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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眼眶中的?淚水打了好幾?個轉(zhuǎn),還是抑制不住從眼角滑落。

    發(fā)現(xiàn)謝玄稷在凝神望著自己,她賭氣似的?將手疊在眼睛上,結(jié)果眼淚又順著指縫淌了出來,在手背蜿蜒,還有幾?滴落在了他的?胸口。

    謝玄稷不知道孟琬究竟是怎么了。

    仔細思?量了一番,他猜測是自己忽冷忽熱的?反應(yīng)有些傷人,于是將孟琬摟在懷里,親了親她的?臉頰,坦誠道:“對不住,我剛剛的?確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心里憋悶得慌,所以有些走神。琬琬,你?是因為?這個不開心嗎?”

    “沒?有,”孟琬搖搖頭,回抱住他,“你?別胡思?亂想?了�!�

    其實此?刻回想?起來,孟琬也覺得自己剛剛有些草木皆兵了。

    他擔(dān)心她的?身?體,原本就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至于她看見的?他眼神中微妙的?變化,或許也僅僅只是她的?錯覺。

    他明明什么都沒?有做。

    是她太心虛,也太害怕失去了。

    孟琬又稍稍直起脖子,碰了碰碰謝玄稷的?唇。

    謝玄稷道:“如果你?實在難受,那我們不到最后,就讓你?舒服好不好?”

    孟琬沾著淚水的?眼睫顫了顫。

    雖是一個問句,但謝玄稷并未等她應(yīng)允,就兀自將手觸了上去。

    瀕臨巔峰的?快意幾?乎變成了另一種形式的?發(fā)泄,她眼神被眸中的?水霧氤氳得渾濁,仰起脖頸,像溺水的?天鵝,隨著他指節(jié)一下一下的?彎曲,漸漸失去了意識。

    坦白

    翌日清晨,

    孟琬被雨水從廊檐上滴落的聲音喚醒。

    謝玄稷還沉沉睡著,胳膊自身后圈著她,

    將她攬在懷中。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后背,均勻地起?伏著。她掙扎了幾下,掙脫不開,索性翻了個身面對著他。

    他的五官極其鋒利,可熟睡時面容看起來卻是難得?的柔和。薄唇抿成?一線,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

    孟琬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眉心輕輕點了一下。

    他眉頭隨即一皺,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又睡了過去。

    怎么跟個小孩子一樣?

    她垂眸淺笑,收回了手?。

    原來在她的身邊,他能睡得?這么安心。

    在床上消磨了許久,

    孟琬終于還是挪開了謝玄稷的手?臂。她披上外袍,

    靸鞋下榻,

    緩緩走到窗前,

    望著霏霏細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將空氣洗滌得?清涼,

    亦退去了滿屋的旖旎。

    不知不覺間?,

    天邊泛起?了熹微的晨光,

    無?邊雨絲漸漸淡去,只剩下了融融暖風(fēng)。明亮的天光復(fù)蘇了集市的煙火,行人的喧囂。

    那些難以宣之于口的隱秘心事,

    那些伴隨著極致痛楚的愛恨糾葛,仿佛也像這飄渺的水汽,消散得?了無?痕跡了。

    在窗前站了沒一會兒,

    突然有人從背后將她擁住。

    孟琬低低笑了兩聲,由著他在她的臉頰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她趁勢回過身,

    攀住他的脖頸,凝視著他的雙眸,喚了一聲:“夫謝玄稷笑道:“我發(fā)覺你近來好像很?喜歡這么叫我。”

    “或許是想?把從前落下的補回來�!彼穆曇魳O輕,像是喃喃自語一般。

    謝玄稷沒聽清,怔愣道:“什么?”

    “沒什么,”孟琬轉(zhuǎn)頭望向放在桌上的蒼族服飾,含笑催促道,“咱們還是趕緊換好衣服,早些出發(fā)吧�!�

    謝玄稷在穿衣上不甚講究,為顯威儀,平常除參加特殊儀典會穿朱紅色的禮服,其余時候幾乎只著深黑色和深藍色的衣袍,衣服上的繡紋也是最簡單的竹枝暗紋。

    這還是孟琬第一次見他穿這種丹楓色的斜襟襖子,顏色鮮艷濃烈不說,袖口滾邊處的花鳥星月圖騰也是俏皮生動。這副打扮,和他素日里示人的古板模樣天差地別。

    他對?著銅鏡照了半天,沖孟琬撇撇嘴道:“這樣會不會不夠威嚴�!�

    孟琬捧著謝玄稷的臉頰,將他的臉扳過來,正對?著自己。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發(fā)覺的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她試著解下謝玄稷梳得?一絲不茍的發(fā)髻,又對?著鏡子調(diào)整了一下,這回總算是順眼多了。

    說起?來,謝玄稷的身形本就生得?高大挺拔,肩膀也寬闊,把頭發(fā)披散下來,再束上一圈牛皮做的抹額,要是再蓄上一臉的胡子,還真就是胡人的樣子。

    然而?謝玄稷非常堅決地拒絕了孟琬給她粘胡子的請求,順道還挖苦了一下她手?里的假胡子像一條活靈活現(xiàn)的蜈蚣。

    孟琬不依,堅持要把那條“蜈蚣”貼到他鼻子下面,他怎么閃避都躲不開她的魔爪,最后實在也是拗不過她,由著她去了。

    孟琬一邊涂著膠水,一邊憋笑道:“這胡子雖不好看,可拿來喬裝打扮是最好用的。我前幾日貼上這個,混在軍營之中許多天,旁人都未發(fā)覺……”

    “那怎么兄長還是發(fā)現(xiàn)你了?”謝玄稷一點面子也不給孟琬。

    孟琬也不惱,面不改色地涂好了膠水,拿起?假胡子照著謝玄稷的人中就是用力一按,方才沒好氣道:“那是我故意讓他知道的。反正那時候他也沒法把我送回去了,讓他知道了,我還能少?受點苦�!�

    沉默了一會兒,謝玄稷又道:“對?了,我還忘了問你。你來這里,也是瞞著岳父岳母大人的嗎?”

    提起?這件事,孟琬剛剛爬上嘴角的笑意便凝固住了。她垂下頭,嘆了口氣道:“我讓馮九替我瞞著家里,說我回王府主持家事了。這套說辭騙住我父母倒是不難,可我怕陛下召見。而?且我在軍中的事情?,許多將士都已經(jīng)知道了,恐怕不日就會傳到京中�!�

    “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等我們班師回朝以后,再去向他們請罪了�!�

    孟琬那邊已經(jīng)貼好了胡子,謝玄稷說完話又忍不住朝著鏡子看了一眼,劍眉微蹙道:“你覺不覺得?這兩撇小胡子有些滑稽?”

    “不啊,很?好看。”孟琬不假思索道。

    謝玄稷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孟琬是不是拿他尋開心,一本正經(jīng)地問:“琬琬,你是說認真的?”

    孟琬眨眨眼,也一本正經(jīng)地回他:“當(dāng)然,我夫君怎么樣都好看。”

    說完,她憋著的那口氣一下子泄了出來,“噗嗤”笑出聲來。她本來還想?再找補幾句的,可一瞬間?就像笑聲的閘門被打開了一樣,捂著肚子顫抖得?停不下來。

    謝玄稷現(xiàn)在知道孟琬把他當(dāng)笑話看了,抬起?手?就要把那條蜈蚣撕下來。

    孟琬慌忙將他攔住。

    “咱們先不說笑了�!�

    孟琬這回是真換了一副十分嚴肅的面孔,正色道:“那阿矢勒不是已經(jīng)發(fā)覺你在跟著他了嗎?你要還是先前那樣的打扮,只要他稍稍謹慎一些,你恐怕是沒有辦法近他的身的。”

    謝玄稷聽她這樣說,也覺得?有理,終于還是向孟琬的丑胡子妥協(xié)了。

    孟琬也迅速換好了紅黃相間?的百褶裙,將頭發(fā)編成?雙股麻花辮,在手?腕上系了條紅繩,脖子上戴上孟珂給她的狼牙。最后看著桌上幾件老板送的發(fā)飾,遲疑了一下,還是拿起?一朵杜鵑絹花別在了左耳邊。

    謝玄稷表情?復(fù)雜地扯了那朵大紅花兩下,問道:“這花會不會走兩步就掉了?”

    “不會,我都用發(fā)卡固定好了�!�

    謝玄稷又問:“你一定要別這朵花嗎?我怎么覺得?在人群中有些太顯眼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孟琬煞有介事道,“這女子戴花,是蒼族人的傳統(tǒng)。這未婚女子都是把花戴在左邊,已婚的女子呢要把花戴在右邊。這里頭都是有講究的,不然在當(dāng)?shù)厝嗣媲耙徊恍⌒木吐娥W了�!�

    謝玄稷道:“你說的這些,我怎么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那很?正常,”孟琬揚起?下巴,“你忘了,我有一個神通廣大的舅舅�!�

    謝玄稷沉吟道:“說起?你舅舅,我有一件事情?要向你坦白,也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么事情?這么嚴重?還要向我坦白?”

    “也不是什么大事,”謝玄稷道,“就是你先前在夢里提到過的一個叫做徐堯的人�!�

    孟琬心里咯噔一下。

    她盡力讓語氣顯得?云淡風(fēng)輕,“這件事情?你之前不是已經(jīng)同?我說過了嗎?你說你夢見此人身居高位,還是你的親信,所以才會托我舅舅去尋他。難道是還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我那時省略了一些細節(jié),所以也不算把話說清楚了�!�

    “怎么說?”

    謝玄稷道:“其實我從未夢見過此人。最初我是聽見你在夢里說什么你已經(jīng)退了一步,因而?徐堯不能再在中書省。加之先前我又做過一些怪誕的夢,夢里你我二人勢同?水火,我是由這個推斷出的他是我的親信。”

    “原來如此,”孟琬唇角擠出一抹微澀的笑意,“那你想?讓我?guī)湍闶裁疵�?�?br />
    “你舅舅已經(jīng)尋到了此人,而?且將他帶到了京中。不瞞你說,我也去見了他,但對?他的長相,我實在是毫無?印象。”

    “所以你是想?讓我替你辨認此人……”

    孟琬說到此處,忽然意識到了自己露了破綻,立時止住了接下來的話。

    皇太后孟琬當(dāng)然對?徐堯此人無?比熟悉。

    知道他如何發(fā)跡,如何立功,最后如何為謝玄稷所用。

    可相王妃孟琬不該認識這樣一個外臣。

    也不可能擁有判斷這個徐堯是不是謝玄稷要找的那個親信的能力。

    謝玄稷問:“所以你認識此人嗎?”

    孟琬只垂眸道:“我那天許是做了什么奇怪的夢,至于夢里說了什么,我自己也記不大清了�!�

    她不愿意欺騙謝玄稷,便有意只把話說一半。

    雖然這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好在謝玄稷沒有繼續(xù)追問。

    說話間?,二人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拿好了包袱,走到樓梯口時,謝玄稷突然道:“不對?�!�

    孟琬冷不防被嚇了一跳,步伐一頓,一臉愕然地看著他。

    謝玄稷揪住了孟琬左邊的發(fā)辮,冷著臉道:“你剛剛說未婚的女子把花戴在左邊,已婚的女子把花戴在右邊。那你把花戴在左邊,這是什么意思��?”

    孟琬撇著嘴道:“還不是怨你這胡子太難看了,我可不想?讓人知道你是我夫你終于肯說實話了�!敝x玄稷冷哼一聲。

    孟琬把頭一歪,“要不然我就同?別人說你是我哥哥吧�!�

    謝玄稷不搭理她。

    “哥哥�!泵乡室馔熘氖�?這么叫他。

    謝玄稷把手?臂從她懷里抽開。

    孟琬干脆摟住了謝玄稷的腰,整個人掛在他的身上,又捏著嗓子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哥哥。”

    謝玄稷嘴角尷尬地抽搐了一下。

    “哥哥,哥哥,哥哥。”

    她正叫得?起?勁,突然就有一個油頭粉面的小生停住了腳步,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他學(xué)著漢人的樣子,搖著扇子道:“敢問郎君,令妹可曾婚配?”

    謝玄稷頓時臉色鐵青,可孟琬在一旁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他一把摘掉了孟琬別在左邊的杜鵑花,將它插到了右邊,冷冰冰道:“這是我娘子。”

    那人愣了愣,訕訕地走開了。

    孟琬還在笑。

    謝玄稷的臉色越難看,她就笑得?越厲害。

    見她這般唯恐天下不亂,謝玄稷板著臉道:“以后不許胡亂叫我哥哥�!�

    又走了幾步,改口道:“不過在有的地方除外�!�

    埋伏

    沿著主道往西北方走了一個多時辰,

    天空逐漸放晴。

    日光透過稀薄的云層灑在土黃色的磚石上,映出斑駁的光影。遠處,

    群山如波濤般起伏跌宕,余脈蜿蜒至青灰色的天際,似是接續(xù)著廣袤無邊的朔漠,蕭瑟之氣撲面?而?來。

    再繼續(xù)往前走,就要出西城門了。

    謝玄稷停下腳步,又向孟琬確認一遍:“我們當(dāng)真要離開云家堡嗎?”

    孟琬嘆了口氣,“單憑我們兩個?這樣?挨家?挨戶地這么問,

    要?想尋到阿矢勒的下落,無異于大海撈針。既然在?云家?堡找到阿矢勒的希望渺茫,倒不?如咱們就賭一把,

    往北走,

    先他?一步趕到北燕王廷。”

    “可是,

    ”謝玄稷仍舊有些猶豫,

    “就這么決定向北走,會不?會太過草率了?”

    謝玄稷又道:“咱們既已?確定阿矢勒來過此處,

    不?如先在?城中再問問有沒有見過他?的人。即便不?能直接尋到他?本人,

    至少也要?先再多得到些線索,

    才好決定究竟往那邊走。”

    “來不?及了。”孟琬嘆了口氣。

    她拉出謝玄稷的手,把他?的手掌心當(dāng)作地圖,同他?分析阿矢勒可能逃跑的路線。

    “云家?堡在?這�!�

    孟琬點了點他?的手掌正中心。

    “北壬王庭在?這。”

    指尖又往東北方向點了兩下。

    “兩軍交戰(zhàn)的地方在?這。”

    她在?兩點之間的地方劃了一條橫線。

    隨后她的指尖自東北那個?點出發(fā),

    穿過橫線,最?終在?云家?堡停住。

    謝玄稷不?明所以。

    孟琬問:“如果你是阿矢勒,冒著生命危險,

    趁亂從?北壬王庭向南潛逃,越過戰(zhàn)事最?為激烈的成?平,

    好不?容易到達云家?堡,你接下來會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將手里的秘密昭告天下,集結(jié)各路人馬攻回王庭,為兄長報仇。”謝玄稷不?假思索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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