸濺的聲音。寂靜里敬妃的聲音縹緲如一抹淡淡的云煙,“秋光沉醉竟勝春朝”,她隨手拾過床邊的一柄秋扇,“都深秋了,淑妃妹妹身邊怎么還放著扇子?瞧這做工精細(xì),想是平日賞玩的�!�

    我瞟了那團(tuán)扇一眼,生絲的白絹面,水墨畫著個(gè)憑欄美人的側(cè)臉,淡淡幾筆,似工筆描繪的白牡丹花兒,清約可人。旁邊題著兩行簪花小楷,正是李易安的句子“此情無計(jì)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蹦潜前子耒U空刻花的,底部垂著一股杏子色的流蘇,落在敬妃清雅素麗的衣袖上,隱隱顯得單薄。

    我微微一笑,“哪里為著好看呢?不過是為了時(shí)時(shí)給自己提個(gè)醒罷了--秋扇見捐,連班婕妤絕世才情都不過落得個(gè)獨(dú)長信宮的下場,遑論咱們姐妹�!�

    敬妃微微變色,尷尬笑道:“淑妃妹妹都說這樣的話,可叫我們怎么好呢?”

    “姐姐如何與我一樣?”我微笑注目于她,“皇上給我這樣高的位份榮寵,外人看來何嘗不是花團(tuán)錦簇、烈火烹油,然而姐姐心細(xì)如發(fā),知道我已無娘家可靠,不過是風(fēng)雨飄萍、如履薄冰而已�!�

    “皇上他......”

    我的聲音平靜而冷冽,“登高必跌重。如今我越是風(fēng)光,來日一旦被讒言所害,必定摔得粉身碎骨,萬劫不復(fù)。”我看著敬妃手中的團(tuán)扇,輕輕道:“喜歡的時(shí)候便是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fēng)發(fā);一旦不入眼了,便是一般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不過和這秋扇一般罷了�!�

    敬妃微笑道:“旁觀者清,妹妹也聽我說一句--皇上心里有妹妹,才會這樣幾年放不下。”

    “那么......”我索性挑開了話頭,“敬妃姐姐一向慧智,又對世事洞若觀火,既然明知皇上對我還不算輕視,為何還要與我作對?”

    敬妃的臉色在剎那變得雪白,沉默著低下頭去,明晃晃的日影投在她左側(cè)臉頰上愈見肌膚的透亮,如白瓷一般,幾綹柔柔的碎發(fā)從高聳的螺髻底下垂落下來被冷汗膩在脖頸中,發(fā)髻上一只溫潤厚重的和田白玉鳳凰口中銜著一長串絞了珊瑚珠和青玉碎的瓔珞和,幾乎是紋絲不動。

    而她此刻的心情,未必有這樣平靜。

    須臾,她抬首牢牢看住我,神色敗若死灰,靜靜道:“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姐姐歷來沉穩(wěn),可是如今失算了。”我停一停,“槿汐與李長之事,便是姐姐告訴皇后的?”

    她不語,只深深看了我一眼有,神色無奈。我徐徐道:“我一直在想,當(dāng)日是誰走漏了風(fēng)聲鬧出這樣大的風(fēng)波來。李長和槿汐都是謹(jǐn)慎的人,處處小心。唯一的破綻便是那一日那枚柳葉合心的瓔珞被你看出了是槿汐的手藝。當(dāng)日在場之人除了我唯有眉莊和你,眉莊自然不會在這些事上留心。而敬妃你,卻在那些日子時(shí)常出入皇后的鳳儀宮�!�

    她的聲音有些啞澀,手指緊緊蜷著手中的團(tuán)扇柄骨,似要把它捏碎了一般,凄然笑道:“淑妃冰雪聰明,既然都已知道,何必再來問我�!�

    “姐姐為何不否認(rèn)?”

    “如今你權(quán)勢煊赫,圣眷隆重,自然有你的耳目靈通,我否認(rèn)又有何用?”敬妃長嘆一聲,忽而一笑,“你知道了也好,免得我終日懸心為難,寢不安。我這樣害你,終是我對你不住�!�

    心下微微惻然,相交多年,敬妃終究不是惡人,我起身搭住她的肩膀,輕聲道:“姐姐不爭圣寵,也甚少與人交惡,當(dāng)年華妃獨(dú)大之時(shí)亦可忍辱保身。今日種種,不過是為留住朧月在身邊。”

    敬妃深深凝視我,忽然低下頭去,聲音傷感如一鉤慘淡的下弦月色,“若無朧月,我余生再無任何歡愉樂趣�!彼o靜望著我,眼中有空茫的沉靜和深深的寂寥,“你自侍奉皇上就圣寵優(yōu)渥,即便失寵皇上也不曾真正將你忘懷。你如何能明白那種隱沒于深宮中日日徘徊于寂寞的感覺。白日里,我是受皇上禮遇的妃子,而那禮遇也是客套的,并非真心實(shí)意。一到了晚上,你知道嗎?我的昀昭殿有一千三百二十六塊磚石,其中三十一塊已經(jīng)有了細(xì)碎的裂紋。這每一塊我都數(shù)過無數(shù)遍,否則,漫漫長夜我要如何度過?”她的聲音軟弱而寂寞,在這鮮亮的秋色里如同拂過的涼風(fēng)一般飄忽,透出深深的自傷與疲憊,“其實(shí)一早就明白,我不過是皇上用來制衡華妃的一枚棋子罷了。華妃已死,我若不安分守禮,只怕連容身之地也沒有了。”

    我深深震動,明理克制如敬妃,亦有如此深重的無奈和沉痛。她從來不說,從來也不說,只把所有的遺恨抿成唇角永遠(yuǎn)得體的微笑。

    她抬首望住我,“當(dāng)年你離宮時(shí)把朧月托付與我,我自然感激不盡。自我入宮,我族人不過視我為他們平步青云的捷徑,我不能如他們所愿,他們自然連我的死活也不會顧及。我沒有絕世姿容,更無子嗣可依。應(yīng)允撫養(yǎng)朧月,一則是為自己尋個(gè)依靠,二則也可打發(fā)長日寂寞�?墒�......朧月這般可愛,在我心中,她已經(jīng)和我親生女兒無異......”她的聲音漸次低微下去,“我從沒想到你還會回宮......”

    神思有片刻的怔怔,我的回宮,何止是改變了自己的人生,連旁人的人生也無端被我打擾。然而她對朧月的愛護(hù),真真讓我感動。

    我靜一靜神,輕輕道:“姐姐方才說我耳目眾多,才知曉姐姐出入皇后宮中之事�!蔽逸p噓,“姐姐豈知并非我有意留心姐姐行蹤,而是皇后昭然明示與我。”

    敬妃微微吃驚,隨即釋然苦笑,“我早知皇后不是善與之輩,但她又何苦如此?”

    我輕輕頷首,“是否善與之輩我不知曉。我只告訴姐姐一句,若皇后娘娘真心為姐姐好,必然不會讓任何人知曉姐姐曾在鳳儀宮頻頻來往�?娠L(fēng)聲卻明白無誤傳到柔儀殿--姐姐細(xì)想就是�!�

    她沉思是,片刻悚然驚起,“皇后是故意叫你知道,好叫咱們自相殘殺!”

    “姐姐聰慧�!蔽业偷蛧@息一聲,“朧月在姐姐膝下數(shù)年,皇后如何不知姐姐有多重視這孩子--而我身為朧月生母,回宮后必然要把女兒接回身邊。只消稍稍在其間挑動,我與姐姐必定勢成水火,到時(shí)鷸蚌相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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