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挺拔,頎長,蒼勁如松。他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他,卻是在等一個人。
第十六章
做戲
當侍衛(wèi)把話原原本本的傳給玄凌耀之時,他著實愣了一愣。
果然有事瞞著他,這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他微微蹙眉,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卻仍然擺擺手吩咐武范將收好的行李再搬進客棧。
玄凌耀讓他再帶上兩個人,跟著自己去了風月樓,玄凌過放心不下死活要跟著,一路上跟他說話,卻見玄凌耀心不在焉,不知在想著什么,心中略微蕩過酸澀和失落。
穿著囚衣的夏桀被大哥的殺手追殺,天輝組的人公然出現(xiàn)在泉盤關(guān)城郊,還有城內(nèi)的蕭條,邊境的騷亂...這之間必定有什么聯(lián)系...
玄凌耀一路上翻來覆去地想要理清這些線索,他早已習慣掌控一切,但是只要在蕭初樓身邊,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變得未知。
這興許是一種別樣的刺激與激情。
玄凌耀忽然舒展了眉頭,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仿佛有種預感,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發(fā)生似的,這種感知讓他波瀾無緒的心忽然升起幾分好奇與躁動來。
他偶爾也會慶幸,這樣一個可怕的男人是自己的盟友,但偶爾也會擔心,自己是不是不夠強大,不夠強大到能駕馭他....
甚至在無人的深夜,他被噩夢驚醒,忽然自嘲般想著,如果有一天那個男人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他想象的那樣,會不會就這么毫不回頭的離他而去?
莫名其妙,患得患失。
好像從認識那個男人的那天起,就一直走著他設計好的路,自己似乎一直在追著他的腳步,每次當他以為自己趕上了,卻再次發(fā)現(xiàn)又落入了他的蠱中。
玄凌耀眼眸微瞇,不過,他絕不會認輸!
風月樓,樓如其名,是泉盤關(guān)內(nèi)最有名的勾欄院。
當幾人跨進去的時候,一個機靈清秀的小廝立即跑了過來,看了看他們,立馬人看出來了誰是頭頭,對玄凌耀恭敬道:“有位楚爺在樓上的雅間等著幾位呢,請隨我來�!�
小廝游刃地穿梭在醉生夢死的人群中,領(lǐng)著他們上了二樓,走廊的盡頭是一間安靜的雅間,遠離了樓下的喧囂糜艷。他輕輕口了幾下門,道:“爺,人到了。”便轉(zhuǎn)身退下去了。
門“咯拉”一下開了,旁邊站著花霖皓,面帶微笑,恭順的略微垂首,道:“二公子請�!�
他一側(cè)身讓開,玄凌耀旋即看見了坐在桌邊喝茶的蕭初樓。
雅致的房間里,淡紅的簾攏低垂,點了熏香,裊裊襲人。
蕭初樓微笑著起身,熱絡的打著招呼道:“凌耀,過來坐�!�
玄凌耀一挑眉,不動聲色,到底還是依言坐過去。身后的幾人面面相覷。
“到底什么事?”玄凌耀看著他滿帶笑意的雙眼,試圖從中找出那人的目的。
蕭初樓但笑不語,轉(zhuǎn)頭看向花霖皓:“阿皓,先出去罷�!焙笳呶Ⅻc了點頭,退了出去。
玄凌耀心中愈發(fā)奇異,向武范幾人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出去。
片刻,雅間里只剩他們兩人。
桌上幾樣精致的小菜,青花瓷瓶里瓊漿玉露。
面前的酒斟滿,一滴不漏,蕭初樓一下子將酒壺放下,忽然伸手摟住他,聲音不低:“凌耀,今晚的時間都是我們的,不會有人來打擾的�!�
玄凌耀瞬間僵住,臉色鐵青又轉(zhuǎn)紅,拉下他放在肩上的手,低聲輕叱道:“你說什么胡話?”
蕭初樓不以為杵,笑得很是歡暢,忽然朝他眨眨眼睛,手指沾了點酒,飛快的在桌上寫了個字。
戲。
玄凌耀瞥了一眼,心中了然。
明顯是做戲罷了...
他舉杯微微擋住眼中浮動的心緒,瞥一眼門外晃動的人影。
那是武范和不放心他和蕭初樓獨處的幾名侍衛(wèi)。
隱隱猜出點什么,但心中卻疑惑更深。
美酒順喉而過,略帶苦澀。
既然如此,配合到底又有何妨?
玄凌耀嘴角輕輕勾起,唇邊還帶著酒濕,勾住對方下巴,微笑:“美酒佳人,風花雪月,你真會挑地方。”
他的臉在蕭初樓微顯錯愕的瞳孔中放大。
印上來的唇柔軟而濕熱,酒露熏香。
呼吸明顯地停滯了一下,卻分不清是誰。
蕭初樓感到唇上醉意,這個吻并不深,點到即止,玄凌耀又慢慢靠回去,瞟了瞟門邊,人影早就散了,就連一直注意著屋內(nèi)動靜的玄凌過似乎也離開了。
第一次,蕭初樓竟猜不透那人心中的想法。
他偏了偏頭,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光一閃,調(diào)笑道:“你可還欠我一個交易啊。”
“嗯?”玄凌耀心中早已想起,不過他沒有開口,靜靜的等著。
“你還欠我一個吻...”蕭初樓似乎有些忘記了他的初衷,湊過去,壞笑著揚了揚眉毛。
玄凌耀微笑:“剛才不是給你了么�!�
“那不一樣...”蕭初樓鼻尖漸漸快要碰到對方臉頰,卻忽然停住了,極近極近的,仿佛只隔了一層紙。
但紙雖薄,卻始終還是存在著。
玄凌耀側(cè)過臉來望著他的雙眸,幽邃如漆。
玩笑已經(jīng)亦真亦假,蕭初樓嗅著他的味道,喉間的酒意在燃燒,他喉結(jié)動了動。
他知道再繼續(xù)下去,會偏離原來設計好的軌道。
蕭初樓不動聲色的收回所有外露的情緒,慢慢坐回去。
“罷了,算你還了�!�
他笑著,大度的樣子。心中微微嘆,只有這個人,他絕對不能碰...
玄凌耀收回目光,掩袖喝酒,不曾露出神情。
房里的帳簾忽然微微一動,玄凌耀一驚,轉(zhuǎn)頭沉聲道:“何人在此?”
“呵呵,下官泉盤關(guān)太守羅繼良,”一只手將帳簾撩起來,緩緩走出一個穿著寬大官袍的男人,年約五旬,一張國字臉神采奕奕,他恭敬地向玄凌耀見禮,道,“冒昧打擾二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玄凌耀一愣,忽然想起之前說赴宴的事,若有所思的看了蕭初樓一眼。
對方卻只是一個勁往嘴里填東西,似乎極力把自己變得不起眼一點,沒打算開口的意思。
許多事實都證明,最好別指望蕭初樓會告訴你他心里的想法,就算說了那也是假的。
這是真理。
他無奈,只好什么也不問,轉(zhuǎn)頭應付羅繼良。
“羅大人快快請起。不知大人怎知我在此處的?”
玄凌耀話題一轉(zhuǎn),目光如刀鋒盯著羅繼良。
“呃?”羅繼良眼光轉(zhuǎn)向蕭初樓,眼珠一溜一圈,道,“這位楚大人不久前才告知下官,下官迎駕來遲,還望二殿下切莫見怪�!�
玄凌耀轉(zhuǎn)過去看他,蕭初樓微笑著點點頭。
羅繼良伸長了脖子,一雙微瞇的眼睛來回在兩人身上掃視。他只一介地方官,并未見過蕭王爺本人,常年呆在邊城對王城之事也不甚知情,本來憑這個楚嘯一面之詞,就相信東玄二皇子身在泉盤關(guān)不大可能,不過他本和東玄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早已有確切的消息說玄凌耀就在蜀川。更何況樓下的幾名家將,雖然身穿便裝,卻也擋不住身為將士的銳利之氣。
羅繼良幾乎是心里笑開了花,東玄二皇子竟然到了他的地盤上,這么便宜的事竟然真給他撞上了?
不過他畢竟在官場滾打多年,小心謹慎之心絕不會少,這風月樓里處處都是他安插的眼線,現(xiàn)在,他非但確認此人便是玄凌耀,而且樓下那個儒服公子恐怕身份也不簡單,而那個虎背熊腰的家將,定然是被派出來尋他的飛龍軍統(tǒng)領(lǐng)武范。
唯一不確定的,還有一人。
眼前正與二皇子相談甚歡的楚嘯。
蕭初樓為玄凌耀斟了酒,又搖了一勺玉米仁吹了吹喂給他吃。
不過,這風流男人看來是二皇子的相好也說不定...
羅繼良諂媚地向兩人欠身,道:“殿下大駕光臨,請務必賞光到府上,讓下官接風洗塵,盡盡地主之宜�!�
玄凌耀含笑,頗有意味的看著他,道:“今日太晚了,改日如何?”
羅繼良撫掌喜道:“那么三日后罷,下官定然好好準備�!�
“那么恭敬不如從命罷。”
羅繼良又寒暄幾句,見玄凌耀面露不耐之色,立即心領(lǐng)神會起身告辭:“這層樓下官已經(jīng)為兩位包下,不會有人打擾的。嘿嘿�!�
他曖昧笑著,旋即退下了。
門“吱嘎”一聲合上,雅間里再次安靜下來。
玄凌耀笑容淺淺隱去,靜靜的看著他,也不開口問。
蕭初樓搖頭笑笑,忽然拉起他,眨眨眼道:“反正我們今晚也用不著出去了,來來來,春宵一刻值千金!”
玄凌耀毫無防備的失去重心,被他拉到那張繡著鴛鴦的大床上。
蕭初樓一揮袖子,床帳繩斷開,雪白的帳子垂下來,鴛鴦戲水繡,栩栩如生。
他抱著玄凌耀撲滾著陷進柔軟的被褥里,被帳子朦朧的遮住了。
羅繼良聽見里面?zhèn)鱽聿剂夏﹃南はに魉鞯穆曇�,這才放心的笑了,輕手輕腳的下了樓去。
第十七章
請君入甕
“你搞什么鬼?”
玄凌耀驀然翻身大力絞住蕭初樓雙手,使勁壓在頭頂上,壓低了聲音道。
蕭初樓挑眉,左腳一勾,頂?shù)剿ドw窩里,一下子又將人掀了下去,自己壓上來。
“噓——小點聲�!�
玄凌耀眼角微抽,無奈對方本來武功和自己相比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動彈不得。
“這次的洗塵宴可是鴻門宴,你當真要去?”
蕭初樓淡淡道,他滿雙眼盯著雙眼,鼻尖點著鼻尖。
玄凌耀雙目微瞇,一連串的事情在一瞬間串成一條線,驟然清晰明了起來,他眼中綻開閃爍的冷光:“這個羅太守會相信你必然因為他事先已經(jīng)知道我的消息,天輝組的殺手又出現(xiàn)在城郊,莫非...這個羅太守和我皇兄有什么關(guān)系...”
蕭初樓不說話,唇邊隱約有笑意。
他接著道:“你用我作餌,引他露出破綻?”
蕭初樓終于笑了,輕聲道:“那廝并不知曉我的身份...”
“好...好一招借刀殺人�!毙枰X得自己簡直已經(jīng)習慣了這家伙的詭計,終于摸清了他的想法,不由從容笑道,“看來你的箭術(shù)必然相當好...”
“嗯?”蕭初樓一時不解。
“...因為你一箭射出,絕不只掉下來一只雕...”
蕭初樓手下風花雪月四大影衛(wèi)的本領(lǐng)絕不是蓋的,一旦他要查什么,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會被情報網(wǎng)找出來,直接遞呈給王爺。
羅繼良,其父乃是蜀川人,但其母卻是東玄人。一當上太守便開始主持修路,隨后與其俸祿毫不相符的財富滾滾而來,臺面下的陸路走私也漸漸多起來,多是往返東玄和蜀川之間。這些事,這個狡猾的太守并未留下什么確鑿證據(jù),否則早就被人彈劾了。
尤其是最近東玄大皇子咄咄逼人的氣焰,和身為太守卻姑息養(yǎng)奸的行徑,已然足夠引起蕭初樓的懷疑了。
而蜀川王爺?shù)膽岩�,足以讓他死一萬次。
他親自去一趟太守府,作為玄凌耀的客卿。順便透露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引他入甕。
高明之處就在于,他說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只不過,隱瞞了一些至關(guān)重要的事,比如他的身份。
不過就算證據(jù)確鑿,他也不能以蜀川王爺?shù)纳矸荻_繼良的罪,一來無疑會使得東玄和蜀川的關(guān)系雪上加霜,絕不利于長遠的結(jié)盟;二來,自己身份暴露,玄凌輝定然會有所防備,說不定來個先下手為強,率軍先滅蜀川。
然而現(xiàn)如今有二皇子殿下在此,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東玄兩位皇子勢如水火,眾所周知。借他的刀,殺一條狗,再好也沒有了。
更何況,給玄凌輝一個下馬威,滅滅他的囂張的氣焰,也是好的。
蕭初樓看著玄凌耀那雙沉靜了然的眼眸,就明白自己不用再廢話什么了。
他從來不說一些直白的話,他喜歡看人家猜,只狀似不經(jīng)意的留下一點點的線索。這種感覺似乎很矛盾,極力希望自己的思想能得到別人的肯定和理解,卻又不愿意解釋什么;他追尋著知音,卻把自己這份心思隱藏起來,在各式各樣的人群中,找尋和自己氣味相投的那個。
他只想要看那個人往自己這里走的近一點,更近一點。
蕭初樓笑瞇瞇的盯著玄凌耀的臉,越想著,越是心潮澎湃,忽然伸出一根指頭戳在對方鼻尖上,沒有出聲,只用唇形一字一字道:
你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
玄凌耀揚了揚眉毛,那神色似乎是有些古怪,又不甘示弱,學著他的樣子張嘴道:
那你就是披著狐貍皮的狽。
蕭初樓終于趴在對方胸膛上悶笑出聲。此時,他腦袋里忽然冒出一句話,那咱倆是不是應該來為奸一番?
但是他仔細想了想,還是不說出來的好。
笑聲一停,似乎這小小的空間里有些太過安靜了。蕭初樓感覺身下壓著人身體似乎有點僵硬,腦筋里面轉(zhuǎn)著不知名的想法,忽然就有些尷尬。
“嘿,反正也睡不著,來聊天罷�!笔挸鯓欠泡p了手中的勁道,輕輕將額頭靠在對方肩膀上。
“聊什么...”
他聽見玄凌耀胸口低沉的震動,忍不住微微一笑。
蕭初樓眼睛一轉(zhuǎn),笑道:“我小時候很調(diào)皮,不好好念書,有一次,老師考詩詞,說上句,對下句。”
“上句是,‘我勸天公重抖數(shù)’,下句正解應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玄凌耀點頭道此句佳妙,又好奇:“你對了什么?”
“......”蕭初樓想了想,輕咳一聲道,“天公對我吼三吼....”
“....................”
玄凌耀呆了一呆,“噗”的笑出聲,臉轉(zhuǎn)過去,埋進柔軟的枕頭里,肩膀悶悶的聳。
蕭初樓倒也不覺丟臉,而是湊過去掰過他的臉,仔細瞧著那還殘留的笑意。
嘴角、眉眼,都變得分外柔和。
“嘖...還好,不是面癱...”
玄凌耀額上爆出青筋,忍不住回頭瞪了他一眼。
卻看見蕭初樓正好也盯著他,眼睛眨也不眨。
蕭初樓倏忽覺得,他聽見了對方的心跳聲。
“你呢?說說�!贝蠹s是這姿勢太過曖昧,蕭初樓翻過身來平躺在他旁邊,枕著同一個軟枕,蓋著同一條被子。
“我...無趣的緊�!毙枰馈�
“天未亮的時候要起床念早課,下午要習武,飯后有晚課,如果功課沒完成,或是答錯須得受罰�!�
“......果真是無趣的緊�!笔挸鯓禽笭�,道,“那你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循規(guī)蹈矩過完你的童年?”
“自然。”玄凌耀看了他一眼,理所當然的語氣,“身為皇室之人,行為舉止理應符合自己的身份,為天下之表率�!�
“......我看未必,”蕭初樓忽然一笑,低聲問道,“你如果真如這般死板,那我還真是看走眼了...”
玄凌耀失笑,想了想,道:“年少輕狂的時候,確實也干過荒唐事�!�
“哦?”蕭初樓心中酸溜溜的閃過調(diào)戲?qū)m女,私相授受等等畫面,還是忍不住好奇。
玄凌耀目光悠遠,思索著斟酌著措辭:“那時候,母妃剛離世不久,我總是幻想著她有一天會回來,她生前最愛吃梨花酥,我那時便每天偷偷從點心中藏下一塊,想等她回來的時候給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