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下官知道怎么辦了�!�
解決了一直憂心的事,官員也松了一口氣,說笑:“說起來下官來的時候路過王府,給王爺送禮的官員富商可在門外圍了一層,若不是下官家里沒有要下場科考的子弟,也想和王爺討個賞呢�!�
聞鳴霄唇角勾起:“本王嫌他們煩,一直沒出宮,倒是忘了……將國師給仇公公推演得出的天機也順便傳到通州去,他們?nèi)羰怯兴�,必定會主動捐糧,還能給國庫省些銀錢�!�
官員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還連累九千歲了,干咳了幾聲:“王爺,這仇公公……”
聞鳴霄陰了對方一把,云淡風(fēng)輕地繼續(xù)剝核桃:“為了朝廷好,廠公不會介懷�!�
他又剝出來了一個核桃仁,要給聞玉書的時候,偏過頭一看,就看見聞玉書模樣乖順地站在龍椅旁,自顧自地低垂著腦袋,白指尖撿著手心里發(fā)黃的瓤兒往嘴里送,吃得很香甜。
少年生的實在白嫩,手指上的墨痕就分外明顯,聞鳴霄沒養(yǎng)過小孩子,只覺得他這樣迷糊,真是還沒長大呢,把核桃仁放在他手心,讓宮女絞了濕帕子來,拿過去親自給他擦手指上蹭到的一抹墨痕,看龍袍袖口也粘上了,有些好笑:
“多大了,練個字也能蹭一手墨�!�
天家的皇子和尋常百姓家的孩子自然是不同的,他們剛幾歲就要去書房讀書,卯時入申時才能出去,不僅要能文能武,還要戒規(guī)明理,有禮有節(jié),寫個字就弄臟手和衣服都算狼狽了。
聞玉書有些不大好意思,囁喏:“沒有蹭一手,皇叔……”
他聲音小的厲害,也弱的厲害,但好歹敢反駁聞鳴霄了,聞鳴霄給他擦完了手,目光略有柔和,笑:“字練得怎么樣?拿過來我看看。”
這種事怎么能用他動手,聞鳴霄發(fā)了話,一旁侯著的宮女就到軟榻拿了宣紙遞來。
聞玉書忽然有種要被家長檢查作業(yè)的緊張,坐立不安的,眼巴巴地瞧著皇叔。
聞鳴霄裝作沒有發(fā)現(xiàn)侄子的眼神,淡定地接過宣紙看了看,片刻后才笑,夸他:“有進步�!�
他觀下方的劉大人好奇,就把宣紙遞過去給他,攝政王低沉的聲音含著一絲笑。
“荊大人也看看,皇上練了幾日,寫的如何�!�
荊文林畢恭畢敬的接過宣紙,低頭一看,臉上的笑差點龜裂,攝政王偶爾會批奏章,他的字大臣們最是熟悉不過的了,宣紙上的字雖然失了原本的凌厲風(fēng)骨,卻能瞧得出一二分。
……當(dāng)然好看委實算不上。
攝政王對小皇帝的態(tài)度讓他心里轉(zhuǎn)了八百個彎,表情卻露出更加和善的笑,真誠夸獎:
“若是只練了幾日,陛下也算有天分了,雖不像骨,卻也能看得出一二分的形�!�
誰不喜歡別人夸自家的孩子聰慧,聞鳴霄喝了一口熱茶,聽了這話果然很滿意。
他放下茶杯,瞥了一眼堆成山的奏章,偏頭和旁邊吃著干果的聞玉書說:“看你剛才寫字一直在動,腰不舒服?去摘星樓讓江聿風(fēng)給你擦些藥,睡一個時辰,等處理好事我再過去接你�!�
他們大半個月沒做過了,這次弄得他嗓子都哭啞了,聞玉書緩過勁兒來是不太舒服,沒想到一直和大臣說話的聞鳴霄看見了,點了點頭。
仇晗遠今天不在他身邊,聞鳴霄叫了門口武功高強的侍衛(wèi),和他一同去國師那。
就如他先前說過的那樣,仇公公若是沒在宮里面待著,那就是又有哪家要倒霉了。
皇城有一條富貴街住滿了勛貴世家,平日里下人出個門都昂首挺胸的,享受著百姓們羨慕和敬畏的目光,可如今各家氣派不凡的朱紅大門緊緊閉合,里面一絲動靜也不敢出,而其中一間被穿錦衣衛(wèi)服飾的人圍起來,傳出的慘叫讓其他幾家悄悄在門口聽動靜著的王爺臉色慘白。
城王爺是先皇的叔叔,一大把年紀了,嚇得胡子簌簌發(fā)抖,臉色慘白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幸好旁邊的管家攙扶了一把,他腿軟的半天都直起不來,喃喃著:
“那閹賊怎么……怎么敢�!�
管家一張老臉綠的十分精彩,即使那些鷹犬離得甚遠,也咬著牙低聲:“王爺!謀反不關(guān)咱們的事,可別說這些叫他們連累了!”
城王也知道輕重,放下了王爺?shù)母甙�,汗津津地閉上嘴,被管家攙扶著,逃也似的走了。
宗室的人先前被攝政王嚇破了膽,紛紛龜縮不出,攝政王選了這么個出身的皇帝打他們的臉,他們也忍氣吞聲的認了,直到前些天小皇帝突然病重,他們不安分的心才重新活絡(luò)起來。
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小皇帝這個傀儡委實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即使他聽話怯弱,讓狼子野心的九千歲和攝政王維護一二,但他死了也就是死了,再選一個好管教的坐龍椅,不比大費周章清算他們簡單多了,誰會廢這個精力。
可沒想到對方就是費盡心思查了,查了個干干凈凈,還帶人上門圍了王府!血流成河啊!
往日里挑擔(dān)子的百姓最愛在這條街附近賣東西,如今若不是怕跑了太顯眼,早就撒腿跑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攤子后面,那被圍起來的朱紅大門吱嘎一聲打開,邁出來個氣勢很足的官兒。
他修長挺拔的身形穿著妝花的蟒紋團領(lǐng)杉,下身曳撒,腰間系有鸞帶,低頭瞧著玉似冷白的手,黑色的靴子慢悠悠下了幾節(jié)臺階,身后烏泱泱的一大堆人,眾星捧月一般。
那透著幾分冷意的白皙側(cè)臉,垂下的帶著柔意的眉眼,薄唇的色澤和他手上沾的一絲猩紅格外相稱,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
百姓們瞧都不敢瞧這位大人一眼,那人被人圍著走到一個擺放著活靈活現(xiàn)的面人攤子前,忽然停下了,瞥過來一絲目光。
后面的老漢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錦衣衛(wèi)立馬上前,問男人一句:“督主,有什么不對勁嗎?”
老漢當(dāng)下心里一緊,兩股顫顫,都要暈倒了。
仇晗遠卻沒說什么,他偏著頭垂眸往下瞧,手指上還沾了一絲鮮紅鮮紅的血跡,拿起攤上一只面人捏成的雪白小狗,軟趴趴的團成一團,兩只耳朵微微耷拉,他怎么看怎么心生喜歡。
“你瞧它像不像萬歲?”男人的語調(diào)也是輕柔緩慢的。
錦衣衛(wèi)的表情古怪又為難,這是罵小皇帝是狗嗎?督主敢這么說,他可不敢,干笑了幾聲:
“卑職瞧不出來……”
仇晗遠輕哼了一聲:“沒眼力的東西�!比酉乱粔K銀子,把這只面人帶走了。
其他錦衣衛(wèi)趕緊跟上他。
老漢扶著攤子松了一口氣,連忙撿起來了那塊銀子,又高興又激動,往前面看了一眼。
天上飄下了雪花。
說起來也稀奇,那位大人雖然被人圍著,一路走在前頭,但他還是一眼就先看到了他,天上飄下來的潔白雪花兒落在那位大人肩膀,他步伐停頓了一下,小心將什么塞進了袖子。
那是一個面捏的小狗。
聞玉書在摘星樓睡了一個時辰,醒來后眉眼懨懨的,沒什么精神,穿了鞋就往外間走,推開門看見一身青色氅衣的男人坐在一張席上。
他坐姿是極端正的,寬袖的氅衣垂下,身后是一柜子經(jīng)書,前方放了一張沉香木打造的矮案,拿著書的手戴著一串檀木珠,上面垂著穗子。
江聿風(fēng)聽見開門聲便看過去,看見聞玉書的穿著,擱下手中的書,喚他:“過來�!�
聞玉書在屋里睡得迷糊,下意識就動了步子,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挨著江聿風(fēng)坐了,他唏噓一句美色誤人,卻依舊沒動地方。
江聿風(fēng)拿了自己的披風(fēng)把他裹起來,撩出他散開的發(fā):“怎么衣裳也不穿,頭也不梳就出來了。”
經(jīng)閣里雖然有地火,但小皇帝剛得了場病,兇險萬分,他們自然緊張。
見他沒什么精神,又摸了摸他的頭發(fā),輕聲問了一句:“做噩夢了?”
聞玉書搖了搖頭:“剛睡醒。”
江聿風(fēng)就去拿了他的發(fā)冠來,外頭的雪還沒停,屋里不見一絲冷意,聞玉書背對著他乖乖坐在席上,江聿風(fēng)不緊不慢地給他梳著頭發(fā)。
“你過來沒多久御膳房就送了糕點來,可要用一些?”
“不用了,快用晚膳了�!�
江聿風(fēng)“嗯”了一聲,把發(fā)冠給他帶好:“那便不用了,腰還疼么?”
聞玉書又搖了搖頭,他老老實實地被裹在江聿風(fēng)的披風(fēng)里,顯得人也小了一圈,實在叫人憐愛:
“已經(jīng)不疼了�!�
雪天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倒生出幾分溫馨來,不一會兒,仇晗遠便回來了。
他一進門就沖聞玉書笑,把在宮外買的面人給他。
聞玉書一直在皇宮里,沒見過外面的玩意兒,何況這還是他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給他的禮物,他驚喜極了,也心愛極了,仇晗遠問他喜不喜歡,他拿著面人看了又看,點了點腦袋。
他來沒多久聞鳴霄也從御書房過來,披著墨色的狐裘裹了一身的風(fēng)雪,散了冷意才坐在桌案前,一眼便看見小皇帝極為珍惜地摸著個面人。
“哪來的?”
聞玉書腦袋也不抬一下,垂眸瞧著不值錢的小狗面人兒,小聲:“廠公送的�!�
他以前過得如何三人心里清楚,只不過是個面人,這幅珍惜的模樣簡直戳三人的心,聞鳴霄面無表情地瞥去了一眼,江聿風(fēng)平靜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在想給小皇帝送些什么精巧的玩意好。
失策了,還得一章才能完結(jié)
慢點跑,當(dāng)心別摔了(結(jié)局作話彩蛋)
外頭下著雪,風(fēng)吹的窗邊的梅樹撒了一地花瓣,仇晗遠三人可不敢讓小皇帝現(xiàn)在出去,就到了杯熱茶,在屋里閑聊。
“回宮前去了趟東廠放卷宗,聽說王爺叫人把和我接近,有利子嗣的事傳去通州了?”
仇晗遠的手搭在烏色桌案上,旁邊放著一盞散發(fā)熱氣的茶,卻沒喝,似笑非笑的。
聞鳴霄模樣甚是淡定,東廠是仇晗遠的地盤,他吩咐下去的事那些人雖然不敢不辦,但總歸會和仇晗遠請示一下。
他慢慢摩挲著拇指的玉扳指:“本王也是為了朝廷好,想來仇公公不會介懷�!�
“自然不會,”仇晗遠面上笑容未變,和善地道:“我已經(jīng)叫他們?nèi)プ隽�,順便,還將親近王爺能保佑家中子弟科舉奪魁的事一起傳了出去,為了朝廷好,王爺不會介懷吧?”
他們倆說話都帶著刺,一旁的江聿風(fēng)倒是云淡風(fēng)輕地品著熱茶。
下雪外邊亮得刺眼,他眼睛上蒙著青紗,寬松氅衣讓他一舉一動淡泊出塵,端起的那杯白毫銀針都比他們倆的更茶香四溢一些。
這什么狗屁天機是誰弄出來的二人心里門清,互相諷刺了一句,見江聿風(fēng)作壁上觀,心里一陣窩火,把他也扯下水。
“國師倒是淡定�!背痍线h哼了一聲:“咱家只會送人去投胎,可沒有好端端的碰誰一下就讓誰懷孕的本事,等今年過去了,你這推演一個沒應(yīng)驗,這摘星樓的威望可要大打折扣了�!�
江聿風(fēng)神色依舊,目光落在喝著牛乳的小皇帝身上,淡聲:“誠心則靈�!�
懷不上說明他們心還不夠誠,和仇晗遠還不夠親近,怎么能怪他。
屋里極雅的茶香中夾雜著淡淡甜香,聞玉書說不吃點心了,聞鳴霄來了之后,看了看他,還是讓御膳房給他做了一碗撒了糖的牛乳送來,香香熱熱的,最是能安神。
他們席地而坐,你一句我一句的夾槍帶棒,聞玉書端著碗慢吞吞地喝,一句話都不敢摻和的,低著頭眼睛都不敢亂看。
這幅夾著尾巴的小模樣讓聞鳴霄和仇晗遠心里柔軟,也停下來,暫且歇戰(zhàn),同時對上他隱隱害怕的目光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們身居高位,手握權(quán)力,本就是冷心冷血的,一開始又怎么會把小皇帝當(dāng)回事,若是說后悔了,再重來一次,恐怕沒有記憶也依舊會走上一樣的路,事已至此,說什么都太晚,只能慢慢疼著,慢慢哄著了。
這場雪下了許久,天擦黑了才停,晚膳都是御膳房的人用溫盤裝好了送到摘星樓的。
等雪停了,聞玉書就被仇晗遠裹得厚厚,塞進龍攆,帶回了清和宮。
一個打扮體面的太監(jiān)在清和宮等著,見聞玉書進來就端著托盤跪呈上來,聞玉書腳步一頓,好奇地看過,遲疑片刻就進屋去了。
那太監(jiān)一愣,一句“皇上”還未從嘴里吐出去,余光就出現(xiàn)緋色繡著金的曳撒衣擺,他心臟撲通跳了一下,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光,就見九千歲面無表情地垂著眼瞧他。
—
后邊兒的一處院子里,一個小太監(jiān)掀開門前的簾子,端著熱茶進了屋,遞給坐著的太監(jiān),諂媚地咧嘴笑:
“爺爺,您喝茶�!�
今兒個福安不當(dāng)職,御前不是他伺候,他端著茶杯,懶懶地坐在墊著軟墊的椅子上,用蓋撇了撇水面上的茶沫子,問了一句:
“皇上可從摘星樓回來了?”
別瞧他成日跟在仇晗遠身后干爹長干爹短,年紀也不大,他福公公在宮里那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惶柸宋�,住的地方好,身邊還有小太監(jiān)伺候,誰不想給他當(dāng)干兒子。
小太監(jiān)為了能在他面前掛上號兒,自然想跟他多說幾句話親近親近,“哎”一聲,擠眉弄眼地:“萬歲這會兒估計都該在挑娘娘們的綠頭牌了�!�
“噗——”
福安剛喝的一口茶噴了出去,從椅子上跳起來,太監(jiān)獨有的音調(diào)轉(zhuǎn)了八個彎:
“什么?�。 �
小太監(jiān)被他嚇了一跳,一臉懵地結(jié)巴:“宮……宮妃進宮一個來月了,皇上還一次牌子沒翻過呢,方才,方才太后讓敬事房的公公去了�!�
福安一時間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徹底坐不住了,茶杯往小幾上一擱,一陣風(fēng)似的從小太監(jiān)身邊走過去,掀開簾子出了門。
小太監(jiān)還傻傻地懵著。
福安急匆匆來到清和宮,一瞧朱紅大門緊閉,門口也沒守著的太監(jiān)宮女,趕緊走到門口,清清嗓子準備問一聲皇上用不用茶,好趁機進去瞧瞧出沒出事,可剛一靠近,就聽見一聲帶著哭腔的嗚咽隱隱約約透出房門。
他身體一僵,隨即一聲福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輕笑,也透過門板傳出來。
“今兒個何才人的牌子放在首位,才人多才多藝,琴彈得也好,臣不會彈琴哄萬歲開心,不過……臣會吹簫,萬歲可要聽一聽?”
里面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小皇帝哭得可憐極了,顫著聲兒哽咽:
“你們……你們不講道理�!�
另外兩個人也說了什么。
福安猛打了個激靈,看著糊了窗紙透出光亮的門,干巴巴地咽了咽口水,這也太大逆不道了,太逆天悖理了……太……太。
他腦袋突然卡了殼,左右一看,發(fā)現(xiàn)四周竟沒一個人守著,頓時憂心這怎么行,站也站不住了,去耳房搬來一把椅子放在外邊,裹著厚實的披風(fēng)往上面一坐,抱著一把沒開刃的寶劍,滿眼戒備,警惕四周。
雪花飄飄,一夜過去。
昨天守了大半個晚上的福安回去就病了,躺在床上直打噴嚏,沒在御前伺候。
他撐起身體病殃殃地喝著小太監(jiān)喂的藥,聽小太監(jiān)繪聲繪色地說今兒一早就有風(fēng)聲說皇上身子骨不好,不能近女色,有意放宮妃出宮再嫁,許諾了厚厚的嫁妝讓她們可在宮內(nèi)出嫁,若是不想出宮嫁人去的,也可留下來,考尚衣局的女官,福安聽的一臉便秘。
小皇帝這不好的身子骨,恐怕只能進男色吧,唉,這算什么事呢。
這么大的事,前朝也聽到了風(fēng)聲,這種違背禮法荒唐事若擱平日,定有官員在早朝上表示不可,長跪不起請皇上收回成命。
可昨天兩個王府剛被權(quán)閹清洗,誰也不敢這個關(guān)頭找不痛快,且經(jīng)此一事老狐貍們心中思索良多,重新估算起了傀儡皇帝的地位。
聞景鑠的恭順郡王府不在富貴街,也聽說了王府謀害皇上被清洗的事,又急又怕,幾次回宮去找太后。后宮的俞詩晴同樣坐立難安。
那些動手的人都死了,她知道仇晗遠遲早會查到她身上來,整日疑神疑鬼的,看慈寧宮里哪個太監(jiān)和宮女都覺得是對方的安插進來的棋子,脾氣也一天比一天差。
所以這日聞玉書剛從嬤嬤那出來,回去的路上,就被慈寧宮的人給請走了。
不過才一兩月的功夫,慈寧宮變了個樣似的,各種花卉瓷器沒少一件,還是那么繁華,卻聽不見宮女們討太后開心的歡聲笑語了,如今宮女太監(jiān)個個低頭,充滿威嚴的宮殿立在寂靜中,壓抑的令人喘不過氣。
一個穿墨綠色褙子的宮女低頭,給他撩開簾子,聞玉書一進室內(nèi)就感覺到了明顯的熱意。
宮女們鼻尖都出了汗,卻不敢說,而貴妃榻上,斜倚著繡金大迎枕的俞詩晴,紅色大袖衫遮擋住她修長的身姿,披著上金云霞帔,手腕上帶了一對金鑲寶石的鐲子,顏色太過明艷,面無表情的時候就帶著怒意。
宮女太監(jiān)不敢往前面湊,只當(dāng)自己是啞巴聾子,只有一個穿撒花襖裙的宮女站在貴妃榻旁,拿著刀給果子削皮。
下方聞景鑠正喝茶,看見他眸中閃過什么,笑著起身,給他見了禮,便坐下了。
太后寢宮,侍衛(wèi)不能跟他進來,只有病了幾天,重新來當(dāng)值的福安跟著他一起進來了。
聞玉書不動聲色地看過四周,香爐里的熱意讓人心煩,目光在一些能讓人隨手就碰到的擺件,和桌上的刀上停留,眼皮跳了一下。
不過他敢進來,就是不怕女主這場鴻門宴的,仇晗遠早就安排了人暗中保護他,若不然他們怎會放心他一個人在宮中行走,聞景鑠著急了想要請君入甕,恰好他也要甕中捉鱉
“給母后請安,”他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目光有些疑惑:“母后叫朕過來,可有何事?”
俞詩晴旁邊削果子的宮女叫芙蕖,氣質(zhì)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出眾,是俞詩晴從家里帶進宮的貼身宮女,她先是放下刀對聞玉書福了福身,眉眼彎彎地笑起來:
“娘娘快瞧瞧,皇上很懂規(guī)矩呢�!�
聞玉書身后的福安聽出來不對勁了,這芙蕖的話是什么意思?
果然,俞詩晴聽她這么說,就冷笑一聲,聲音沒什么起伏:“懂規(guī)矩就不會要遣散后宮眾妃了,本宮前一日讓敬事房去了,皇上第二日就要大張旗鼓遣散后宮,打本宮的臉么�!�
“太后娘娘這是哪里的話,”福安趕緊笑著打圓場:“皇上最是尊敬娘娘的,只是這身子骨……唉,只能辜負娘娘的好意,這不是眼不見心不煩么�!�
芙蕖抿唇笑了一下:“福安公公果然能言善辯�!�
福安表情笑瞇瞇的,心里卻一沉。
一旁的聞景鑠喝著茶,垂下的眼皮遮擋住閃過的眸色。
俞詩晴最近心情很差,杯子不知道摔了多少個,奶娘王嬤嬤因為多勸了她幾句,都惹得她生氣,把人被關(guān)到了靜室去,聞景鑠聽說后心中一喜。
古代對飽讀詩書的才子濾鏡起碼八百多度,前兩年聞景鑠母妃還在的時候,他的確名動過京城一時,俞詩晴沒進宮前的貼身丫鬟對他芳心暗許,一直昧著良心為他辦事,寺廟里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偶遇,一直在貴女耳邊說他的好話,怎么被連累,從天之驕子變得這么落魄,引得俞詩晴同情起對方,俞詩晴進宮后那貼身丫鬟也成了她身邊的大宮女芙蕖。
沒了王嬤嬤緊盯著,聞景鑠就可以放開手了,他讓芙蕖偷偷給俞詩晴喂一些易怒的藥,故意把聞玉書叫來,用話激她發(fā)脾氣。
裝著毒藥的匣子沒被收起來,就這么敞著放在女人一眼就能瞧見的桌子上,旁邊放著一把水果刀,聞玉書旁邊不遠處就有一個滾燙的火盆,高幾上的大瓷瓶,就連杌子都多了好幾個,隨手拿起來一個都能要病秧子的命,還不會沾了他的手,讓人懷疑。
當(dāng)然算計了一心為他的俞詩晴,聞景鑠有些愧疚,殺了小皇帝她也不會好過,但成大事者有得就有舍,他不得不狠下心。
聞景鑠放下茶杯,低咳了幾聲,就引起了幾人的注意,芙蕖看似關(guān)懷地嘆了口氣。
“今年天冷,說來也巧,皇上病的這些日子恭順郡王也傷寒了,可惜王府破敗,連個太醫(yī)都請不到……不過就算是能請,太醫(yī)院里的太醫(yī)都在伺候皇上,離不開半步的,也沒什么用�!�
聞景鑠垂了一下眼睛,和善又落魄的笑笑:“不礙事,只是有些咳嗽�!�
俞詩晴捏緊的大迎枕,看聞玉書的目光更不善了起來,上下打量著他。
龍袍是最好的料子,上面繡著的團龍活靈活現(xiàn),萬金一匹,再看看一旁落寞的聞景鑠,半舊不新的郡王服飾都洗出來毛刺了,只覺得一股火從心窩燒起,這些富貴本來是該屬于她心上人的,她憤怒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