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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不錯,”徐堯頷首道,“那些山匪都是無家可歸的老百姓�!�

    謝玄稷心中泛起驚濤駭浪,久久難以平靜。

    徐堯又道:“在?連池縣境內(nèi),下官多少說得上幾句話。即便李知府有征收稅銀的任務(wù)委派下來,下官也不過是敷衍了事。他派人前來催促的時候,我便同官差與他作?一番戲,只說連池縣內(nèi)民風(fēng)彪悍,前去征收稅銀的官差都被打?了個半死。一時之間,他也是拿下官沒有辦法�!�

    “可你一直沒法將那稅銀替他收上去,就算是想這么一直敷衍著,那李嶼怕也是不肯的吧�!�

    “他不肯有什么用,”徐堯冷哼一聲,“他做賊心虛,不敢將此?事鬧到御前,無非是時時盯著下官,想要揪出我的錯漏。可他一時半會?兒抓不到下官的什么小辮子,便也只能干著急。”

    他嗤笑一聲,鄙夷道:“色厲內(nèi)荏的草包,不過如此?�!�

    謝玄稷沉吟片刻,又問:“那徐大人在?連池縣哄抬糧價(jià)又是為?何?”

    在?徐堯回復(fù)前,他先解釋道:“并非本王要疑心你,只是倘若寧王與李嶼一狀將大人告到圣上那里,本王總要知道其中緣由,才好為?大人分辯�!�

    “殿下就算有什么疑慮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
    徐堯頓了頓,道:“淵州糧價(jià)水漲船高,是奸商與官府勾結(jié)囤積居奇的緣故。百姓橫豎買不起米,兩百文一斗與三百文一斗又有何分別?”

    他神情頗為?無奈,“說來也慚愧,下官原是打?算將淵州米價(jià)虛高的消息放出去,引江南的米商將糧食帶到淵州,將糧價(jià)降下來,可李嶼似是算準(zhǔn)了這一點(diǎn),派人將南下淵州的河道堵住了�!�

    說罷苦笑著聳了聳肩。

    二人又向前走了幾步,穿過茂密的灌叢,進(jìn)到了佛堂之內(nèi),仰頭望著蓮花臺上巍峨的金身。

    這回還沒等謝玄稷發(fā)問,徐堯便率先開口道:“殿下是不是想問下官正直災(zāi)年?,地方?已是捉襟見肘,緣何還要花費(fèi)這么多銀錢的來修建廟宇?”

    “徐大人不妨說來聽聽�!�

    徐堯道:“在?淵州的地界內(nèi),手中緊握著大把銀錢的,除卻像李嶼這樣的高官,地主?鄉(xiāng)紳,其余的便是這寺廟中的僧侶。”

    他面朝佛像雙手合十,虔誠地行了一個禮,方?才繼續(xù)說道:“朝廷并無賑災(zāi)的款項(xiàng)撥發(fā)到下官手中,下官便也只能自己籌措經(jīng)費(fèi)�!�

    “豐年?的時候,連池縣的諸多佛寺香火總是旺盛得很,前來為?佛像塑金身求財(cái)求仕途的官吏鄉(xiāng)紳絡(luò)繹不絕,幾乎要將寺廟的門檻都踏破,各個住持也不知收了他們多少銀錢�!�

    “而今到了災(zāi)年?,許多房屋都被洪水沖垮,百姓落得無家可歸的地步。到了冬天,日子便更加難捱了。我不忍看?他們凍死在?街邊,便也只能借為?陛下祈福之名鼓動僧侶修建佛一來,而今是荒年?,讓災(zāi)民修筑佛寺總比豐年?去請勞工更加便宜,寺院也樂得如此?。二來,他們可以借此?再?揩一下官府的油水。以神佛的名義?向李嶼這樣的貪官索要錢財(cái),他斷無不給的道理。三來,這么多佛寺空著也是無用,總能給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一個遮風(fēng)避雨的居所�!�

    謝玄稷了然,贊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正要再?交代徐堯些什么,卻見他掀起衣擺,跪在?石板上,重重叩首道:“還請殿下恕罪。”

    “徐大人這是何意?”

    “下官行此?舉確是為?百姓能有安居立命之所,卻還是縱容了僧侶盤剝百姓。百姓花費(fèi)整整一天的時間建造寺廟,卻只能換得夜里在?佛堂歇息和?三餐的咸菜饅頭。下官作?為?連池的父母官,實(shí)在?是心中有愧�!�

    謝玄稷扶起徐堯,寬慰他道:“事急從權(quán),你已做到了你所能做到的最好,無須再?為?此?事向朝廷請罪�!�

    謝玄稷停頓須臾,又問:“對了,寧王那邊你可妥善安置好了?”

    “寧王已被下官押送至縣衙的暗室之中,殿下大可以放心。”

    “好,命人妥善看?護(hù)好寧王,萬萬不可走漏了風(fēng)聲�!�

    “殿下現(xiàn)在?是打?算審一審寧王嗎?”徐堯問。

    “還不急,”謝玄稷道,“我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

    從霞光嶺下來之后,謝玄稷沒有急于去連池縣府衙,而是直接去到了驛館。

    驛館被十幾個帶刀的侍衛(wèi)圍得水泄不通,路上的行人紛紛望之側(cè)目。

    寒風(fēng)如刀,讓謝玄稷原本滾燙的頭腦稍稍冷卻下來。

    此?刻重新?回想起今晨發(fā)生的一切,他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有許多蹊蹺的地方?。

    也是他驟然恢復(fù)了記憶,又想起那日圍困荻山的情景。一時心緒混亂,所以才在?沖動之下同孟琬說了許多重話。

    重活一世,難道孟琬當(dāng)真?還會?為?了謝玄翊再?殺他一次嗎?

    不論如何,有些話他都要親口問問孟琬。

    許是近鄉(xiāng)情更怯,謝玄稷站在?門前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才進(jìn)到房間之內(nèi)。

    孟琬正懨懨伏在?桌上小憩,頭腦沉重得像是灌了鉛。聽到推門的動靜,她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抬眼看?向謝玄稷。

    “你來做什么?”

    語氣頗為?不善。

    那些服軟的話語瞬間凝固在?了謝玄稷的喉頭。

    他眼中盡是難掩的失落,長長吐了一口氣,道:“孟琬,今日的事是我太?過沖動了,我向你道歉。至于往后……”

    接下來的話倏忽斷在?喉嚨里。

    他胸口傳來一陣鈍痛,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下去了。

    “孟琬,”謝玄稷闔上雙眼,嗓音有些發(fā)澀,“我收回我今早說的那番話,我謝玄稷不會?將一個心底全然沒有我的人綁在?身邊�!�

    “倘若你愿意的話,回到京城我們便和?離吧�!�

    余溫

    霎時間,

    屋內(nèi)的空氣變得十分僵硬。

    孟琬低垂著眼瞼,避開了他凜冽的?目光,

    聲音冷若冰霜,“我不會和你和離的�!�

    “什么意思?”

    謝玄稷眸光微微一閃,目中蘊(yùn)出?了幾分希冀。只是這樣的情緒停留的時間太過短暫,孟琬并沒有察覺到。

    她嘴唇動了動,許久沒有出?聲。

    他們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難道真的?要用這個孩子作為?籌碼要挾他回心轉(zhuǎn)意嗎?

    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做這樣的?事?情。

    孟琬嘴角不覺爬上一縷苦澀的?笑意,良久,

    她收回?fù)嵩谛?腹上的?手,重新尋了一個拙劣的?借口:“我父母年紀(jì)大了,我不想再讓他們?yōu)?我煩憂。倘若我就這么和你和離了,

    旁人一定會對他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

    謝玄稷冷聲問道:“你從前巴望著和我和離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

    怎么忽然就在意起你父母怎么想了?”

    不等孟琬回答,

    他又接著說道:“你到底是真心顧念你父母的?名聲,

    還是你不過是想繼續(xù)待在我的?身邊,好在我跟前吹枕頭?風(fēng),

    再時不時給你的?好六郎通風(fēng)報(bào)信?”

    他嗤笑兩聲,

    抬起手將她低在墻上,

    “就算你將他扶上皇位又如何?等著他登基之后仍舊給你個淑妃的?名號,繼續(xù)屈居晁月濃之下?嗎?”

    他本以為?時過境遷,提起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足夠坦然�?纱藭r此刻,

    前世的?記憶和現(xiàn)?實(shí)經(jīng)歷的?一切在他腦海中交替掠過,剛剛才壓下?去的?情緒,又在他胸中燃燒起來。

    謝玄稷繼續(xù)欺身靠近她,

    將她禁錮在兩臂之間,讓她無處遁逃。

    孟琬迫不得已正對著他在自己眼中不斷放大的?面孔,

    灼熱的?呼吸越來越近,隨后噴灑在了她的?耳畔。分明是滾燙的?觸感,可卻又一股涼意自足底蔓延開來。

    謝玄稷嘲諷道:“孟琬,你就這么愛他?愛到放著好好的?王妃不當(dāng),甘心為?人妾室?愛到他都不肯碰你,你還要為?了他,忍辱負(fù)重地跟在我身邊?你就這么自甘墮落嗎!”

    最后一句話他幾乎是用力吼出?來的?。

    孟琬惱道:“你在這里?胡說八道些什么?”

    “我說得難道有錯嗎?”

    “隨你怎么想。”

    孟琬見謝玄稷沒有半點(diǎn)要冷靜下?來的?意思,不欲再與他爭辯,索性強(qiáng)硬地掰開他的?手,側(cè)身躺回床榻上,默默闔上了雙眸。

    可她才躺下?沒多久,就被謝玄稷制著雙肩,整個翻過身來,被迫迎上他兇狠的?目光。

    “你不想和我和離是不是?”謝玄稷問。

    孟琬緘默不言。

    謝玄稷又道:“那倘若我答應(yīng)了你不與你和離,全?你父母親族的?顏面,你是不是也?應(yīng)該盡一盡做妻子的?義?務(wù)?”

    孟琬剛要開口,他卻倏然將食指壓在她的?唇上,輕輕摩挲著。她今日沒有擦口脂,唇色微微有些泛白,可她眼神迷朦地望著自己時,仍是說不出?的?靡麗。

    孟琬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下?意識將手抵在他的?胸前,緩慢搖了搖頭?。

    謝玄稷傾下?身去,朝著她的?脖頸就是用力一嚙。孟琬吃痛地叫了一聲,想要將謝玄稷推開,卻被他反手扣住手腕。

    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在床板上,寒聲道:“我記得前些日子,連我在書房里?辦公,你都要往我身上騎,纏著我給你。一次不夠,還要許多次。怎么如今意圖被拆穿了,便成了這般三貞九烈的?模樣?”

    “你到底又在發(fā)什么瘋?”

    “我能?發(fā)什么瘋?”謝玄稷道,“夫妻敦倫,原本就是天理。只怕你不愿意同我和離,也?是因著我把你干舒服了,你離不開我吧�!�

    “無恥!”

    謝玄稷將手從孟琬的?衣襟下?擺探進(jìn)去,不輕不重地在她的?腰上捏了一把,“似乎是長胖了一些。”

    孟琬驚得渾身一哆嗦,立時護(hù)住小?腹,拔高聲音道:“謝玄稷,你別亂來�!�

    謝玄稷全?然沒有理會她的?推拒。

    下?一刻,衣帶便被輕輕松松扯斷,衣襟朝兩邊散開,露出?了青色的?抱腹。他低下?頭?,照著上頭?的?蘭花繡紋便是一口,痛得孟琬生理性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謝玄稷,你屬狗的?!”孟琬氣得大叫。

    謝玄稷聲音里?含著幾分譏誚之意,“娘子記錯了吧?我只比娘子大一歲,娘子不是最喜歡在床上叫我哥哥了嗎?只是我竟不知道這哥哥,是你跟著謝玄翊叫的?!”

    “你是真的?瘋了!”

    謝玄稷收回黏膩的?手指,捻了捻道:“好像又下?雨了,我替你堵住好不好?”

    孟琬不住蹬著雙腿,卻被他扣住了膝蓋,朝兩邊分開。他一把扯下?自己身上業(yè)已被雨沾濕的?衣袍,露出?健碩的?胸膛,隨后覆壓在了她的?身上。

    孟琬被他折磨得渾身滾燙。

    可他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打算,隨即銜住她顫抖的?唇,舌頭?像是一條靈活的?蛇,溜入了她的?口腔,緊緊同她纏繞在一起。她只要偏頭?躲閃開,他就會馬上追上來。

    前世,他對她發(fā)瘋的?時候也?不在少數(shù)。但她總是對他予取予求,只要不是兩個人吵得太過厲害,他想要同她如何,她也?就隨他去了。

    可眼下?他這般氣勢洶洶,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似的?。要是真的?縱著他胡來,只怕是要傷害到腹中的?孩子。

    孟琬漲紅著臉用力擺了擺頭?。

    “不要�!�

    謝玄稷不為?所?動。

    孟琬倏然想起從前和他說過的?那句葷話,一時間懊惱不已。

    終于?,在他擠進(jìn)去的?前一刻,她陡然升高了聲音,“謝玄稷,真的?不行?!”

    “為?什么?”他驀地停下?了動作,喉嚨里?卻還喘著粗氣。

    四目相對時,孟琬看著謝玄稷鬢邊的?熱汗不住滑落而?下?,一滴滴地砸在自己的?下?巴上,頸窩處,也?知他實(shí)在是忍得辛苦。

    孟琬聲音軟了下?去,“我替你用手好不好?”

    謝玄稷就像是沒聽見。

    “那用口?”

    “你吃不下?�!�

    說罷,又將她的?膝蓋分開了一些。

    孟琬這次是真的?著急了,脫口道:“你若執(zhí)意如此,我便也?只能?與你和離了�!�

    空氣忽然靜了下?來,只能?聽見二人的?呼吸聲。

    謝玄稷眸色微暗。

    其實(shí)這句話甫一說出?口,孟琬便后悔了。她立刻出?言描補(bǔ)道:“我不是想和你和離,我只是……”

    “只是不想再和我虛與委蛇了,是嗎?”

    不等孟琬的?回應(yīng),他一言不發(fā)地躺回了床上,緩緩闔上了眼睛。孟琬隨后也?躺到了他的?身邊,素手才剛觸上鼓鼓囊囊的?物什,便被粗暴地挪開了手。

    “我們馬上就要和離了,你不必為?我做這樣的?事?�!�

    謝玄稷翻了個身背對孟琬。

    孟琬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謝玄稷一動不動。

    孟琬嘆了口氣,也?緩緩閉上了眼。

    是夜,萬籟俱靜,偶有檐下?的?風(fēng)鈴聲飄來。她懷揣著許多心事?,胸口總是悶得透不過氣。可這兩日的?顛簸的?的?確確讓她身上疲憊不已,闔眸沒多久,便沉沉睡了過去。

    桌上燃著一支紅燭,燭芯枯瘦,被漏進(jìn)來的?寒風(fēng)吹得飄搖不定,仿佛下?一秒就會熄滅。

    她從噩夢中驚醒,背后已然是濕透了。

    暖閣里?只點(diǎn)了三兩只蠟燭,屋內(nèi)光線昏暗。露薇沒有留意到她的?異樣,捧了一碟桃片糕進(jìn)來,柔聲勸道:“娘娘,您多少吃一些吧�!�

    “就擱在那吧,我想吃的?時候會吃的?�!�

    露薇沒有再多言。

    她將東西放在桌案上,輕輕悄悄地退了出?去。

    屋內(nèi)又只剩下?了孟琬和白墻上一道寂寥的?影子。

    孟琬摩挲著手中空落落的?枕席,上頭?早已沒有了他的?余溫。她傾下?身去,將臉頰貼在錦緞的?被面,上頭?的?刺繡微微有些扎臉。

    她閉上雙眼,讓最后一點(diǎn)光亮消失。

    仿佛只要看不見眼前的?一切,她便還可以幻想他在自己的?身邊,用力將自己扣在他的?懷中,用長出?胡茬的?臉頰蹭著她的?臉,就像一只在討好她的?大犬。

    她低低地喚了一聲,聲音里?蘊(yùn)著無限溫柔,“昀廷�!�

    明知不會再有任何回應(yīng),也?明知這不過是自欺欺人,但她還是固執(zhí)地期待著那個人會突然闖進(jìn)她的?臥房,將她一把擁在懷中,在她耳邊嘲弄地說道:“讓太后娘娘失望了,臣沒那么容易死。”

    然后用最激烈的?云雨發(fā)泄著對她的?愛與恨。

    她也?可以擁著他,在他的?身上找到彼此還活著的?證據(jù)。

    眼淚順著下?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嫣紅的?被面上洇出?一片一片的?深紅。

    不知過了許久,孟琬終于?清醒地意識到,那個人是真的?已經(jīng)不在了。

    再不會有人在寒冬里?和她擠在一床被子里?,擁抱她,親吻她,陪她捱過這深宮之中漆黑的?長夜。

    原來自噩夢中醒來,迎接她的?是一個更?加可怕的?噩夢。

    她必須獨(dú)自面對著這空空蕩蕩的?殿宇,這宮墻之內(nèi)詭譎的?風(fēng)波,險(xiǎn)惡的?人心。

    還有,失去他的?漫長余生。

    她重新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回到適才那個夢境之中。不論他如何怨憎自己,不論他說出?怎樣傷人的?話,可至少她還能?感受著他的?體溫,觸碰著他的?心跳。

    總好過對著一塊冰冷的?牌位,連一點(diǎn)希冀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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