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人們的尖叫和哭喊響在耳邊。
裴游川跟在她身后，看了眼她緊緊抓著他的手。
喬楚楚白皙的肌膚和他的黑皮形成鮮明對比。
那柔嫩的，纖細的骨節(jié)因為掐得太用力反而透著淡淡的青。
她掌心緊緊握著的，是他的生命。
裴游川忽然感覺周遭的事物都模糊了。
只有正中心的楚楚是清晰的。
清晰到好像一輩子都忘不掉。
齊小佳突然尖叫起來：“喬楚楚，有東西砸下來了！”
喬楚楚抬頭，驚見一堆杯子朝她砸過來！
她下意識想要后退，身體卻失衡，直接向后仰去！
裴游川從后面越上來，緊緊將她抱住，無數(shù)碎杯子砸上他后背！
喬楚楚驚異，想抬頭看他，他卻扣住她后腦：“有碎玻璃，危險！”
她耳邊嗡嗡作響，等反應(yīng)過來，裴游川已經(jīng)抓著她的手跑向外圍！
船體傾斜的速度很慢，不斷有東西砸下來！
她跟在裴游川身后，看到他后背上全都是血。
尖銳的玻璃刺穿了他的西裝，暈開一片又一片的血漬。
桌椅傾斜而下，他一面撥弄開椅子，一面抓著她的手，干脆利落地開辟出一條道路！
跟在他倆身后的齊小佳再次尖叫起來：“啊！好多刀叉砸下來了！”
喬楚楚抬頭看去，就見不知道從哪里的刀叉像是下雨一樣朝她落下來！
裴游川突然放開她的手，雙手跟章魚一樣在空中不斷揮舞！
齊小佳持續(xù)尖叫：“�。∷阉械牡恫娑甲プ×�！喬楚楚你哥好牛逼啊！”
裴游川站穩(wěn)身子，雙手拿著滿滿一把刀叉，扭頭堅定望向楚楚：“沒有受傷吧？刀子和叉子沒有扎到你身上吧？！”
喬楚楚視線下移：“……沒有扎到我身上�！�
但是扎到他身上了�。�
裴游川肩膀上明晃晃扎著兩把叉子！
左邊一個，右邊一個！
已經(jīng)深深扎在了他的肉里，甚至還在冒血！！
就是人體小噴泉！
裴游川渾然不知，對她豎起大拇指，肩膀上的傷口滋滋冒血：“有哥哥在，不會讓你受傷的！我們繼續(xù)走吧！”
他將刀叉丟一邊，抓著喬楚楚的手繼續(xù)往前走！
齊小佳：“呃……要提醒你哥一下嗎？”
喬楚楚：“……算了吧。”
提醒他，他反應(yīng)過來，就該覺得疼了。
裴游川像個勇往無前的狂戰(zhàn)士，帶著她翻過圍欄，來到外圍。
船頭有零零散散的人。
有一些在緊緊抓著欄桿，有一些則翻越到了欄桿外面，驚慌失措地等待救援。
夏雪純跟露娜就躲在外圍。
夏雪純無意向下一眼，就見裴游川帶著喬楚楚向上攀爬。
現(xiàn)場很嘈雜，待在這個角落的人也就只有幾個人。
她心神一動，期待看向露娜：“裴游川在底下，他現(xiàn)在馬上要上來了，你不是跟他有仇嗎？你可以在這個時候報仇誒！”
船體不斷向下傾斜，坡度已經(jīng)越來越小了。
如果裴游川現(xiàn)在上不來，喬楚楚也就上不來了！
他倆會一起死的！
夏雪純扯了扯露娜的袖子：“露娜，裴游川現(xiàn)在在底下呢！你報仇的時機到了�。 �
露娜置若罔聞，抱著欄桿嚎啕大哭：“怎么辦怎么辦我不想死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夏雪純無語凝噎，掃視四周。
有一把椅子挨著她。
她翻越欄桿拿起椅子，小心翼翼走到角落。
裴游川試圖將喬楚楚捧上去：“來，楚楚，你走我前面�！�
夏雪純臉一沉，將椅子推到過道，又狠狠給了一腳！
喬楚楚大驚，扯著裴游川抱住欄桿：“躲開�。 �
裴游川沒來得及，被椅子砸中，轟然倒了下去！
喬楚楚順手抓住他的頭發(fā)！
裴游川身體向下墜落，已經(jīng)陷入昏迷！
喬楚楚一手纏著欄桿，勉強抓著他！
太重了！
喬楚楚用力到面目猙獰：“裴游川！你醒醒！”
她死死薅著他的頭發(fā)：“趕緊醒過來！”
突然，“嘶”地一聲，她手下一空！
喬楚楚拿著一撮厚厚的頭發(fā)，滿臉懵逼：“誒？”
齊小佳：“�。∧愀绫荒戕冻傻刂泻＠玻。�！”
裴游川的身體墜落到底部，恰好有一張桌子擋住了他。
他背靠桌子，是個坐姿，水已經(jīng)慢慢滲出來，淹沒他的腰肢。
喬楚楚想也沒想就要往下跑。
齊小佳卻拽住她：“你要是下去就上不來了，現(xiàn)在的海水太冷，跳到水里面就會溫度失衡，你會死的！”
“更何況你倆身高差太大了，你救不了他的！”
齊小佳緊緊抓著她胳膊，擲地有聲：“草履蟲一樣的你，怎么拯救雙開門冰箱一樣的他啊�。 �
喬楚楚看向裴游川。
裴游川靠在桌子上，肩膀上的叉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
他四周的水逐漸被染紅，全都是他的血。
他為了保護她流下的血。
她掙開齊小佳，義無反顧地走了下去！
齊小佳焦急不已，抬頭看向高處。
夏雪純探出了一個腦袋。
但觸及到齊小佳的眼神，她馬上將頭縮了回去。
齊小佳震驚瞪大眼：“雪純？”
喬楚楚跑到裴游川身邊，使勁兒搖晃他：“哥，醒一醒，你快醒一醒！”
裴游川毫無反應(yīng)，臉色逐漸變得蒼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的原因。
她的手也冰冷，用力按他人中，不知不覺就落下淚來：“哥，我求你醒一醒！你不能死！不然我白來了��！”
裴游川依舊沒有反應(yīng)。
她試圖將裴游川背起來，可他身形又壯又大，她完全就沒有那么大的力氣！
喬楚楚鎮(zhèn)定地抹了一下眼淚，環(huán)顧四周，試圖找到繩子。
只要是能把裴游川綁在她身上，她就能帶著他離開這里！
高處傳來一聲高呼：“喬楚楚�。 �
她一抬頭，就見齊小佳手里拿著一套麻繩朝她丟了過來：“你看看能不能把你哥和你捆一起��！”
第193章
死亡這件事，我們只能晚，不能早。喬楚楚眼前一亮，趕緊將繩子接過。
裴游川迷迷糊糊睜開眼，卻是動彈不得：“楚楚……”
喬楚楚忙著將他跟自己捆在一起，聽到他的聲音很開心：“你醒了？！你能動嗎？！”
他眼睛睜不開，連搖頭的動作都做不到，渾渾噩噩地說：“我……立過遺囑……如果我死了……我的所有財產(chǎn)都……歸你所有，銀行卡密碼……是你生日……”
喬楚楚心里一緊，將他綁在身后：“不會的，誰稀罕你的遺囑？我要你活著！你別說晦氣話！”
“你……背不動我的。”裴游川強打起一點點精神：“放棄我，好好活著……死我一個不打緊的……你還有……別的哥哥……”
喬楚楚看著他的臉，恍惚間，感覺自己在看著裴游川的照片。
如果她不努力。
她面前的人，活生生的人，會變成一張記載著他生前笑容的照片。
一種酸澀從鼻腔沖到天靈蓋，水霧模糊了她的雙眼。
喬楚楚用力眨了眨眼，讓視線清晰，繼續(xù)將他牢固地捆綁在一起。
回想她十一歲時高燒，吃藥喝熱水也不管用，甚至越燒越糊涂，眼看著就要有生命危險。
那時大哥二哥已經(jīng)出國留學(xué)，其他哥哥們手里沒有錢，只能求助吞并了他們家錢的姥姥姥爺們。
她一個養(yǎng)女，毫無血緣，甚至連戶口都不掛在裴家，裴家老太太和老爺子自然不屑一顧。
她病歪歪栽倒在七哥懷里，看著哥哥們與親人談判。
唯有三哥，按捺不住，突然飛跳起來。
他就像魯迅描寫的，月光下亮起叉子準備刺猹的閏土，跳過桌子，薅住老太太的心肝兒孫子，用鉛筆死死抵著那胖小子的眼睛！
“你們要是不給錢，我就把這鉛筆刺進他眼睛里！！”
也不知道因為是不是她雙眼模糊的原因，她看到裴游川在發(fā)抖。
盡管如此，他握著鉛筆的手也穩(wěn)得跟泰山般，擲地有聲——
“給錢�。�！”
那天，那些親戚看裴游川的眼神就像看著瘋子，痛快抽兩沓子錢甩裴游川臉上。
六哥像個泥鰍，靈活地將地上的錢撿回來：“走！”
五哥背起她就跑。
而裴游川脅迫著小胖子，一路走到大門口才撒手，生怕他們把錢要回去。
她靠在五哥背上，裴游川快步跟上她，安撫地擦干她額頭上的汗水。
他剛才那樣勇敢，面對病殃殃的她卻極其害怕，哀求道：“楚楚，你要堅持�。 �
“不要死！”
“一定不要死！”
涌進來的水已經(jīng)漫過小腿，喬楚楚已經(jīng)徹底將她和裴游川捆綁在一起。
她學(xué)過消防員救人技巧，這樣捆綁，可以承擔(dān)比自己體重大的人。
盡管技巧對了，她也搖搖晃晃，根本站不穩(wěn)，走一步都像是喝大了一樣。
更別提在傾斜的船艙里走路了。
但她心里有一種莫大的力量，讓她忽視掉這有些難以承受的體重，抓住墻邊欄桿向上攀爬。
裴游川的體重用力墜著她。
冰冷的水沒過她的膝蓋，無情地要將她帶到未知的海水里去。
喬楚楚抓著欄桿，往上走幾步就感覺筋疲力盡，只能看向靠在肩膀上的裴游川。
曾經(jīng)，裴家人都死光的時候，她和哥哥們站在裴家陵園前，看著這些故人。
照片上的他們雖然是笑著的。
但她感覺墓地里的他們在對他們豎中指。
她有點心虛：“哥，你們說，如果真有因果循環(huán)，我們會不會不得好死？”
裴游川手放在后腦勺上，笑得沒心沒肺：“放心吧�！�
她看向他。
裴游川露出一顆小虎牙，笑得很得意：“就算是有人不得好死，也是我們這些哥哥，你不會，因為你是干凈的。”
喬楚楚回過神，看著宛若人間煉獄般的場景。
“不是的，哥�！�
喬楚楚咬著牙，往上攀爬：“我們是一家人，就算是下地獄也要一起下，只能晚，不能早！”
“現(xiàn)在，我要你活下來！”
她五指用力，肌肉都在撕扯著疼痛，怒吼著：“我一定要你活下來�。。。 �
話音一落，她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力量，讓她穩(wěn)健地抓著欄桿向斜坡上走！
裴游川感覺她的聲音穿透他的耳朵，迷迷糊糊睜開眼，就見到喬楚楚抓著欄桿的手。
他眼睛一熱，淚水滴答滴答落在她脖頸上。
如果他的世界有神明。
那一定是喬楚楚。
齊小佳扒著欄桿，看瘦弱的喬楚楚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竟是感動得哭了出來，“天吶！我都不知道說什么了！喬楚楚你要加油啊！！”
很多人拿著手機對準喬楚楚拍抖音，有樣學(xué)樣：“加油啊喬楚楚��！”
其他客人探出頭也跟著道：“加油！！”
喬楚楚牙根幾乎都要咬碎了，緊緊抓著欄桿向上爬。
好幾個力氣大的客人朝她伸出手，準備幫她承擔(dān)重量：“再上一點，我們就能幫你抓住你后面這個人了！別放棄��！”
她感覺自己吊著一口氣，硬生生抓著欄桿往上爬！
她不會放棄的！
她會努力到最后一刻��！
目睹這一幕的眾人表情都跟著用力，為她鼓氣：“你特別棒！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