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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至少?,也要等到他凱旋之后吧。

    她從沒有?想過謝玄稷會輸。

    畢竟上輩子,他從來?沒有?打過敗仗。無論戰(zhàn)局多么艱難,他最終都能化?險為夷。

    可?世事偏偏就是那么無常,一切并不會像她希冀的那樣發(fā)展下去。

    十日之后,邊境上奏朝廷中?的邸報說,許幽未等謝玄稷援軍趕到,便?貿(mào)然?出城迎敵,中?了敵軍埋伏,雁州再度淪陷。

    又過了十日,邊境還有?新的噩耗傳來?——謝玄稷帶去增援的軍隊也于成平附近遭到敵人伏擊,死傷慘重,就連謝玄稷本人也身負(fù)重傷。

    而今北燕北壬兩國聯(lián)軍一路向南推進(jìn),勢如破竹,若再不遏制其勢頭,恐怕不日便?會直逼京師。

    皇帝一時之間也亂了陣腳。

    他一面繼續(xù)派兵前往北地?,希望能夠暫緩敵軍南下的進(jìn)程,另一面開始謀劃如果京師真的淪陷,他要帶著后宮中?的妃嬪和皇子往哪個方向逃。

    國中?幾?乎已無可?用之將,即便?此時孟珂腿傷未愈,皇帝也只能讓他領(lǐng)兵出征。

    孟珂沒有?想到孟琬會在他出發(fā)之前,找到軍營中?來?。

    “哥哥,帶我?去北境吧�!�

    孟珂一怔。

    他好像還從沒有?在自己?妹妹眼中?看到過這樣堅定的目光。

    標(biāo)記

    但孟珂也?只是短暫地錯愕了一瞬,

    隨即便?冷睇著孟琬,正色道:“行軍打仗這樣的事情豈容你兒戲?”

    “我沒和兄長?說笑,

    ”孟琬也?十分嚴(yán)肅地回他?,“我是一定要隨兄長到北邊去的。”

    “給我一個理由。”

    孟琬道:“我是大齊子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這?個理由難道還不夠嗎?”

    “大齊子民千千萬萬,也?沒有都要往前線去的道理。你在朝中留意著裴知行的動向,別讓他?再?在后方搞出?貪瀆軍餉這?樣的事情,

    便?也?算是給前方出?一份力了�!�

    “裴知行有馮九和張敬他?們盯著,我也?幫不上什么忙。”

    “那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便?能幫上我什么忙了?”孟珂不客氣地反問。

    不過才說完,

    他?又覺自?己的語氣實在生硬了些,

    倏忽對上孟琬執(zhí)拗的目光,

    還是語重心長?地勸道:“琬兒,這?軍營里不比在家?里,

    行軍打仗也?不是駕著馬車舒舒服服地外出?郊游,

    你怕是受不了這?個長?途跋涉的艱辛。況且出?門在外,

    風(fēng)餐露宿,鑿雪飲冰都是常事,稍有不慎還會有性命之虞。這?不是在唬你,

    你讀了那么多史書,當(dāng)知戰(zhàn)爭有何其慘烈�!坠锹酚谝�,千里無雞鳴’,

    這?不是夸大之辭�!�

    “可我不怕,”孟琬一把攥住孟珂的衣袖,

    “哥哥,我從沒有求過你什么。只這?一次,你就?答應(yīng)我,好不好?”

    孟珂被她灼熱的目光燙了一下,但還是理智站了上風(fēng),冷冰冰地將她的手撥開,“就?算我答允了,爹娘也?一定不會同意的�!�

    孟琬懇切道:“我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可對沿路的山川地貌,風(fēng)土人情還算了解,給哥哥做個參謀總還是可以的。哥哥信我,我是定然不會拖累哥哥的。爹娘那邊,只要哥哥不說,我再?知會馮九一聲讓他?對外宣稱我已經(jīng)?回了王府,他?們是不會知道的�!�

    “不成,紙包不住火,”孟珂皺了皺眉,“就?算你真能說服馮九真替你瞞住爹娘和陛下,可你在軍營里同兵士同吃同住,遲早也?會被發(fā)現(xiàn)是女子之身。一旦你的身份暴露,屆時于你的名聲也?是有損�!�

    “到那時我們已經(jīng)?出?京了,難道有誰還會專門為了此事回宮通風(fēng)報信不成?就?算爹娘和陛下真的知曉了此事,我也?只能待大軍班師回朝之后再?向他?們請罪了。至于名節(jié)這?種東西?,我更是不會……”

    不等她說完,孟珂便?冷著臉打斷道:“我是絕不可能答允你此事的,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哥哥——”孟琬拉住孟珂的衣袖。

    見?孟琬沒有要走的意思,孟珂索性威脅道:“再?同我軟磨硬泡也?是無用。你若再?不回去,我便?把此事告訴爹娘,讓他?們看?好你,叫你哪都不許去�!�

    這?一招果然對孟琬果然奏效。

    她立刻收斂住了適才那副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低眉順目道:“我聽哥哥的就?是了,哥哥千萬別把此事告訴爹爹,免得再?惹出?許多是非來�!�

    孟珂自?是不信自?己這?個妹妹會這?般乖順,可若孟琬真沒有什么異動,他?也?是不愿去想孟尚懷跟前告她這?一狀的。思量再?三,孟珂還是向孟琬承諾道:“只要你不再?胡鬧,我答應(yīng)你,不告訴爹爹。”

    接下來的幾天,孟琬的確是每天安安分分待在家?中。除了有一日說是要和竹苓去集市買些干貨以備不時之需,其余時候都不曾踏出?過房門半步。

    孟珂總算松了口氣,遂不再?留心孟琬的動向,只安心操練士兵,清點各項輜重,整裝待發(fā)。

    臨行前,皇帝一再?叮囑,此戰(zhàn)只許勝,不許敗。倘若這?五萬大軍再?有折損,京師危矣。

    孟珂自?不敢怠慢,鄭重領(lǐng)命。

    出?了城門,再?向北走了幾十里地,便?是和繁華京都截然不同的另一派氣象。山巒重疊,溪水縈紆,行至山間,周遭被濃密的霧色籠罩,恍如下起了絲絲細(xì)雨。

    孟珂憂心山高路滑,命所?有騎兵下馬步行。

    不多時,暮雨忽至,狹窄的山道變得更加泥濘難行。一路雜草叢生,枝條糾纏,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往下俯瞰是懸崖絕壁,一不留神便?會跌落深淵,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翼翼。

    雨越下越大,織成重重簾幕。

    周副將給孟珂遞來斗笠和蓑衣,無奈地?fù)u了搖頭,“如此,又要耽誤些時日了�!�

    孟珂仰頭看?天著漫天陰云,“只望不會再?起別的風(fēng)波才好�!�

    與孟珂并?肩行了一段路,周副將忍不住問:“孟將軍,你說咱們此去到底有幾成勝算?”

    孟珂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道:“前方此時是什么情況,我還不得而知,不過依照邸報上的描述,局面恐怕不容樂觀�!�

    周副將扼腕嘆息道:“這?雁州城才剛拿回來,怎么就?稀里糊涂丟了呢?”

    “我疑心軍中有細(xì)作�!�

    周副將一怔,“將軍是如何得知的?”

    “我也?只是猜測,”孟珂道,“許將軍不是不謹(jǐn)慎的人,怎會只憑一個不知真假的消息便?貿(mào)然出?城作戰(zhàn)?況且就?算是他?以為敵軍士兵羸弱,毫無防備,只須派一支奇兵前去偷襲便?好,又何必傾城而出??”

    周副將回想起近來雁州發(fā)生的種種,也?覺得有諸多怪異之處,若有所?思道:“那相王帶去的援軍在成平被人偷襲,會不會也?是因為有細(xì)作通風(fēng)報信?”

    孟珂頷首道:“極有可能,所?以咱們行事還需萬分小心。你待會兒同手下人交代一聲,若發(fā)覺什么人形跡可疑,務(wù)必呈報上來�!�

    “是�!�

    周副將點了點頭,又道:“聽說相王殿下這?次受了極重的傷,也?不知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說是傷在腰腹,當(dāng)即便?血流不止,也?不知有沒有傷到臟器。我在家?時都沒敢將此事告訴我妹妹,只哄她相王只是受了皮外傷�!�

    前頭的一個個子稍矮的士兵驀地停住了腳步。

    也?不知是不是山間太過陰冷的緣故,那人的身軀還微微顫動了幾下。

    周副將頓時眉毛一豎,“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那士兵聽到有人催促,立刻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等等�!泵乡婧鋈婚_口。

    士兵步伐稍稍放緩了些,卻沒有停下。

    周副將冷聲道:“前頭那個小個子,孟將軍叫你呢。”

    士兵這?才止住步子。

    孟珂命令道:“把頭轉(zhuǎn)過來�!�

    士兵一動不動。

    周副將頭腦里的那根弦頓時緊繃起來,厲聲道:“這?般鬼鬼祟祟的,不會是北壬派來的奸細(xì)吧?”

    士兵只是攥緊了拳頭,仍背朝著二人。

    周副將這?回是真被惹惱了,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將那士兵整個身子轉(zhuǎn)了過來。

    他?將斗笠低低往下壓著,遮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了皸裂的嘴唇和兩撇胡須�?�?起來皮膚黝黑,不修邊幅,但四肢倒是纖長?,骨架也?小巧。

    周副將道:“抬起頭來。”

    士兵微微抬起下巴。

    “我是讓你把整張臉都露出?來。”

    士兵于是將斗笠往上掀了一些。

    周副將上下打量著這?個人,除了個頭稍矮一些,還有些膽小,好像也?看?不出?什么毛病。他?想了想,又追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王平,周將軍應(yīng)當(dāng)不認(rèn)識小人�!�

    “你之前在禁軍?”

    “小人是在右驍衛(wèi)�!�

    “剛剛我和孟將軍叫你,你怎么不回頭?”

    士兵答:“小人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錯才會被兩位將軍叫住,一時之間有些驚懼,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周副將向孟珂投去一個問詢的眼神,“孟將軍,此人……”

    孟珂卻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只朝那士兵擺了擺手,面無表情道:“沒事了,你走吧�!�

    等那士兵走遠(yuǎn)了,周副將才道:“也?是我太過草木皆兵了,看?著誰都覺得可疑�!�

    孟珂卻有些心不在焉,半晌才淡淡回道:“無妨,謹(jǐn)慎一些準(zhǔn)沒有錯�!�

    翻過了這?座山,眾人總算尋到了一處可以避雨的地方。許多軍士鉆到山洞里,用火折子生起火,一邊烤干衣物,一邊將帶的燒餅烤軟和一些。

    周副將也?解下上衣圍在篝火邊,被明亮的火光烤得臉頰通紅。他?撿了一根樹枝,將剛剛打下的一只野兔穿在上頭,在火里翻轉(zhuǎn)炙烤,待聞到一股焦香的味道傳來,他?嘖嘖了兩聲,轉(zhuǎn)過身就?要去尋孟珂。

    然而一回頭,冷不防對上了一張陰沉沉的臉。

    正是剛剛那個被他?懷疑行跡不端的士兵。

    周副將被他?駭了一跳,沒好氣道:“怎么又是你?”

    又覷了他?一眼,發(fā)覺整個山洞里只有他?一人還穿著淋濕的衣服,渾身上下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連脖子也?看?不見?,不覺警惕道:“你怎么回事?”

    士兵沒多解釋什么,仍低著頭,語氣肅然道:“小人有一件要事要稟告周將軍�!�

    孟珂就?在不遠(yuǎn)處,就?算有什么事,照理說,也?應(yīng)該優(yōu)先匯報給他?這?個主帥。可此人倒像是有些忌憚孟珂一樣,自?始至終都避開一切與孟珂可能的視線交流。

    不過周副將還是沖他?點了點頭,問:“什么事?”

    “小人剛剛在外頭走了幾步,發(fā)覺周圍的樹枝有被人攀折過的痕跡�!�

    周副將道:“行軍過程中不慎踩斷樹枝也?是常事,這?有什么不妥嗎?”

    士兵道:“若是馬蹄或是人不慎踏壞,不會這?么規(guī)整地從中間折斷。而且我剛剛?cè)サ角胺教讲�,發(fā)現(xiàn)我們沒有走過的地方,泥土都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你的意思是……”

    “小人懷疑有人在做標(biāo)記。”

    周副將聞言心中警鈴大作,趕緊走到孟珂近前,將那小士兵的話原原本本轉(zhuǎn)告給了孟珂。

    孟珂也?是臉色驟變,立刻吩咐周副將:“傳令下去,所?有人熄滅篝火,即刻離開此地,不許多做逗留�!�

    “遵命�!�

    周副將轉(zhuǎn)身離開,那士兵也?低垂著頭緊跟在他?身后。

    孟珂卻突然開口將他?叫住:“你等等。”

    士兵停下腳步,粗聲粗氣地問:“孟將軍有何吩咐?”

    孟珂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塵,走到那士兵身旁,一把摘下他?頭上的斗笠。對著這?張涂滿鍋灰的面孔,臉色鐵青道:“孟琬,你當(dāng)真是好大的膽子!”

    偷襲

    孟琬被拆穿了身份,

    卻仿佛在意料之中似的,沒?有顯出?半分驚惶失措,

    反而一臉平靜地對孟珂說道:“哥哥,我已經(jīng)隨軍走了近百里路。若非有意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就算我一路隨大軍走到北境,你都?是?發(fā)現(xiàn)不了我的�!�

    “簡直是?胡鬧!”孟珂惱道,“你先前是?怎么答應(yīng)我的?你說只要我不告訴爹爹,你便不會亂來。我答應(yīng)你的事情做到了,可你呢?瞧瞧你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像什么話?”

    孟琬知道自己出爾反爾不占理,此刻也是?低垂下頭,柔聲細(xì)語地示弱。

    “這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對。可事急從權(quán),

    不得已而用之。還?請哥哥將?我?guī)г谏磉叄?br />
    我日后?定會向哥哥賠罪。”

    孟珂看出?來自己這?個?妹妹是?吃定他了,

    指著孟琬的鼻子點了兩下,

    終究還?是?罵不出?什么更難聽?的話。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滿腔怒火壓了下去,

    沉聲道:“你一會兒牢牢跟在我身邊,

    不許到處亂跑,

    聽?到?jīng)]?有?”

    “哥哥這?是?答應(yīng)留下我了?”

    孟珂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想得倒美,等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自會遣人送你回?去�!�

    孟琬立刻道:“此時前線正值用兵之際,哪有多余的人馬來護(hù)送我回?京?”

    “你也知道前線戰(zhàn)事膠著,那便少給?你哥哥添些麻煩�!�

    “來人,

    ”孟珂隨即招手喚過一個?親衛(wèi),“你負(fù)責(zé)看著她,

    別讓她跑丟了。等一會兒大軍出?了山道,到了駐扎的營地之后?,你便護(hù)送著她折返回?京師�!�

    護(hù)衛(wèi)抱拳道:“末將?領(lǐng)命。”

    “我是?不會回?去的�!�

    先前孟琬和?孟珂說話不管言辭再是?懇切,語氣都?總是?黏糊糊的,給?人一種耍無賴的感覺。但這?一句話,卻滲著濃濃的寒意,不像是?撒嬌,卻像是?威脅。

    她隨即摘下了圍在脖頸處遮擋喉嚨的圍巾。

    孟珂頓時覺察到了不對勁,脫口道:“攔住她!”

    可只遲了一步,孟琬已經(jīng)將?一塊鋒利的石頭抵在脖頸處,冷冽的目光直對著孟珂的眼睛。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意思已然?是?十分明確了。

    孟珂并不相信她真的會自傷,側(cè)過頭又吩咐那護(hù)衛(wèi):“還?愣著做什么?把她那塊石頭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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