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殿里嗡嗡寒暄招呼的聲音瞬間消失，幾個剛踏進(jìn)來還擋在門口的大臣，幾乎立刻向兩邊讓出了路。
門口慢慢踱進(jìn)來一個身材挑高的男人，雪白的錦貂大氅下面，是湛藍(lán)的蛟龍緞袍，蕭王爺面帶微笑，眸光深沉幽邃，步伐緩慢而沉穩(wěn)，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難以言說的雍容氣質(zhì)。
蕭初樓隨手接下大氅遞給身邊伺候的小太監(jiān)，溫和笑道：“怎么都不說話了，本王臉上長花兒了？”
方才殿中靜默的氣氛隨著一句輕淡的玩笑沖散。大臣們紛紛湊上前來問候，企圖和這位手握實權(quán)、且在耀帝陛下面前紅得發(fā)紫的大人物攀上關(guān)系，就算只是混個臉熟也好啊。
而且這位蜀川王平時乃是極懶散的，動不動就借口各種理由請假不早朝——據(jù)王府伺候的侍女說，其實她們家主子就是懶得走從宮門到九霄殿正殿那長長一段路——為了表示對天子的尊敬，那段路是不能坐馬車的。
今日居然來上朝了，可不是個大好巴結(jié)的機會么？
蜀川王爺乃是親王爵位，而且還是東玄唯一一位親王，身份尊貴自不必說，不但在平亂中立下大功，更兼手握重兵，坐擁天下間公認(rèn)最為富庶的天府之國蜀川，更重要的是——深受耀帝陛下的信任和寵愛。
當(dāng)然，在東玄大臣們心中，此“寵愛”自然不是那個意思。
更何況，這位蜀川親王殿下，絲毫沒有帝都老牌權(quán)貴那一股子鼻孔朝天的驕矜之氣，言談幽默、平易近人，權(quán)臣之中實在是難得。
親王殿下還有一個大宗師的身份擺在那里，眾人親近示好之時又添了一分敬畏之心。
好不容易見到蕭王爺?shù)脑缴袝匀灰膊桓事浜螅s緊從人堆里擠出來，不敢絲毫托大，朝他笑瞇瞇地拱手道：“蕭王爺，下官越容京，忝兵部尚書一職，今日得見殿下，實感萬分榮幸�！�
“哦，原來是越大人�！笔挸鯓俏⑿χ貍�禮，別有深意的看著他，“幸會，幸會�！�
越尚書一張笑皺的老臉更加容光煥發(fā)：“哈哈，殿下太客氣了，想當(dāng)日殿下率領(lǐng)神話軍團(tuán)義無反顧沖入重重叛黨之中，威震群雄，打得叛軍是毫無還手之力，下官深感敬佩啊，殿下年紀(jì)輕輕便成就一代宗師，唉，慚愧、慚愧，下官這把老骨頭要是在年輕個十多歲，就是拼著缺胳膊少腿也定要到戰(zhàn)場上為國出力啊！”
雪中送炭不見，錦上添花是絕對不缺的。
眾大臣們雖然心里極其鄙視越尚書漫天吹牛馬后炮，但是嘴上卻依然要紛紛附和，稱贊越大人忠君愛國的高尚情操，并且像是打了雞血似的爭先恐后向蜀川王爺表示，自己表哥的四大叔的遠(yuǎn)房侄子誰誰誰也是上過戰(zhàn)場、殺了多少多少敵人、平亂立過功的。
要是把這些立功之人所殺的人頭加起來，恐怕比叛軍總數(shù)的兩倍還要多，要真是那樣——終結(jié)者軍團(tuán)就成了道士軍團(tuán)了——殺的都是鬼魂。
聽得我們的親王殿下差點沒給樂死。
大臣們看見蕭王爺哈哈直笑，以為自己拍馬屁正到點子上，同樣跟著笑得合不攏嘴。王爺和大臣們其樂融融，歡樂無邊，簡直像是數(shù)年沒見的童年好友那樣興奮。
越尚書越說越高興，忽然湊過去神秘兮兮道：“下官賀喜王爺，喝喜酒的時候可千萬別少了老頭一份吶�！�
眾人一愣，面面相覷，紛紛支起耳朵細(xì)聽，難道親王殿下要迎娶王妃了不成？誰家千金這么幸運？
要知道，這位王爺可是帝都出名的黃金單身貴族——僅次于耀陛下。
而且在眾位知道自己家底不厚無法競爭后位的千金小姐們中，連個側(cè)妃都沒有的蜀川王爺那就更加寶貴了。
蕭初樓心中一跳，不動聲色道：“越大人此話怎講？”
越尚書諂笑道：“殿下口風(fēng)真緊吶，傳聞太上皇有意撮合靈嘉公主與王爺，不知...”
大臣們一驚，皆是倒吸一口涼氣，大家都是在朝廷上混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狐貍了，眼珠子轉(zhuǎn)個幾轉(zhuǎn)就明白了其中利害，看向蕭王爺?shù)难凵癫挥稍桨l(fā)敬畏恭敬起來。
“越大人說笑了，”蕭初樓朝他擠擠眼，低聲笑道，“帝都里美人兒無數(shù)，本王怎么舍得下，跑去娶個老婆管著自己呢？”
大臣們聽了都是哈哈直笑——露出男人之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神情。
越尚書也笑，臉上的皺紋擠在一塊兒，也不繼續(xù)刨根問底：“哈哈，殿下多情，人不風(fēng)流枉少年吶�！�
蕭初樓只是高深莫測地笑笑，不再接話。
“皇上駕到——”司禮太監(jiān)的聲音再次響起，比方才更加高亢，更加恭敬謙卑。
滿殿的臣子們急忙站好自己的位置，敬畏地伏拜在地，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蕭王爺是耀帝陛下特地下旨御前不跪的，正殿龍椅左下方一把金嵌玉的椅子正是為他準(zhǔn)備。
東玄的九五之尊緩緩踏入殿來，目光落到蕭初樓身上，流動著道不明的意味，片刻又轉(zhuǎn)了開去，高坐龍椅之上。
“平身吧�！�
“謝陛下�！�
蕭初樓安靜地坐在下首，凝視著自己的君王。
大臣們一個個出列啟奏國事，偶爾有幾個不顧帝王壓抑陰沉的神情，泰然自若地諫言廣納秀女充實后宮的。
玄凌耀狠狠瞪了那幾個不懂察言觀色的大臣幾眼，余光一直放在蕭初樓臉上，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心里又頗不是滋味。
第五十七章
魚和鳥
卻不知，一直貌似神游天外的蜀川王正在心里默默念著繞口令。
不知道凌耀知不知道我已經(jīng)知道太上皇知道我們的事了呢？
當(dāng)然是不可能有人回答他的。
蕭王爺又默默嘆了口氣。
他正好聽見下面一個留著幾搓胡須的白發(fā)老頭子——吏部侍郎方言。他一臉義正言辭地勸說耀帝陛下盡快立后廣納后宮，以拱衛(wèi)皇室開枝散葉。真真是引經(jīng)據(jù)典，說得煽情十足，唾沫橫飛，好像如果皇帝陛下不多娶幾個女人就是千古大罪人一樣。
蕭初樓雖然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定，可是依舊很是不爽，臉上的肌肉都快僵硬了——那感覺就好像是，我的人只有我可以欺負(fù)，別人統(tǒng)統(tǒng)滾蛋！誰敢來動一根汗毛，老子揍的你媽媽都不認(rèn)得！
他忍不住瞇起眸子瞪了那個方侍郎一眼，甚至暗暗用上了大宗師壓迫之勢。
果然，一個文官老頭怎么經(jīng)受得住蕭王爺如此的“厚愛關(guān)照”，立馬就感到心臟仿佛被人捏住一般，一股寒氣直往上冒，驚得冷汗淋淋，無語輪次，上句不接下句。
“臣...臣...”
“方愛卿年紀(jì)大了，想來是累了，無妨，來人，扶方卿到偏殿休息�！�
“呃...謝陛下�！�
皇帝陛下順勢讓他下去休息，瞅空瞥了蕭初樓一眼。
那眼光里有哭笑不得，有欣慰，也有笑意和喜悅。
正反大殿下的眾人只覺得，耀帝陛下看了蜀川王一會兒之后，籠罩在天花板上那層烏云終于散去了，無不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后殿有個候旨的太監(jiān)忽而在圣上耳邊稟報了些什么。
耀帝陛下更加龍顏大悅，揚聲道：“宣他進(jìn)來�！�
殿上的大臣們面面相覷，夠著脖子往殿門看，心里好奇的猜測著會是誰的到來，竟然讓陛下這么高興。
“踏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大殿里隨之快速步入一位風(fēng)塵仆仆的男人，一身筆挺戎裝更是稱得他高大的身影挺拔偉岸，步伐鏗鏘有力，不像蕭王爺那般緩慢優(yōu)雅，周身隨著快速步行而微帶起陣陣勁風(fēng)，渾身透著一股內(nèi)斂的凌厲和肅殺之氣。
正是不久前調(diào)回帝都的東玄軍神，騰龍軍元帥北堂昂。
所過之處，大臣們無不屏聲斂氣，大氣不敢喘上一口，目光都不敢與之對視。
這不同于大宗師境界上的壓迫之勢，而是從血海尸山、沙場征戰(zhàn)中帶出來的殺氣。
北堂將軍朝高坐之上的耀帝陛下叩拜在地，沉聲道：“微臣叩見陛下萬歲�！�
大將軍恭敬地低垂著頭，卻遲遲沒有聽見平身之言，心下有些詫異，心想著莫非自己做了什么事惹了皇上生氣？
忽而一雙手落在他肩頭鎧甲上，北堂一抬頭，驀然望見耀帝陛下溫和帶笑的臉近在咫尺。
玄凌耀嘴角微翹，帶著一抹淡淡的歡喜。他從高高的殿上龍椅走了下來，親自來到北堂昂面前，鄭重而緩慢的扶起他，雙手握住這位為自己和東玄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帥的肩膀，用一種和緩欣慰的語氣道：“辛苦你了，北堂將軍�！�
發(fā)怔只是一瞬間的事，仿佛這些年在邊關(guān)苦寒之地殫精竭慮，在這一刻里都有了回報，北堂昂抑制住自己激蕩的心情，發(fā)自內(nèi)心道：“為陛下分憂乃臣等之幸�！�
大殿之上所有人雖然還在吃驚于北堂將軍的受寵程度，卻也很快反應(yīng)過來，齊聲和道：“為陛下分憂乃臣等之幸！”
蕭初樓并沒有人云亦云的高呼，他正煩悶地盯著耀帝陛下那雙手——那雙曾經(jīng)深情而執(zhí)著地?fù)肀е�、用力握著他的手，現(xiàn)在卻扶在別的男人肩膀上。
雖然明明知道玄凌耀和北堂昂只不過是君臣之宜，然而
身為人人敬畏的大宗師的蜀川王爺，此刻竟然對北堂將軍萬分小心眼地嫉妒起來。
蕭初樓眼光閃爍，面色平靜，將胸口這股讓他煩躁異常的嫉妒強硬的壓制下去，他心中忽然流露出一種惶恐不安來——因為無法控制自己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惶恐。
難道說他真的對玄凌耀投入了太多的感情？
蕭初樓暗自皺緊了漂亮的眉頭，努力的深呼一口氣，好像想要把這種脫離掌控的討厭感覺驅(qū)逐出去。
絕對不能再繼續(xù)放任自己這樣下去了....
蕭初樓默默說服自己，我和他終究不是一路人，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要離他而去。
他想起一個故事，一只原本在天空中歡快飛翔的小鳥，有一天被獵人打傷了翅膀而跌落湖水邊，湖里有一條魚看見了它，于是每天都會想盡辦法弄來食物，日復(fù)一日的相伴，鳥和魚相愛了，可是終有一天，飛鳥的傷好了，它向往廣闊而自由的天空，而魚注定只能徜徉在湖水里。
蕭初樓嘲笑著，魚和鳥怎么能夠相愛呢？太傻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蕭初樓念著這首詞，怔怔然想了會兒，又苦笑著，即使這樣優(yōu)柔寡斷的自己非常討厭而可恥，可是這一天，能不能稍微晚一點兒到來？
耀帝陛下袖袍一展，殿上呼聲驟歇。他走回御階端坐龍椅上，朝北堂昂笑道：“既然愛卿回到帝都，就多休息一段時間，朕已命常裴替你駐守虎口關(guān)，讓他多鍛煉鍛煉�！�
“微臣遵旨�！北碧冒鹤匀徊粫磳Γ匀坏刈叩烬堊蚁率椎奈恢�，望見對面坐著偷懶的蜀川王殿下，朝他露出一絲友好的笑容。
蕭王爺勉強笑了笑，又垂下目光不知道想著什么。
“....初樓，你怎么看？”耀帝陛下沉穩(wěn)的聲音傳進(jìn)蕭王爺耳朵里，彷如一個驚雷將沉思中的他嚇了一跳。
玄凌耀見他半天沒反應(yīng)，一看就知道走神了，不由一陣無語，無奈地只好又重復(fù)了一遍：“北堂將軍說西楚得知東玄與蜀川結(jié)盟之事，王室十分震怒，想來是意識到危機近在咫尺了，最近頻頻在國內(nèi)征兵屯糧，你身為蜀川王，這事兒怎么看？”
大臣們偷眼在親王殿下和陛下之間來回瞅著，默默感嘆，唉，朝政之時這么明顯的走神皇上居然一句責(zé)備都沒有，陛下真是寵到?jīng)]天理了....
蕭初樓有點兒心虛的望了玄凌耀一眼，卻一下子撞進(jìn)對方那雙深幽如海的黑眸，他錯開眼光，似乎生怕心底的隱秘思緒被男人察覺一般，輕咳兩聲淡淡道：“回陛下，西楚此舉并不在意料之外，原先三方鼎足制衡的關(guān)系打破，無論從哪方便看，我們同盟的實力是大大強于西楚的�！�
“西楚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斃，必定舉國同心同力做好抵御我們攻擊的準(zhǔn)備，甚至先發(fā)制人也有極大可能。反觀東玄這邊，由于叛亂我方失去了一支精銳部隊，為了備戰(zhàn)也必須休養(yǎng)生息好好準(zhǔn)備一兩年，西楚和我們都是在與時間賽跑。”
耀帝陛下凝望著他，微微頷首，又轉(zhuǎn)向北堂昂：“北堂你怎么看？”
“微臣也這么覺得�！北碧冒汉敛华q豫道，“戰(zhàn)事遲早要爆發(fā)，陛下也應(yīng)當(dāng)早作準(zhǔn)備�！�
叫蕭王爺，陛下叫的是名字，而北堂將軍，則是稱姓。這個細(xì)微的稱呼轉(zhuǎn)換，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的耳里，不免又是一陣若有所思。
蕭初樓自然也察覺到了，終于心情似乎好了一點。
好了一點點而已。小心眼的蕭王爺繼續(xù)跟自己死硬。
冬日暖陽漸漸高升，退朝之后，皇宮里站了一上午的大臣們也有些乏了，紛紛拱手跟自己的同僚作別，裹緊厚重的袍子里回家吃口熱飯。
有幾位油滑的官員四處張望著，想要找到榮寵之極的親王殿下或者威名赫赫的北堂將軍拉拉關(guān)系，可惜事與愿違。北堂昂渾身散發(fā)的肅穆彪悍之氣可不是一般文弱的大臣消受得起的，相較之下，蜀川王爺?shù)故强捎H多了，不過遺憾的是越尚書那個老油條想下手為強，拉著王爺躲到一邊去了。
站在后殿門口尚未離開的耀帝陛下，看見越容京拉著蕭初樓離開的身影，深沉的臉龐上，微微皺了眉頭。
越來越不安的感覺讓這位尊貴的九五之尊有些心神不寧。
如果可以隱瞞的話，他一點都不想跟對方提起那件事，可是...
為何有種漸漸抓不住蕭初樓的感覺？
似乎在心頭壓了一座沉沉大山，壓抑煩悶，躁動不安。即使是與西楚陣前交戰(zhàn)也絲毫無所畏懼的耀帝陛下，這時候莫名奇妙因為一道背影而有些慌亂難安...
慢慢走過高大宮墻，帝王忽然駐足，回首望一眼身后幽深的雄偉皇宮，目光越過層層回廊和玉白的臺階，落在蕭初樓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上。
彼時，深冬正午的日頭在閃爍的琉璃瓦上打下光暈，鍍上一層夢幻般的色彩，仿佛腳下萬里江山，枕邊美人在側(cè)都變得虛幻起來。
那年寂冷的冬天，凜冽的寒風(fēng)刮在臉上如刀割般生疼，玄凌耀立在深深宮墻的陰影下面，暗黑的披風(fēng)獵獵翻飛，明明是陽光普照的時候，他卻仿佛整個人都融入無邊無際的黑暗孤寂之中。
東玄的帝王怔怔的望了許久，然后轉(zhuǎn)身，挺直身形一步一步踏入宮門深處。
只剩一道高高的朱紅墻壁，和疏淡日光里沉浮的塵埃，還有看不見的隙縫中慢慢流走的時光。
第五十八章
嫉妒
被越容京神秘兮兮地扯著走開的蕭王爺，此時略有些不耐煩了：“越大人，你找本王究竟何事？”
顯然，越尚書大人也瞧出來了，趕緊湊近了壓低聲音諂笑道：“王爺，聽聞您至今還沒有娶親，不知何種品貌的姑娘才能入得了您的眼吶？”
蕭初樓一愣，心想這老頭怎么對他的親事這么感興趣，莫非是女兒越貴妃在宮里不受寵想改嫁不成？
蜀川王爺瞬間被這個詭異的想法雷的里嫩外焦。
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自作多情了。
越容京打量著親王殿下的臉色，試探道：“想來無論哪家姑娘也比不上靈嘉公主，嘿嘿...下官多此一問了。不過圣上至今未立后，這一國之母都還沒有，做臣子的哪里好先定親事呢，王爺您說是不是？”
終于鬧明白了這彌勒佛心里頭打的主意，蕭初樓差點沒給氣樂了，沒好氣道：“越大人，今兒個早朝你也瞧見了，陛下可是將方大人訓(xùn)得話都說不清楚了，這當(dāng)口，陛下明擺著不高興，誰敢觸這眉頭�！�
越尚書立刻一幅苦瓜臉擺出來，語重心長道：“殿下啊，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哪里敢找陛下晦氣呢？這不，皇上接連訓(xùn)斥了幾個官員，宏元宮里那位太上皇都驚動了，還不是為了陛下的幸福，東玄的沿襲不是？”
蕭初樓心里恨恨豎了一個中指，面上神色卻深表贊同：“那是，那是。”
見這狡猾的蜀川王不咸不淡，越尚書心里著急終于忍不住道：“王爺您看，現(xiàn)在大臣們向陛下諫言，可是統(tǒng)統(tǒng)一點用處都沒有，再多的奏折遞上去還不是石沉大海，如今能在陛下面前說的上話的，就只有王爺您一位了...”
蕭初樓不置可否道：“這么說...越大人的意思是...”
居然還在裝糊涂！越容京狠狠地咒了一把難纏的蜀川王，又不得不陪著笑臉道：“下官正是代表朝中大臣們，請王爺勸勸圣上，東玄上下感激不盡。”
代表朝中大臣還有待商榷，還代表東玄上下起來了？這個越尚書臉皮真是堪比砧板吶！
“哦，這個嘛...”蕭初樓漆黑的眼珠一轉(zhuǎn)，笑道，“本王身為陛下的臣子，自當(dāng)為陛下分憂解愁才是。”
聽了這話越大人自然大喜，可是下面一句嚇了他一跳。
“以越貴妃的才貌身份，相信后位一定十拿九穩(wěn)了吧�！笔挸鯓菭钏茻o意地倪著越老頭，悠悠然道。
越容京臉色一變，連忙謙遜道：“哪里、哪里，這還不是要看耀陛下的意思么，下臣怎敢揣測上意...”
蕭王爺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道：“本王便先去探探陛下口風(fēng)吧。”
得到確定答復(fù)的越容京立刻感恩戴德，活像蕭王爺是自個兒再生父母一樣，終于歡天喜地、心滿意足地走了。
蕭初樓默默站在原地，適才溫和的笑容慢慢僵硬在臉上，凝固、破碎，最終化為苦笑，只余一縷嘆息。
風(fēng)漸漸大了，層疊的烏云又遮住了黃昏落日，雨中微夾些雪，屋檐瓦爍伴霜。
蕭王爺回到王府坐了片刻又呆不下去，接連著三天都在帝都里溜達(dá)，每天一逛就是一下午，幾乎全城的酒樓都被他光顧過了。酒量再好也扛不住這么喝，蕭初樓臉頰紅撲撲的，大氅的毛領(lǐng)翻起來剛好包住一顆腦袋。
在酒樓里呆著還有些晃，一出門冰冷的空氣和寒風(fēng)立刻將人打了個激靈，酒醒了些。
親王殿下藝高人膽大，一個隨從也不帶，絲毫不怕不長眼的毛賊跟在后面，還專挑靜悄悄、黑漆漆的小巷子走。
順手狠揍了幾個悲劇觸霉頭的毛賊打劫犯，出了口惡氣的蕭王爺終于心情好多了。
天色已然全黑，華燈初上。
偶爾有三三兩兩的貴族進(jìn)出酒樓。
“誒，聽聞楊員外家的女兒剛生了個大胖小子，這是第三個了吧，好福氣��！”
“可不是，不過不如孔大人的千金啊，帝都里出了名的乖巧漂亮，據(jù)說圣上要大選秀女，以孔小姐的才名，有朝一日，嘿嘿....”
“哈哈，這可說不準(zhǔn)呢.....”
一個裹著黑色大氅的男人孤零零地靠在酒樓拐彎的墻上，聽著來來往往人們高談過論，半邊臉隱藏在黑暗陰影下，半晌，打了個酒嗝。
遠(yuǎn)處的敲梆聲隱約傳來，蕭初樓望了望深深盤踞的皇宮高墻，嘲諷地笑了笑，倏忽轉(zhuǎn)過頭去，懶洋洋地低喝道：“出來吧，跟了三天，你們累不累？”
話音一落，身后幽暗的巷子里驀然多出幾個黑衣人來，悄無聲息、踏雪無痕，他們簡直像融進(jìn)黑暗中的幽靈似的。
領(lǐng)頭的黑衣人利落地跪在地上沉聲道：“天耀衛(wèi)甲十四，參見蕭王爺�！�
“甲十四？”蕭初樓撲哧笑出來，“嘿嘿，好名字。你起來吧�！�
黑衣人愣了一下，赧然垂首道：“多謝王爺�！毙液锰焐馨�，不好意思也看不見。
“陛下可是有事吩咐？”蕭初樓瞥了他們一眼，共有五人，皆垂首而立，站位是防御型，兩兩相呼應(yīng)。
甲十四恭敬道：“王爺獨自出游，皇上特命屬下守護(hù)在后。”
“哦...”蕭初樓了然點點頭，嘴角勾起一點冷笑，“本王就奇怪，怎么后面還有一大票送上門的毛賊突然不見了，原來還有黃雀監(jiān)視著呢�！�
甲十四臉色一變，跪下請罪道：“王爺誤會了，我等只是怕宵小打擾了王爺雅興而已，屬下自作主張還請殿下恕罪。圣上并沒有...”
“好了，好了，本王開玩笑而已�！笔挸鯓菙[了擺手不欲再多說，“你們回去告訴陛下，本王馬上就回宮�！�
得到準(zhǔn)確答復(fù)，甲十四松了一口氣，眼前男人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他們可是一清二楚，若是惹了蕭王爺生氣，他們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黑衣人首領(lǐng)做了一個手勢，瞬間幾人又從黑暗中退去了，巷子里冷然寂靜，仿佛什么都沒有出現(xià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