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珍嬪聽見兩人的對話,她雖然不懂藥理,但是也知道那“斷腸草”、“烏頭”到底都是些什么東西。
那可都是些殺人不見血的毒藥。
她緊張的望向了皇帝的臉:“陛下,可若是出了意外怎么辦?”
“國不可一日無君,您若一日不醒,天下都會大亂,更何況若是出現(xiàn)了萬分之一的風(fēng)險,那恐怕……”
宋熹之抿著唇沉默了。
她不知道皇帝到底中了什么毒,她也怕。
珍嬪說著,噗通一聲跪在了皇帝的身邊,聲音里帶著哭腔:“陛下,陛下,您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您與宋大人說啊……”
她眼眸里含著淚:“妾身給您試藥,若是妾身無礙,您再服用……”
光啟帝聽著珍嬪的話,目光緩緩上移,望向了自己頭頂上的床帳,似乎想起了什么前程往事,他的眼眶里也逐漸開始盈滿了淚水:
“不必,朕不需要……任何人試藥……這藥……朕自己飲用。”
他將視線望向了宋熹之的方向,虛弱的聲音卻還是帶著威嚴的命令:“宋熹之,你去煎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朕許你……許你無罪……”
宋熹之卻是站著沒動,她也道:“陛下,您到底是中了什么毒?為什么不愿意說呢?”
“那毒到底是什么顏色的?您讓微臣盡量的分析一下。”
皇帝的目光直直的望著她,看上去很執(zhí)拗。
宋熹之承受著他目光的壓力,但是還是沒有挪動腳步:“您的性命不是您一個人的,而是屬于天下的�!�
“您九五之尊,一點危險都不能冒,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天下都是要大亂了�!�
光啟帝聽見宋熹之的勸告,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甚至是微微笑了笑。
他溫和的笑容里帶著幾分諷刺,不過很快就掩蓋下來了,他突然對著宋熹之發(fā)問:
“你是一個人嗎?”
宋熹之一愣,并不明白光啟帝突然的意思。
于是聽光啟帝又是道:“你的夫君呢?他……沒來接你嗎?”
宋熹之的心中突然冒出了很多的疑問,卻聽光啟帝一字一句,說的慢吞吞的:
“他……在太子身邊……多年……若是朕有什么意外……朕想要在臨死之前……問一問太子的事情……”
宋熹之站在原地,垂在身側(cè)的雙手微微動了動。
緊接著,她便是聞見了那一抹熟悉的氣息,就像是從前落入那個男人熟悉的懷抱一樣。
賀景硯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不知道從何處來的,悄無聲息的就出現(xiàn)在宮殿內(nèi),出現(xiàn)在了床榻前。
他沒有什么表情,可宋熹之卻能感受到他行蹤那絲莫名的哀傷。
珍嬪看著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臉色在一瞬間微微一僵,心中仿佛是生出了千萬的疑惑,不過很快的就被她掩蓋住了。
宋熹之望著兩個男人隔著床榻,遙遙相望的模樣,思緒微微一頓,隨即伸手拉住了珍嬪的手,隨即牽引著她出了內(nèi)殿。
宋熹之斂下了心中萬千的思緒,斟酌了皇帝口中那方子的用量,隨即吩咐下人去熬藥了。
等她再次回到外殿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珍嬪獨自一人坐在了榻子上,眼眶雖還有些紅,但是整個人很鎮(zhèn)定,也沒有表現(xiàn)出在皇帝面前的憂傷。
她看見宋熹之回來了,思忖了一下,還是對著宋熹之開口:
“本宮其實跟隨陛下來過華清宮很多次,陛下時常借口到本宮的宮里,但是都是一個人出去了�!�
宋熹之有些出神,卻又感受到珍嬪突然的眼神,她終于收斂了思緒,便是又聽珍嬪繼續(xù)道:
“方才本宮要說,可陛下卻是突然醒了,不讓本宮說�?杀緦m覺得,你會像知道,就當是為了你的母親。”
珍嬪話里的暗示溢于言表,先是說了今日皇帝遇刺的種種,以及那處禁地,都是與先皇后有關(guān),而先皇后的死,又是與她母親有關(guān)。
宋熹之心底其實也很疑惑,既然宮中戒備如此森嚴,皇帝甚至能感知到賀景硯就在自己的身邊,那到底宮中的這些刺客,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呢?
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就像是憑空出現(xiàn)一般。
可這些事情一時半會也想不通。
宋熹之感受著珍嬪手掌的暖意,心底很感激珍嬪,她認真的反握住了珍嬪的手:“今日很感激您,您所說的一切,我都會記得�!�
珍嬪只是笑笑:“是本宮要謝謝你,宋大人,合作愉快�!�
宋熹之覺得她是一個極為聰慧的女人,于是她終于問出了自己心底的疑問:“你不會好奇陛下在這至關(guān)重要的時刻,到底是叫了誰進去說話嗎?”
第298章
珍嬪聽見這話,視線始終平靜的望著宋熹之,隨后回答道:“陛下此刻見的,定是至關(guān)重要的人;而他此刻交代的話,也定是至關(guān)重要的話�!�
她微微斂眸,掩下了眼底的任何情緒:“陛下既然不想讓我知道,那就不是我應(yīng)該知道的東西。”
珍嬪說著,又是笑著拍了拍宋熹之的手:“我們不是夫妻,而是君臣,我不過是陛下后宮三千佳麗其中的一個,本宮此刻能坐在這里,已經(jīng)是感激涕零了�!�
宋熹之聽著珍嬪的話,點了點頭。
她心底知道珍嬪說的是正確的,也將自己的地位擺的很清楚,可不知為何宋熹之的卻突然泛起了酸澀。
是啊,當光啟帝報出了那一張藥方的時候,沒有人確定這副解藥是萬無一失的。
此藥又是如此兇險,若是出了一點點的意外,那陛下此刻要交代的東西,便是最后的遺言了。
而他在此刻卻選擇把賀景硯叫進去了。
宋熹之沉默的思索著,珍嬪此刻對著她說了些什么,她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著。
珍嬪似乎看出了宋熹之的心不在焉,所以后來也就沒又說話了。
很快,宋熹之吩咐下去煎煮的藥已經(jīng)送到了,是珍嬪宮里的心腹嬤嬤,十萬火急去親自煎的。
宋熹之隔著接過了嬤嬤手上滾燙的藥罐子,放在鼻尖仔細的聞了聞,確定沒有問題之后,才將湯藥放在了白瓷碗里,又是端到了內(nèi)殿里去。
她站在門檻前沉默了片刻,隨后還是伸出手,輕輕的敲了敲木門邊框。
“叩叩”兩聲清脆的響,還未等第三聲落下,宋熹之便聽見了一道凌亂的腳步聲。
等她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賀景硯伸手軟榻上的方桌,一步步往外走,似乎每一步都邁的極為艱難。
等他一手扶著門框,微微抬眸與宋熹之對視的時候,宋熹之便看見了他頹唐無比的模樣。
他脖頸處的青筋暴起,猩紅的眼眸里帶著些隱隱的水光。
宋熹之抿緊了嘴唇,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澀感重新涌現(xiàn),便聽見賀景硯低低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呼吸和脈搏……全無,身上散發(fā)出了一股奇異的香味,你去看看,你快些去看看�!�
宋熹之緩緩抬起手,握了握賀景硯肌肉緊繃的手腕,隨即又是將另一只手上的湯藥遞到了他的面前。
“你去喂藥吧,喝了一定能好的。”
賀景硯一頓,沒有焦距的目光似乎帶著幾分茫然。
宋熹之只是將受傷的藥又往前遞了遞,這回倒是沒有再說話了。
賀景硯的大手端過了湯藥,又是重新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宋熹之站在門檻前望著他步履沉沉的背影,只覺得他每往前邁一步,似乎都是在心如刀絞。
珍嬪站在宋熹之的身邊,心中擔(dān)憂,急匆匆的也想要跟了進去。
但是還沒有等她走到床榻邊上,便聽見了宮外傳來了一陣的喧嘩聲。
緊接著便有小宮女驚慌失措的跑進來稟報:“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珍嬪聽見這動靜,一路小跑的跑出了內(nèi)殿,便身子把宮女的視線完全的擋住了。
“本宮不是叫你們所有人都在宮門口守著嗎?你怎么擅自就進了這里?”
和顏悅色的珍嬪難得是發(fā)了這么大的脾氣,可小宮女那邊已經(jīng)是急得不行了:
“良妃娘娘來了,此刻還帶著人直接往里面闖了�!�
珍嬪聽見這話,聲音在瞬間戛然而止,她與宋熹之對視了一眼,隨后急匆匆的就要往外頭小跑了出去。
“宋院判,外頭有本宮攔著,你在就床榻邊守著,千萬不能讓任何人闖入�!�
珍嬪攙扶著小宮女的手出了寢宮門口,看見的就是漫天的火光,感受到的便是劍拔弩張的低壓氛圍。
良妃此刻穿著一身簡單的宮裝,身上披著斗篷,頭上的發(fā)髻簡單的挽了起來,相比平日里的模樣顯得沒有那么有攻擊性。
可她身后的陣仗可不得了,帶著烏泱泱的太監(jiān)和侍衛(wèi),太監(jiān)的手里還拿著火把。
她帶著臉頰高高腫起、雙眼哭得通紅的景悅公主,作勢想要闖入宮中,卻直接被珍嬪宮里的太監(jiān)侍衛(wèi)攔下來了。
珍嬪看見這陣仗,呵斥了自己宮中的侍衛(wèi)一聲,又是急匆匆的走到了良妃的面前,還沒等她軟下聲調(diào)講幾句話,便看見良妃的手高高的揚了起來。
“啪”的一聲清脆的響,珍嬪只能感受到自己臉頰的麻木和腫脹,整個人幾乎都是要被打的偏過身去。
珍嬪無論如何也是一宮主位,更是秀王的生母,卻當著所有下人的面,直接被打了一個耳光。
這讓現(xiàn)場的氣氛在瞬間凝結(jié)到了冰點。
可良妃只是冷笑:“你不是病的快死了嗎?本宮看你現(xiàn)在是好得很!”
珍嬪深吸了一口氣,捂住了臉頰,聲音仍舊是鎮(zhèn)定無比:“不知良妃娘娘深夜前來妾身宮中,又是給了妾身一個耳光,寓意何為?”
良妃見今日的珍嬪一反常態(tài),甚至是學(xué)會了頂嘴,她的心里是更生氣了:
“不要心里覺得不服氣,這一巴掌是本宮賞你的。本宮告訴你,不是說你今日在太后的壽宴上春風(fēng)得意,就能肆意妄為了,賤婢終究就是賤婢�!�
她說完這話,仍舊是高高的舉起手,想要再給珍嬪一個耳光,可珍嬪這回卻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珍嬪力氣不小,讓良妃的巴掌遲遲無法落下來。
兩人僵持了片刻,良妃便是猛地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死死的盯著珍嬪,又是對著自己身后的太監(jiān)侍衛(wèi)開口:
“景悅公主發(fā)現(xiàn)賊人夜闖宮門,想要阻攔,卻被珍嬪聯(lián)合賊人所傷,此刻本宮帶著你們來,便是為了緝拿賊人。”
“來人,給本宮搜宮,只要有可疑的東西,通通都不要放過!”
第299章
珍嬪聽見這話,一瞬間如臨大敵了起來。
她直接攔在了兩人的面前,一字一句的開口:“良妃,你有什么資格這么做?”
良妃氣極反笑:“本宮有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搜你一個小小宮嬪的宮,不是分內(nèi)的事情嗎?”
“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
珍嬪重復(fù)了一遍良妃的話,聲音輕輕的,她微微蹙眉,分明是什么都沒有說,可卻又像是什么都說了。
良妃感受著她輕蔑的態(tài)度,一瞬間明白了她話中的嘲諷,氣得連胸膛都是起伏了起來:“你!你這個賤婢!”
景悅公主見狀,咬緊了牙關(guān),眼眸也變得陰狠了起來,她突然開口:
“宋熹之呢?”
“為什么你說生病,所以請來宋院判看身體,卻根本沒�。俊�
“為什么你一個人出來了,宋熹之卻不知所蹤?若是你清清白白,又怎么不敢讓我們搜宮?”
景悅公主說著,一瞬間像是想到了什么,就連神情都變得倨傲了起來:“要么是你窩藏了刺客,要么就是你與人私通,珍嬪,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珍嬪聽見這話,突然在兩人面前跪了下來,她的聲音放的軟了,像是在示弱:
“娘娘公主恕罪,今日陛下在妾身宮中休息,所以不便讓二位進去,而宋院判,妾身不過是想要讓她來請平安脈罷了�!�
珍嬪突然改變的態(tài)度,和話語中前后矛盾的地方,讓兩人是越發(fā)的覺得可疑。
方才還因為師出無名而感到心虛的兩人,此刻是真的感覺自己抓住了珍嬪的把柄,就連聲音都變得有底氣了起來。
“既然你這樣說,那就先把宋熹之交出來,本公主便是懷疑她與賊人有關(guān)系,才來的這里!”
珍嬪又是搖頭:“請公主恕罪……”
景悅公主胸膛起伏了一下,心中頓時涌出了一股無名的怒火。
自從她出生以來,被父皇母妃和皇祖母捧在心尖尖寵著,無論她做了什么事情,都沒有關(guān)系,就算是她要了天上的月亮,他們也會給。
她今日是第一次受了這么多的氣,一連串的,全都是珍嬪和宋熹之這兩個賤人害的!
景悅公主心里想著,又覺得珍嬪今夜絕對是有問題,于是毫不猶豫的伸出腳,往她的胸口上猛地一踹。
珍嬪直接被踹到了地上,景悅公主表情譏諷的冷哼了一聲:“有些人品行不端,來人給我闖進去!”
景悅公主都這樣說了,良妃也是縱容的點了點頭:“珍嬪有異,來人給本宮搜!”
于是他們身后有備而來的太監(jiān)和侍衛(wèi),便直接闖入珍嬪的宮殿里。
珍嬪猝不及防的被踹到了胸口,猛地便吐出了一股鮮血。
珍嬪身邊的嬤嬤瞧見這幕,心疼的都是要碎掉了,她急急上前,想要攙扶住珍嬪,語氣里還帶著哭腔:
“她們母女二人,向來是飛揚跋扈,您從來都是忍著,什么都不與陛下說�?赡锬�,這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珍嬪趴在地上緩了許久,才勉強從地上支起了腰身。
她的發(fā)髻凌亂,臉色蒼白,不僅一邊的臉頰高高腫了起來,素凈的胸口處還多了一個大大的鞋印。
看著像是卑微到了塵埃里,卻還帶著凄美的柔弱。
她艱難的轉(zhuǎn)身,看著良妃和景悅公主氣勢洶洶的背影,嘴角卻向上,微微揚起了一抹微笑:
“就是因為從前忍了太久,所以今日……終于可以不用忍了�!�
嬤嬤一驚,不明所以的望著珍嬪的方向。
可珍嬪已經(jīng)是咬緊了牙關(guān),一瘸一拐的就往宮殿里走。
等她走到外殿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烏泱泱的擠在了外殿里。
只見宋熹之通往內(nèi)殿的門檻前,將良妃和景悅公主都攔在了門口。
良妃瞧見這幕,心中越發(fā)是覺得這宮里有鬼。
今日不僅是珍嬪要死,就連宋熹之這個賤人都脫不了干系,還真是一箭雙雕的好買賣。
“宋熹之,本宮懷疑珍嬪與人私通,窩藏賊人,正打算搜宮,你是攔在這里想要做什么?”
景悅公主急急的接了話:“難道是你與珍嬪一同窩藏賊人?那你們兩個都該死!”
還未等宋熹之說話,珍嬪便撥開了人群,踉蹌的走到了宋熹之的身邊。
她藏在袖口里的雙手緊張的握成了拳頭,惶恐又急切的望向了宋熹之的眸子,就像是在向她求證著什么。
宋熹之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珍嬪這才猛地松了一口氣,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眶里滾落了下來:“良妃娘娘,景悅公主,如今宋院判已經(jīng)在這里了,內(nèi)殿更是什么都沒有……”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直接被景悅公主打斷了:
“笑話,你這個賤人做了見不得臉的事情,現(xiàn)在就不要害怕!”
景悅公主得逞的眼神在宋熹之和珍嬪的臉上掃來掃去,她自然是看見了兩人之間細微的互動,自然也明白珍嬪一定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本公主正奇怪呢,為何你們兩個關(guān)系那么好?看來你們倆是一樣的齷齪,一樣的淫賤!”
“比起民間青樓的妓女還要不如,這帳子后面的,是你們兩人共同的奸夫吧?”
“你們兩個玩的還真是惡心!”
景悅公主說完這話,又是望向了良妃:“母妃,女兒說的沒錯,她們兩個人一定有問題,攔著不讓我們進內(nèi)殿,一定是在內(nèi)殿里藏了男人!”
她的話說的很直白,也很惡心,根本不像是一國的公主,就連宋熹之都微微皺了皺眉,打斷了景悅公主的話:
“公主慎言!內(nèi)殿只有陛下一人,不過陛下此刻正在休息,請您和良妃娘娘先行出去,不要打擾了陛下的清凈。”
宋熹之的話根本沒有人相信,畢竟外頭聲勢浩大,若皇帝真是在里面休息,恐怕此刻早就已經(jīng)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