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只有安定侯一個人簡直是一頭霧水，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眸，卻也想不清楚所以然，只能急急的追在了蘇明仁的身后。
“蘇大人！蘇大人！等等本侯�。 �
他原本想要打探些什么，卻見蘇明仁一言不發(fā)，眼下還有幾分烏青。
等兩人一前一后的跨入御書房的門檻，便聽見譽王略帶懷疑的聲音：
“蘇大人，您最近很憔悴，臉色也很白啊。”
安定侯聽見這話，猛地吸了一口氣，惴惴不安的看了譽王一眼。
譽王突然發(fā)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實譽王的想法很簡單。
蘇家大小兩蘇，安定侯府，乃至辛侍郎，全部都是中立的純臣，都是不偏不倚，不站隊的。
而蘇紹元，甚至是因為從前為先皇后說過話，所以接連被貶，遠離了政治中心。
如今，既然賀云策托了族內(nèi)之人帶話，向他拋出了橄欖枝，并且篤定蘇明禮已經(jīng)身死，那么他便送賀云策一個順?biāo)饲椤?br />
讓他成了辛大人的學(xué)生，又是代替蘇明禮做上左拾遺的位置。
那么他將不費吹灰之力，收買了辛府，安定侯府，乃至左拾遺三方勢力，還能打擊蘇家。
對他而言，穩(wěn)賺不賠。
譽王正想著，便聽蘇明仁拱了拱手，聲音嘶啞的道：
“多謝譽王殿下關(guān)心，微臣近日因為照顧弟弟所以過度勞累，不過很快就能好�！�
譽王可不愿相信這話。
從前去蘇家探望的官員，親眼見證過蘇明禮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模樣。
無論如何看著，都是將死之人，那是藥石無靈，回天乏術(shù)！
而前些日子他派去的官員，甚至都被趕了回來，這就更可疑了！
況且賀云策的話中又是如此篤定，這一定是蘇家有問題��！
光啟帝見狀，微微蹙眉，先將視線望向了縮在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安定侯：
“賀愛卿，朕聽聞你兒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建議，辛大人很想采納，但是礙于蘇明禮，卻不敢采納，這是怎么回事？”
安定侯臉都白了，他瞪大了茫然的眼神：“什么建議？老臣不知道��！”
可是他覺得不會是什么好事，于是急忙道：“老臣的二子如今賦閑在家，新婚燕爾，至于什么建議，應(yīng)該都是假的！”
譽王聽見這話，便笑了：“那大概是安定侯對自己的兒子了解甚少��！民間傳言，這個建議非常妙啊！”
安定侯擦了擦額角不斷冒出的冷汗，他吞了吞口水，“怎么你們都知道……”
他在侯府里，是一個字都沒聽說過！
光啟帝聽見這話，沒有回答，他將視線又緩緩放在了蘇明仁的臉上：
“民間流言蜚語紛紛擾擾，說小蘇愛卿病故，蘇家卻隱瞞不報，這是怎么回事？”
蘇明仁一聽這話，睜大了他純真的眼睛：“��？這是什么無稽之談！”
“明禮馬上就能病好回朝廷了！”
譽王聽見這話，又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搖頭：
“蘇大人講話是要慎重，若是現(xiàn)在不承認，幾日之后蘇明禮‘突然病故’，那也是欺君之罪��！”
“左拾遺這個位置十分重要，若是小蘇大人真的一時半會回不來了，還是把這個官職讓給賀公子吧！畢竟父皇身邊不能沒人啊！”
光啟帝看著安定侯和蘇明仁兩人懵懂的眼神，見他們倆是一問三不知，便直接開口：
“那直接把當(dāng)事人，蘇紹元、賀云策和辛開濟傳來吧！”
辛侍郎的夫人身體不好，昨夜連夜向?qū)m中請了太醫(yī)，怕是情況不好，今日便告假在家，未上早朝。
光啟帝的吩咐下去，賀云策有備而來，很快便到達了他的面前。
“草民賀云策，向陛下、殿下以及各位大人見禮�！�
賀云策穿著一襲象牙白的圓領(lǐng)長袍，目不斜視的進了御書房，隨后便不卑不亢的朝著皇帝行禮，聲音洪亮，一點都不怯場。
光啟帝見他的行為舉止端方有禮，不僅渾身的氣度和得體的禮儀讓人眼前一亮，就連身上衣裳的顏色都是他最喜歡的。
難得有這樣的青年才俊，窺見天顏卻無絲毫畏懼，動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經(jīng)做了幾百次了。
于是皇帝眼前一亮，便毫不吝嗇的對著安定侯夸贊：“難怪民間傳言，說辛大人賞識你，原來是安定侯教子有方啊！”
譽王瞧見賀云策本人，也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無比慶幸自己方才的選擇。
這樣的青年才俊，還真是百年難得一見！
賀云策感受著光啟帝和譽王贊賞的目光，心情是十分的舒暢。
他朝著皇帝標(biāo)準(zhǔn)的行了個禮，隨即氣定神閑的開口：“陛下疑惑之事，也是草民想要控訴之事，求陛下還草民一個公道��！”
第27章
“今日民間的傳言并非是空穴來風(fēng)，而是確有此事。草民曾經(jīng)上門求見辛大人，并且提出了兩稅制，可惜辛大人受人蒙蔽，只能忍痛割愛�！�
“而那蒙蔽之人，便是在場的蘇明仁，蘇大人一家。蘇明禮身染重病本應(yīng)該同情，可他蘇家卻因為嫉妒，故意隱瞞蘇明禮死亡的真相，便是為了拖著不讓草民就職�！�
賀云策鏗鏘有力的說完，全場陷入了一片沉寂。
安定侯聽完了全部，臉色才一瞬間變了。
不過還未等他開口，蘇明仁便直接開口了：“荒謬！簡直是無稽之談！”
“阿禮還活的好好的！你怎么能說阿禮死了！賀云策，你安得是什么心思？”
可賀云策感受著蘇明仁憤怒的語調(diào)，以為他是被戳中了痛處，心中不免有些想笑：“你問我安得什么心思？”
他十分篤定的擺出了證據(jù)：“我倒是要問你，為何在昨日，令堂便暗中購買了棺材，還扯了白布，并給了店鋪的小廝一筆封口費，這是為了做什么？”
聽見這話，全場的視線都鎖定在了蘇明仁的身上。
譽王似笑非笑：“居然有這件事？”
賀云策點頭，自信滿滿：“店鋪的小廝就在外頭，陛下隨時可以傳喚作證。”
“老夫買來棺材是為沖喜，扯了白布包扎傷口，也是正常事情吧？”
遠處傳來一道雄渾的嗓音，眾人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便瞧見蘇紹元臉色沉沉。
他一腳跨過門檻，又是望向了安定侯的方向，大聲質(zhì)問：“安定侯府連誰家買了白布都要管？”
“難道白布只有安定侯府的人才能買？”
安定侯一聽這話，急急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他自知理虧：“沒有沒有，蘇大人言重了！”
可蘇紹元卻是直挺挺的朝著光啟帝跪了下去：“陛下明鑒！老臣今日入宮，也是為求陛下給老臣一個公道�！�
“我兒體弱，臥病在床，人盡皆知！可竟是有人大肆污蔑我兒病故，這是詛咒！更是刻意污蔑蘇家名聲��！”
光啟帝見到蘇紹元一大把年紀(jì)，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淚，他也客氣道：“蘇老先起來吧，朕會把此事調(diào)查清楚的。”
可賀云策卻再次開口：“買白布是正常的事情，侯府沒權(quán)管，可若是犯了欺君之罪，那就不正常了。”
他雙手負后，挺直了脊背，氣定神閑：“既然蘇大人曾說，蘇明禮半月之內(nèi)就能來上朝，那么如今他露面便能證明蘇府的清白，他為何不來？”
蘇紹元冷笑一聲，“生死大事，是去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所以他還在休整！若是阿禮今日便能入宮，他也不必休息，直接就能上朝了！”
譽王聽見這話，于是不動聲色的說了一句：“垂死之人能在半月之內(nèi)就奇跡般康復(fù)上朝，那還真是華佗在世��！”
“敢問蘇大人，令郎是誰救的，本王想要拜見一番？”
所有人都等著蘇紹元的回答，可他記著宋熹之的囑咐，只是淡淡說了聲：“只是一個民間的醫(yī)者，碰巧醫(yī)治好罷了。”
賀云策毫不留情的笑了一聲。
蘇明仁聽見他的嘲諷，狠狠的瞪了賀云策一眼：“賀公子的敵意倒是來的莫名其妙，指控也是莫名其妙�！�
“我們有姻親關(guān)系，若是阿禮真的有什么問題，你能替上阿禮的位置，為陛下分憂，我們也樂見其成，為什么要阻攔？”
賀云策眸光沉沉：“恰巧就是因為這姻親關(guān)系！”
他一想到宋熹之，便是要咬碎了牙齦，于是賀云策重新跪在了皇帝面前，一字一句道：
“蘇家是宋熹之的外祖，而宋熹之是我的大嫂。就是這樣一個好逸惡勞，陰險狠毒的女人……”
“因為從前的一些家中瑣事，宋熹之對我懷恨在心，她又是無意中聽聞我意在左拾遺的位置，便聯(lián)合了自己的外祖家，演了一場戲，目的便是阻攔我就職�！�
安定侯聽到這里，不可思議的看著他：“賀云策！那是你大嫂！”
賀云策眼神異常堅毅：“父親，就算那是我大嫂，我也要說，自從宋熹之這個女人嫁入侯府，府里便沒有一點好事！這件事擺明了就是宋熹之挑唆的！”
譽王聽到這里，忍不住感嘆：“世間竟是有這樣的女子，本王總算是見識了。”
“若是這樣的女子出現(xiàn)在本王王府，本王是第一個要將其休棄的！”
聽到這里，蘇明仁是真的生氣了：“圣人云事莫貴乎有驗，言莫棄乎無征！說話做事都要講究真憑實據(jù)，沒有證據(jù)者慎言！”
“陛下，微臣以性命擔(dān)保，微臣的外甥女絕不是這樣的人！”
可賀云策只是涼涼道：“那你也要拿出證據(jù)��？若是我說有錯，我任你處置！”
“若是真是宋熹之搞鬼，我便替兄長休了她！”
他的話語很有自信。
光啟帝見眾人各執(zhí)一言，爭執(zhí)不休，最后還是皺著眉道：“罷了，便讓宮中太醫(yī)親自前往蘇府一趟，看看蘇愛卿的身體如何了，正巧，朕也關(guān)心�！�
賀云策聽見這話，臉上掛上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好啊，那便去看看吧，我們一起去！”
可就在此刻，御書房外卻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
“不，不需要勞煩太醫(yī)去蘇府了，微臣以及全家的清譽被人質(zhì)疑，今日就算是被抬著，也要抬到御前，證明自己還沒有死！”
眾人一聽這話，紛紛轉(zhuǎn)過頭，看見的就是一位身材單薄的年輕人，一雙鳳眼半閉，眉心紅痣一點。
他踉蹌攙扶著身邊太監(jiān)的手，咬緊牙關(guān)，搖搖晃晃的往前走，看起來虛弱無比。
來的人正是蘇明禮！
時間似乎在此刻凝固了，所有人都盯著蘇明禮那張蒼白的臉，嘴巴張得老大。
賀云策渾身呆滯的站在原地，看著蘇明禮的身影越走越近，他感到自己呼吸都在此刻不暢了起來，幾乎是遍體發(fā)寒。
蘇明禮？
怎么可能！蘇明禮怎么可能會活在世上，他怎么可能會走得動道？
他早在昨日就應(yīng)該死了��！
第28章
可蘇明禮不僅活著，甚至這渾身的病都好了不少，此刻能下床了！
他慢慢的走到賀云策的身邊，與賀云策擦肩而過，眾人便聽見他略微帶點諷刺的聲音，輕輕道：
“賀公子不會還要懷疑，我是他人冒充的吧？”
“要叫太醫(yī)來為我診脈，看我的脈搏是否能跳動嗎？”
賀云策被他問的呆愣在原地，一言不發(fā)。
蘇明禮見他沒有說話，便被人攙扶著咬著牙往前走。
雖然他的每一步都走的無比艱難，原本僵直的雙腿此刻像是被針扎一樣。
可他還是一聲不吭的走到光啟帝的面前跪下，枯瘦的脊背緩緩伏下，仿佛能瞧見他錚錚的鐵骨：
“微臣蘇明禮，參見陛下�！�
光啟帝十分意外的看著他：“小蘇愛卿，快快請起，你的身體好了？”
可蘇明禮卻執(zhí)意的沒有站起來，他緩緩抬起頭來，那雙丹鳳眼里便隱隱溢出水光：
“求陛下明鑒，微臣并沒有死，蘇家忠心耿耿也并無欺君，民間的一切流言蜚語都是無稽之談，這些時日，微臣的家人已經(jīng)承受了太多�！�
蘇明禮一口氣說到這里，已經(jīng)累得在艱難的喘氣，只聽他繼續(xù)道，
“然而微臣的生死可以被質(zhì)疑，但是外甥女的名譽決不能被質(zhì)疑，陛下一定要給熹之一個交代�！�
蘇明禮越說，整個人變得激動起來，臉色也越發(fā)紅潤。
可此刻賀云策越聽，臉色便越發(fā)的蒼白，仿佛隨時就能倒在地上似的。
而原本一臉玩味的譽王，此刻也已經(jīng)收了笑意，他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緊緊捏成拳頭，整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光啟帝沉吟了片刻，晦暗的目光緩緩掃過御前的幾人，面上多了幾分顯而易見的不悅。
“既然小蘇愛卿沒死，甚至能上御前，那么京中的流言蜚語又是怎么傳出來的？”
“賀云策，你的兩稅法，真的是得了辛侍郎的賞識？辛開濟也是親口對你說，說是因為蘇明禮還活著，所以不能賞識你，提拔你？”
賀云策噗通一下就跪在了皇帝的身前，他只覺得耳畔嗡的一聲響，大腦一片空白：
“回稟陛下，草民不知道為什么蘇明禮還活著，但是他蘇家買棺材是事實，而那兩稅法出自我口，也是事實�！�
賀云策堅定，只要自己矢口否認，那么便沒有證據(jù)。
一切都不是他做的，他也是個純粹的受害者啊！
“草民不知道是誰傳出了這樣的流言，才讓草民聽聞后信以為真，是草民糊涂！”
光啟帝閉了閉眼眸，又是曲起食指，在書桌上敲了兩下：“辛開濟呢？為何他還沒來。”
“快將他傳喚來，朕勢必要問個清楚。”
光啟帝吩咐下去，便有幾個小太監(jiān)急急出門，可還未等他們走遠，便遇見了急匆匆趕來的辛開濟。
光啟帝不悅的看著他：“你為何來的這樣遲？”
辛開濟氣喘吁吁的擦了擦汗，深吸了一口氣，隨后才回答：“回稟陛下，老臣聽聞了民間的流言，便去調(diào)查了此事，此刻才取得證據(jù)�！�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辛開濟的手上還拿著一個包袱，而他的臉色也是沉沉，說不上太好。
賀云策盯著辛開濟的背影，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自己心里沉甸甸的，有幾分不祥的預(yù)感。
下一刻，他便看見辛侍郎打開了手中的包裹，并從里面掏出了銀票，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陛下，如您所見，這銀票是老臣從說書先生的手中得到的，他們說前幾日有一個人，帶來了銀子，讓他們說這一則故事，他們便照做了�！�
賀云策不可思議的抬頭，腦海里的弦在瞬間緊繃了起來。
可辛侍郎還在繼續(xù)：“您瞧銀票的背面，有安定侯府的名號，這銀票是出自安定侯府的！”
話音落地，御書房是一片寂靜。
賀云策腦海里緊繃的弦，在一瞬間斷了。
安定侯聞言，渾身一個哆嗦，便直接跪倒在了光啟帝的面前：
“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是老臣管教無方！從前辛大人便已經(jīng)提點過，可老臣卻還是讓這不孝子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安定侯悲愴的求饒聲，讓賀云策猛地回過神來，他大喊：“不可能！這不可能！”
“陛下明鑒，草民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求陛下徹查此事。”
這銀票不是他給的！
他腦子又不是有問題，怎么可能給出有安定侯府印記的銀票，來落人話柄呢？
一定是有人陷害！
是辛開濟，不，一定是宋熹之的陷害！是宋熹之！
可他辯解的話還未說出口，安定侯便在御前猛地給他了一個耳光，打得他眼前發(f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