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這一頭的賀云策剛出了安定侯府的大門,而另外一邊,宋熹之也辦完了事情,正從宋府往安定侯府的方向走。
日華神醫(yī)已經(jīng)出山的事情,因為宋俊材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導致現(xiàn)在所有人百般請求,想要見日華神醫(yī)一面,弄得她不堪其擾。
而日華神醫(yī)又是沒有落腳的地方,所以宋熹之便邀請她來安定侯府小住幾日,等外頭的宅子歸整好了,再讓師父搬進去。
日華神醫(yī)點了點頭,心中想要去看看宋熹之在安定侯府的日子過得怎么樣,答應了宋熹之的提議。
于是幾人便一同坐著馬車,往安定侯府的方向走。
可還未等馬車行至半途,剛剛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街道上,便有十余個黑衣人從天而降,落在了宋熹之的馬車前。
司琴感受著對方高深的內(nèi)力,握緊了腰側的長劍,神情凝重的對著宋熹之開口:“主子,對方實力雄厚,等屬下拖住人,您便去找公子�!�
日華神醫(yī)也微微蹙眉:“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當宋熹之掀開了馬車的簾子,面前的那群黑衣人便紛紛向著宋熹之跪了下去,又是齊聲開口——
第338章
“屬下已將忠貞侯的遺體送往邊關,此刻秉承著忠貞侯遺愿,前來復命,求主子收留�!�
十余個黑衣人,聲音嘹亮的齊齊開口,聲音響遏行云。
忠貞侯,是曾雅嫻的謚號,并不是因為她忠貞于丈夫,忠貞于家族,所以得到了這樣的一個名號。
恰恰是因為她親手毀了趙慶舒的計劃,無愧于大乾,忠貞于天下百姓,皇帝才賜給了她這樣的名號。
宋熹之和司琴聽見了她們的話,這才認出了眼前穿著黑衣的女子,原來她們從前都是曾雅嫻的隱衛(wèi)。
她們將曾雅嫻的遺體送往邊關,便又折返回京了。
宋熹之微微一愣,司琴也緩緩收了劍:“雅嫻的遺愿?”
幾人仍舊是不動如山的跪在宋熹之的面前,點了點頭:“忠貞侯臨死前的遺愿,便是讓我們繼續(xù)為您效力�!�
宋熹之了然,微微翹了翹嘴角,眼眶卻又多了幾分酸澀。
原來曾雅嫻在臨死前,在那么痛,那么苦的時候,都想到了她啊。
掛念著她的身邊缺少會武又忠心耿耿的可用之才,于是就算是自己將死,也要幫她把事情安排好。
宋熹之點了點頭:“她的遺愿我知曉了,可這到底是她的意思,還是你們的意思?”
“若是你們只是因為她的遺愿,所以回到了京城,那我便替雅嫻做個主,放你們回到你們想去的地方。”
“或許是大漠邊疆,或許是深山高谷,你們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了,便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活吧�!�
幾人聽見宋熹之的話,仍舊是跪在原地沒動。
她們紛紛抬頭,深深的望進了宋熹之的眼眸,幾乎是異口同聲:“這是她的意思,也是我們的意思。”
“只有待在您的身邊,我們才能完成我們想完成的事情�!�
她們這話一出,坐在馬車內(nèi)的日華神醫(yī),便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十分贊賞的看著宋熹之的臉。
她對著宋熹之點了點頭,眼眸里還帶著幾分慈愛:“那就答應吧。她們需要你,你也需要她們�!�
宋熹之也不是想要推脫,只是想要明白這到底是不是她們自己的意思。
如今聽見她們這樣說,于是便也答應了下來。
“很感謝你們的信任,那日后你們便跟在我的身邊吧,讓司琴來安排你們的職責。”
司琴聽見這話,虎軀一震,臉上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嘿嘿,不僅自己升官了,以后再也不用一打多了,阿蓮也終于能有師父了!
幾人眼眸一亮,點頭稱是,隨即又是凌空一躍,消失在了蒼茫的蒼穹下,暗中跟在了宋熹之的馬車后。
馬車再次啟程,可還沒有走多久,才剛剛到了熱鬧的街道上,就又是停了下來。
司琴再次捏緊了隨身的長劍,日華神醫(yī)再次疑惑的蹙了蹙眉,宋熹之再次掀開了馬車的車簾——
此刻站在馬車前的,不是旁人,而正是宋俊材本人。
宋俊材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袍,額頭上的傷口被紗布厚厚的包裹著,膝蓋的傷口還未恢復,走起路來看上去行動不是很方便。
整個人眼袋烏黑,皮膚浮腫,看上去虛弱又笨拙。
他看見了宋熹之的臉,眼神先是一亮,隨即躊躇又討好的對著宋熹之叫了一聲:“之之……”
宋熹之手上的動作一頓,皺著眉頭望他:“你有什么事情嗎?”
宋俊材蠕動了一下蒼白的嘴唇:“爹……是來跟你道歉的……”
“從前爹對你不好,爹已經(jīng)知道錯了�!�
宋熹之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的望著他:“然后呢?”
宋俊材上前了一步,惶恐又不安的靠近了馬車前的馬,看見馬的鼻孔朝著自己不滿的噴氣,他又是后退了幾步,然后開口:
“趙千蘭已經(jīng)死了,以后我也不會再娶了,我決定跟你娘好好過�!�
宋熹之被宋俊材的話驚悚了一下,她有些艱難的理解著宋俊材話里的意思:“好好……過?”
宋俊材急忙點頭,望向宋熹之的眼眸微微泛紅,還含著些許的溫情,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愛孩子的慈父一樣:
“趙千蘭不會入宋家的祖墳,在我百年之后,也不會跟我合葬,我已經(jīng)決定等我百年之后,讓你娘的尸骨和我合葬�!�
宋熹之瞧著他這副模樣,直截了當?shù)拈_口:“那你的條件呢?”
宋俊材好不容易經(jīng)營好的父慈子孝的氛圍,被宋熹之這么直接的打破了,他一時間有些尷尬。
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之后,宋俊材撓了撓頭,最后是才重新開口:“我想讓你改一個名字�!�
宋熹之挑了挑眉,隨即松開了簾子,又是下了馬車,走到了宋俊材的身邊,與他對視:“你想讓我改什么名字?”
宋俊材看著宋熹之溫和的態(tài)度,便覺得這件事情有戲,于是他急忙開口:“就改一個字,改成宋羲之,伏羲的羲�!�
“我已經(jīng)和幾個族老商量好了,你改了名字之后,就能記入族譜�!�
“無論如何你現(xiàn)在也是一個副院判有官職在身,記入族譜,寫在我的名下,百年之后便也沒有人知道你是男是女。你的母親面上也有光,靈位和棺槨就能從京郊的破佛堂里遷出來,送回祠堂里面去。族老們都答應了。”
宋熹之聽見這話,終于是明白了宋俊材的來意,她只覺得這宋俊材是可笑極了。
如今他知道自己不孕不育,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她變成一個男的,寫到了族譜里面去,企圖自欺欺人。
她娘的棺槨和牌位都在京郊的小佛堂里,那個小佛堂是宋氏宗族的小佛堂,年久失修,也根本沒有什么人去了。
她在成親后,就很多次提出要把她娘的靈位和棺槨全都帶回來。
可無論是宋俊材還是佛堂里的人,都根本不允許她這么做。
如今宋俊材想到了這件事情,就拿這件事情來要挾她改名字。
宋熹之的臉色都冷了下來:“若是你給我我娘的靈位和棺槨,我答應我名字可以寫入宋家的族譜,可我不會改名�!�
宋俊材不甘示弱的雙手叉腰,皺眉看著她:“你不改名,那人人都知道你是一個女子,還怎么寫在族譜里?”
“你就改個名字,你娘的靈位和棺槨就馬上能回家,你就得償所愿了,你不是說你孝順嗎?你連這個事情都做不到?”
宋熹之差點要氣得笑出來了,她的語氣也是越發(fā)的冷冽了:“你以為宋氏宗祠是什么香餑餑嗎?我踏進去都怕臟了我的鞋,更別說我娘了�!�
宋俊材一聽這話,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脖子都漲紅了起來:“只要你改名,你娘的牌位你想要拿到哪里去就拿到哪里去�!�
“可若是你不改,你可就不知道你娘的棺槨和靈位什么時候從小佛堂消失,變成孤魂野鬼也未可知了!”
第339章
宋俊材的語氣里含著濃濃的威脅,還是用自己妻子的靈位和棺槨來威脅自己的女兒。
這么厚顏無恥的人,天底下也是第一次見了。
她這話一出,氣得司琴幾人都捏緊了自己手中的長劍,長劍出鞘,她們都不約而同的想要直接沖上去叫宋俊材閉上聒噪的嘴。
但光天化日的,他們又是身處鬧市,周圍也都是駐足的百姓,正在探頭探腦的觀望。
司琴幾人又是只能忍著將長劍按回了劍鞘里。
宋俊材自然是感受到了眾人的憤怒卻又是無可奈何,于是他越發(fā)的得意了起來。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在宋熹之耳畔,對著她小聲的開口:
“我都不介意你不是我的種,讓你一個女子都能進我宋家的族譜,你還在猶豫什么?”
“改名字,你娘的靈位就能保住。否則,我什么都不敢擔保。話已經(jīng)說到這里,做不做由著你�!�
宋熹之墨黑的眼神定定的望著他,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絲毫的情緒,她剛想要開口說話,卻聽見身后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幾人循著聲音的方向轉頭,看見的便是男人冷峻的面容。
他長發(fā)束起,穿著一身千歲綠色的圓領衣袍,身后還背著一個大紅色的包裹,他手握韁繩,晦暗孤傲的目光始終注視著宋熹之的方向。
等高大的馬匹到了兩人的身邊,賀景硯才雙腿一夾馬腹,激得馬兒嘶鳴一聲,在原地踏了兩步,又是緩緩的停了下來。
宋熹之意外的抬眸,望著賀景硯那張劍眉星目的臉,又看著他背后格格不入的紅色包裹,里面像是裝著什么棱角分明的東西,看著是沉甸甸的。
她正有些愣神,卻看見騎在馬背上的男人,彎下了挺直的脊背,又是緩緩朝著自己伸出了手。
“先上來再說�!�
宋熹之點了點頭,握住了他伸出的手,便感受到他的長臂微微使勁,便將自己猛地拽到了馬背上。
眼前突然是一片天旋地轉,隨即男人堅硬的胸膛抵著她的后背,熟悉的氣息近在咫尺。
隨即,賀景硯便將背后的包裹塞到了宋熹之的懷里,又是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等包裹落到她懷里的那一剎那,宋熹之便知道自己懷里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她心臟陡然漏了一拍,又是急忙摟緊了自己懷里的包裹。
有棱有角的牌位是沉甸甸的,抱起來讓人覺得硌得慌,可宋熹之卻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幸福。
懷里的東西給足了她安全感,讓她一直以來強忍著的委屈和苦楚,在此刻能夠傾瀉而下。
宋熹之強忍住了眼眶的酸澀,抬眸望向了馬前的宋俊材,一字一句的緩慢開口:“可是我在意�!�
“分明是你答應了這場交易,也從中得到了好處,可你卻還要因為你那可悲的自尊心,故意在我娘死后,漠視我,容許所有人欺辱我,虐待我�!�
“若不是我命大,我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
宋熹之說著,便能感覺到男人的懷抱是越發(fā)的緊了,像是無言的傳達著什么力量。
于是宋熹之繼續(xù)道:“這場交易里受傷的不是你,是我。我憑什么不在意?”
宋俊材聽見這話,臉色一變,心中突然生出了幾分莫名的惶恐,就像是什么向來篤定的東西,在此刻突然失去了掌控。
他死死的盯著宋熹之懷里的紅色包裹,卻見宋熹之摟緊了懷里的東西,對著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從今日之后,我們再也沒有關系了�!�
“若是你再在我面前,說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話,我不介意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場交易�!�
宋俊材聽見這話,眼眸猛地一縮。
宋熹之想要和他斷絕關系?
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沒有兒子!甚至宋若安都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就只有宋熹之這么一個孩子了!
宋俊材心中惶恐的想著,急切的抬頭往宋熹之的方向看,看見的就是兩人揚長而去的身影。
賀景硯在宋熹之說完最后一句話,便毫不猶豫的拉緊了韁繩,帶著宋熹之揚長而去了。
感受著凜冽的寒風直直的往自己的臉上刮,宋熹之摟緊了懷里的靈位,心中涌現(xiàn)出萬千的酸澀和委屈,卻又是咬緊了唇瓣倔強的忍住了。
她問身后的男人:“賀景硯,我娘的靈位你是怎么拿來的?”
她重生了后去要了很多次,無論是宋俊材,還是佛堂里的人,根本不愿意給她,就連她娘的棺槨,他們都不愿帶她去看。
男人單手持著韁繩,另一只手摟住了宋熹之顫抖的肩膀,他將胸膛緊貼著她的脊背,又像是哄著她似的,低低的債她耳畔開口:
“這是一個秘密。”
“若是你再咬著你的唇瓣,不讓自己哭出聲,那我就不告訴你了�!�
宋熹之一愣,感受著身后的溫度,一時間所有的委屈傾瀉而下,摟著懷里的硬邦邦的靈位,便嗚咽出了聲。
“娘……娘……”
在呼號的寒風中,原本女子隱約的哭聲,變成了嚎啕大哭的聲音。
賀景硯閉了閉眼眸,加快了身下馬匹的速度,將懷里的人摟的是更緊了。
狂風將他低醇的聲音帶到了宋熹之的耳畔:“暫時把牌位放在白馬寺,娘不會是孤魂野鬼,日后也不會再受任何委屈了�!�
宋熹之一愣,盯著紅彤彤的眼眸就去轉頭看他:“我還以為你會說把牌位放在安定侯府。”
賀景硯沉默了片刻,將自己的下巴靠在了宋熹之的鎖骨上,又是低低道:“白馬寺很熱鬧,那里還有我娘的衣冠冢,圓慧法師會日日照拂,你不需要擔心了�!�
宋熹之聽見他的話,眼皮一跳,又是扭過頭去看他,嗓音有些嘶�。骸澳隳锏囊鹿谮�?”
他這話的意思,是終于承認了他的身份?
賀景硯對于她眼眸里的質疑并沒有躲閃,而是含笑著回望她,用指腹拭去宋熹之眼底的淚。
宋熹之發(fā)現(xiàn)他含笑的眼眸中,也帶著隱隱的濕潤。
第340章
宋熹之仰頭看著他眼底的水光,突然有些失神。
她很快轉回了頭,又是垂下了眼眸,低低的回答:“不用了,還是把我娘的牌位放在蘇家吧。”
男人的身體微微一僵,隔了一會兒之后才低聲說了一句:“好�!�
此刻馬匹正在往京郊的方向奔去,賀景硯原本是想要讓宋熹之去野外放松放松。
可誰知宋熹之的聲音又是從身前傳來,看起來她的興致并不高昂:“你今日的恩情我記下來了,若是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宋熹之。”
他的聲音聽起來隱含著些怒火。
宋熹之一愣,隨即才道:“那就先回去吧,回侯府,我有點累了�!�
賀景硯抿著唇,看著身前女人微微低垂著頭,露出了雪白的后頸,他,調轉了馬頭便重新回了侯府。
司琴和日華神醫(yī)幾人此刻仍舊是停留在原地,她們看著賀景硯帶著宋熹之狂奔而去,此刻又是狂奔而來,都不由得沉默了下去。
司琴看著兩人同坐在同一匹馬上,心里暗暗的有些開心,她望著自己身邊的日華神醫(yī),又是急忙道:
“神醫(yī),如今瞧著主子是往侯府的方向走了,咱們也先回侯府再與主子碰頭?”
日華神醫(yī)緩緩放下了馬車的簾子,身體微微后仰,把脊背依靠在了車廂上,隨即又是神情淡淡的開口:“我肯定是要去侯府的�!�
去侯府看看宋熹之這嫁人后的日子,過得是怎么樣。
司琴感受著日華神醫(yī)幽幽的氣場,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撓了撓頭。
怎么感覺神醫(yī)如今這氣勢,看上去就像是要去打架了呢?
她思索了一下,還是讓馬車夫先駕著馬車回去了。
等一行人都回到了安定侯府,消息也就傳到了宋若安的耳朵里。
宋若安一聽宋熹之如今過得如魚得水,甚至連宋俊材,都要在大街上乞求她,想要把她的名字寫進族譜,甚至是要讓蘇明月與他合葬在祖墳里,宋若安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的母親死了,就像是一顆小石頭投進了大海里,甚至連一點波瀾都沒有。
而她如今也是自顧不暇,甚至礙于趙氏一族做過的事情,不能回去為她的母親操辦后事。
而宋熹之卻又成了宋俊材的掌上明珠,甚至連她那早死的娘,都能順帶葬入祖墳。
這到底是憑什么?
她娘因為沒有為她爹生下一兒半女的事情,受了大半輩子的苦,憑什么宋熹之現(xiàn)在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卻可以這樣享福?
宋若安想到這里,就捂著自己的肚子,起身帶著嬤嬤去了一趟黃氏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