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方逾一眼就看見了放在后座的鮮花，神情和口吻都有些繃著，她抬腕，又用指尖架了下自己的黑框眼鏡，試圖緩解一下自己這別扭的情緒。

    談云舒盯著她的動作，極輕地笑了一聲：“晚點(diǎn)再摘眼鏡，好嗎？”

    她攏了下自己的頭發(fā)，說：“一會兒就到了�！�

    “……”

    “我不是這個意思�！狈接夥裾J(rèn)。

    每次她們要接吻的時候，她的眼鏡就會被提前摘掉，要么她自己主動，要么就是由談云舒來。

    因為談云舒覺得硌人、礙眼，更礙事。

    此刻。

    談云舒聞言，指尖在方向盤上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眉頭輕蹙著，雙唇輕輕閉合，沒有要開口的跡象。

    略有些不快的神情落入方逾的眼里。

    方逾對這樣的談云舒并不陌生，她的嘴唇張了下，但還沒發(fā)出半個音節(jié)，談云舒就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將薄牛仔外套搭過去，將自己的腦袋和方逾的一起被蓋住。

    誰也窺探不了。

    談云舒探出另一只勻凈的手，精確且輕柔地摘掉了方逾的眼鏡，勾在秀麗的指尖。

    只余下微弱的可以被忽略的強(qiáng)行鉆進(jìn)來的光亮在兩個人眼前。

    談云舒的呼吸均勻，卻也滾燙，像是在灼著方逾的肌膚。

    方逾的掌心抵著她的肩，動彈不得，唯有睫毛在抖。

    下一瞬，談云舒的嘴唇貼著她的唇瓣，在她的下唇上不輕不重地咬了咬，才輕聲道——

    “現(xiàn)在是了嗎�！�

    第2章

    晚風(fēng)輕拂著樹葉，引起嘩嘩的聲響。

    黑色的轎車停在這里，沒有動過，它低調(diào)地隱入朦朧的夜色，無人在意。

    方逾的手早就放在了談云舒的頸后，她微仰著脖子，承受著談云舒的帶著不悅情緒的主動，而她的呼吸像是都快被談云舒掠了個干凈，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是一個帶著些許懲罰性的吻。

    蓋在頭上的薄牛仔外套阻擋著外界的一切，窄小的空間里，響起的是這三年里再熟悉不過的接吻的聲音。

    細(xì)細(xì)密密的，像是有回音。

    直到談云舒撤開了，她才有了喘息的時間，平復(fù)著自己的呼吸。

    談云舒松開掐著她的腰的手，把外套揭過，不在意地往后座一丟，壓在了鮮花之上。

    方逾的眼鏡還沒戴上，她有些近視，眼睛在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霧。

    像是早晨的山間，也像是縷縷的云絲。

    談云舒還捏著她的眼鏡，看著她這副樣子，又湊過去，在她的嘴唇上親了親，才輕輕挑了下眉，口吻帶著些許的愉悅，說：“還沒回答我，方逾�！�

    “嗯�！�

    “‘嗯’是什么意思？”談云舒追著問，顯然不滿意她這個回答。

    方逾迎著她的目光，眼睫扇了下，泛著水光的嘴唇才又動了動：“是想跟你接吻的意思�！�

    “真乖�！�

    談云舒眼眸一彎，她認(rèn)真地給方逾架上眼鏡，又給方逾捋了下頭發(fā)，還給方逾系上安全帶，這才笑吟吟地發(fā)動了這輛車，駛離了原地。

    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

    方逾坐得端正，她看了談云舒一眼，唇角不自覺地往上揚(yáng)了一瞬，就連倦意也都被趕跑了。

    但余光看見在后座的鮮花，這些情緒又被她封鎖。

    她知道談云舒一定是拒絕了對方，否則不可能這么快就能來跟她見面，只是那一幕畫面依舊有些刺眼刺心，耳畔像是還響著圍觀的人興奮的尖叫，快要將她淹沒。

    更何況，談云舒沒有必要向她解釋和說明什么。

    以往也經(jīng)歷過這樣的時刻，到最后也只是她自我調(diào)節(jié)和消化。

    夜色又濃稠了些，學(xué)校道路上的人也少了許多，一片寂靜。

    小轎車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學(xué)校，沒人再開口，但都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談云舒不是第一次開往方逾的家，她幾乎是駕輕就熟，十多分鐘以后，轎車停在了“星湖35號院”外的停車點(diǎn)。

    “星湖”是附近地鐵站的名字，這邊的小區(qū)都跟著它取的名，“35號院”不過是其中一個，外面的車位似乎一直都有空余，因為這邊買車的人不多，私家車在這邊是“奢侈品”。

    這塊區(qū)域房租偏低，一個月就在四百塊上下，能容下許多戶經(jīng)濟(jì)緊張的人家。

    都是老小區(qū)，一共六層樓，連電梯都沒有。

    小區(qū)內(nèi)的路燈有些昏暗，并且里面的氣味并不好聞，混著垃圾或者死老鼠的味道，在空氣中流竄。

    方逾走在前面，談云舒跟在她身后，很快就到了單元樓下，兩人的動靜喊醒了年邁的聲控?zé)�，低低的腳步聲在回蕩。

    方逾一只手提著談云舒的袋子，一只手牽著談云舒。

    談云舒手上的紋理很細(xì)膩，牽起來的手感是柔軟的，這是沒怎么干過活的手，跟她的不一樣。

    她的手有著一層不可忽略的薄繭，有些粗礪，牽起來也硬硬的。

    甚至當(dāng)初第一次觸碰到談云舒的時候，她一個不小心，指腹還擦紅了談云舒嬌嫩的肌膚。

    從此她都小心翼翼的。

    方逾清楚談云舒并不喜歡這里，這里哪里是談云舒這樣的大小姐會來的地方。

    空氣不清新，物業(yè)也沒有，隔音也一般，就連對面那棟樓的住戶吵架的內(nèi)容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里住著的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因此在最開始的時候，她看著談云舒壓著的眉頭，就征求過談云舒的意見，說：“普通的酒店房間我承受得起�！�

    “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闭勗剖娴拇鸢篙p飄飄的，眉尾一松。

    方逾皺皺鼻，再也沒提過。

    因為她努力賺來的錢對她而言也確實不容易。

    既然談云舒愿意遷就她，她也不會堅持。

    思緒回籠，人也走到了三樓。

    墻壁臟亂，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廣告貼，開鎖的，修電器的，理發(fā)的，以及一些不可描述的。

    方逾掃了兩眼，隨后抬手，將那些不堪入眼的廣告貼給摘掉，她把紙張撕碎，捏在手里，才又從書包里拿鑰匙出來開門。

    談云舒的手機(jī)鈴聲在這一刻響起，是梁霈打過來的。

    鈴聲劃破寂靜的氛圍，在這狹窄的樓梯口有些突兀。

    談云舒的指尖一滑，她望著方逾清晰柔和的側(cè)臉，淡聲接聽了這通電話：“有事？”

    梁霈問：“怎么拒絕唐霄了？”

    “我不喜歡�！�

    “但你之前不是說感覺他還不錯嗎？”

    “他人不錯我就得喜歡他？”談云舒的口吻平靜，她看著方逾開門，眼皮掀了掀，又笑吟吟地反問，“那我喜歡得過來嗎？梁霈�！�

    這邊的門普遍有兩道，更安全一些。

    開了門，方逾把稍亮的燈打開，又把手里的垃圾丟了。

    她沒有偷聽，是這些話主動鉆進(jìn)她耳朵里的，但不能否認(rèn)的是，她的心情因此好了些。

    談云舒果然不喜歡今晚表白的人。

    梁霈聽著談云舒的話：“……”

    “那你給了人家錯誤的訊號�！�

    談云舒再次進(jìn)了這個小到像是盒子的房間，方逾剛換好鞋，她展臂勾過方逾的腰，把人抱著，才慢吞吞地回著對面的話：“我能收下他的花已經(jīng)很給他面子了，梁霈。”她這才像是有了些脾氣，“他把我架在火上烤，難道我還要感謝他嗎？更何況，你知道我畢業(yè)之前不會答應(yīng)任何人�！�

    “但這不是快畢業(yè)了嗎？”

    “你也說了是‘快畢業(yè)’�！�

    梁霈不再多說，嘆息一聲：“我的鍋，我不該對他說那些，讓他誤會，我去找他喝酒賠罪。”

    談云舒不在意：“隨意�！�

    電話掛斷，談云舒把手機(jī)放在一邊的臺子上。

    這個只有二十多平米的房間，著實小也著實擠，但很干凈整潔，味道也不難聞，看得出來住在這里的人有著怎樣的習(xí)慣。

    方逾被談云舒抱著，她穿得也比前兩個月單薄許多，能感受到談云舒遞在她腰間的掌心的溫度，更能感受到談云舒逐步收緊的力度。

    幾秒后，方逾抿了下唇，出聲提醒：“換鞋，談云舒�！�

    “等一下�！闭勗剖鏇]有要松手的意思，思忖了兩秒，試探性地問，“晚上看見了？”

    方逾的下巴墊在談云舒的肩上，反問：“看見什么？”

    “沒什么�！�

    “……看見了�！狈接庥植患膊恍斓匮a(bǔ)了答案，音色如常，讓人聽不出來她的想法。

    但談云舒偏了偏頭，低聲哄著：“我不喜歡他�！�

    “摘眼鏡，方逾。”

    -

    方逾的房間不大，陳設(shè)只有一張床、一組有些年頭的衣柜、一只床頭柜和一套小小的書桌椅子，剩下的空間逼仄狹小，橫著站兩個人都有些費(fèi)勁。

    但好在這張床有一米五寬，躺兩個人沒什么問題。

    床抵著窗，沒什么縫隙。

    印著各種動物圖案的窗簾剛好遮住窗戶，只要不下雨，窗戶不論早晚都是開著的。

    因為房間太小，空氣都仿佛更稀薄一些，所以要一直開著窗通風(fēng)，而且隔音也就那樣，關(guān)不關(guān)的區(qū)別都不大。

    可每次談云舒來的時候，這里的窗戶是一定要關(guān)上的。

    今晚也不例外。

    兩人上次見面是半個月前，這陣子兩個人都忙，只不過忙碌的方向不一樣。

    談云舒天之驕女，臨近畢業(yè)，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而方逾則是一天打兩份工。

    她們的軌道完全不一樣，也是看上去絕對不會有交集的那一類人，就如同李蘭說的那樣，普通人與談云舒之間，有著難以跨越的距離。

    但她們現(xiàn)在卻躺在一張床上，蓋著同一條被子，并且毫無阻隔地肌膚相貼。

    方逾垂眼，目光借著暖色調(diào)的臺燈落在談云舒漂亮的臉上。

    這人長得標(biāo)致，就連臉上的一顆痣也很會挑地方，在鼻梁靠近眼睛的方向，淺淺的，很好看。

    只是現(xiàn)在她也無暇去關(guān)注這顆痣，她看著談云舒輕咬著唇，聽著談云舒細(xì)碎的聲音，又低下頭去，親了親談云舒薄薄的眼皮，接著嘴唇下移，再次吻住了談云舒，將那些聲音堵了回去。

    她知道，談云舒一向喜歡自己的“服務(wù)”，她也愿意帶著談云舒一起步入云端。

    湊巧，她也喜歡談云舒在失控地往下墜落時念著她名字的模樣和音色，一聲一聲的“方逾”，聽上去繾綣又深情。

    仿佛她們正在相愛。

    結(jié)束以后方逾把人帶到擁擠卻潔凈的浴室，給談云舒洗著澡。

    談云舒累得沒什么力氣，腿也有些發(fā)軟，她雙眼輕閉，懶散地掛在方逾的身上。

    如果這會兒有浴缸的話她還能泡個澡。

    但事實上就是這里條件簡陋，就連在用的沐浴露都是她帶來的，這一款不會傷到她的肌膚，而方逾家用的是廉價的沐浴露，一大瓶能用很久的那種，并且味道也有些刺鼻。

    不過方逾身上的味道不會讓她反感。

    但明明兩個人待在這里是一件極其麻煩的事情，竟也這樣堅持了三年。

    近凌晨一點(diǎn)，兩人才又在床上躺好。

    方逾能聞見枕頭上的陽光的味道，以及談云舒身上不菲的清香。

    臺燈已經(jīng)摁掉了，室內(nèi)漆黑得什么也看不見。

    不過能聽見小區(qū)里不知道哪家人的嬰兒的哭聲，遙遙地傳進(jìn)來，讓氛圍不那么沉悶。

    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后，方逾正準(zhǔn)備說“”，就聽見談云舒問：“最近有人給你表白嗎？”

    “沒有�！�

    有也不承認(rèn)，只要談云舒沒撞見。

    談云舒知道她是這么想的，于是翻了個身，手肘撐著，輕輕地壓在她的身上。

    她的發(fā)尾落在方逾的肩頸處，讓方逾覺得有些癢。

    但到底沒有抬手撥弄，硬生生忍著。

    兩人的氣息挨得極近，只需再前進(jìn)一點(diǎn)點(diǎn)，又能再次燃起火苗。

    方逾眨眨眼，喉嚨滾了下。

    談云舒撫上她的脖子，做了美甲的指尖在上面緩慢劃過，兩人的視線在黑暗中交匯，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氣息落入方逾的耳里，同時伴隨著的，是談云舒說了不止一次的一句話。

    “你只能是我的，方逾�！�

    第3章

    在“星湖35號院”里住著的人大部分都承受著一定的經(jīng)濟(jì)壓力，一年四季不論冷熱，比這偌大城市的許多人都醒得早些。

    其中就包括方逾。

    現(xiàn)在大學(xué)生就業(yè)困難，她找不到就近的會計師事務(wù)所，因此她從家里出發(fā)去實習(xí)的事務(wù)所要坐一個半小時的地鐵才能到。

    還沒到七點(diǎn)，天邊還帶著層青色，方逾不等鬧鐘響起就提前睜了眼。

    昨晚在談云舒的誘哄之下她再三回應(yīng)了那句“你只能是我的”，是以她沒睡幾個小時，腦仁都有些發(fā)脹發(fā)疼，但比起這個，她更怕鬧鐘會吵到談云舒。

    談云舒還在她的床上戴著眼罩睡得正香，只有精致的下半張臉露出來，呼吸平穩(wěn)。

    方逾看了幾秒鐘，緩緩伸出手，把談云舒略亂的柔順頭發(fā)輕輕往旁邊撥了下，才躡手躡腳地起床。

    她先進(jìn)了面積不大的廚房。

    這種老房子沒什么裝修風(fēng)格可言，到處透出來的都是陳舊的感覺，或者說“窮酸”，勝在打掃得干凈，看上去不至于讓人覺得惡心。

    廚房的燃?xì)庠钆_就只有一個，碗筷都在一個小柜子里。

    她轉(zhuǎn)過身，從工作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冰箱里取出來速凍餃子先煮著。

    餃子是媽媽在周一晚上包的。

    她的媽媽方芹是談家三年前聘請的住家保姆，一周能有一天的假期，每次方芹放假回來的時候，就會提前做好她的“早餐”凍著，方芹最拿手的就是白案，給她做好的早餐也多是這些，餃子、餛飩、發(fā)糕、饅頭等等。

    而當(dāng)初方芹在知道談家大小姐也在柳城大學(xué)就讀以后，回來就跟方逾說不要去招惹談云舒。

    哪怕她們是兩個院系的人，哪怕她們一個耀眼奪目，一個卑如塵埃，本來就沒有交集。

    方逾也的確做到了這一點(diǎn)，因為這就跟呼吸一樣簡單。

    可談云舒卻反過來招惹了她，就連那句“你是我的”方逾在這三年聽了許多次。

    思及到此，方逾往房間的方向瞄了幾眼，才又慢慢地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