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想曾幾何時,與他翻涌云月,她驀然羞紅面頰,埋頭續(xù)說著:“大人若忌諱,我寫下一紙遺書,便說是我咎由自取,罪有應(yīng)得,三番五次地壞了府里的規(guī)矩……是大人仁慈,欲留我一命,只是我想以死謝罪罷了。”
以死謝罪……
眸底慍色拂掠而過,楚扶晏微滯。
“你成日都在想些什么?”
“妾身只是忽然覺著,被大人賜上一道死罪,也算是一種解脫�!彼S之望向下端的褻褲,從速轉(zhuǎn)眸,故作鎮(zhèn)定地伸指欲去褪下。
清影扯唇握上她手腕,輕然一甩,止下她的舉動,云淡風(fēng)輕地走入浴池:“本王不愚笨,賜死了你,誰來做常蕓的替身?”
“你想死,還沒那么容易……”
談天之際,似已服侍完畢。
聽夏蟬說的,她已可以退至屏風(fēng)外面去,溫玉儀俯首行禮,還未轉(zhuǎn)身,敗興的話又傳蕩了來。
“還不來給本王濯發(fā)洗身?”
池中清冷峻姿孤高而立,水霧升騰,他便更像是身處云霧間。
聽罷,她略感不解,這與那夏蟬道的迥乎不同:“可妾身聽聞……”
“你是在違逆?”
楚扶晏靜觀池邊姝麗,面容凝重,眸里映的滿是她一人。
第33章
樓大人已上門提親,婚期定于下月。
“妾身不敢�!�
空氣中的慍怒愈發(fā)深濃,
她再不遵從,溫家恐是脫不了此難。
沉默地踏入池水,溫?zé)崆逅疂B透進(jìn)素裳,
溫玉儀徐緩行至兩步之遙,嬌軀忽地停住,
失措般微愣。
她那忐忑羞臊之樣,
就仿佛從未與他有過肌膚之親一樣……
分明都已纏綿至深,竟還退避成這樣……他冷然再道,嗓音發(fā)了些緊:“站那么遠(yuǎn)作甚,本王又非毒蛇猛獸�!�
作勢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她輕緩相告:“妾身對服侍男子沐浴一事一竅不通,怕惹怒了大人�!�
“如尋常伺候便可�!�
楚扶晏蹙眉而回,
念著頭一回讓女子伺候沐浴,竟會如此費勁。
倒也不是怕她服侍不周,只是望著身前玉人兒笨拙的模樣,他是有幾瞬遲疑。
遲疑著不想讓她伺候了。
這感受是否為憐惜尚且不知,他思來想去,又覺有私心在作祟,他還是讓她服侍的。
玉指帶著清水輕撫而上,
順其胸膛觸過肌膚,停于鎖骨,
再撈少許池水,指尖撫過上下微動的喉結(jié)……
她始終未敢仰目,僅低眸謹(jǐn)慎行事。
冰肌玉骨似有若無地貼近,
寸寸皙膚被纖指觸劃,
燃起陣陣灼熱,交疊氣息融于逐漸升溫的水霧間。
楚扶晏微然一動,
便覺懷中鉆入一道花容麗色,直勾得心魂蕩漾。
朦朧難辨,不明不白。
與二人間不相通的心念如出一轍。
他倏然背過身,指骨緊扣著浴池邊沿,想讓自己冷靜些,良晌沉聲道出不滿之意。
“毛手毛腳,畏畏縮縮的。無需你了,本王自行來吧……”
多數(shù)男子都經(jīng)不得這般誘引,加之他們還行過魚水之歡,即便她未刻意蠱誘,也會令他想入非非……
溫玉儀無奈走出浴池,清水順著浸透的裙裳滴落于地,退至屏風(fēng)旁,忽然聽得他道。
“今晚床帳內(nèi)迎候,夫人可莫讓本王久等了�!�
“妾身絕不敗了大人的興。”她柔和回語,端步走向府邸庭院。
殿外飄起了夜雨,冷雨淅瀝而降,雨水從房舍檐角落入斑駁青苔,園中塵埃似被洗盡。
王府中人皆入屋去躲雨,人煙寥寥,分外冷清。
剪雪望見主子時,一時不知是雨水還是別處的水流,主子竟透遍了全身,如剛從水中撈出一般,令人驚愕萬般。
急忙沖入雨中撐傘,剪雪將取來的氅衣為她披上:“主子是從大人那兒來?怎么渾身濕透著,也沒有人幫著擦拭?”
溫玉儀朝身后寢殿細(xì)望一眼,吐語如珠,嗓音尤為溫和:“方才為大人沐浴,但似乎未讓他稱心。”
話語剛落,她便打下一噴嚏。
夜雨中寒風(fēng)瑟瑟,直鉆入骨髓,被池水浸泡過的身子不住地抖動,涼意從各處襲來。
“庭院風(fēng)大,主子快回房去,奴婢給主子熬一碗羹湯。”將氅衣裹緊了些,剪雪心急如焚,忙扶著主子回入寢房。
一切寒意都在回房后逐漸散去,房內(nèi)靜謐幽香,縈繞的龍涎香令她安神幾許,命丫頭沐浴更了衣,溫玉儀裹于被褥中,安靜飲著羹湯。
剪雪在一旁瞧著太是心疼,默默埋怨大人不懂關(guān)切女子,讓主子入了浴池,卻又將主子這般趕出,還偏逢這夜雨天,若不得病癥就怪了。
“王妃娘娘,這是楚大人送來的湯藥,防風(fēng)寒的。”
房門外有女婢端來一瓷碗,剪雪連忙接過,幾瞬前的怨氣被悄然壓下。
險些要將楚大人錯怪,看來大人對主子還是上心的。
溫玉儀望了望那湯藥,端起藥碗,順勢一飲而盡。
他定是怕她得了風(fēng)寒,如上回那般掃他的雅興,才特意命人送藥來……
說到底,楚扶晏終究是為私欲才行的這一舉,對她的偏護(hù)都是為了帳中綢繆,春水相歡。
將空碗遞回于緋煙,剪雪似有事相告,思量了半刻,斷斷續(xù)續(xù)道。
“主子……奴婢方才去街市買棗泥糕,瞧見了樓大人……”
說到樓栩,舀著羹湯的手倏忽間滯住,她頓然察覺,近日總應(yīng)付著楚大人捉摸不透的脾性,已有良久沒想起那持正不阿的磊落之影了。
溫玉儀揚唇淺笑,閑適自得地回著話:“瞧見樓大人是尋常之事,何必吞吞吐吐的?”
“樓大人與柳琀姑娘并肩行于街市,巷旁恰有幾人在談?wù)�,奴婢多嘴問了一句……”語聲越言越輕,丫頭欲言又止,偷望主子平和無波的神色,吞吞吐吐著。
“奴婢聽聞……樓大人已上門提親,婚期定于下月�!�
想過這一日終會到來,她原不知自己該以何等心緒面對。真到了此刻,她并無傷切,心湖水波不興,安若明鏡。
她有些慶幸,樓栩……是真的斷舍了情念。
雙眸緩緩漾開一層欣然,她輕聲細(xì)語,若無其事道:“樓大人到了歲數(shù),是該娶妻生子,有何不對?”
剪雪憂心忡忡著,總覺著主子是將苦悶埋入了無人瞧見之處:“奴婢本不愿告知主子,可想了又想,還是覺得主子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若非剪雪相告,下回見了柳姑娘,喚錯了稱呼,我興許要被路人取笑了……”
安定般溫聲而回,溫玉儀輕抿櫻唇,將波瀾壯闊之緒再埋入塵埃里。
柳琀……柳琀……
她于心底默念著此名,仿佛對這女子所擁的一切嫉妒得發(fā)狂。
憶起那姑娘,她曾是見過兩面的,亭亭玉立,人淡如菊,與樓栩相配極了……
堪堪想了片霎,她便覺心口隱隱作疼,于那滔天巨浪洶涌前,適可而止地停了念想。
她也有些明白,在她成婚當(dāng)日,樓栩應(yīng)也如此,難忍哀傷。
未發(fā)覺主子神思有變,剪雪再作沉寂,遲疑又道:“還有一事,奴婢怕主子聽了心堵,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說�!�
“說吧�!彼龕澣蝗羰В匝鹧b浮云寡淡。
丫頭緩聲告知,語調(diào)被壓得極輕:“二夫人有了身孕,溫大人將大夫人趕去了偏房……”
“原先的正房讓……讓二夫人住了進(jìn)。”
父親納的侍妾本就對娘親不待見,如今身懷六甲,又得父親盛寵,怕不是想將娘親趕出溫宅,上位成主……
她惴惴不安,無力感不合時宜地升起,心知父親與娘親相待如賓,廝抬廝敬多年,唯獨少的,僅有情意二字。
而她,或許也會和娘親一樣,終會落得被棄如敝履的下場。
“我知曉了,你退了吧�!睖赜駜x悵惘走出寢房,外頭的風(fēng)愈加寒冷,猶如昏暗層層圍裹,欲將她吞沒。
“今夜不歸,我去服侍大人�!�
正想跟隨而去,卻被她輕然喝止,剪雪留于房內(nèi),回首盯向羹湯發(fā)起了愣:“主子好歹也將羹湯喝完了再走……”
夜空下的雨勢漸大,雨水似無窮無盡而墜,整座王府被籠在了磅礴雨幕下,打濕了紅墻綠瓦。
方才走得急,傘也未來得及帶上,或許她本就想淋一場大雨,如此正順了她的意。
雨絲傾落發(fā)梢與鬢角,再落于剛換上的錦繡羅裳,溫玉儀踽踽獨行,藏匿起下一刻許是會迸裂而出的心緒。
遠(yuǎn)處燈火渺茫,她迷失一霎,迷惘自己該何去何從,目光不經(jīng)意定格在了書室。
是了,她是該去服侍他的,兩日之期未到,她該費盡心力去逢迎的。
當(dāng)下之時,也唯有他……能聽她說上一句話。
走近書室,察覺房門緊闔,從內(nèi)隱約傳來商談聲,她乍然止步,不知王府竟有來客。
瞧向一側(cè)待命的女婢,她柔婉而問:“殿內(nèi)與楚大人商討的是何人?”
“回稟娘娘,是項太尉。”那女婢恭敬答道,神情極為謹(jǐn)重。
想來商討的是朝野當(dāng)務(wù)之事,溫玉儀沉吟片刻,低聲再問:“來尋大人有多久了?”
女婢細(xì)思了一番,如實而告:“將近半個時辰�!�
已談?wù)摿税霑r辰,還需多久茫然未知,她索性于長廊中坐著,等候商議終了,再前去侍奉。
雨水沿邊而落,落至地面濺起片片水花,弄濕著衣袂裙擺。
好在候得不算太久,又過了一時辰,她靜望房中走出一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猜想應(yīng)是項太尉。
待再度闔上室門,房外女婢回眸望時,見著王妃端步走來,作勢便要往室內(nèi)闖去。
女婢慌忙作攔,正色直言道:“大人今晚真的不可被打擾,特意吩咐了何人都不見,娘娘侍寢去寢殿候著便可。娘娘……”
可猶未言盡,面前嬌媚之色已然推門走入,容色平緩,眸光卻微顫。
下一刻,她猛地?fù)溥M(jìn)案旁男子的清懷,萬千思緒化作脆弱破裂而出,壓得她喘不上氣。
楚扶晏隨之猛烈一怔,雙眸凝了緊,時下迷茫未解。
“你怎么……”
紛亂間他微啟薄唇,竟一時失了語。
門外女婢慌張高喊,望清眼前之景,驚得額間冒出冷汗:“大人,奴婢攔不住娘娘!”
王妃渾身上下沾著雨露,已將楚大人沾濕了身,此女婢大驚失色,不僅擾了大人,還讓大人染了臟污,王妃恐是大難當(dāng)頭。
懷中嬌柔顫抖得厲害,纖細(xì)雙臂緊擁著不放,楚扶晏心亂不止,。
出的怒意卻被硬生生地壓制而下。
俄而,他目光微動,示意那女婢退下,使見此一幕的侍從瞠目結(jié)舌。
“夫人……怎么了?”
知曉她定是遇了難事,他斟酌再三,抬手撫著她后頸墨發(fā)。
第34章
嗯……狠極了。
溫玉儀也覺得自己發(fā)了瘋,
微紅了眼眶,細(xì)語呢喃:“忽然想來找你,便來了。”
冷眸緩緩凜緊,
他前思后想,只感她是受了委屈。
“若有人令你不痛快,
告訴我便是。”
至此,
一人的身影閃過腦海,他頓感明了,溫聲言道:“或是因為他……我也可以幫你�!�
“你莫誤解,這是我應(yīng)過你的。”楚扶晏淡然再道,
似對他的所作所為作著解釋。
傾倒出的愁緒如同狂瀾般涌來,卻在這幾語的安撫下逐漸安寧。
她不禁作想,
這大抵是她唯剩的一縷暖意。
“你能如何幫?”
眉眼微揚,眼角仍有淚痕遺留,溫玉儀未正面回答,只是好奇著順著話意問他。
他聞言一勾唇角,輕揮袍袖吩咐下隨從,話語是道與她聽的:“看來只能借酒了�!�
抽身時才驚覺錦袍被她蹭得臟亂不堪,沾上的除了雨水,
還有園中塵垢,她詫然回過神,
頓覺羞愧萬分。
細(xì)細(xì)回想著適才獨闖書室的模樣有多越矩,溫玉儀不由地怔愣,又望雙手還觸著大人的清瘦腰身,
鞶革已被扯得有些歪斜,
忙發(fā)慌似的抽回手。
“你……你不怪罪嗎?”
正問著,她便意識到自己幾時改了稱呼,
當(dāng)真是被愁悶沖昏了頭,抬袖拭起殘留的淚痕,她垂首含糊道。
“妾身是說……大人不怪罪嗎?”
一壺清酒被擱放在案,侍從恭卑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