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宦官凝視了幾眼,便將宣紙收起,命隨侍的奴才端了下,意味深長道:“溫姑娘放心,老奴會命人送去溫府,給溫大夫人的。”
信件被收進(jìn)了大袖中,她心思安定了些,才獨(dú)自于房中沐浴。
待更上潔凈衣物,她遠(yuǎn)望皇宮高墻,跟隨高公公步向了宮闈內(nèi)最是讓后宮女色逸樂之處。
穿過清幽宮廊,順石階莊嚴(yán)而上,步步都顯得沉重非常。
溫玉儀面色堪稱鎮(zhèn)靜,不曾行近,已望見那道清絕身姿端立至寢殿前。
大人未抬眸,只微低著一雙清眸,漠然不看她。
這清瘦身影未動半步,任由她擦肩而過,走入未知的幽暗里。
只怕與她相視過后,他會瘋了似的去奪殿內(nèi)圣上的性命……楚扶晏在垂落的云袖內(nèi)緊握雙拳,欲將掌心握出血漬來。
殿中香爐冒著裊裊輕煙,帳內(nèi)萬千旖旎之色緩緩?fù)巳ァ?br />
自打高公公入殿稟報了一言,榻前舞樂便止了,美人徐步而退,唯留一位后宮之妃不情不愿地坐于龍榻旁。
此嬪妃貌似已亡命的月娘,螓首蛾眉,嫵媚動人,聽了高公公所言的女子名姓,尤覺晦氣。
“陛下原來是想和她耍玩,都不愿與臣妾一同尋樂了……”榻邊美人嬌聲抱怨,卻不敢對身旁龍顏真動怒,僅是嬌嗔了幾瞬,又撲至男子懷中。
李杸安撫著美艷驚鴻之色,喜笑著讓美人避退:“朕待會兒便去尋慧妃,決不食言!”
“陛下可莫讓臣妾獨(dú)守空閨了。”
唉聲怨氣地回著語,見那早些時日與楚大人成婚的溫家長女端步走了來,美人不屑地婀娜離退。
饒過屏風(fēng)走入寢殿時,瞧見陛下理正了龍袍,溫玉儀端肅立至一側(cè)。
她不言不語,也不行拜,單是直身立著,眸中透出冷漠與疏遠(yuǎn)。
可這女子越是不恭,李杸便越來興致,又想著最為憎恨之人正于殿門靜聽,蠢蠢欲動的心更是扭曲至發(fā)狂。
“見了朕也不知跪拜,這性子與楚愛卿倒有微許相似�!�
“是陛下說的,民女往后見了陛下皆不必行禮�!被叵氪嘶实塾诔跻姇r在大人面前抬不起頭的一幕,她柔緩地輕笑,悄然諷刺道。
“所謂天子之言,都應(yīng)當(dāng)作數(shù),不然天下百姓會如何想陛下……難不成是言而無信的昏放肆!”李杸怒目拍案,每聽此女言說,實在難忍憤意,“在天牢待了一日,看來還瞧不清這掌權(quán)之勢……”
“朕今日好好陪你玩玩,讓門外那一人體會鉆心刺骨之痛。”
她聞?wù)Z不覺微微后退,望龍顏似會隨時大怒,心下沒了定數(shù):“陛下這卑劣的作為非明君之道,民女不作茍同�!�
“朕還需你一女子來提點(diǎn)?”聲色再作幾許凌厲,李杸猛然一抬袖,招呼她自行上這龍榻來。
“給朕過來!依順地服侍朕便可……”
她已與楚大人成過婚,圓過房,在皇帝眼前應(yīng)是名臣妻無誤,雖解了夫妻之名,可陛下利用男女承歡之事將她辱盡,著實令人作惡。
溫玉儀鎮(zhèn)然站著未動,即便是抗旨,也不想違上此心奉命受辱。
看她未有前行的跡象,李杸大搖大擺地先行而上,驀地一扯女子的發(fā)髻。
他將凌亂而散的墨發(fā)狠狠揪住,使她被迫仰頸,發(fā)絲被使力而扯,疼痛令她不由自主地眼泛淚波。
相扯之時,髻上花簪順勢掉落,卻未落于地上,直落至她手心里。
趁陛下未留意此物,溫玉儀攥上發(fā)簪,藏于衣袖中。
“最好喚得大聲些,讓外頭之人聽得清晰真切……”面目稍顯猙獰,李杸桀桀作笑,逼迫這嬌女望向那緊闔的殿門,極其興奮地?fù)P聲道。
“讓皇宮上下都看著,看楚扶晏的心上人,是如何在朕的身下受盡辱沒……”
她輕然一笑,直看殿門一處,瞧不見那清冷身影,也知他應(yīng)能聽著里邊動靜。
溫玉儀佯裝恭聲回應(yīng),話語卻極是不敬:“那陛下可就想錯了,楚大人心悅的,可素來都是公主。辱沒民女,氣不著他……”
“到了這步田地,還以為朕瞧不出?”李杸聞言更諷笑不止。
此女不識地厚天高,此刻還敢提常蕓?
門外一手遮天的攝政王所在意之人是誰,無人比他更明晰,故不再細(xì)言,李杸霍然松手,毫不憐惜地扯落她的肩處浴裳。
“如你所言,朕可要仔細(xì)瞧瞧,瞧那殿外的楚愛卿是怎般受這折磨的。”
一想月娘死于懷中,于哀聲求饒下低微殞命,這昔日的傀儡皇帝在女子耳畔狠然而言,每一字都透著恨意:“他殺了朕的愛妃,朕便折辱盡他的夫人,禮尚往來,公平得很……”
“陛下無德,不配為帝……”
溫玉儀婉聲盈盈,瞧向身前男子頗為輕蔑,惹李杸倏然按她砸向房柱。
鮮血便從玉額上迅速流下。
李杸朝周圍的奴才怒聲喝道,怒火何處可宣泄,欲讓她受盡恐懼。
“將這女子的衣物脫去,再扔到龍榻上!”
寢殿傳出幾番輕微聲響后歸于寧靜,偶有床帳撕扯聲隱約飄蕩了來,隨后響起一陣女子的嗚咽與啜泣,似一玉石破碎得再無可復(fù)原。
楚扶晏冷眸蹙得緊,聲聲低咽若利刃剜在心,偏聽不見她一句討?zhàn)垺?br />
雙手攥得太狠,掌心還當(dāng)真握出了血痕,心頭被剜得血肉模糊。
恰好經(jīng)于此地,就見著這道清影容色蒼白,垂落的云袖上沾了幾簇殷紅,常蕓疑惑駐足,剛止下步子便聽父皇的寢殿傳來哀憐般的低哼。
“扶晏哥哥怎在父皇寢殿外?”
常蕓歪了歪頭,輕瞥莊肅的殿門,遲疑地啟唇,不知里頭是何情形:“父皇是在與哪位嬪妃……”
似乎眼下只能向這公主求上一回,楚扶晏抬目望去,眸光不住地顫動,素日的冷冽收斂得干凈。
“放了她,公主讓微臣做什么,微臣皆照做無怨�!�
第77章
可我就喜歡……就喜歡那支。
向來孤高自傲的楚大人竟能如是放下性子卑微而求,
常蕓大抵是能猜出,此時是何人在父皇的榻上,頓時渾身感到暢快解恨。
“是溫玉儀在殿內(nèi)……”
常蕓輕揚(yáng)秀眉,
鳳眸掀起幾縷玩味,似愛莫能助般傲步而走:“能得父皇寵幸,
她應(yīng)該歡愉才是,
可真是不識趣……”
然未轉(zhuǎn)身,便聽得寢殿內(nèi)發(fā)出一聲尖銳哀呼,常蕓不解而滯。
而后殿門一開,高公公驚慌失措地吩咐起宮奴。
“傳……傳太醫(yī)!快給朕傳太醫(yī)!”
李杸驚愕地直瞪雙眼,
緊捂著脖頸,鮮血順指縫如注流下,
染得龍榻觸目駭心。
花簪已被摔得不成樣,溫玉儀跌坐至床榻幾步之遠(yuǎn),目光疏冷,心緒極為平靜。
她沉靜而望,忽地嗤笑幾聲,嘲諷著榻上九五之尊,亦嘲諷自己失手未奪下此人的性命。
“陛下執(zhí)意羞辱,
民女只好與陛下……同歸于盡�!�
寢殿已亂作一團(tuán),里里外外的奴才都關(guān)切起陛下的安危,
無暇顧及此女,也不知該如何將她處置。
高公公注視起這膽大包天之女,又瞥望殿外錯愕未語的楚大人,
忙讓宮衛(wèi)帶其回入牢獄。
“還愣著作甚,
趕緊將此二人押回天牢去!”
此日夜幕又落,唯有一彎月高掛,
浮云時隱時現(xiàn),照著幽暗的牢房透下幾縷柔光。
思緒紛亂如麻,失魂蕩魄地被押回牢獄,溫玉儀心神未定,心上七慌八亂。
她恨著自己適才何不刺得準(zhǔn)一些,令那皇帝再無呼救之法。
全身縮于一隅角落,四下無人,她才敢輕微發(fā)起顫來,隨著恐懼徐徐漾開,充斥著心間各角,顫抖更甚。
此次行刺失敗,意圖弒君之罪她必須擔(dān)下,再尋不得峰回路轉(zhuǎn)之機(jī)。
前后皆為萬丈懸崖,她已將出路斬斷。
顫栗了許久,她才覺牢中的清肅男子正一語不發(fā)地向她望來。
順其眸光垂目一瞧,她察覺身上衣物散亂,趕忙攏緊衣裳,怕他心憂,便開口作解釋。
“何人都羞辱不著我,即便是陛下,也碰不了我……”她微然抿了抿櫻唇,適才被宮奴扔于龍榻后,她嬌泣連連,是想尋一時機(jī),取下那皇帝之命,旁的想法再無有之。
“方才是我假意示弱,想讓陛下掉以輕心,我才能取了他的命,可惜……”
她越是嬌怯,李杸越會放落戒備,這一美人計,算是讓陛下吃了些苦頭,對此長上些教訓(xùn)。
“讓阿晏擔(dān)憂了,我未受床榻之欺,只是此番再無回頭路了�!北菹聝H是扯亂了她的裙裳,之后未有肌膚之親,溫玉儀恐他棄嫌,又往牢壁處縮了縮,順手理起了發(fā)髻。
“可我身上凌亂骯臟,待我洗凈前,阿晏且莫觸碰……”
在陛下跟前鬧了這一回,她又變回了蓬頭垢面之樣,世上的哪位公子見了都會鄙棄,更何況是曾身居高位,見慣了美色的楚大人。
然身側(cè)男子輕緩挨近,似對她所言的骯臟滿不在乎,輕抬衣袖拭上額間傷口,鮮血已凝固了住。
“都被傷成了這樣,還道得這么輕易?”
他既已靠近,她推卻不得,便任他拉至懷中。
隱忍良久的委屈漫上心頭,清淚若雨珠接連而落,幾刻鐘后,她緩慢平復(fù)下心潮。
“只是被砸了一下,幾日后就愈合了�!彼龘P(yáng)唇嬌笑,杏眸還泛著秋水,惹人憐愛得要命。
一想起那愛不釋手的發(fā)簪在行刺時被毀盡,溫玉儀心生悵惘,眸色柔和發(fā)顫,似是悲從中來:“花簪沒來得及取回,無法再戴著了……”
他聞?wù)Z忙安慰著,輕攬她纖腰的長指移上薄肩,低聲輕語地回道:“以后我去尋一尋各處珠寶鋪,定能仿出一樣的。”
“可我就喜歡……就喜歡那支,較樓大人送的還要喜歡……”正色又嬌氣地朝他瞧看,硬是要將所謂的愛慕憤恨而道,她沉思片晌,仍覺那失手之舉太是可惜。
楚扶晏聽得怔愣,本就有微許劫后余生之感,再度欣喜上片刻,頓覺死于牢中已然無悔。
“我適才著急,一不留神刺偏了……”說起帳中之景,她已而后怕在心,茫然若失般垂落眼睫,喃喃道。
“原本應(yīng)能弒君的�!�
李杸捂著頸處滿目驚恐的一幕浮現(xiàn)于眸前。
楚扶晏忽而雙目一染笑意,輕狂作笑:“夫人好生厲害,瞧著嬌弱,竟能傷到皇帝,而且見那陣仗,應(yīng)傷得不輕�!�
從他口中聞聽夸贊之言,她本該欣悅,畢竟是有著驚世之才的楚大人予她贊譽(yù)。
可她行的是刺殺帝王之舉,待陛下回過神,賜她極刑,降下死罪……
她應(yīng)是瞧見不了明時的日光。
“我……我許是過不了今夜了,”溫玉儀從裳袖深處取出一把匕首,若今晚被賜死,她只得先他一步前往黃泉,“他們?nèi)粼俚箅y,我便在黃泉之下等阿晏�!�
這匕首小巧精致,極易藏身,搜身之人難以發(fā)覺,是她曾被陛下恫嚇后,回府途中遭刺客行刺,她留下的此匕刃。
鋒刃銳利,她便命人做了刀鞘,由于藏得太深,方才未來得及取出,她只可以那發(fā)簪刺帝。
而今等候她的是千百酷刑,若死得凄慘,不如自戕于牢里。
楚扶晏望清她手中之物,深知她打算,驀然詫異道:“哪來的匕首?”
“此前回府途中遇了刺,就將刺來的匕首收下了�!眲偟莱鲞@一言,她便覺諷刺。
原本這匕刃就是要來取她性命,現(xiàn)下她卻要自行了斷,將這條命獻(xiàn)于它。
身旁姝色本是深閨嬌女,怎能將自刎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她像是決意回京那一刻起,便料及了今日光景。
“你不該承受這些的……”
他肅聲回言,再是淡漠的話語也于當(dāng)下變得柔緩。
“阿晏早就知曉父親篡改了遺詔,為何不借機(jī)毀去溫家,解了婚旨……”遽然想起項小公子言道那偽造先帝之詔的揣測,溫玉儀凝眸輕望,欲解心底又一樁困惑,“欺君乃是死罪,更何況是欺天下�!�
當(dāng)初他權(quán)傾朝野,如何發(fā)現(xiàn)不了這其中的端倪。
洞悉并知曉了此事,他又如何不將婚旨的玄機(jī)道破,偏要與她成上那一婚,偏要……和她拜堂禮成。
“我想看看溫煊塞于我懷中的,是怎樣的女子,想看她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最初所念猝不及防再涌入意緒,楚扶晏低笑一霎,覺自己昔日的抉擇真是不可理喻:“未想她蠱誘得厲害,惑得我連常蕓都舍下了�!�
他分明心念著常蕓,卻任由大婚如期而行,只為看溫煊耍著何等把戲。
在大人心里,風(fēng)情月意一直遠(yuǎn)不及權(quán)勢來得重要。如今一朝墜落,他心藏多少不甘,她不得而知。
遙想初識之刻,在王府所見的種種情根深種之態(tài)皆是他假仁假義,溫玉儀恍然頷首,才明了自己也被騙了去。
“大人是自甘行此婚的,還與公主演得那般依依不舍,曾讓公主覺著大人深情,連我也一同瞞騙了�!�
不過眼下一切已淡然處之,所謂真情也好,假意也罷,她一心只想帶此人逃離。
奈何力不從心,天牢四周把守嚴(yán)密,她許是只能先落黃泉為安。
見她忽有一瞬失落,他輕許一頓,正聲答著:“你也知原先的我,在朝權(quán)和利益面前,一切皆可拋。”
他把原先二字道得微重,生怕她不明弦外之音,恐她再想得偏遠(yuǎn),微蹙的清眉不禁再作幾分嚴(yán)肅。
“這的確是我所識的楚大人……”似已諒解他早先將公主擺于隨時可棄之地,她默然又想,覺他查出真相大可揭露溫煊昭昭罪行,何故放任至今,大惑未解般再問,“可那欺君之罪已足夠讓溫府一夕殞沒,大人為何瞞到今時?”
楚扶晏凝眉將她觀望,只感自己曾是被這抹嬌色迷了心魂,最終連欲得的皇權(quán)都顧不上了。
“圓房那日在亭臺中飲酒,我本想折辱你一番,再于次日降罪溫煊�?赡阌粲舨粯�,所藏的憂愁似比我還重,我便忽然好奇……好奇你如何解局�!�
“后來……后來就不愿看你受欺了。”
他回得稍有生硬,覺那情意綿綿之語難以言出口,目光不由地移向牢門外。
他所道之意字字淌著憐惜與愛護(hù),仿佛她是王府中被栽種下的木芙蓉,他嘗試護(hù)于掌中多時,卻不慎將她弄丟了……
瞧其萬分悵然,溫玉儀婉笑著鉆入清懷,觸上他微涼指尖,望見掌心還未干的血跡。
這是在寢殿外聽她哭喊時所留的傷,他不愿刁難溫家,僅是因她在乎,僅是……不愿見她傷切。
她垂眸輕聲道,淚水不受控地斷線而落:“多謝大人曾經(jīng)手下留了情,讓我如今無怨無悔地活著……”
“大人說我蠱惑萬般……”倏然抬眸,臨死前她想回報此恩,桃顏上的清淚未拭,便湊上櫻唇,吻上他脖頸寸寸肌膚,溫緩又纏綿。
“既然人之將死,那我在臨死前再誘引一回,大人可能受得�。俊�
才吻了幾瞬,便感身前肅影的氣息已亂,她小心翼翼移至滾動喉結(jié)處。
正將丹唇覆上,她又覺一股力道握上她雙肩,猛地被拉開距離。
第78章
溫姑娘可覺下官走錯了這一步?
“玉儀……”
他直直相看,
深邃眸中涌動起欲望,驀地偏頭,回吻住她柔軟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