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有些路燈年久失修，燈光比城市里的暗淡許多。
方逾的影子在地上籠成一團(tuán)，她還病著，
雙唇抿得很緊，臉色看上去還是沒什么血色，
只是夜色會?掩蓋許多。
而方芹虛扶著她的胳膊，生怕她再倒下去，卻也沒有出聲阻止女兒，只是望著她嘆息兩聲，
想說什么又都咽了下去。
母女倆就從鎮(zhèn)醫(yī)院往右邊的方向走，
十字路口有t?一家蛋糕店。
方逾知道這家蛋糕店不論是單數(shù)日還是雙數(shù)日，都會?開門營業(yè)。
但她不知道現(xiàn)在這個點(diǎn)，店鋪還有沒有開著。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兩手空空地去找談云舒，
她之前以?為自己可?以?準(zhǔn)時在周五晚上回去，所以?就放心?地將在澳洲提前買的生日禮物?放在京城，可?人生能遇到的意外實(shí)在是太?多，她精心?準(zhǔn)備的一切就這樣?都幻化成風(fēng)，
想抓也抓不住。
沒走多久，
就看見了?那家蛋糕店還亮著燈。
這家店面很小，在方逾的記憶里?，
這家店以?前還不是賣蛋糕的，
這里?開過超市、水果店、雜貨鋪，直到最后?成為蛋糕店，
就一直開到現(xiàn)在，她以?前還來?這里?給外公外婆媽媽買過。
只是展柜都空差不多了?，只留下了?兩塊面包。
老板看見她們進(jìn)門，笑瞇瞇地提醒道：“兩位美女，蛋糕和餅干都賣完了?，今天不當(dāng)集，做的不多，這里?還有兩塊面包試試看？我們家的面包也很好吃的�！�
方逾看著她，喊了?她一聲：“老板�！�
又問起來?：“請問能不能再現(xiàn)做一個蛋糕？我可?以?多給錢。”
老板愣了?下，回答：“但是師傅已經(jīng)下班了?……”
“三倍價格�！狈接獾哪抗馊岷停拔液苄枰�。”
“……我問問師傅能不能回來?�！�
“好，謝謝�！�
老板打?電話過去問的間隙里?，一直默然的方芹看著自己的女兒，拉過店里?的凳子過來?，示意她坐下。
只是剛坐下沒一分鐘，老板就掛斷電話，有些遺憾地道：“不好意思?啊美女，師傅說她家里?現(xiàn)在有事走不開�！彼粗接獾纳裆鱿氯ィB忙又說，“這樣?吧，我看看店里?還有沒有什么材料，我也會?做，就是做得丑了?點(diǎn)。”
“謝謝你�！�
很快，老板從后?廚出來?，語氣都輕快了?些：“烤箱里?還有蛋糕坯，你想買什么口味的？”
“什么口味的都可?以?�！�
方逾回完又起身，她再度開口：“老板，能讓我自己做嗎？”她的睫毛扇了?扇，“我還可?以?加價�！�
“你會?嗎？”
“會?一點(diǎn)�！币�?yàn)榉獝鄢蕴鹌罚^去幾?年有時候她也會?照著網(wǎng)上的教程復(fù)刻一些品類，自己卻不怎么吃，而復(fù)刻出來?的那些甜點(diǎn)符霜給予很高的評價，說跟外面賣一模一樣?。
老板看著她，猶豫了?一下，掀開了?后?廚的門簾：“……行�！�
蛋糕店雖然小，但該有的材料都有，而且后?廚看起來?很干凈。
方逾穿著工作服操作的時間里?，方芹就在一旁拍著老板的馬屁，一會?兒夸店里?干凈，一會?兒又說對方生意好，還會?聊起自己的孩子，兩位母親一見如故，當(dāng)場就加了?微信。
蛋糕坯是提前烤好了?的，就不怎么費(fèi)時間。
到后?面方逾做完蛋糕，老板看著成品，評價道：“美女，你說‘會?一點(diǎn)’太?謙虛了?。”
這是個四寸的小蛋糕，顏色不怎么花里?胡哨，但方逾的裱花一看就是練過的，好幾?種樣?式鑲著，這個蛋糕看上去就很好吃。
從店里?出來?時，方正大叔的車也開到鎮(zhèn)上。
方逾提著蛋糕袋子，在后?面坐著，蛋糕就放在一邊。
她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機(jī)，上面顯示的是過去幾?天她給談云舒發(fā)的內(nèi)容，無一例外的是氣泡旁邊都有個紅色感嘆號，以?及底下的那句提醒。
她又往上翻了?翻，看著她們之前異國時的聊天記錄，最后?眼眶又有些泛紅，閉了?會?兒眼，才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車?yán)?的氛圍很沉寂，兩旁的光亮在方逾的眉眼跳動。
直到方芹開口問：“你跟她聯(lián)系上了?嗎？”
“……”
方逾后?知后?覺地?fù)u了?搖頭：“沒有。”
她甚至不知道談云舒在這邊的山雨酒店的房間號。
想到這個，她又點(diǎn)開跟沈映之的微信對話框，壓了?壓心?里?的那些愁緒，努力鎮(zhèn)定下來?，問：
沈映之：
談云舒不跟沈映之講具體的房間號，就是不想讓她知道，是嗎？
也就是說，談云舒不想見到她。，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方逾看著這句話，渾身的血液都凝住，似是有一把生銹的刀在慢慢地割著她的心?臟。
明明沒開車窗，寒風(fēng)卻也像是透過玻璃將她刺痛，過去跟談云舒相?處的畫面在她的眼前一幕幕放映，好多畫面美好到跟夢境一樣?，她什么都記得，又什么都捉不住。
她曾經(jīng)想著，哪怕不能跟談云舒一直在一起，她也想可?以?跟談云舒在一起久一點(diǎn)。
而現(xiàn)在，她親手切斷了?這一切。
她說的那句話那么殘忍，殘忍到她自己代入進(jìn)談云舒的視角，都會?難受到覺得空氣都稀薄。
明明她們在熱戀期，明明談云舒在過去的百天時間里?，對她都很好。
方逾的眼睫覆下去，呼吸又艱難起來?，她的病本?就沒有痊愈，現(xiàn)在更是覺得喉嚨發(fā)痛，往外說一個字都困難。
也是這會?兒，方芹又出聲：“小愉�！�
“嗯？媽，沒事，我很好，我……”她啞著聲，習(xí)慣性?地就想報平安，她知道今天昏迷的事情?嚇著媽媽了?，至于內(nèi)心?的郁結(jié)，在做夢的時候她就夢見爺爺奶奶和父親在安慰她，跟她說不要自責(zé)。
她是不能再自責(zé)下去，她還要好好活著，才能讓家里?人放心?。
“不是說這個�！�
方芹把自己的手機(jī)遞過去：“這是她發(fā)來?的短信吧？”
方逾聞言，愣了?一瞬，立馬拿過媽媽的手機(jī)。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上面赫然顯示著談云舒的回信，只有“謝謝”兩個字。
這兩個字生分又疏離，讓她的氣息凝滯。
她怔了?怔，又趁機(jī)撥過去。
既然談云舒看見了?這條短信，那就證明著談云舒現(xiàn)在100%知道是自己打?過去的。
可?跟她在病床時打?過去的情?況一樣?，談云舒沒有掛斷，也沒有接聽。
一聲聲的“嘟”音到最后?，是機(jī)械的女聲提示。
反復(fù)撥了?幾?次，方逾的目光又落在“謝謝”這兩個字上。
她再次編輯起來?短信，想問談云舒具體的房間號，可?是談云舒的種種行為都證明了?并不想見到她。
想著這個，方逾停下來?，把編輯好的內(nèi)容都刪掉，又重新打?字，第一次學(xué)著談云舒之前那樣?賣慘：
但對面沒有回音，方逾將手機(jī)還給了?媽媽。
她托腮望向窗外，眼眶含淚，內(nèi)心?只覺得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想了?想，又轉(zhuǎn)過頭，鼻音濃郁地對著媽媽道：“媽，你別覺得她不好，這都是我的問題。”
“她讓你傷心?。”
方芹想起來?六年前的事情?還是有些火大：“以?前讓你傷心?，現(xiàn)在還讓你傷心?。”
“不，不是的，這次是我讓她傷心?�！�
方芹不吭聲了?。
幾?分鐘后?，方正大叔把轎車停在了?山雨酒店外面的停車廣場上，來?這里?避暑的人多些，但現(xiàn)在天氣逐漸變冷，來?的人要少很多，停車場都有些空蕩。
這邊的山雨酒店和京城郊外的那家裝修的風(fēng)格差不多，方逾提著蛋糕下車看見它，又恍惚了?一瞬。
她想起來?在京城郊外的那家山雨酒店和談云舒經(jīng)歷的一切，她記得她們在營地過了?一夜，談云舒被凍到有些低燒，還記得她們彼此身上滾燙的溫度。
可?現(xiàn)在，這些已經(jīng)遠(yuǎn)去，她又記不得談云舒的體溫了?。
方逾把羽絨服裹緊了?些，她沒讓媽媽跟著，自己進(jìn)了?大堂。
前臺的工作人員看見她進(jìn)來?，面上展出微笑：“女士，請問您要辦理入住嗎？”
“不是的�！�
方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但泛紅的眼眶還是出賣了?她的慌張，她問：“請問，能不能麻煩你聯(lián)系一下談總？我想……見她�！�
后?面兩個字她說出來?都沒什么底氣，因?yàn)檎勗剖娌⒉幌胍娮约骸?br />
“您是……？”
“我叫方逾�！�
工作人員的表情?呆了?下，立馬道：“好的，請稍等�！�
關(guān)于談云舒的女朋友是方逾這件事，因?yàn)橹暗谋希`酒店集團(tuán)的員工全都知道了?，私底下還在群聊里?稱呼這為“曠世絕戀”，特別夸張，而這位工作人員怎么也沒想到現(xiàn)在在眼前的就是老板娘本?人。
還好培訓(xùn)過關(guān)，她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只是給談總撥電話時指尖還是抖了?下。
方逾站在前臺，面上帶著微笑。
工作人員打?電話是避著她的，她只能看見對方的t?側(cè)臉，以?及不時張合的嘴巴，很快，這位工作人員掛斷電話，轉(zhuǎn)過頭來?看向自己。
“不好意思?，方小姐，談總說她現(xiàn)在不方便�！�
方逾的呼吸一窒，再得到這個結(jié)果，她并不意外。
她扇了?扇眼睫，非常客氣地問：“那我可?以?在大堂坐會?兒嗎？”
“……可?以?的�！�
說是“坐”，其?實(shí)是坐著等。
方芹在外面目睹這一切，進(jìn)來?道：“回家�！�
“你和方正叔先回去吧，媽�！狈接馕⑽⒁恍�，“前臺打?電話問過了?，她等下就會?下來?，讓我先在這里?等著。”
方芹眼角的皺紋堆疊，不確定地問：“真的？”
“真的，我難道還能騙你，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你在跟她的事情?上，沒少騙我�！�
“……”方逾沉默，兩秒后?又道，“真的，她等下就下來?了?，你在這她看見會?緊張……”，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方芹沒轍：“好�！彼嗔�?揉女兒的腦袋，“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
方逾乖巧點(diǎn)頭：“嗯！”
她這才露出這幾?天的第一個笑容：“放心?，媽，我不會?再像早上那么想了?，我們以?后?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等到方芹轉(zhuǎn)身離開，眼見著轎車消失在夜色里?，方逾才松了?口氣。
她又緊了?緊衣服，視線落在電梯口處。
她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死等，如果真的住進(jìn)了?任何一間房，那她錯過談云舒的幾?率更大，還不如在大堂等著。
前臺的幾?位工作人員面面相?覷，互相?交換著眼色。
等待的時間里?，酒店過來?給她端了?杯溫水，還拿了?果盤，她道了?謝，卻一口都沒動。
盡管她現(xiàn)在胃里?什么東西都沒有，但她可?以?忽略掉這一切。
時間無聲無息地奔騰，大堂的客人進(jìn)進(jìn)出出，歡聲笑語悉數(shù)鉆進(jìn)方逾的耳里?，她只看著電梯口的方向，每一次都希冀里?面談云舒的身影。
每一次又都落空。
她端坐在沙發(fā)上，其?實(shí)酒店里?開著暖風(fēng)，比外面溫暖得多，但她格外地覺得冷。
十點(diǎn)半、十一點(diǎn)、十一點(diǎn)半……
距離十二點(diǎn)還有五分鐘時，方逾的身體有些堅持不住，她單手撐在一側(cè)，光線打?在她臉上，能看見她病態(tài)的臉色。
前臺的電話鈴聲在這時候響起，工作人員看著來?電，迅速接聽，悄聲稱呼對方：“談總�！�
“她走了?嗎？”
“沒有，談總�！惫ぷ魅藛T朝著方逾的方向看了?眼，“她還在沙發(fā)上坐著。”
“謝謝�！�
電話掛斷，工作人員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來?，因?yàn)樗X得能見證些什么，電視劇里?都這么演的。
方逾又逐漸坐直，只是已經(jīng)沒了?再看向電梯口的力氣和勇氣，她握著手機(jī)，視線落在放在茶幾?上的蛋糕蓋子上，鎮(zhèn)上的蛋糕店就這一家獨(dú)大，也沒有城里?那么多花樣?，蓋子是特別喜慶的紅色，上面系著蝴蝶結(jié)，下面可?以?看見整個蛋糕的模樣?。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看著流逝的時間，還有一分鐘就是十月二十七號了?。
談云舒對生日的回憶不好，她還雪上加霜。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在這個時間點(diǎn)她應(yīng)該在談云舒的懷里?躺著，她會?在談云舒的耳邊問今天過得開不開心?。
而如今，她連當(dāng)面跟談云舒說“生日快樂”的資格也已失去。
方逾的眼眶又禁不住地發(fā)熱，她抬起手來?捂住臉，想讓眼淚別流出來?，可?怎么也擋不住，只能由著它們順著指縫滑落。
電梯口那邊又有電梯門打?開的動靜，她也無暇關(guān)注。
時間跳到0點(diǎn)時，她甚至還像是產(chǎn)生了?幻聽。
“方逾�！�
她循著聲音來?源抬頭，模糊的眼前是談云舒的臉。
下一秒，又見談云舒蹲下來?——
“知道我的所愿是什么嗎？就祝我得償所愿。”
133.
哪怕當(dāng)初談云煦把這個項(xiàng)目砸手里了，
但山雨酒店的?地理位置選的?還不錯，遠(yuǎn)處的山巒在濃稠的夜色中若隱若現(xiàn)，宛如一幅名家?水墨畫。
而方逾和談云舒則是畫中人。
前臺的?幾位工作人員正?襟危坐，
視線卻?總是不自覺地就落在沙發(fā)上的兩位女主角身上。
眼下的?場景絕對可以稱得上“有生之年”。
談總穿著長袖長褲，她的?身姿綽約，背部挺直，單膝往下蹲。
如果不是對面?的?方小姐淚光閃爍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