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江姚把一支筆遞給了他,眼睫一動:“他們說把對方的名字下在紙條上,然后用紅繩綁在一起掛起來,這對情侶就會一直在一起了�!�
沈西京沒接過,瞥她一眼,毫不動容:“你信這?”
江姚重重的點頭:“這個月老祠很靈的,你要是不想……”
寫她的名字,她也不勉強。
話還沒說完,沈西京拿過筆,隨意地寫下兩個字,她湊過去一看,是龍飛鳳舞的江姚。
她笑了,不過轉念一想說:“你能不能寫得正常一點,這樣都看不出來是我的名字�!�
沈西京舌尖抵著腮,笑得有點磨人,嗓音磁性得人耳朵發(fā)麻:“看不出來不是正好?”
她算是看出來了,他還處在叛逆期,嘴上偏偏和你對著干。
“不行,這樣不會靈驗的�!苯笃馍蟻砹�,重新給他拿了一張,只有這件事她特別認真。
沈西京低哼,小姑娘要求還挺多。
寫好兩人的名字后,江姚把紙用月老的紅繩綁了起來,然后掛在了月老樹上。
江姚心滿意足,虔誠地合十雙手,祈禱會靈驗。
沈西京好整以暇地看她一眼,撩著唇角淡笑,玩味道:“求人不如求己,走了。”
他從不信這些高高在上的神,因為當你以為它給了你深淵里的一道光拯救你時,再無情奪走,成為壓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回去的路上,江姚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和心底都是歡喜的,又用筆記本記錄下來一句附言——
今天在月老祠,沈西京態(tài)度吊兒郎當,本來挺失落的,但是后來看到他在紙條的背面寫了一句話:
云霧消散之際,我愛你人盡皆知。
她愿意相信,這一刻的他是真心實意寫下這句話的。
只是這一句話,她就覺得這個約會值得她記住一輩子了。
……
那天的約會,江姚覺得兩人的感情似乎更穩(wěn)定了一點,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但偏偏,這只是她的錯覺。
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牢不可摧的鐵籠,而是脆如棉紗的薄紙,只要稍微有一點風,便塌落一地。
如常的兩節(jié)無機化學下課后,江姚正要和室友去食堂,就接到了一通家里的電話。
她整張臉都迅速褪色,和室友說了一句就跑出了學校,想叫車去車站,卻發(fā)現手機沒電了。
江姚只好著急地向路過的同學接了手機,下意識地撥通了一個手機號碼。
電話那邊終于接通了。
江姚的聲音都不成形地發(fā)著顫,整個人腦子嗡嗡,只是帶著希冀的語氣問他:“沈西京,我奶奶……她在醫(yī)院搶救,你能不能送我去車站�!�
那邊有點像是在路邊,車來車往的雜吵,沈西京還沒開口說話,就傳來一個熟悉催促的女生。
“阿京,還不走?”
江姚心底仿佛陷入無底的深淵,在期盼和等待著他給予一絲光芒。
可沈西京似乎難得猶豫了一瞬,也只有一瞬,他聲音有點啞,“對不起,我打電話讓江祁送你�!�
江姚手腳冰冷地掛斷了電話,一邊是被送進醫(yī)院搶救生死不明的奶奶,一邊是他的選擇又再次把她推向深淵,她緩緩蹲下身子,無聲地戰(zhàn)栗著。
第二次了,沈西京。
為什么我需要你的時候,你總是能理所當然地把我排在第二位,你連愛一個人都能這么玩世不恭嗎?
22.我們分手吧
最后是江祁來接她的,他也接到了舅姥姥電話,本來就要來找她一塊回家一趟。
“給你請好假了,走吧�!苯铍y得語氣溫柔,但他自己其實也臉色很難看。
雖然他和江姚的奶奶不是很親,但怎么說也是親戚。
江姚在回老家的動車上,看上去平靜了很多,只是眼眶的紅腫還沒消下去。
她已經沒有功夫去想沈西京,此刻又去找哪個女生,和哪個女生曖昧,以及在做忙什么事。
她現在只在心里祈禱奶奶能安全度過這次手術,自從得知她在搶救,隨時可能離開自己,她整個人生仿佛灰暗了一樣。
她還沒畢業(yè),還沒孝敬一直照顧自己長大的奶奶,還沒實現她希望自己前程似錦的愿望,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是這世上最大的遺憾。
她身旁坐著的江祁皺眉地通完電話,還安慰著她,“沒事的,現在醫(yī)療這么發(fā)達,手術一定會平安的�!�
江姚沒有回應,沒有人比她更慌亂,她的腦子已經渾噩一片,只是看上去冷靜一點,如果此刻身旁沒有人,她可能根本堅持不到回家。
見她這么反常,江祁也沒有再說話,只是時不時看著手機,關注著醫(yī)院那邊的通知。
按理說已經過去三個小時,應該有消息了,可是越是安靜,越是讓人心驚膽戰(zhàn)。
就怕,會出什么意外。
江姚直到下車才回來一點點理智,她仿佛逼著自己接受了這個事實,心里有不好的預感問:“手術幾個小時了?”
“五個多小時�!苯钫f,他們坐動車也兩個多小時了。
她心里愈發(fā)不安,帶著這份不安,兩人從車站直接打車去了醫(yī)院。
一個小時的路程,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平安的消息。
手術做得越久,風險越大,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實。
這一個小時過得比一天還漫長,車上誰都沒說話,呼吸都變得特別沉重。
車剛停在醫(yī)院門口,江姚就迫不及待下了車,想得到一個結果地走向醫(yī)院。
正好看到江父母在門口接兩人,江祁朝著兩人點頭,第一句話就問出了她心里最想問卻如鯁在喉害怕問出口的話,“堂姐,手術進行怎么樣了?”
江語元臉色像是特別沉重,蒼老得生出些白發(fā),“不太樂觀,醫(yī)生出來過一次,說是讓做好心理準備�!�
這句話讓江姚瞬間沒了重心一樣,腳軟站不住。
徐曉煙扶住她,“姚姚,你和奶奶最親,你心里難受的話就和媽媽說說話。”
江姚說不出話,她現在只想等最后的結果,仿佛和所有人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徐曉煙也沒有逼她,而是走向江祁,“小祁,我知道你比江姚堅強,如果真的發(fā)生了最壞的情況,希望回去后你在學校替我多看著她點�!�
“嗯�!苯畹穆曇艉艿停戳艘谎蹆裳勖H坏慕�,想到了回來前沈西京給他打的那通電話。
沈西京身為男朋友,也沒陪她回來,他們之間肯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當然這些他沒說。
在歷經十個小時的手術,他們被告知了一個噩耗。
救治時出了意外,心臟處的動脈破裂,還是沒能將人搶救過來。
本身心臟手術就風險很大,并不能怪醫(yī)生,做手術前他們已經簽了風險協議書,成功率并不高,因為奶奶的年齡已經很大,經不起這種大手術折騰也是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江語元仿佛老了好幾歲一樣,捏著眉心,去處理奶奶身后事了。
留下徐曉煙和江祁在醫(yī)院,陪著江姚。
他們看到遺體的時候,已經不是活生生、會說笑滿臉慈愛的奶奶,而是一具冷冰冰的身體。
江姚從沒想過一個人死后,她的手和身體會是那么冰冷,她怎么也捂不熱。
看完遺體后,徐曉煙擔心地喚了她一聲:“姚姚,奶奶是去天上享福了,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好好的�!�
江姚機械般抬目,瞳孔里黯淡得沒有一絲光芒,“我知道�!�
“知道就好,該哭的都哭完,該振作起來了�!毙鞎詿煹碾娫捰钟泻芏啻騺恚睦鄣厝ヒ灰换貜�。
走前和江祁說了句,“好好照顧她�!�
江祁點頭,然后坐在了江姚的身旁,無聲地陪著她哭。
她哭,他陪著。
她發(fā)呆,他陪著。
她自言自語,他也陪著。
江姚仿佛看不到身邊的任何人,陷入了自己的深淵里,痛苦掙扎。
哭得累了,她就兩眼放空發(fā)著怔,“以前放學回家,奶奶每天都會給我做小零食,問我好不好吃,上大學后我回去的時間就少了,她一定很孤獨,所以才……”
舍得丟下她一個人。
江祁沒安慰過人,他說,“回學校前,再去老家看看嗎?”
江姚這才有點反應,她轉過頭看他,終于嘶聲說,“好�!�
……
一共請了三天假,葬禮結束后,江姚和江祁就在奶奶家待了一天。
這里都是奶奶留下的東西,沒有人去動。
有很多奶奶給她兒時做的小手工,她收拾了一些帶走。
離開前,江祁看到了門前那棵樹上掛著的許愿布,隨手拿了一張看,上面寫著:
希望我的同桌生無優(yōu)怠,喜樂平安。
to沈西京
江祁沒想到她這么早就認識沈西京了,并且一直暗戀著他。
他正要放回去,迎面看到了江姚收拾好準備離開。
看到這一幕,她也沒有說什么,可能現在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些上面,沒有反應地走了。
回校的路上,兩人都有些沉默。
主要是江姚心情很差,連開口說話都不愿,奶奶是她最重要的人,她還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件事,可以理解。
這時,江祁的手機響了,是沈西京。
江姚的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態(tài),她也沒去管,他們說了幾句后,就提到了她的名字。
江祁轉過頭,輕聲問她:“接嗎?”
江姚看都沒看一眼,她現在本身就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包括沈西京。
見她不肯接,江祁也沒有勉強,和電話里的沈西京說了句學校見后才掛斷了。
……
三天前,北海第一醫(yī)院。
一位40歲的中年婦女因抑郁,服藥自殺被送進醫(yī)院搶救。
所幸的是她吃的安眠藥的數量夠少,洗了胃后,被推進了病房休養(yǎng)。
洗胃手術半個小時后,前臺就有人要登記探訪這位中年婦女,是一對學生模樣的年輕男女。
特別是男生,那張臉骨相跟皮相極佳,眉眼間散漫不羈,似那種從小就站在山巔的天之驕子。
和她們普通人在同一個畫框里都顯得不和諧。
“你好,麻煩查一下韓月的病房�!彼砼缘哪莻女生走上前,隔絕了前臺護士的視線,笑著問。
“請問是病人的什么人?”
“家屬�!�
“哦,稍等。”
“423病房�!�
“謝謝。”
兩人在探訪名單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個清秀的‘南�!�,和一個龍飛鳳舞的‘沈西京’。
南希走到423病房門口,正好有個電話,笑著對他說:“你進去看看阿姨,我先去接電話�!�
說完,她走了。
沈西京打開門的時候眼神淡了些,仿佛不太想進去,但看到病床上毫無人樣的韓月,還是走了進去。
按理說,洗胃后需要挺久才能蘇醒,而她很快醒了,可能是剛吃下安眠藥就被人發(fā)現送醫(yī)院,所以沒什么副作用。
沈西京長腿勾過椅子,懶洋洋地坐下,掀眸睨著她,“好點了?”
韓月看到他,反應平平,低頭神經質地輕喃:“怎么又沒死,為什么要救我,你跟那個男人一樣惡心,誰讓你救我,誰讓你救我的!”
說到最后,她瘋了似的拔下手上的針頭,猛的扎進自己的脖頸。
下一刻,一只骨骼清晰的手指捏住了她的手臂。
韓月厭惡地看向他,瘋狂地掙扎,倏地在他臉頰劃下一道血痕,“你給我滾,你不是我兒子,你是那個男人的賤種!”
沈西京任由她罵,神色冷淡,仿佛習以為常就是不肯松手。
這時,打完電話進來的南希見狀,連忙找了護士過來給韓月打鎮(zhèn)定劑。
打完鎮(zhèn)定劑的韓月,才漸漸平靜地閉上了眼。
兩人走出病房,南�?粗哪槪f過去一個紙巾,“你臉上流血了,擦一擦吧?”
沈西京直接用拇指抹掉臉上傷口的血珠,仿佛不屑地舔唇低笑:“煙有嗎?”
南希從包里掏出煙,遞給他一支,“要打火機嗎?”
沈西京沒回答,他接過煙,從口袋撈出打火機點燃攏火,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嗓音壓得特低磁,“以后別打電話告訴她的近況了�!�
“怎么,你不管她了?”南希有一瞬的慌張,不過轉瞬即逝地笑,“你不會不管阿姨,阿京,我會替你照顧好她的,沈先生是我的資助人,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撣了撣手里的煙,眉梢自帶桀驁。
南希心中一動,輕緩靠近,故意俯低身,向他露出胸前的溝壑:“你以前說我身上的香水好聞,我今天特意噴了,聞的出來嗎?”
在她靠向他懷里的時候,沈西京夾著煙抬手,虎口摁著她的肩膀制止,眉梢輕揚:“自重一點�!�
南希一怔,換做以前他根本不會這么抗拒,她忽而一笑:“怎么,交女朋友了這么潔身自好?”
沈西京沒回答,扔了還剩一半的煙,沒什么情緒的走了。
……
江姚回校那天,手機才充了電開機,發(fā)現手機里有十幾通未接電話,基本上是沈西京的。
還有他的微信消息,她沒看,也沒回。
她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才逐漸平復下心情,這段時間除了想念奶奶,她想通了一件事。
那就是奶奶一定不希望看到她這樣頹廢的過日子,她即使在天上,也一定是希望看到她前程似錦的未來。
這是她的遺愿。
她現在唯一該想的不是虛無縹緲、內耗猜忌的愛情,而是學習、前途和未來。
所以,她在心里做了一個決定。
這段時間,她沒有去回沈西京的任何消息,他也沒再來找她。
她知道他一向心高氣傲,對他來說打十幾通電話,發(fā)幾條微信就是他放下身架和自尊了。
江姚也沒有主動去找他,日子仿佛回到了沒交往的時候,更多的是她一個人去圖書館看書學習。
只是,他們相處在同一個學校,偶然碰到也是難免的情況。
江姚抱著書去圖書館的路上,撞見了他,沈西京穿著一身黑色機車夾克,單手抄著兜,嘴角閑散含笑,和幾個同學插科打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