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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孟嫻沒想到幾個人里傅信會最先跟程鍇鬧矛盾,畢竟她曾以為傅信比傅岑更冷靜穩(wěn)重。但結(jié)果兩個人冷不丁就背著她打了一架,打的天昏地暗的,等她發(fā)現(xiàn)的時候雙方臉上都已經(jīng)掛了彩了。

    沒有輸贏,甚至沒有導(dǎo)火索。兩個人都冷著臉沉默,不承認是誰先嘴欠譏諷,又是誰先野蠻地動手的。不過傅信傷的更重,程鍇便被孟嫻勒令一個半月以內(nèi)不能再去愛丁堡,避免和受傷未愈的傅信再發(fā)生矛盾。

    不巧的是,這期間孟嫻因為貪涼玩雪感冒了,這事傳到程鍇耳朵里,對方忘了時差,半夜一點打電話過來,臭罵傅信是沒有眼力見兒的蠢貨。

    傅信活了這么多年,頂著少年天才的贊譽活了這么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罵蠢貨。

    雖然傅信后來提起這句話總是微笑的,但孟嫻老是有種危險的直覺——傅信遲早要因為程鍇這話報復(fù)回去,而且是陰著來那種。

    ——雖然他從未表現(xiàn)出這種傾向。

    …………

    臨近年關(guān),傅信和程鍇發(fā)生了第二次爭吵。

    起因是傅信想讓大家在他們那兒過年,程鍇卻覺得,孟嫻去年就是在家里過的,今年應(yīng)該去他那兒了。

    傅信慣會不動聲色地噎人,他心知程鍇忙碌,又因從小嬌生慣養(yǎng),不會做飯之類的活兒,便率先拿這點嗆程鍇:“去你那兒,喝西北風嗎?你明知道她過年不吃西餐,難道還想像以前那樣,花錢雇人做?別忘了,大過年的,誰不回家和親人團聚,你不讓人家回家,于心何忍?”

    程鍇不等他話音落下就接上了話茬:“你那么不放心,就跟著也去唄,我敞開大門歡迎。到時候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在旁邊指點一下幫個忙不就好了?還是說你心眼兒比針尖還小,不愿意為了孟嫻作出一點小小的犧牲,順便發(fā)揮一下人道主義精神幫我呢?”

    同臺競技這么久,程鍇辯論的功夫早已跟著傅信水漲船高,如今可謂是學到了許多精髓。

    孟嫻一般不會參與這樣的斗爭,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向哪一方都不合適;更何況經(jīng)過這段時間相處她也發(fā)現(xiàn)了,這兩人雖然愛明爭暗斗,但也都收著分寸的,大抵不會發(fā)生像上次那種私下斗毆的事了。

    傅岑在一邊笑而不語,附在孟嫻的耳邊,悄聲和她咬耳朵,說晚飯做了英式忌廉湯,飯后甜點是糖漿布丁。

    一片混亂之際,孟嫻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是陌生電話,她自然而然地接起來,平靜淺笑的表情微微一滯,但如此異樣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不見。

    她身后的程鍇和傅信幾乎在電話響起的一瞬間就偃旗息鼓了,以傅信對孟嫻的了解,很容易就能察覺出孟嫻身上的不對勁。

    他眸色微沉,轉(zhuǎn)眼和程鍇對視的一瞬,對方已經(jīng)從他的眼神里讀懂了一切。

    大概率,電話那頭是白霍。

    程鍇表情不復(fù)剛才的得意,仔細看去似乎隱隱還有些復(fù)雜。他壓低了語氣,用只有傅信他倆能聽到的聲音說:“前不久,我在國內(nèi)見過白霍一面。人看著消瘦了,還是挺高高在上的,但沒像以前那樣,見了我就好像要殺了我似的�!�

    說著,程鍇低低地嗤笑一聲,但沒什么惡意,更像是自嘲:“他還提點了我手上一個案子,問了兩句孟嫻的近況,說起她喜歡的花,白霍簡直如數(shù)家珍,比我記得都清�!�

    很難想象那樣一個常年殺伐果斷的男人,在提起愛人喜歡的事物時,神情會那么溫柔懷念。

    他好像真的變了,完全不是以前那個瘋瘋癲癲的白霍了。

    說起來,程鍇心下還不由得唏噓——他們這四個人里,白霍最幸運,也最不幸;最強硬,也最卑微。

    傅信表情毫無波動,他收回落在孟嫻身上的眼神,語氣又冷又沉地下定義:“……裝蒜。”

    要他接納一個程鍇已經(jīng)夠勉強了,就算白霍真的愿意為了孟嫻作出改變,也休想他梅開二度。

    畢竟,他可是心眼兒比針尖還小的男人。

    那邊,孟嫻絲毫不知程鍇他們的對話,手機另一端的人在打過招呼后短暫的沉默了兩秒,呼吸聲帶著微弱的電流傳過來,孟嫻稍一恍惚,突然有種白霍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的錯覺。

    “……你只說不能見面,但沒說不能打電話,抱歉,沒有打擾到你吧?”熟悉的聲音,男人語氣鎮(zhèn)靜溫沉,好像他們之間沒有什么恩恩怨怨,只是許久未見的老友。

    孟嫻抬起眼簾,遙遙看向窗外:“我說打擾了,你會掛斷嗎?”她同樣語氣平和,姿態(tài)松弛閑適。

    男人笑一聲,似乎松了口氣:“那我再說句抱歉。”

    抱歉,但不能掛斷。

    “孟嫻�!彼鋈婚_口,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兩個人還相戀時那樣,輕柔地叫她的名字。

    “嗯?”

    “新年快樂,還有——祝賀你擁有了新生活。遲了這么久,別介意。”

    “花還沒開,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活過來,說不定等我們都老了,我變成一個孤寡的老頭子,它才會活過來吧。”

    男人語氣輕巧,而非痛苦,仿佛生怕自己某個字嚇到電話這頭的人:“……不過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這是我應(yīng)得的。我自贖我的罪,剩下的,就交給天意吧。”

    “……”

    沉默幾秒,孟嫻眼里浮現(xiàn)一點零星笑意:“嗯�!�

    “還有……最后一句話�!�

    “什么?”

    男人輕笑一聲,透著微薄的嘆息:“別忘了我�!�

    別忘了我。

    …………

    過了冬,愛丁堡的天一日比一日明朗起來,偶爾春寒料峭,過午就又能看見暖融融的陽光。

    孟嫻忙里偷閑給自己放了個短假,預(yù)備把她在愛丁堡沒空逛過的地方走個遍。正好程鍇也在,如今正陪孟嫻窩在沙發(fā)上,等傅信和傅岑從學�;貋�。

    見孟嫻低頭拆信封,程鍇好奇問道:“新的嗎?以前沒見過�!�

    孟嫻點點頭,“上午送來的,還沒來得及拆開看�!�

    大概就是在年關(guān)那通電話以后,白霍不再發(fā)一些無意義的短信或者消息給孟嫻了;但是沒有署名的節(jié)日禮物從未間斷過,有時是手寫信——大抵是知道發(fā)消息發(fā)郵件孟嫻也不會回,甚至忘記看,白霍索性直接寫信過來。

    家里幾個男人,已經(jīng)見慣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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