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孟琬,”謝玄稷低沉暗啞的嗓音帶著幾分警告之意,“別忘了正事。”
孟琬扶著額頭,眉目低垂,聲音聽起來分外慵懶疲乏,“什么?”
謝玄稷從來都是在軍營里和將士同吃同住,還是第一次和女子離得這么近。即便有意不側(cè)過頭去看她,卻也無法忽視她身上淡淡的酒氣和帶著體溫的熏香。
他喉結(jié)滾動,一時竟覺得坐立難安,驀地站起身,語氣生硬道:“本王有話要問你。”
孟琬心中早有準(zhǔn)備,也隨著他站了起來,“殿下想問什么?”
“我們在今日之前有沒有見過?”
孟琬不假思索道:“沒有�!�
為了讓這個說法更加可信,她又補充道:“殿下有沒有見過我,我不知道,可我此前的確只在會真觀遠(yuǎn)遠(yuǎn)見過一眼殿下,連殿下的臉都沒看清�!�
“那……”謝玄稷頓了頓,似乎是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過了片刻,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出來,“那我為什么時常會夢見你?”
孟琬一怔。
待回過神來,她不僅覺得困惑,甚至還生出些許怒意。
她當(dāng)他是真有什么要緊的事,還為此提心掉膽多時。不想說出口的竟是這樣的諢話,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的登徒子!
和一個剛認(rèn)識不久的女子說話便這般隨意撩撥,可見平時是怎樣的輕佻無禮。
他前世雖是個不折不扣的亂臣賊子,但向來只求權(quán)柄,不慕女色。怎么這重活一世不但許多重要的事變了,連人的性情也會變得如此不同?
可是……
又好像有什么還是說不通。
孟琬搖了搖頭。
不對!
既然他們這輩子沒有見過面,那他為什么他會無緣無故糾纏自己?
難不成他們之間的孽緣真就深重到如此地步?
還是說所謂的夢境確有其事?
孟琬的心漏跳了幾拍。
謝玄稷敏銳地捕捉到她眸中一閃而過的心虛和慌亂,追問道:“你當(dāng)真沒有什么要同本王解釋的嗎?”
孟琬當(dāng)然不能再在他面前露怯,反而振振有詞道:“妾身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方才也同殿下說了,此前從沒有見過殿下。怕是殿下秉性風(fēng)流,夢里的女子實在太多,糊里糊涂認(rèn)錯了人。殿下說出這樣污人清聽的話,怎么反倒跟妾身要一個解釋?”
她擺出又羞惱又委屈的架勢,謝玄稷卻不為所動,反唇相譏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能和衛(wèi)淇暗通款曲,還謀劃著大婚當(dāng)天私奔?”
“要我怎么說殿下才肯相信我和衛(wèi)淇……”
“我說過,我對你和衛(wèi)淇的事情絲毫不關(guān)心,”謝玄稷無視了她緊蹙的眉頭,淡漠道,“先前在母后給我的名單中選定你時,我的確不知你已心有所屬。拆散你們二人,實非我的本意,我也不屑于做這樣的事�!�
孟琬這下是真的弄不明白謝玄稷想干嘛了,只好一言不發(fā),靜觀其變。
謝玄稷很快又繼續(xù)說道:“所以你可想清楚了?若你回答得讓我滿意,我們自可以好聚好散。等過了這個風(fēng)頭,我便給你一封和離書,放你改嫁�!�
孟琬眉心動了動。
這個條件對她而言實在有些誘人。
倘若她能拿了和離書回家,那今后便不必再為婚嫁之事勞心傷神,以后跟著舅舅做點買賣,得空時再到北地兄長那里小住,四處游歷,那可真是逍遙得不能再逍遙的神仙日子。
可謝玄稷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也不是頭腦糊涂不講道理的人,為什么會因為夢境這樣無憑的事情來逼問她?
孟琬思忖片刻,還是小心翼翼試探道:“殿下可否先告訴我都夢到了些什么?哪些是與我有關(guān)的?我雖不至我緣何會到殿下夢中,但若是夢中發(fā)生的事和現(xiàn)世真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又是我尋得著端倪的,我自當(dāng)為殿下分憂。”
“夢里,你是我的妻子�!彼币曋ㄊ幯难垌�,聲音卻是微冷的,不帶半點情意。
孟琬愣了愣,旋即輕嘆一聲道:“那這夢倒當(dāng)真是一點根據(jù)也沒有。”
前世,她何曾做過他的妻子?
謝玄稷卻不以為然,“可你如今不是的確嫁與我為妻了嗎?”
“那是殿下以人力強行為之,算不得準(zhǔn)。殿下是皇家貴胄,人人都忌憚殿下的身份和權(quán)力。要是殿下突然有了什么念頭,想竭力促成此事,能有多少是殿下辦不成的?”
謝玄稷似乎是被說動了,沉默了一會兒,但很快眼中又重新浮現(xiàn)起化不開的迷霧。
“不對,”他重復(fù)道,“還是不對�!�
孟琬在他再一次問出讓她難以回答的問題之前,搶先開口截下了他的話:“殿下,我們非要在今晚說這些嗎?”
“也不是非要……”
謝玄稷忽然頓住了。
他發(fā)覺孟琬很擅長用以退為進的方法牽著他鼻子走。他這人又偏偏吃軟不吃硬,好幾次都被她用這種溫溫柔柔的語氣唬過去了。
他很不喜歡這種失去控制的感覺。
謝玄稷心里憋著一口悶氣,不覺已朝孟琬走近了幾步,皮笑肉不笑地反將一軍道:“王妃說得對,新婚之夜的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良宵
孟琬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一步,可身后便是鋪著大紅鴛鴦錦被的床榻,她根本退無可退。
她是熟識風(fēng)月的人,怎么會不知道這話里含著什么曖昧的意味?
其實夫妻敦倫本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她既決定嫁到相王府來,便早知道會有這一遭。何況她和謝玄稷上輩子,該做的,不該做的,統(tǒng)統(tǒng)都已經(jīng)做完了,她犯不著在這個時候故作姿態(tài)。
可謝玄稷明明才說過日后會給她和離書,現(xiàn)在又說這樣的話,未免太過反復(fù)無常了。
她還沒想明白他是不是只是在逞口舌之快,他卻已經(jīng)率先錯開和她對峙的目光,直接解開了自己腰間的革帶。
孟琬下意識攥緊胸前的衣襟,臉上還強裝出一副鎮(zhèn)定的模樣,“你想做什么?”
謝玄稷卻沒有因為她的質(zhì)問停下手上動作,反而干脆地脫下數(shù)層袍衫,只留下了貼身的寢衣和中褲。又一把掀開喜被,將滿床的紅棗桂圓蓮子掃了一地,旁若無人地躺到床上。
“累了一天了,自然是準(zhǔn)備早些安置,”他瞥了一眼神情稍顯局促的孟琬,故作不解道,“你以為本王想要做什么?”
孟琬干笑了兩聲,話里帶刺道:“殿下心思深沉,妾身哪里猜得出殿下在想什么?”
她站在原地,目光在周遭逡巡,這才發(fā)覺這婚房雖裝飾得亮堂滿當(dāng),可陳設(shè)卻簡陋得很。屋內(nèi)除了慣常要用的衣櫥,書案,妝臺,胡凳,就只有一張烏木雕花曲屏作裝飾,連白日里小憩的夏榻也沒有。
孟琬于是問:“那我今夜睡在哪?”
“你隨意。”謝玄稷閉上了眼。
孟琬都?xì)庑α�,這屋里還有什么能睡的地方,總不能要她腆著臉爬到床上去,再給人冷嘲熱諷地趕下來吧。
孟琬決不愿在謝玄稷面前落了下風(fēng),便就這么穿戴整齊地走到墻邊的掛燈椅前坐下,歪歪靠在椅背上。
床上的謝玄稷半晌沒聽見動靜,翻過身瞥了孟琬一眼,心底無端浮起一股躁郁。他存心想看孟琬窘迫,可是真見她毫不猶豫地睡到硬邦邦的椅子上,氣悶的反而是他。
她這樣是因為衛(wèi)淇嗎?
說來奇怪,他對男女之事并不熱衷,對孟氏也沒有什么情分可言�?勺源蚵犚娝c衛(wèi)淇的那番交談以后,他心里就一直不大痛快。
他自認(rèn)為不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人,亦不會要求周圍的人謹(jǐn)守禮教。孟氏雖與衛(wèi)淇有私,可終究還是沒有做出什么有辱他聲名的事情。非要計較起來,還是他的突發(fā)奇想攪亂了別人的姻緣。
況且他已承諾了會放她自由,許她改嫁。
那他現(xiàn)在到底在介意什么呢?
謝玄稷沒有再往下細(xì)想,反正再想也想不明白。他又抬眼瞥了瞥用手護著脖子不斷調(diào)整坐姿的孟琬,索性翻身下床,走到孟琬跟前,硬邦邦道:“孟琬,你到床上去睡吧�!�
孟琬睜開眼,慢吞吞地問:“那殿下睡在哪?”
“我睡椅子�!�
孟琬也是習(xí)慣了和他陰陽怪氣,順口便說道:“殿下金軀貴體,哪能睡在椅子上?”
謝玄稷劍眉微蹙,“本王在外行軍打仗多年,什么樣的地方睡不得?斷沒有讓你一個姑娘家睡這里的道理�!�
“可我偏偏就喜歡睡在椅子上,安心�!泵乡粍硬粍�。
“你還真是不識好人心。”
說完,自己也搬了個椅子和孟琬并排擱著,也歪歪靠在了上面。
孟琬看這么大個人杵在自己旁邊,當(dāng)是真無奈極了。
這叫什么事?
她只好站起身,晃了晃謝玄稷的椅子,叫他睜眼,“殿下,不如這樣吧,我們也別互相推辭了�!�
說著就將手伸到了鎏金鴛鴦銜牡丹霞帔墜上,將金鉤一把摘下來。
“你這是做什么?”謝玄稷顯而易見地變了臉色,“你先把衣裳穿上。”
孟琬哪里會聽他的,得意地扯下霞帔,轉(zhuǎn)過身將它鋪到了床上,回頭給謝玄稷遞了個眼神道:“喏,這就是楚河漢界了,我們各睡一邊,互不干涉�!�
“你倒真不怕……”謝玄稷突然不說話了,冷著臉看她。
孟琬當(dāng)然知道他在說什么,可偏生就要和他對著干,眨眨眼道:“有什么好怕的?”
說話間,侍女碧云已端了醒酒湯進來。瞧見孟琬還穿著禮服,帶著滿頭珠釵,而謝玄稷那邊只穿了寢衣,心道恐怕是新娘子害羞,不好意思自己寬衣,自家王爺又不會主動去服侍一個女子,于是體貼道:“奴婢來服侍娘娘梳洗更衣吧�!�
謝玄稷不動聲色地走到屏風(fēng)后面,背對著孟琬站著。
碧云替孟琬解下襖子和褶裙,換了鵝冠紅的纏枝牡丹寢衣,又幫她細(xì)細(xì)卸著臉上的粉黛。
謝玄稷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一回頭,正好看見碧云抽走了她固定發(fā)髻的鳳釵。一頭如瀑的烏發(fā)瞬時間散落在肩上,遮住了絲綃下若隱若現(xiàn)的肌膚。
謝玄稷臉上發(fā)燙,正要再轉(zhuǎn)過身去,卻看見孟琬已經(jīng)站起身,施施然朝他的方向走來,隔著屏風(fēng)微微欠身道:“殿下,我這里已經(jīng)好了,就先上床歇息了�!�
然后也不等他,轉(zhuǎn)過身爬上床,面朝墻壁躺到了最里面。
碧云一愣。
謝玄稷倒似乎全然不計較她的無禮,直接到了屋外洗漱。再進屋時,立刻滅了燈,遲疑了片刻,還是背朝孟琬躺進被子里。
寂靜的房間里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和衣衫摩挲的沙沙聲。
謝玄稷呼吸雖有些不穩(wěn),可也的確是困了,側(cè)臥著閉目養(yǎng)神。
意識昏沉的時候,他發(fā)覺自己莫名其妙邁入了另一個世界。仿佛也是在王府,只是里頭的陳設(shè)裝飾好像和相王府不太相同,要更繁復(fù)氣派一些。
紅燭搖曳,春光融融。
他看見自己走向端坐在床榻上的女子,嘲弄地抬起她的下巴,彎下腰輕輕在她唇畔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你還真的來了,我以為你預(yù)備為他守一輩子的貞呢?”
“形勢比人強,朝中有裴太師居功自傲,地方有信陽王在南邊虎視眈眈,本宮無一兵一卒可用,總需要尋個依靠�!�
他又聽見自己嗤笑一聲,“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坦誠,連說幾句好聽的哄本王也不肯�!�
女子垂首躲開他的觸碰,“王爺要叫本宮說什么呢?你我之間又無舊情可敘,能說的,大約都是王爺不愿聽的,倒不如不說了。”
屋內(nèi)沉默了下來,只有燭芯發(fā)出“嗶剝”的聲響。
女子緩緩起身拿起桌上的剪子,將窗邊紅燭的芯剪斷。
室內(nèi)的燭光亮了幾分,在女子酡紅的面容上又暈上了一層薄薄的胭脂。
他看清了。
這眉眼含波,面若桃花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孟琬。
謝玄稷從前也夢見過孟琬幾次,但夢見的幾乎都是替她畫眉,同她賞月這樣的事,雖然也算是夫妻的閨房之樂,但從來不曾像眼前的場景這般綺麗旖旎。
他不覺有些出神。
此時孟琬回眸望著他,映在屏風(fēng)上的剪影窈窕婀娜,儀態(tài)萬方,她低笑道:“你我都是沒有什么真心的人。我來見王爺,為的是借王爺之力在朝堂上站穩(wěn)根基。王爺要我來,除卻男人這貪慕聲色的本性,怕更多是為了羞辱我,羞辱昭明�!�
“和你這樣的聰明人說話的確是舒坦,”謝玄稷笑道,“只是,你還當(dāng)真是誤會我了。你跟了我,再叫那小崽子叫我一聲亞父。如此一來,父不反子,子不忤父,你還能打發(fā)這深宮寂寞,難道不是兩全其美?”
孟琬笑了笑,“正是這個道理,所以我們不妨把話攤開說,不作那虛情假意的文章,也好知道彼此要的是什么�!�
謝玄稷一把扣住孟琬的手腕,似笑非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想要的是什么?
“當(dāng)然�!泵乡槌鍪�,輕輕拉開他腰間的系帶,纏在指間繞了兩圈。
謝玄稷放聲大笑,立時按住她的肩膀向后一推,將她放倒在床褥間,隨即銜住她微涼的嘴唇,想要撬開貝齒長驅(qū)直入�?擅乡䥇s始終緊閉牙關(guān),絲毫未給予回應(yīng)。
謝玄稷一氣之下用了力,咬破她的下唇,血腥味頓時彌漫在二人唇齒間。孟琬吃痛,終于松開牙關(guān),任由他闖了進去,肆無忌憚地與她勾纏。
孟琬喘息得厲害,呼吸幾乎已被他掠去,最后實在受不住這種折磨,用力將他推開,“你要弄就直接弄,別做這些無用的�!�
謝玄稷停下動作,眸光冷了幾分,“你當(dāng)真要這樣?”
孟琬不說話。
“好,那我就如你所愿�!�
他說到做到,不再做那些無用的事。他們本不是有情之人,也不必做那有情人才做之事�?刹幌氩艅傉账囊馑夹艘稽c,她便臉色煞白,倒抽涼氣,身軀劇烈地顫動起來。他于是不敢擅動,等她緩和一些了才繼續(xù),可她還是差點將嘴唇咬破,額發(fā)間大汗淋漓,生理性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落,似是痛苦至極。
謝玄稷也慌了神,“你這是怎么了?我也并沒有怎么……”
孟琬搖了搖頭,難堪道:“你不必管,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謝玄稷茫然低下頭,視線不覺落到床單上的斑斑點點上,只愣了一瞬,頓時明白了一切,一把薅過孟琬,大吼了一聲:“孟琬,你是怎么回事!”
孟琬眼神渙散地看著他,不知這洶涌的怒意從何而來。
他問:“你先前是不是沒有和他……”
“與你無關(guān)�!�
“孟琬,你就這般自輕自賤嗎?”他嗓音冷冽,冰刀一樣的目光直直投向她的眼底。
盡管她此刻是失神的。
他卻還不依不饒地痛罵她:“他活著的時候為了晁氏打壓你,臨死的時候也是和晁氏難舍難分,哀求我放過晁氏,未曾給你留下只言片語。我當(dāng)他是在床上有多厲害呢,讓你這般念念不忘。結(jié)果你和他連夫妻都沒做過,卻為了他的江山,為了他的兒子跑來向我獻身,還被我弄成這副模樣。孟琬,你叫我怎么說你?是說你蠢,還是說你待他癡心一片,感天動地?”
謝玄稷氣得發(fā)了狠,恨不得將她搗碎。
孟琬咬緊牙關(guān),一點聲音也沒漏出來,眼淚卻控制不住地滑向腮邊。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云消雨散后,他終于還是將她按在胸口,一點點吻去她臉上的淚痕,拍著她的后背安撫道:“罷了,你也別哭了,是本王不好。要是真這么難受,本王便就伺候你這一回�!�
他隨即俯下身吻開她牡丹花一樣水光瀲滟的唇瓣,她再如何推拒,都是無用。直到哆嗦著出了聲,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肩膀里,他才抬起頭苦笑道:“你這個人,實在是倔得很�!�
一陣大風(fēng)刮過,吹滅了窗前的燭火。
眼前的畫面戛然而止,只剩一片黑暗。
謝玄稷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再度睜開眼時,案上的紅燭燭淚斑斑,窗外天光漸亮,已經(jīng)是第二天清晨了。
謝玄稷連忙低下頭,發(fā)覺自己衣衫齊整,身旁的孟琬似乎還在熟睡,身上也被寢衣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他們之間明明很清白。
果然是一場夢。
只是那個夢來得太過真實,讓他許久都沒有緩過神來。
他揉了揉眉骨。
可他為什么會做這么荒唐的夢呢?
綺夢
謝玄稷對此困惑不已,甚至還從困惑中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沮喪。
他固然算不得一個高風(fēng)亮節(jié)的君子,可自問這些年來也稱得上克己慎獨,守心明性,從不曾放縱自己對什么人什么事產(chǎn)生不該有的欲望。
少時,父親一度把他當(dāng)作儲君培養(yǎng),母親教他“蛾眉皓齒,伐性之斧”,先生跟他講“賢賢易色”,都是在告誡他為君者切莫沉溺于聲色犬馬,以免消磨意志,扭曲心性。
他對此深以為然,亦不愿辜負(fù)父母師長的期許,于是愈加嚴(yán)于律己。
京中狎妓之風(fēng)盛行,王孫公子,文人墨客自詡風(fēng)流,大都以結(jié)交秦樓楚館的行首為傲,在府中豢養(yǎng)伶人樂工更是尋常。連謝玄翊都曾向大哥寧王討要過他府上的一個歌女,改頭換面送到自己身邊侍奉,為此不知鬧了多少風(fēng)波。
但他從未沾染過這些紈绔習(x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