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但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拽下來。
陸韻萱抬起頭去看。
沈摯沒有理會她的意思，兀自轉(zhuǎn)身走去外面。
早上六點，天色蒙蒙亮起來。
沈摯點了一支煙，當(dāng)煙絲竄進(jìn)肺里，原先抑郁的心情才有所好轉(zhuǎn)，冷風(fēng)瑟瑟，香煙的星火忽明忽暗，整個人也是格外清醒，那股晦澀卻在身體里隱隱涌動。
這么多年以來，到底是他太高估自己對她的重要性，還是低估了她對別的男人的排斥心理。
旁邊，站定一道挺拔身影。
沈摯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是來人竟是郁庭川。
二十八歲的沈摯，不同于郁庭川，不管是心性還是氣度，介于男孩跟男人之間，彼此的差距，在郁庭川和他并肩而立的時候，很直白的顯示出來。
或許五六年后，沈摯會成為另一個郁庭川，但是現(xiàn)在，終歸是嫩了點。
“煙要么？”沈摯先說話。
郁庭川看他一眼，隨后接過沈摯遞過來的煙。
兩個人沒有客套寒暄，就這么站著抽煙。
過了會兒，沈摯終于按捺不住開口：“傾城的外婆去世，給郁總添了不少麻煩�！�
“份內(nèi)事而已�！庇敉ゴㄍ赃叺幕▔稂c了點煙身，在青白煙灰紛落之際，緩聲道：“她心里難受，我也好過不到哪里去�！�
沈摯扯了下嘴角：“傾城也知道郁總這么關(guān)心她？”
“她不需要知道這些，她這個年齡，要想的是怎么把每天過得開心，至于其它的，輪不到她操心。”
聽到郁庭川這么講，沈摯再也露不出笑容，最后只問出一句：“傾城還好么？”
“家里長輩正在里面勸她。”郁庭川說：“老太太是她身邊唯一的親人，走的太突然，難免一時半會兒想不開�！�
話落，兩人之間再次恢復(fù)安靜。
親朋好友里，知道宋傾城跟陸家收養(yǎng)關(guān)系的，只當(dāng)兩連襟在外面打發(fā)時間。
只不過，郁庭川看上去更像姐夫罷了。
一根煙的時候似乎有些長。
沒過多久，倒是郁庭川先開腔問：“在銀監(jiān)會工作還適應(yīng)么？”
沈摯頓了一頓，回答：“也就那樣，混著日子�！�
將話題轉(zhuǎn)到工作上，兩個人又多聊了幾句，哪怕郁庭川說的很有見解，沈摯依然無法抱有虛心求教的心態(tài)，可能因為越是如此，自己在他面前越是處于下風(fēng)，連說話的時候都沒辦法保證對等。
陸韻萱從里間出來，恰巧聽到他們在分析這兩年國內(nèi)市場的動向，稍稍調(diào)整好臉上的表情，踩著高跟鞋過去：“在聊什么，不如也說給我聽聽�！�
說話的功夫，手很自然的挽上沈摯，笑容妍妍。
郁庭川看了眼兩人相環(huán)的手臂，止了聲后，沒有立即接腔。
倒是沈摯，淡淡道：“隨便聊聊，你不會感興趣。”
“哎，你瞧不起我是不是，我現(xiàn)在好歹是陸氏的總監(jiān)�！标戫嵼驵凉炙频念┧谎�，轉(zhuǎn)而看向旁邊的郁庭川，嫣然一笑：“像郁總這樣的老板，如果肯傳授點生意經(jīng)，保管別人受益匪淺�！�
郁庭川嘴邊噙笑，手指輕敲紙煙的過濾嘴邊緣，見慣這種恭維，倒沒有真的放在心上，跟著打起太極：“生意經(jīng)沒有，受不受益，也要看人來。”
陸韻萱彎眼：“突然很羨慕傾城，待在郁總的身邊，肯定能學(xué)到很多�！�
“她生的聰明，倒不用我費心教什么�！�
郁庭川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掩飾語氣里的縱容。
陸韻萱唇角的笑隨之散去。
但隨即，她又恢復(fù)方才的笑容，一邊感慨：“傾城以前遭遇的太多，幸好遇到郁總，這次外婆去世，郁總千里迢迢趕來，肯定不會再在意傾城以前的事�！�
“我有些累了，先回車上。”沈摯突然道。
陸韻萱聞聲轉(zhuǎn)頭，看著已經(jīng)準(zhǔn)備走人的丈夫：“沈摯�！�
“我先下去等你們。”
說完，沈摯朝著臺階走去。
陸韻萱收回視線，那雙美眸重新望向郁庭川，神情有些無奈：“郁總不好意思啊，沈摯的性格有些像小孩子，也怪我平時太慣著，讓你看笑話了。”
郁庭川說：“既然知道是自己慣的，那就回家好好管著�！�
陸韻萱聽出他的語氣不對，彎起唇角：“沒想到郁總這么幽默。”
郁庭川把煙蒂掐熄，爾后看向她，見她笑意盎然，也微微笑了笑：“可能是年紀(jì)大了，我不大喜歡在這些事上開玩笑，也沒什么幽默細(xì)胞，沈太太要是管不住自己的丈夫，給旁人帶去困擾就不好了，都是成年人，應(yīng)該早就學(xué)會怎么約束自己�！�
陸韻萱回望的目光帶著困惑，為難地抿嘴：“我不是很懂郁總的意思。”她頓了頓，又問：“郁總是不是對我的話有所誤會？”
“女人跟男人不一樣，有些小把戲，用得多了總是讓人生厭�！�
“……”陸韻萱的神色怪異。
哪怕她努力想維持微笑，卻偏偏有種被人扒皮抽筋的尷尬，然后聽到郁庭川接著說：“男人忙著玩權(quán)謀，女人整天鉆研小心思，實際上，對你不感興趣的，不管你耍多少小聰明，只會把你的所作所為當(dāng)做一場笑料�！�
陸韻萱暗吸口氣，忍不住駁問：“郁總平日里也這么跟異性說話的？”
郁庭川沒接這句話，只說：“陸氏的生意在年前恐怕不會再有任何的起色，年后恒遠(yuǎn)的招標(biāo)名額已經(jīng)給了，到時候結(jié)果怎么樣，就是各憑本事。今天在這里跟你說這些，不是想拿什么要挾你，既然已經(jīng)清楚傾城跟我的關(guān)系，以后不管是因為私事還是陸家的生意，盡量跟我愛人保持距離，她跟其她女人不一樣，年紀(jì)還小，心思也簡單，不適合卷入太多的是非里�！�
說完，郁庭川先轉(zhuǎn)身回里間。
……
等候區(qū)里，宋傾城坐在椅子上，周遭還有其他死者的家屬，面露哀戚，時不時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和他們相比較，自己倒被襯得冷漠無情。
里面開著暖氣，比較悶，親朋好友大多待在外面。
看著緊閉的窗口，宋傾城有彷徨惆悵，因為不用多久，外婆也會化作一抔白灰。
郁庭川回來，坐在她的旁邊：“舅媽她們?nèi)四兀俊?br />
“剛剛?cè)チ讼词珠g�！彼蝺A城聞到他身上新鮮的煙草味，知道他是去抽煙了，似乎只要他在旁邊，自己就會安心下來，過了片刻后開口：“還是感覺像在做夢，可能等我醒過來，外婆還會在廚房里做好早飯等我�！�
說到這里，她的眼圈又微微泛紅。
郁庭川溫?zé)岬拇笫郑∷蝺A城的手，稍稍施了力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態(tài)，你和我以后也不能避免，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就是這個道理。”
宋傾城心里明白，然而感情上仍然會有些接受無能。
無聲寂靜下，只能回握郁庭川的手指。
就像抓住了一點信念。
沒多久，表舅買了骨灰盒回來。
早上八點左右，一行人捧著老人的骨灰離開殯儀館。
回到桐梓巷，差不多九點。
根據(jù)余饒當(dāng)?shù)氐牧?xí)俗，需要再從死者住處前往安葬骨灰的墓地。
宋傾城坐的是郁庭川的那輛路虎，剛從車?yán)锵聛�，看到附近新停著好幾輛黑色轎車，使得道路愈發(fā)擁擠，回到四合院，一進(jìn)門先看見沈徹，身上還穿著沖鋒服，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邋遢頹廢，他本來還在旅游，是從XJ特地趕過來的。
沈徹正坐在桌邊，瞧見披著白色孝帽的宋傾城，立刻就想撲過來關(guān)心，卻在看到郁庭川隨后進(jìn)來的時候，那股急切的勁兒稍稍退散。
院子里，可以用人頭攢攢來形容。
宋傾城沒想到來給老太太送喪的人這么多，好些還是生面孔，已經(jīng)完全不是她開始想的十幾二十人。
看見郁菁母女跟郁明蓉，宋傾城有些沒回過神。
不知道她們是什么時候過來的。
但看郁庭川的樣子，應(yīng)該是早就知道了。
在郁庭川去接待郁家來人的時候，沈徹趁機(jī)跑到宋傾城的身邊，關(guān)切的詢問后，見宋傾城的狀態(tài)還可以，便看著滿院子的人感嘆：“這么多人，十個里有五個是來順溜拍馬的，不過也好，讓外婆走的熱鬧點�！�
是的，比起這種情況，宋傾城更不愿意看著老人家冷冷清清的入殯。
距離桐梓巷二十來分鐘的地方就有個墓園。
早些年，外公過世就葬在那兒。
當(dāng)年老太太買的是合墓，想著自己百年后跟丈夫合葬。
宋傾城想起這些往事，鼻子不禁泛酸，稍一轉(zhuǎn)眼，視線恰巧對上正凝視著自己的沈摯，隔著人來人往，他的目光帶著緬懷，站在那棵梧桐樹下，似乎在想那些年的回憶。
只是下一秒，郁菁突然從旁邊跳出來。
郁菁站在她旁邊，表情略凝重，眼周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上回外婆還給我做飯團(tuán)子，怎么說沒就沒了。”
宋傾城摸著她的腦袋，讓人靠在自己肩上：“其實你二叔說得對，人終有這么一回，順應(yīng)天道而已。”
“你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這么聽我二叔的話？”郁菁說話還帶著鼻音。
宋傾城隨口嗯一聲：“他說的有道理，我沒理由不聽�！�
郁菁伸手，拉過宋傾城冰涼的手牢牢握�。骸澳悴挥脫�(dān)心，我二叔那么在意你，肯定會幫你把外婆的事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話落，準(zhǔn)備出發(fā)的送喪隊伍前頭突然出了問題。
負(fù)責(zé)抬放著老人牌位的轎子的兩個外甥，其中一人在臨行前身體不適，開始上吐下瀉，眼看時間要耽擱，整個隊伍有些亂起來。
有人高聲喊道：“還有沒有其他外甥，快過來換一個�！�
隨后，站出來個十二三歲的孩童。
眾人搖頭，這不是胡鬧么？
那轎子可不輕。
宋傾城的臉色略白，因為也知道，老太太的外甥就那么兩三個，表舅已經(jīng)在那里，再也找不到另外可以抬牌位的。
再找其他侄子，不是年紀(jì)太大就是手上有別的事。
就在這時，陸錫山突然說：“我來抬�！�
陸韻萱在旁邊聽見，下意識拉住出去的陸錫山：“爸——”
又不是什么好事，干嘛爭當(dāng)出頭鳥。
陸錫山強(qiáng)行掰開女兒阻止的手，然后上前去，看了看就站在轎子后幾步遠(yuǎn)的宋傾城，無奈嘆息，開口：“說起來，咱們兩家也帶親，我來抬也不算外人。”
宋傾城聞言，抬起頭看向陸錫山。
沈徹弱弱舉手：“我也行�！�
“不如讓老二抬�！备睹舻穆曇魴M插過來：“也算老人的外孫女婿，身份合適，我看著路不近，老二來抬應(yīng)該比較省力�！�
這時，沈摯也站出來：“還是我來吧�！�
話音落下，郁庭川看完路線回來，剛好出現(xiàn)在隊伍前面。
郁菁立刻跑上去，把沒人抬轎子的事情一說，又添油加醋的嚷嚷：“傾城急得都快哭了，二叔你快去抬，要不然只能那只瘦雞仔上了�！�
說完，還拿手指了指沈徹。
沈徹抿著嘴角，默默返回隊伍，他是抬不動那個轎子，不逞強(qiáng)。
宋傾城不愿意勉強(qiáng)人，哪怕心里有所期待，然而，未等她開口說話，郁庭川往她這里瞅了一眼，然后把手里的煙丟在地上踩滅，在一片喧鬧聲里，徑直走到轎子邊，跟表舅交頭商量幾句話，順理成章地成了另一個抬轎子的人。
郁菁已經(jīng)回到宋傾城的身邊，頗為自豪：“我就知道我二叔肯定會答應(yīng)的�！�
旁邊，有親戚道：“那轎子沉，確實需要青年來抬�！�
郁菁邊嗯嗯邊點頭：“我二叔的個子不是白長的，力氣也大。”
宋傾城的視線還停留在郁庭川背影上，兩人之間隔著七八步距離，在隊伍出發(fā)的時候，她稍稍往前擠到郁庭川的面前，替他撣掉肩頭的塵土，然后，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
從頭到尾，沒有刻意看郁庭川一眼。
到達(dá)墓園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中午。
外婆的骨灰盒被放進(jìn)合墓里，宋傾城跪在墓前燒元寶，白色的孝帽下，她的眉眼低垂，掩下的睫毛稠密漆黑，等到眾人作揖拜祭完，宋傾城的視線里出現(xiàn)一雙皮鞋，郁庭川在她旁邊蹲下來，拿起幾張紙錢丟進(jìn)火盆里。
離開前，郁庭川也給老人家磕了幾個頭。
宋傾城沒料到他會這么恭恭敬敬的跪下來，畢竟年齡擺在那兒，況且外婆跟他不是至親，其他人顯然也沒想到，特別是那些因為郁庭川來參加喪禮的，見郁庭川都拉下臉，紛紛跟著過來重新跪拜。
葬禮結(jié)束，回到四合院，表舅媽忍不住跟宋傾城道：“大家都覺得這個宋家外孫女婿很好，你跟著他回南城，以后肯定不會受委屈�！�
宋傾城莞爾，輕輕嗯了一聲，她知道他很好，一直都知道的。
第205章
好花要配郁老板（求婚）
中午吃完飯，親朋好友開始陸續(xù)離去。
表舅夫婦留下來幫忙處理后事，小表妹已經(jīng)隨家里其他人先回去。
陸錫山要走之前，在老太太的房間里尋到宋傾城，重提了帶她一塊回南城的事，宋傾城的回答也沒有改變，哪怕看出陸錫山是真的打算照顧她。
在外婆過世后，宋傾城已經(jīng)不想再和陸家產(chǎn)生更多的糾葛。
陸錫山見勸說無用，又坐了會兒，離開的時候在桌上留了張銀行卡：“也沒多少錢，你留著，就當(dāng)是以備不時之需�！�
宋傾城拿起銀行卡還給陸錫山：“叔叔收回去吧，我現(xiàn)在手頭挺寬裕的，外婆生前立了遺囑，等手續(xù)辦好，這套房子會轉(zhuǎn)到我名下，桐梓巷這一塊明年就會拆遷，所以，叔叔不用太為我擔(dān)心。”
陸錫山看著她，眼神隱隱有關(guān)心，想說什么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半晌才問：“這回老人家的事，郁總過來余饒，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目前這樣挺好的�！彼蝺A城只是含糊帶過，爾后迎上陸錫山的視線，微笑：“叔叔你們回南城注意安全，嬸嬸那邊替我問好�！�
陸錫山點點頭，沒有再久留。
中午的時候，陸韻萱跟沈摯就已經(jīng)不在。
宋傾城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膬�，也不好奇關(guān)注，送走陸錫山再回來，經(jīng)過院子的時候，看見表舅正坐在廊下的桌前，和郁庭川討論這場喪事的用度開銷。
幫工們開始收拾酒席上的殘羹冷炙。
付敏跟郁明蓉也沒閑著，在幫表舅媽她們一塊整理東西。
這時，郁菁從廚房晃蕩出來，手里拿著兩個奶黃包，看到宋傾城立刻跑過來：“特意給你剩的，剛才沒見你吃多少米飯�！�
宋傾城沒什么胃口，但還是接過包子，關(guān)心的問郁菁：“最近不用上學(xué)？”
“要啊，不過我請了假�！庇糨嫉溃骸斑@回我媽是同意的�！�
說話的功夫，郁菁瞥到角落里，伸手一指：“他怎么還沒走��？”
宋傾城順著她所指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是沈徹正蹲在凳子上，曬著太陽，端了個大瓷碗在扒飯。
“沈徹是特意從XJ趕回來看我的。”
宋傾城實話實說：“他也是我這些年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
沈徹有所感應(yīng)，朝她們這邊瞅了一眼。
然后繼續(xù)夾菜吃自己的飯。
郁菁哦了一聲，再開口，用詞客氣不少：“他這已經(jīng)是第二碗，我是說，他這么吃會不會撐到？”
宋傾城道：“男生嘛，吃的肯定比女生多。”
“那也沒見我二叔這么能吃。”郁菁嘟了嘟豐唇：“我二叔還抬轎了呢。”
“……”宋傾城聽到郁菁這么說，下意識去看回廊處，郁庭川正拿著筆在寫什么，左手手指里夾著半根煙。
她也有注意，前兩天還好，但是今天他確實幾乎煙不離手。
男人之間的應(yīng)付交際是一個原因。
還有另一個緣由——
比起自己，郁庭川是真的兩天兩夜沒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