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看出外婆是刀子嘴豆腐心，宋傾城淡淡莞爾：“好。”
宋傾城是在自己房間找到郁庭川的。
他正翹腿坐在桌前，翻看著她豎在靠墻桌角的初中同學(xué)錄。
早上的時候，宋傾城去外面給他買了洗漱用品，這會兒正擺在地磚上的臉盆里，已經(jīng)拆開用過，收回目光，把那碟饅頭放在他的手邊：“外婆特意給你蒸的。”
說話時，雙手交疊在身后。
郁庭川突然問：“鐘洋是誰？”
宋傾城的余光往同學(xué)錄上瞟了眼，果然恰巧是鐘洋寫的那一頁。
目之所及，是‘毀天滅地大美女’這幾個字。
宋傾城說：“就是坐我前面的男生�！�
“他在學(xué)校也這么喊你？”
宋傾城不明白他怎么還計較這個，鐘洋確實是初中那會兒跟她玩的比較好的，屬于那種貌不出眾但性格活絡(luò)的少年：“沒有……當(dāng)時畢業(yè)寫這個就跟玩一樣，寫什么是隨心所欲，也有惡搞的成分在里面。”
郁庭川放下同學(xué)錄，抬頭看她：“沒有你解釋這么多干什么？”
“……”宋傾城為自己辯解：“是你先問我的�！�
郁庭川看到她偷偷抿唇，很細(xì)微的小動作，像在表達(dá)不滿，見此，眼底蓄起笑意，那樣的笑容，看得宋傾城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問：“笑什么？”
郁庭川不說話，只是合上同學(xué)錄，過了會兒重起話頭：“我下午兩點的高鐵，等會兒許東要過來一趟�！�
這樣的他，又恢復(fù)大老板做派。
不管是說話語氣，還是坐著的姿勢。
宋傾城早就知道他是今天的回程，可是真的聽他自己具體提及，還是會有小小的驚訝，但想想也是，余饒這種小城市，恒遠(yuǎn)那么大集團(tuán)，他個老總跑來這里視察，待足三天，恐怕已經(jīng)是極限。
見她不曾搭話，郁庭川的眼神溫柔些許：“不想讓我走？”
“沒有啊�！彼蝺A城低了低頭，爾后看著他說：“回去挺好的，公司肯定很多事等著你去處理�！�
郁庭川回視著她，半晌，開腔問：“確定不跟我一塊回去？”
余饒這邊，她不可能就這么撒手不管。
宋傾城也看出，外婆沒有和她再回南城的打算，所以她需要留下來處理，面對郁庭川的詢問，她只能點點頭，然后說：“我會盡快過去的，再給我?guī)滋鞎r間。”
問了幾次，得到的答案一樣，郁庭川沒再強(qiáng)迫她。
中午，郁庭川留在四合院吃的飯。
比起上一回，這次的氣氛似乎更加微妙。
等到飯菜上桌，幾個人落座，外婆看向郁庭川：“要喝酒的話，附近有超市，讓傾城給你去買一瓶�！�
郁庭川道：“不用，不是出去應(yīng)酬，我一般不喝酒。”
宋傾城坐在一旁，看出郁庭川對著外婆的時候，態(tài)度確實比平常克制些，隨后聽到外婆說：“喝太多酒的確對身體不好，上次在醫(yī)院聽你家里的司機(jī)提過，你的胃不怎么好，人過了三十歲，更要重視在這方面的保養(yǎng)�！�
“……”宋傾城知道外婆不是故意的，說的確實也是實話。
郁庭川并未黑臉，連一點介懷的跡象都沒流露，還附和老太太的話接了一句：“您放心，我會注意自己的身體，也會照顧好傾城�！�
宋傾城正垂著頭吃飯，聞言，握著筷子的手指攥緊。
老太太的臉色緩和，看了眼旁邊一副乖巧樣的外孫女，在吃完飯后，把郁庭川喊去自己房間，沒有讓宋傾城在場。
這一回，房門緊緊關(guān)著，宋傾城想再探聽點什么都不行。
大概半個小時，郁庭川走出外婆的房間。
沒一會兒，許東出現(xiàn)在四合院。
因為趕時間，宋傾城也沒找著機(jī)會問郁庭川，外婆在屋子里跟他講了什么，站在院子里，看著他換了身干凈的衣服，意識到他馬上要走，心里竟有些許的不適應(yīng)。
下午1點半左右，郁庭川離開四合院前往高鐵車站。
他沒有讓宋傾城送行。
站在胡同口，看著漸行漸遠(yuǎn)的黑色卡宴，直到轎車拐彎消失，宋傾城慢慢收回視線，腦海里，還是郁庭川上車前問自己的那句話：“真的不一起走？”
再回到四合院，外婆已經(jīng)洗好碗筷。
見傾城推開門進(jìn)來，老太太問：“走了？”
“嗯。”宋傾城點點頭。
外婆嘆了一口氣：“你如果想和他一塊回南城，現(xiàn)在追上去還來得及�！�
宋傾城幫老太太端起裝碗筷碟的盆子：“我說過的，得您跟我一塊回去，我已經(jīng)跟BJ那邊的專家預(yù)約好，下旬就帶您去一趟首都。”
外婆忽然道：“我已經(jīng)跟他說過，他也答應(yīng)了，等你們結(jié)了婚，你就繼續(xù)去上學(xué)，只要你還想讀書，他必須尊重你的意見�！�
宋傾城抬起頭，看向老人家。
外婆坐在旁邊板凳上，像是明白她的心思，緩緩道：“你不用擔(dān)心，我沒有說什么讓他難堪的話，只是請他以后好好待你，他家里那邊要是真的不喜歡你，就讓他帶你少回去幾次，你的性格倔強(qiáng)，有的時候不肯服軟盡說違心話，希望他能擔(dān)待著點，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你們兩個能走到這一步，我就算再覺得他不好，也要為你多考慮一點�！�
宋傾城聽完，眼圈濕熱，鼻子也是酸澀難擋。
郁庭川離開后，她又在余饒待了四五天。
每天要做的，除了收拾整理東西，就是說服外婆跟她一塊回南城。
老太太這次是下決心不回去，不希望自己再成為外孫女的拖累，在宋傾城再次提起回南城的時候，外婆開口道：“我一把老骨頭，在這里住著挺好的，有事鄰里都肯幫一把，你跟他舉行婚禮的時候，把我接過去住幾天就行。”
宋傾城不答應(yīng)，就這樣跟老人家耗著。
這天夜里，宋傾城整個人睡得不怎么踏實，做的光怪陸離的夢，到后來熱出了一身汗，半睡半醒到天明，發(fā)現(xiàn)只有六點左右，輾轉(zhuǎn)反側(cè)，卻是怎么都沒辦法入眠，干脆起來去沖了個澡。
從衛(wèi)生間出來，外面的天已經(jīng)大亮。
廚房里不聞任何聲響。
平日這時候，外婆早就已經(jīng)起來。
宋傾城走到廚房門口看了看，里面沒有人。
老太太房間的門還關(guān)著，她過去敲門，沒有得到回應(yīng)，忍不住推門進(jìn)去，光線昏暗的屋里，外婆正側(cè)臥在床上，面朝墻壁那邊，模樣安詳。
宋傾城喊了幾聲外婆，床上的老人始終沒應(yīng)答。
第200章
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
許東敲開會議室的門，郁庭川正在里面召開集團(tuán)各部門高層會議。
看到忽然出現(xiàn)在門口的總裁助理，正在投影機(jī)旁說話的部門經(jīng)理止住聲，一臉困惑的表情，郁庭川已經(jīng)抬起頭，許東直接走過來，神色有些凝重，顧不得其它，在老總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隨后，在眾人好奇的注視下，郁庭川推開椅子起來：“今天先到這里，有什么問題寫份報告送到我辦公室。”
話音未落，邊拿出手機(jī)邊往外走去。
回到辦公室之前，郁庭川已經(jīng)打了三通電話，那邊無人接聽。
按了掛斷鍵，他改撥另一個號碼。
對方接的很快。
郁庭川開門見山的問：“宋小姐現(xiàn)在在哪兒？”
“……”
待對方交待完，郁庭川徑直說：“你先過去幫忙，其它事暫時不用管。”
結(jié)束通話，大概十幾秒，他又拿起座機(jī)電話打給秘書：“幫我訂一張今天去余饒的高鐵票，越快越好�！�
。
宋傾城在醫(yī)院的走廊上坐了很久，整個人還是有些緩不過神，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各種情緒交織，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旁邊，小表妹正陪她坐著。
外婆被送來醫(yī)院，差不多是早上七點多的事。
幾乎是當(dāng)場，醫(yī)生就搖了頭。
她在咨詢臺打了個電話，表舅夫婦很快就趕來醫(yī)院。
在這些事情上，宋傾城沒有經(jīng)驗，只能請教年長的親戚，突然慶幸表舅他們在余饒，雖然宋家這邊也有堂親，但這些年基本不走動，以前都是老太太在聯(lián)系，她不知道具體的聯(lián)系方式。
這會兒，表舅夫婦正在醫(yī)院里辦相關(guān)手續(xù)。
小表妹在生老病死方面還很懵懂，看著忙進(jìn)忙出的父母，忍不住問表姐：“這樣子要到什么時候吃午飯？”
宋傾城轉(zhuǎn)過頭，望著可愛懂事的表妹，心情稍稍回暖：“你餓了？”
“那其實也還好。”小表妹用肉手貼著自己肚皮。
宋傾城摸了摸她的腦袋瓜，然后帶小表妹去外面的餐館吃飯，小丫頭像是有所察覺，很乖巧，沒有挑食，宋傾城給她點了一盤炒飯，她就吃，吃完后，不用宋傾城幫忙擦嘴，自己先扯了紙巾往嘴上胡亂一抹。
再回到醫(yī)院，表舅夫婦已經(jīng)辦好外婆的‘死亡證明書’，正在跟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說話。
見宋傾城回來，表舅媽把她拉到邊上，低聲解釋：“說是郁先生讓他來的。”
“……”聽到郁字，宋傾城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自己還沒通知郁庭川，告訴他外婆沒了的事。
出門太急，她沒有帶手機(jī)過來。
表舅媽嘆了口氣：“醫(yī)院里挺忙的，要不是他，證明書現(xiàn)在還下不來�！�
聞言，宋傾城紅了眼圈。
不知道是因為‘證明書’三個字，還是因為郁庭川的安排。
老太太是自然過世，醫(yī)務(wù)人員通過檢查得出結(jié)論，應(yīng)該是在睡眠中去的，沒有任何的痛苦癥狀。
在醫(yī)院辦完事，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多。
余饒這邊的風(fēng)俗習(xí)慣，人過世，會在家里停留三晚。
四合院地方足夠大，所以沒有再考慮殯儀館。
等他們回去，家里已經(jīng)有鄰居過來幫忙，宋家的親戚也來了好幾個，傍晚的時候，來悼念的人更是絡(luò)繹不絕，宋傾城是外公外婆這脈唯一的子嗣，需要守靈，看著閉眼安詳?shù)睦咸�，感覺今天所有的事像是一場夢。
昨晚睡覺前，外婆還交待她，今天記得去一趟銀行。
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天人相隔。
自從回來余饒，老太太的身體一直很不錯，不像在南城那會兒，多走幾步都要喘氣，現(xiàn)在再來看，似乎是回光返照。
看著唯一的親人離開，不可能不傷心，只是宋傾城知道，哪怕有親戚幫忙，很多事仍然需要自己去處理。
沒多時，表舅媽走進(jìn)靈堂，說：“那個小樊不錯，家里顧不過來的事，他都安排的井井有條�！�
小樊就是郁庭川叫來的青年。
這會兒得空，表舅媽才問：“那位郁先生是你外婆的學(xué)生么？”
外婆當(dāng)老師的時候，確實帶出過好幾個前途不錯的學(xué)生。
“不是�！彼蝺A城開口：“是我的未婚夫�！�
“……”表舅媽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一星期前，他們在四合院留宿那晚，沒聽老太太提過這個表外甥女有對象，怎么突然冒出個未婚夫？
特別是現(xiàn)在宋傾城只有一個人，表舅媽很不放心。
家里沒了能拿主意的大人，怕這孩子被坑騙，忍不住問：“那他這次會過來么？”
郁庭川會不會過來，宋傾城不知道。
還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但那個小樊過來，說明他已經(jīng)得到消息。
來吊唁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如果是晚輩過來，由表舅幫忙出面招呼，要是長一輩的，宋傾城都要親自問候，到傍晚的時候，已經(jīng)漸漸的適應(yīng)，不再像開始那么手忙腳亂。
六點左右，天徹底黑下來。
表舅媽來替她，讓她先出去吃晚飯。
院子里，還有不少人，晚飯擺了四張圓桌。
宋傾城沒什么胃口，只隨便找一個位置，還沒吃幾口飯，大門口傳來說話聲，幫工在詢問對方是哪位親朋，可能出于好奇，其他人紛紛回頭。
四合院門口，下午掛起一盞大燈，將整個院子照得亮如白晝。
宋傾城也跟著抬起頭，那人被幫工跟廊柱擋了半個身，只當(dāng)是旁支親戚，正準(zhǔn)備收回視線，對方卻徑直往里走，也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看清來人是郁庭川的時候，宋傾城有短暫恍神，甚至忘了起身迎接。
郁庭川穿著一身藏藍(lán)色的正式西裝，白色襯衫領(lǐng)口微敞，沒有裹圍巾或戴手套，在十二月的夜晚，這樣的著裝顯得單薄，讓人感覺到是風(fēng)塵仆仆趕來的，周遭已經(jīng)有人耳語討論這是誰，直至他走到宋傾城的面前，看了她幾秒，開腔：“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宋傾城慢慢站起來，想說什么，眼眶先濕潤，強(qiáng)忍一天的情緒終于忍不住崩塌。
這時，表舅過來招呼客人。
在親朋好友里，郁庭川顯然是面生的。
郁庭川把視線從傾城臉上挪開，收斂起關(guān)心，然后和傾城表舅寒暄。
等郁庭川報上名字，表舅的態(tài)度更加和善，這場白事，這位郁先生派來的小樊幫了不少忙，加上妻子已經(jīng)告訴他，表外甥女說郁先生是她的未婚夫，所以言談間，不禁觀察起對方，多少看出對方是那種有錢的成功人士。
聊了幾句，表舅問：“郁先生，你看是不是先吊唁老太太？”
郁庭川聞言，說：“叫我庭川就行�！�
表舅點頭應(yīng)著，舉止卻依然客氣，領(lǐng)著郁庭川去靈堂。
宋傾城自然也是過去的。
等給外婆上完香，表舅就讓宋傾城帶客人去房間休息會兒，算是給兩人獨處機(jī)會。
回到房間，剛掩上房門，郁庭川就把人拉到懷里擁住，低頭看著她有些憔悴的眉眼，嗓音緩緩的溫和：“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
宋傾城聽了這話，鼻子一酸，回?fù)е囊r衫，手指攥緊努力控制情緒，大顆大顆滾燙的眼淚還是掉下來：“外婆沒了，明明昨天還好好的。”
這晚，郁庭川也沒睡，陪她在靈堂守了一夜。
到第二天，連進(jìn)出的幫工都看出，這宋家有個非常有錢的外孫女婿。
哪怕當(dāng)事人沒有明說出來。
就是比起宋家丫頭，年紀(jì)稍微大了點。
宋傾城也是隔天才知曉，郁庭川是自己開車過來的，他那輛南城牌照的黑色路虎還停在胡同口，從南城到余饒，四個多小時的高速，就算中途在服務(wù)站停歇，開那么久的車還是會覺得疲倦。
但是昨天晚上，他到了以后，沒跟自己提及這件事。
其實也是自己不夠關(guān)心。
外婆走的太突然，她已經(jīng)顧不上去關(guān)注其他事。
郁庭川一直陪著她，上午的時候，小樊幫他從市里買了身衣服，不是西裝或大衣，除了新襯衫跟休閑西褲，還有一件黑色羽絨服。
十二月初，余饒的夜間溫度在五六度。
宋傾城自己就穿的羽絨服，但是第一次見郁庭川穿，衣服是小樊選的，當(dāng)時郁庭川交待的時候，只說買一套衣服，小樊應(yīng)該是考慮到要守夜，所以在選衣服的時候，更加看重是不是保暖，而不是風(fēng)不風(fēng)度。
等郁庭川換好衣服回來，羽絨服里是白襯衫，搭配黑灰色休閑西褲，整個人看上去很修長，也比穿西裝的時候年輕不少，像是只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沒多久，他又被表舅叫出去商量事情。
宋傾城還在靈堂里，稍一轉(zhuǎn)頭，恰巧看到郁庭川站在院子里跟表舅交談。
他手里夾了根煙。
看到他點煙灰，宋傾城莫名覺得很安然寧靜。
中午時分，上門的親朋好友更多，外婆生前就職的學(xué)校也送來花圈跟挽金，等到下午，院子里的花圈花籃越來越多，其中不乏無親無故送來的。
宋傾城不傻，很快就看出是因為郁庭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