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景眠發(fā)了會呆,起身回臥室時,看到了掛在二樓的那盞小夜燈。
照亮了他需要走過的每一截樓梯,無限綿長。
忽然想起,第一天搬進別墅時,任先生問他會不會起夜。
那時候,景眠輕輕點頭。
先生說:
“那留燈就有意義�!�
*
*
臨近學期期末,景眠需要回家一趟。
景國振雖然在其他方面苛刻,但在節(jié)日上團聚這樣的事上,卻異常執(zhí)著。
圣誕節(jié)要到了。
原本他們并不過這樣的洋節(jié),但李喬喜歡,不僅會貼系各式各樣的鈴鐺和掛飾,還往家里搬圣誕樹,還會每年給景洛和景眠包好禮物。
于是,圣誕節(jié)也被景國振列入了必須參加的節(jié)日之一。
所以,景眠在考試開始之前,還是被要求抽出時間,回家里看看。
說起來,自從上次在婚禮上遇見父親,之后這整整一個月,他們都沒有任何聯(lián)系。
以往,景眠會覺得回家是種負擔,但如今和任先生組建了家庭,回父親和繼母的家,更像是任務,即使沒有完成好,也可以回到和任先生的家。
即使搞砸了一切,他也有退路。
任先生是他的退路。
只是上一次,他有些疑惑,在婚禮上并沒有見到李喬。
向父親問及時,景國振也閉口不談,像是提到了什么晦氣的事情。
景眠那時隱隱猜測,是不是他們兩個鬧了什么矛盾?
但即使自己問出口,景國振也不會回答他,況且景眠也并非對兩人的事感興趣。
或許在景家,他唯一關心的,就是年幼的景洛。
雖然排斥,但趕上過節(jié),回去看看景洛也是好的。
于是,收拾好東西后,景眠背了個包,里面裝了一些少量的日用品,可能會住上一晚。
景眠還提到了任先生正在出差,不能和自己回家了。
但是通過電話里,對于任先生的造訪問題,景國振似乎有些排斥……與其說是排斥,更像是顧忌著什么。
任先生離開的這幾天,司機接送景眠,并把他送到景家樓下。
像往常一樣,景家保姆開門迎著他進去,并且喊著景國振他們下來,看看誰來了。
婚后景眠每次回家,都會感受到比以往更加明顯的熱情,晚餐也會多一些自己喜歡吃的菜肴,景眠想,原因大約是因為任家,即使是不茍言笑的父親,也會忌憚著景眠背后的任家。
而最與這些紛繁無爭的,便是家里最小的景洛。
景眠俯下身,把抱住自己下盤的小家伙抱起來,僅是一個月多的時間,景眠竟然覺得景洛較之前好像長高了一點,抱起來也稍微沉了些。
但景洛稚嫩的聲音未變,還是奶聲奶氣,軟軟的,抱著景眠的脖頸就不肯撒手。
離吃飯的時間還早,景眠先上去了二樓,回到了自己似乎已經離開很久的房間,指尖碰過桌面上,發(fā)現(xiàn)并沒有積灰,依舊整潔如初。
大概是被保姆定期清理的很好。
房間里剩下的必備品并不多,大多數(shù)在景眠返校時就已經拖在行李箱里運走了,而剩下的一大部分,則是在和任先生同居之后,被一一搬了過去。
如今就只剩下一臺臺式電腦,連著比較老的直播設備,無法隨著筆記本進行轉移,便被留在了這里。
仔細想來,在他直播的那兩年,陪自己走過低谷的,便是這臺有些陳舊的電腦。
景眠躺在床上,有些發(fā)呆的看著房間內的布景,想不到僅僅幾個月過來,他就有了另一個家。
……甚至是一個比這里更像家的地方。
景眠正發(fā)著呆,忽然察覺一只小團子上了床,趴在自己的胸膛上,環(huán)著自己的脖頸。
景眠習慣性的伸手抱住他。
景眠坐起身去電腦下面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些自己以前玩過的游戲碟,雖然現(xiàn)在已經很少涉及,但留作珍藏紀念也是好的。
只是不一會兒,他察覺到,景洛似乎有話要說。
而那件事似乎很難開口,所以導致年齡還小的景洛也犯了難,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向哥哥提出來。
景眠蹲下身:“怎么了?”
景洛吸了吸鼻子,小聲道:“你和媽媽吵架了�!�
“想給哥哥送藍莓�!�
景眠這才聽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原來上一次,景國振在飯桌上提出以后讓自己和任先生考慮生寶寶的事,在那之后,自己離開景家,李喬隨后就追了出來,他們爆發(fā)了一次很嚴重的爭吵,在那次談話之中,李喬還提到了自己的母親。
那一次本以為是自己和李喬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沒想到,景洛竟然也聽到了。
景眠涌上詫異,不知道如何反應,他氣息微屏住,輕聲說:“這是我和你媽媽兩個人之間的事,并不會影響到你,你還小,不用把心情花費在這些事上,由大人解決就好�!�
景洛眨了眨眼睛,忽然問:“大人指的就是嫂子嗎?”
景眠:“??”
不知道話題怎么突然就轉到了任先生。
景眠喉結不自覺的動了下,問:“大人的話,指的是我,還有你的爸爸媽媽……為什么會突然提到嫂子?””
景洛抬起頭,認真地回憶道:“因為嫂子曾經派自己的手下,來到這里了,給哥哥出氣了�!�
景眠:“?��!”
手下?
首先,這個手下絕對不是字面意義上的手下,而是景洛還小,無法形容類似助手或經紀人的身份,于是景眠只好試探著問,他是姓楊嗎?
景洛搖搖頭,記憶力相當好:“他姓陳�!�
景眠一愣。
是陳科?
陳科為什么會來到這里?是任先生授意的嗎?
景眠驚異的同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問景洛,陳先生為什么會來到這里?
景洛把那天的事情重新敘述一遍,雖然用詞很稚嫩,但是邏輯清晰。
原來,任先生那時候竟然錄了音?
并且還派陳科來到景家,在婚禮前夕,當著景家所有人的面,把他和李喬對話的錄音放了出來?
景眠聽得越發(fā)心驚,瞳孔震動。
任先生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默默做了這些事。
卻一次也沒和自己提及過。
怪不得,這次自己回家,李喬的話有些少,不再像往日里對景眠假意的噓寒問暖。
家人下樓后,她便遠遠的看著他,就連閑聊和吃飯時,都沒有過多和景眠交流。
像是忌憚著什么。
同時,也就是說,父親也知道了李喬曾經對他說過什么?
景眠心中莫名泛出絲異樣。
現(xiàn)在除了自己,知道李喬真正模樣的人,又多了一個父親?
畢竟在景眠的印象中,景國振最欣賞的,就是李喬良好而又溫婉的個性,才和對方組建家庭,并且李喬這十年間一直隱藏的極好。
若不是在兩人第一次見面時,李喬狠狠地警告了景眠,或許直到現(xiàn)在,就連自己也無法認清李喬真正的模樣。
比起第一次見面就被揭穿,和李喬真正生活了近十年的景國振,在得知了這種消息,還會無動于衷嗎?
景眠不確定自己對此事作何感想。
但是一旦心里產生了希冀,就忍不住想去弄清真相。
晚飯結束后,景眠去了書房。景國振經常在這里辦公和看書,但景眠知道,這也是父親逃避交流的一種手段。
在他幼小的認知里,父親一旦進入書房,就是代表不希望任何人打擾的意思。
景眠敲了敲書房的門。
聽到里面說了聲進。
景國振手里握著本書,帶著一個金框的眼鏡,看見他時神色輕松,甚至難得帶了一絲笑,他把不遠處的椅子拉開,讓景眠在他旁邊坐下,問:“怎么了?眠眠。”
景眠坐下后,視線凝滯,看見景國振眼角的皺紋較先前深重了許多。
他的印象似乎永遠停留在以前,自己還年幼的時候,父親很高大,在一貧如洗的時候外出打工,做生意賺錢,養(yǎng)活自己和媽媽,他像是家里的頂梁柱,讓景眠從很小的時候,就覺得景國振是一個沉穩(wěn)而強大的爸爸,其他爸爸都比不過。
而記憶似乎已經遙遠。
因為媽媽的去世而四散分離,父親組建了新的家庭,如今,現(xiàn)在自己已經很難從這個男人的眼里,窺見曾經歲月中的痕跡或是模樣。
景眠直截了當?shù)亻_口:“那次李喬阿姨和我說的話,您也知道了�!�
話題似乎超乎了景國振的預料。
方才還陽光明媚的氣氛,在這一刻,瞬間轉了陰,從詫異中緩神,男人維持住原本的表情,道:“怎么突然提起這件事,是你丈夫說的嗎?”
“不是�!本懊哒f:“任先生從來沒提過�!�
誰說的,似乎也沒那么重要了。
景國振的表情變得有些復雜,他道:“你阿姨說那些話的時候,怎么就那么聽著?”
男人嘆了口氣,輕聲道:“一邊是我的妻子,一邊是我兒子,你們之間有誤會和矛盾,爸爸這邊也很難做,偏向哪方都不合適�!�
“……”
景眠唇瓣微啟,眼里浮現(xiàn)出訝異和一絲茫然。
矛盾…和誤會。
十年來的一切,好像被這兩個詞輕飄飄吹得四散。
一筆帶過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景眠的神情,景父輕咳一聲,尷尬道:“李喬的性子,我原來是知道的,那時候她還不是這樣,可能是這幾年的婚姻消磨了她的熱情,我出去工作,她在這棟房子里日復一日,日子太無聊了些,她的性子被磨得刁鉆鋒利�!�
景眠喉結動了下,緩緩道:“所以您的意思是,不是她的錯�!�
景國振:“你不要曲解爸爸的意思�!�
景國振:“我是為了你著想�!�
“景眠,你遇到事情要學會適當?shù)姆瘩g和抵抗,不能像個悶葫蘆似的,人的本質,都是喜歡欺負性子軟的人,你要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順著她,她也不至于對你如此囂張跋扈�!�
……
景國振:“我這樣說,也是擔心你以后參加工作步入社會的時候受欺負,雖然你現(xiàn)在有任家護著,但人都是不可靠的,那個任星晚,如果不是個長性的,或許現(xiàn)在能事事護著你�!�
“但誰能知道以后?他未必能一直護你周全,爸爸也是擔心你,不想被人欺負,就要自己強盛�!�
“……”
這哪里是袒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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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令景眠詫異的,是父親對于這件事,以及對于李喬的態(tài)度。
原來在景國振知道李喬是這樣的性格和真面目之后,他也并非真正在意。
而像是維持家庭的和諧一般,默許了此事,即使自己當面提及,他也熟視無睹,甚至為李喬進行辯解,將矛頭硬生生調轉,反客為主。
為了家的和平,景父可以默默縱容,即使在這一次錄音被曝光之前,李喬又對景眠有過多少次的語言傷害和暴力,這些對于景國振來說,似乎也都不重要了。
景眠已經不再是小孩兒了,他聽得出來,景國振是在維護李喬。
但比這更離譜的,是隱隱抱有期待,甚至以為父親會為他放棄李喬的自己。
并非不會反駁與抵抗,而是李喬掐住了他的軟肋,在企圖做出任何反抗時,便狠狠砸向那條塌陷的肋骨,即使皮膚已然愈合,內里也會鉆心的痛。
任先生或許會變心,但從沒對自己苛刻過。
以先生的性格,大概以后也不會。
但這些話,就算和景國振說,也不會有任何意義。
以前沒人能幫他,在無盡陰霾的深淵之中,他嘗試過自救,卻從來沒有真正走出來過。
只是原以為這次,景國振會對自己伸出手。
但他喚不醒一個不愛自己的父親。
景國振發(fā)覺景眠垂下眼,他嘆了口氣道:“所以眠眠,別太當回事,李喬說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過的好不好�!�
“爸爸我歲數(shù)也大了,并不能折騰來折騰去,李喬阿姨……她并不完美,但她也是陪我走過幾十年的人,不能因為她幾句無心的話就對她評判什么,就像你從小到大也犯過無數(shù)的錯,我也并不會因為其中某件無法原諒的事,就拋棄你。”
話音結束時。
景眠肩膀一僵。
……
……
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