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宋傾城握著手機,即便站在立式空調旁,依舊熱意難消,又聽到顧衡陽說:“他跟我舅舅認識快二十年,生意做得是很成功,但為人方面——”
“每個人都有優(yōu)缺點,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顧衡陽有些著急:“你根本不了解他�!�
“郁庭川跟他前妻還沒離婚的時候,他前妻服安眠藥自殺過好幾次,有一次鬧得最大,是在郁老的壽宴上,他前妻直接在廁所隔間里割脈,我當時也在場,血染紅了她身上的白裙�!�
“所以呢?”宋傾城輕聲道。
“一個女人在婚姻里,精神抑郁成這副樣子,甚至沒有活下去的欲望,除了在生理跟心理上長期遭受丈夫的虐待,我想不到其它原因�!�
“你怕我也變成那樣子?”
顧衡陽低聲說:“你知道的,我不愿意看到你受到任何傷害。”
宋傾城故意忽略他話語間的繾綣情誼:“被你這么一說,是挺恐怖的。”
聽出傾城的敷衍,顧衡陽安靜片刻,才繼續(xù)道:“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想要什么,但是郁庭川,真的不適合你�!�
“……”宋傾城沒有接這話。
顧衡陽說:“而且,郁家的家事很復雜�!�
“郁林江有七個孩子,孩子的生母卻有四個,我那時候還小,但也記得一部分事,郁庭川并非郁林江的正室太太所出,回到郁家的時候也已經(jīng)七八歲,郁林江好像不怎么喜歡這個二兒子,郁庭川原本還有個妹妹,后來不知道怎么就沒了,要不是他大哥出事,郁林江肯定不會允許他坐上現(xiàn)在這個位置�!�
這還是宋傾城第一次聽說郁家的秘事,不禁有些怔愣。
哪怕郁菁,也從來沒告訴過自己,郁庭川跟她父親是異母的兄弟。
“我以前無意間聽我爸媽說起,郁林江最喜歡的,是還在國外讀書的小兒子,也是他跟心愛女人生的,現(xiàn)在郁庭川在這個位置上,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郁林江從來沒打算真把恒遠交給他�!鳖櫤怅柾nD了下,又說:“郁庭川有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足以說明他的心機城府極深,行事手段不可能磊落,我不希望有一天看你卷入那些骯臟事里。”
宋傾城靜靜聽著,過了會兒才低聲道:“這些事我已經(jīng)心里有數(shù),你不用替我擔心�!�
顧衡陽見她不聽勸,越發(fā)著急:“郁庭川能給你的,無非是錢,你要多少,我可以馬上想辦法�!�
“可惜,”宋傾城莞爾:“我現(xiàn)在要的東西,遠比錢貴重�!�
兩廂無言,許久,顧衡陽突然問:“如果我當初沒放棄,我們會走到最后么?”
“……”
這次,她只講了三個字。
。
掛斷電話,宋傾城緩緩攥緊手機。
準備回座椅區(qū),還未轉身,整個人先頓在那里。
她的視線落向跟前那扇玻璃窗,剛才只顧著講電話,以致于沒發(fā)現(xiàn)玻璃上折射出的景象,也不知道郁庭川是什么時候來的,看著男人衣履挺拔的影像,她的心跳跟著加快,好像自己剛才做的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然后又緊張起來,因為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不該聽的內(nèi)容。
一時間,萬千思緒糾結于腦海散不去。
宋傾城最后還是轉過身,只裝作剛發(fā)現(xiàn)他的樣子,郁庭川垂在身側的右手夾著支煙,沒怎么抽,見女孩的身形微動,也從玻璃窗上收回深邃的目光看向她。
“什么時候過來的?”宋傾城走過去,若無其事的問。
“沒多久。”
郁庭川說完,也掐滅手里的煙頭。
宋傾城忽然覺得無話可說,干脆晃了晃手里的紙條:“我去取驗血報告單�!�
繞過拐角處,宋傾城止住腳步,背靠墻上的瓷磚,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又忍不住去看向座椅區(qū)。
郁庭川已經(jīng)坐下來,雙腿閑適的交疊,手上正翻看一本宣傳冊,不疾不徐的模樣,和充滿消毒藥水味的醫(yī)院并不相稱。
宋傾城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小腹。
等她取了驗血單回來,郁庭川也正好合上宣傳冊放到旁邊。
那瞬間,宋傾城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去看他的手部位,輪廓好看,骨骼分明,卷起幾摞的襯衫衣袖,腕間戴著的鋼表讓他看上去嚴肅又隨性。
聽到腳步聲,郁庭川抬起頭。
“已經(jīng)過十二點,醫(yī)生好像下班了�!闭f完這句,宋傾城停頓了下,似乎想到什么,有些窘迫的微笑:“我指普通醫(yī)生,血驗出來沒什么問題,如果醫(yī)生那邊可以,過會兒應該就能進行手術�!�
郁庭川搭腔:“不想要這個孩子?”
“……”
他問得太突然,以致于宋傾城開始沒反應過來,但隨即她就扯了扯唇角,輕幽的道:“那也總不能留著�!�
“不喜歡小孩?”郁庭川問。
“太累贅,”宋傾城故作輕松的說:“我自己都吃不飽飯,哪顧得上它�!�
話落,安靜了好一會兒。
宋傾城又低頭,手按著小腹位置:“與其不被歡迎的降生,倒不如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我自己走過的路,知道有多艱難,不希望它重蹈覆轍,忍受著白眼長大�!�
說完這句話,她感覺情緒前所未有的壓抑,不愿再繼續(xù)這樣待著:“醫(yī)生可能還等著,過去吧�!�
想離開,人卻被拽住。
郁庭川已經(jīng)站起來,宋傾城一個不妨,兩人身體面對面的相貼。
她垂下眼睫,不去看他的眼睛,但泛紅的眼圈,沒有逃過男人的注意,郁庭川戴著鋼表的大手,輕輕貼上她的腰窩,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在耳邊:“不是也有不必重蹈覆轍的辦法?”
呼吸間,是男人身上的氣息,夾雜著一股子煙草的味道,沒有覺得難聞,反而讓她感到很安心。
只是這份安心,對她來說不敢貪戀。
宋傾城想要推開他,卻沒成功,反而被摟得更緊。
郁庭川又問:“真的不喜歡小孩?”
“不喜歡。”
她答得斬釘截鐵。
郁庭川低頭,瞧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色:“不喜歡還留著孩子的照片?”
宋傾城不再回避他的眼神,盯著男人湛黑的瞳仁,反問:“就算喜歡又能怎么樣?喜歡是這個世上最廉價的東西,有些人,因為一句喜歡付出沉重的代價。”說著,她的聲音低下去:“我可以貧窮落魄,但不可以讓我的孩子也經(jīng)歷這些。”
郁庭川卻說:“既然喜歡,就生下來�!�
這話,太隨意。
就像在菜市場里瞧上一個葫蘆,覺得喜歡,把錢付完就能帶回家。
但生孩子,又不是買葫蘆。
宋傾城反復咀嚼郁庭川那幾個字的意思,心臟越跳越快,唇邊漾起一抹縹緲的笑:“把它生下來,難道你要和我結婚么?”
第106章
就這么想嫁給我?
郁庭川看著她,不語。
那眼神,讓宋傾城有種錯覺,仿佛自己提的是個荒唐至極的要求。
沒再等他的回答,宋傾城半掩下眼瞼,當時的感覺,多少讓人覺得難堪,想要從男人懷里退出來。
下一秒,郁庭川就握住了她亂動的小手。
宋傾城掙扎的力道加大,依舊沒有撼動他一分,卻聽到他問:“就這么想嫁給我?”
成熟男人的嗓音深沉又好聽,但他說的話,跟她剛才問的那一句,看似是同一個意思,主謂賓卻發(fā)生了顛倒,如果她說的那句話,還能將雙方置于最起碼平等的地位,那么在郁庭川的這聲詢問下,她陷入了一個極其被動的處境。
宋傾城心跳愈發(fā)快,嘴上卻不肯落於下風:“沒有�!�
“……”
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底氣不足,她平復情緒后,又低低的強調一句:“一點也不想�!�
郁庭川看著她睫毛輕顫,耳根也有些泛紅,這個時候的宋傾城,又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從她腰際收回手,郁庭川說:“先上去做檢查�!�
結婚的話題,就這樣被一筆帶過。
躺在檢查臺上,宋傾城的思緒還很亂,她覺得自己錯失了一次機會,但同時也懷疑,哪怕自己當時應承下來,郁庭川也不會真打算娶她,但凡下定決心的事,怎么可能三言兩語就改變主意?
她轉頭,望向擋在檢查臺旁的布簾。
郁庭川就坐在簾子另一邊,簾子的下方,能看到男人锃亮的皮鞋。
緩緩收回視線,宋傾城神情怔忪,要她生下孩子,卻避開了結婚的問題,還有什么是不明白的?葛文娟很有先見之明,曾經(jīng)說她是狐貍精的命,現(xiàn)在果真要當別人的二奶。
宋傾城看向醫(yī)生:“人流是不是隨時都能做?”
“最好在十二周之內(nèi)。”
說著,戴口罩的醫(yī)生瞅了眼遮擋簾,哪怕女孩的聲音很低,就診室才這么點大,坐在外邊的男人只要不耳背,肯定也聽到了。
至于宋傾城,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沒再說過話。
等各項檢查報告出來,已經(jīng)快下午兩點。
寶寶康健,就是孕婦有些貧血。
走出門診大樓,坐進車里,宋傾城先往外張望了一番,然后主動說:“送我到元德站就好�!�
郁庭川發(fā)動引擎,將路虎駛出醫(yī)院。
發(fā)現(xiàn)轎車開的是相反方向,她從窗外收回視線:“其實在這下車,我也不介意。”
“先去吃飯。”郁庭川一錘定音。
“我不餓�!�
郁庭川沒停車。
“……”
轎車在路上行駛不久,七拐八拐地停在一條巷子口。
比起上回的東籬居,這里才是正宗的土菜館。
宋傾城跟著郁庭川走進四合院,立刻有服務員迎上來,熟稔的喊了聲郁先生,視線瞥到緊隨其后的宋傾城,很貼心的說:“郁先生來得巧,剛空出一個包廂。”
不等郁庭川開口,宋傾城先幽幽道:“又不干見不得人的事,為什么要躲包廂里。”
服務員聽了,一臉尷尬。
宋傾城像是沒意識到自己言辭的刻薄,很自然地挽上郁庭川的手臂,舉止親昵的說:“你說是不是,郁叔叔?”
她這聲叔叔,喊得毫無敬意。
郁庭川卻沒跟她計較,只對服務員交代:“在外面選張兩人桌�!�
“我覺得這里就挺好的�!彼蝺A城說著,松開郁庭川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天井的太陽傘下,那里擺著一張玻璃圓桌和兩把藤椅,環(huán)境其實不怎么樣,不遠處就是洗手間,所以經(jīng)常會有人走來走去。
“我就喜歡這兒。”宋傾城不肯挪位。
服務員為難的看向郁庭川。
豈料,郁庭川什么也沒有說,徑直走過去,在另一把藤椅上落座。
宋傾城已經(jīng)在翻菜單。
看到菜價,她開始肆無忌憚的點評:“一盤青菜就要八十九,怎么不去搶劫,還有這個雞蛋羹,二百三十八。”說著,抬起頭沖服務員微笑:“你們家雞下的肯定是金蛋。”
“……”服務員去瞧郁庭川,目光帶著求助。
結果,郁庭川背靠藤椅點了根煙,沒有半分阻止的意思。
把整本菜譜翻完,宋傾城又問服務員:“你們這里,最貴的是什么?”
服務員直覺這小姑娘脾氣大,也不敢怠慢,連忙報上招牌菜,又一一在菜譜里指出來,宋傾城聽得饒有興味,等服務員說完,她自己翻到最貴的那頁,把上面的菜全點了,服務員哪里還看不出這小姑娘根本就是在故意找事。
當然,找的肯定不是她的事兒。
服務員轉頭詢問:“郁先生,您看——”
郁庭川沒有劃掉宋傾城點的菜,拿起另一本菜譜又加了幾樣,皆是清淡的菜色,等服務員接過菜譜,宋傾城又在旁邊補充:“再來一瓶二鍋頭�!�
服務員又去看郁庭川。
“我點東西,你老瞧他干什么?”
宋傾城將手里的菜譜丟桌上,退開椅子起身:“沒意思。”
說完,離開去洗手間。
沒一會兒,一個跟郁庭川差不多年齡的男人拎著壺茶走過來,坐在宋傾城的位置上,服務員叫了聲老板,很快送來兩個紫砂茶杯。
老板邊沏茶邊說:“你多久沒來了,一來還帶節(jié)炮仗上門�!�
郁庭川問:“最近生意怎么樣?”
“馬馬虎虎�!崩习灏岩槐柽f過來,同時抬眼看著郁庭川道:“報紙上說的,就是她吧?瞧著年齡身段都能對上�!�
郁庭川沒否認。
老板笑:“這么慣著,不把人慣壞才怪�!�
……
宋傾城從洗手間回來,看到郁庭川坐在傘下喝茶,倒是愜意,忍不住壞心的想,如果能在這碰到他生意上的熟人就好了,那樣,指不定明天又能上頭條。
等她落座,菜也陸陸續(xù)續(xù)上齊。
看著那些雞鴨魚肉,即便做法別致,宋傾城也提不起胃口,甚至覺得油膩惡心,直到服務員端來一盤西紅柿炒蛋,她才勉強吃下半碗飯,又見郁庭川沒動筷子,倒像是特意在陪她吃這頓飯。
吃完飯離開四合院,太陽已經(jīng)西下。
上車后,宋傾城突然低頭,從包里拿出男士手表,往儀表臺上一擱:“之前就想還你,老是沒記起來�!�
郁庭川眼神深邃的瞥了眼腕表,爾后看向她:“一直帶在身上?”
“……”
宋傾城沒接茬,裝作無聊地看外面街景。
一路無言。
路虎開在寬闊大道上,宋傾城望著兩旁倒退的景致,當男人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輕輕搭上她白皙的大腿,她握著包的手指不斷收緊,感覺腿上那處肌膚灼燒的厲害,思緒也有些心不在焉。
有些關系的發(fā)展,跟她預想的不一樣,也不在她的計劃當中。
當一個會下蛋的二奶,她從來沒有考慮過……
宋傾城本來想去推開他的手,汗涔涔的小手反而被郁庭川牢牢握住,男人寬厚干燥的掌心,帶了些薄繭,讓她的心跳越來越紊亂。
很快,宋傾城就發(fā)現(xiàn),這不是回沈徹住處的路。
“我要回家�!彼吐暤�。
郁庭川說:“既然準備結婚,這段時間,盡量不要在異性朋友那過夜�!�
“……”
宋傾城聽得恍惚,一時沒緩過神。
這時,轎車也停在某個高檔小區(qū)門口,刷了卡,保安才放行。
郁庭川把車開去地下停車庫。
跟著上樓,站在某間公寓門前,宋傾城的思緒才漸漸回攏,踏進一百五十平的公寓,環(huán)顧四周,布局陳設都很素雅,處處透著精致,也有人生活過的痕跡,她看向客廳沙發(fā),散落著幾本雜志,金融的,汽車的,都有。
包括茶幾上,煙灰缸里還有幾個煙頭。
將備用鑰匙交給她,郁庭川接到一個電話,有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