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隔著茫茫人海,顧棲眼底泛起一層澀意。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秦宴在球場上肆意奔跑的樣子,拋去了一切顧慮和身價,不帶有任何勾心斗角和小心翼翼。
他滿身英氣,在眾多滿腔熱血的少年中鋒芒畢露,耀眼似驕陽。
顧棲想,如果外界對他的流言蜚語和誤會可以早一點消失,那她的秦叔叔會不會看起來不那么孤獨靜默,會不會像今天這樣笑得多一點。
籃球賽已經徹底結束,結果是藍方獲勝,紅隊僅差一分之遙。
柳煙兒頗為得意的笑道:“看來即使秦總過來了,也難力挽狂瀾啊,不過我覺得藍隊贏也大多是因為我們家程嗣,哎你說咱們學校學生怎么這么菜啊,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現在才感覺牛逼點的都是請來的幾個外援。”
正當柳煙兒喋喋不休的時候,秦宴已經走上了看臺。
柳煙兒連忙住了口,她莫名有點怕秦宴,每次看到他過來的時候都下意識的想躲。
“那個希希啊,程嗣叫我呢,我先過去了啊,一會有事打電話哈�!�
顧棲正要開口,就見柳煙兒踩著高跟鞋,一溜煙沒了人影。
再抬眸間,她看到的就是那雙漆黑的眼睛。
“怎么坐的這么偏?”秦宴微微蹙了蹙眉,將手中的礦泉水瓶遞給了顧棲一個。
顧棲莫名有些失神,直到冰涼的觸感觸碰到她指尖的那一刻,她才恍然間回過神來。
“嗯?結束了嗎?”她接過水瓶,擰了好一會瓶蓋都紋絲不動。
秦宴淡淡的嗯了一聲,坐在她身旁的空余位置上,順勢將瓶子擰開遞給她。
“怎么看的比賽?這還要問?”
巨大的梧桐樹遮在觀眾臺的上方,落葉輕飄飄的落在看臺上,藍色塑料椅的一角被陽光灑下一層斑駁的夏意。
背景音樂在嘈雜的環(huán)境中顯得震耳欲聾,正洶涌澎湃的激勵著參賽選手的情緒。
兩人都沒說話,顧棲側眸看著剛比賽回來的秦宴。
他正坐在一旁喝水,喉結上下滾動,發(fā)絲上的汗滴啪嗒一聲滴落到他緊實有力的手臂上。
風一揚起,紅色球衣輕輕擺動,緊繃的小腿肌肉展現出異常完美的弧度。
“怎么了?”
秦宴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擰上礦泉水瓶蓋,垂眸問她。
顧棲面色微紅,有些不自然的垂下眼睫:“看你一眼怎么了?你臉是金子做的啊,還不讓人看了�!�
秦宴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并沒有與她計較的意思。
他彎了彎唇角,垂眸看著手中的礦泉水瓶,“沒完成答應你的承諾,我輸了�!�
“這不算輸,我覺得你今天超厲害的!都怪傅擇遠拖你后腿,都怪他他又菜癮又大,還老喜歡搶球�!�
秦宴忍不住低笑了一聲,他也不說話,就是微彎著唇角看著她。
“你笑什么?”顧棲被他看的有些心虛,說到一半的話都停住了。
“你管我笑什么?”他說話時還帶著幾分難掩的笑意。
“你是不是又嘲笑我!”
每次看到秦宴這種似笑非笑的目光時,顧棲都覺得他在嘲笑她。
秦宴沒理她,嘴角依舊噙著笑。
“你別笑了!”
顧棲惱羞成怒的看著他,漂亮的眉毛緊緊蹙著,臉頰雖然微微泛著紅,一張小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樹下的姑娘黑色裙子與垂下的長發(fā)融為一體,那雙嫵媚的眼收斂了初見時的傲慢,說話時總帶有幾分恃寵而驕的意味。
風一吹,她的長發(fā)掃過他的指尖,輕柔的觸感撓的他心里發(fā)癢。
笑著笑著,秦宴的揚起的唇角慢慢斂下來了。
他垂下了長睫,好半晌才說話,聲音悶悶的,“你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嗎?附近有個大型商場,你可以隨便挑�;蛘哂惺裁聪肴サ牡胤絾�?我?guī)闳ァ!?br />
“真的?!買什么都可以?去哪都可以。還是你買單?”顧棲笑意一瞬間揚起來了。
“嗯�!鼻匮缈粗�,眼底難得的溫和。
他站起身,拿起身旁的礦泉水,正要離開時,手腕被一只溫軟的小手抓住了。
“秦叔叔,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顧棲試探性的看著他。
“沒什么事,走吧�!鼻匮鐢炕啬抗�。
顧棲依舊半信半疑,看秦宴不說實話,她干脆坐在原地抱起雙臂。
“那你為什么這副表情,我不信。你不告訴我之前我是不會走的,萬一你把我騙到什么地方去賣掉了怎么辦?”
兩人一戰(zhàn)一坐,皆是沉默的不看對方,相互僵持著。
半晌,還是秦宴先開口說話了,他沒回頭,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冽。
“今晚傅家人會過來,他們知道你住在這里,所以來的目的不僅是要你履行之前的諾言,更多的還是想試探我的態(tài)度�!�
秦宴語氣依舊平淡,把他所知道的,不加掩飾,明明白白的告訴了顧棲。
他早就想過,這件事情他不會插手,顧棲本就不值得他這么做。
可臨到橋頭了,秦宴卻有些后悔。
他不想讓顧棲走,那棟別墅黑漆漆的,死氣沉沉的,顧棲走了,他又要一個人住在里面,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看不到盡頭。
剛才恍惚之間,他居然能想出帶著顧棲去買東西,或者出去玩來逃避現實。
他不想讓傅家人帶走顧棲,更不想讓他們看出,他有任何在乎的人。
秦宴單槍匹馬闖到現在,他不能被抓住任何軟肋。
顧棲的追問也恰好打消了他自欺欺人的愚蠢念頭,秦宴想,那就讓她自己決定吧,這樣至少不會讓他有負罪感。
“你想讓我走嗎?”顧棲看著他,語氣放的極輕。
四下寂靜,秦宴沒說話。
等了許久之后,顧棲才站起身微微揚起了唇角,眼底不見半分笑意。
“好吧,我明白了。我不會讓你為難,我們回去吧,我愿意跟傅家人走�!标P系
晚風吹拂著顧棲的發(fā)尾和裙擺,
她依舊妝容得體,穿著運動會那身黑色小裙子,手里拖了一個巨大的行李箱。
身著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車前,
頗為禮貌的向她伸出一只手。
“顧小姐,我來吧�!�
顧棲沒有推脫,看著他將箱子放進那輛黑色的豪車后備箱。
她的目光下意識的往別墅二樓的方向望去,書房的方向沒有像平時一樣開著燈,黑漆漆的一片,
有種莫名的孤寂。
但顧棲隱約覺得,窗簾卷動的位置站了一個人。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外面的一切,那雙漆黑的眼睛,
應該和平時一樣矜貴淡漠。
她知道秦宴在看他,
越是這樣,
她就更應該走的灑脫,不能展現出一丁點的留戀才是。
穿著雍容華貴的婦人坐在副駕駛,
探出頭來朝著她開口道,“希希啊,行李都收拾好了嗎?要是還有什么東西,讓小張上去幫你拿吧�!�
顧棲拉開后門坐了進去:“不用了阿姨,
我姓李本來也不多。”
傅阿姨點點頭:“你爸爸那邊也告訴他了嗎?傅家理你們學校也不遠,平時可以讓司機送你過去,
肯定不會晚了你上學的。”
顧棲嗯了一聲:“我已經跟他說過了。”
在秦家吃飯的時候,
秦宴和顧棲全程都一言不發(fā),
只有傅阿姨和秦奶奶兩人講著一些維持場面的客套話。
飯局快結束那會,顧棲跟顧長峰發(fā)了條消息,
說她要去傅家住一段時間。
顧長峰當場就炸了,
打了電話顧棲沒接,
就一連發(fā)了十幾條語音過來,轉化成文字每條都跟小作文似的那么長。
大致意思就是問她秦宴沒管她嗎,讓她不要輕舉妄動,再或者是她和秦宴住了這么長時間,多少有些情分在的,讓她放下面子求求秦宴,他肯定會同意的。
顧棲只大致的看了幾眼,就跟顧長峰發(fā)了個安啦的表情包,后面接了一句,她就過去幾天,自己會處理的之類的話。
那句話過去之后,顧長峰就再也沒有回過她了。
車內靜悄悄的,只有偶爾疾馳而過的車聲打破氣氛的沉寂。
傅阿姨透過后視鏡看了她一眼,語氣輕柔道,“我知道你可能會怨我們把你帶過來,但是希希啊,我們只是想讓你們盡可能的去接觸接觸,就算不喜歡也沒什么關系的,傅家不會去逼迫你�!�
車窗沒有關緊,透過的晚風吹拂著她的發(fā)絲,顧棲有些出神的看著窗外疾馳而過的樹木。
握在手心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幾乎是一瞬間,顧棲立馬按亮了屏幕。
是柳煙兒發(fā)來的消息,問她有沒有到家。
顧棲垂了一下眼睫,諷刺的揚起了唇角。
原本一瞬間提起來的心臟瞬間落了下去,握著手機的指尖帶著微微顫抖,胸腔里一陣空曠的窒息。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秦宴給她發(fā)消息嗎?
開什么玩笑,他明明最討厭她了。
可能是最近兩人的關系太過親密,讓顧棲自以為是的認為,他們之間的關系有所好轉。
她以為秦宴至少會挽留一下的,或者對她說一聲再見也好……
傅阿姨還在前面喋喋不休,說到自己兒子時,眼底的落寞總會不留余地的展現出來。
“你可能沒有見過聞洲從前的樣子,你不知道他從前是多好的一個孩子。你爸爸不愿意跟我們家扯上關系我也理解,但是希希啊,我要提醒你,千萬不要跟秦宴扯上關系,他不是你能惹得了的人啊�!�
看起來像是在忠告,語氣里又習慣性的透著幾分強勢。
顧棲將緊握著的手機松開,抬起頭來,這才發(fā)現一滴晶瑩的淚滴順著她的下巴滑了下來。
滴到她的手背上,有滾燙的燒灼感。
顧棲立馬抹去眼底的眼淚,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窗外。
才不要哭呢,今天早上化了這么久的妝都要哭花了,因為個秦宴,才不值得!
跟著傅阿姨的腳步,顧棲一路跟她來到了二樓偏角落的一個位置。
她輕輕推開那扇門,讓顧棲跟著進去,輕聲交代了幾句就帶上門就出去了。
房間靜悄悄的一片黑暗,顧棲擰了一下房門,這才發(fā)現房門已經被鎖住。
她呆楞了好一會都沒反應過來,拍了怕門喊了兩聲,也沒人理她。
顧棲本就怕黑,又是在這么陌生的環(huán)境下,一顆心緊緊的吊了起來。
她強行壯起膽子,仔細的摸索著邊緣墻角,并沒有找到開關的按鈕。
順著墻壁的位置一路往里順延,走到床邊的位置,她忽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跤,差點就要摔到地上。
“別碰我。”
一聲清冽的男聲響起,帶著些冰冷的質感,語氣里的厭惡不加掩飾。
顧棲嚇了一跳,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傅聞洲?”她試探性的問。
四下寂靜,并沒有人理她。
這種說話得不到回應的感覺讓顧棲很不爽,她有些不樂意了。
“又不是我想碰你的。這么黑,我在找燈�!�
“出去!”
那人聲音極低,似乎在強壓著情緒。
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還真是跟秦宴有些像,冷冰冰的,就像顧棲在強行闖入他的領地。
房間里一片漆黑,連窗簾都拉的死死的,月光被遮掩在窗外,透不進一絲光芒。
原本就煩悶的心情愈加噪欲,她今天一整天都被人跟傻子一樣推了推去。
在顧家的二十多年來,她都是被顧長峰捧在手心里長大,一點委屈都沒讓她受過,也不過是來到秦家兩三個月,該受的委屈她真是一點也沒落下。
“我倒是想出去啊,你爸媽幫我關進來的!”
顧棲越想越覺得委屈,加上屋內密不透風的黑暗,更讓她覺得煩悶到喘不過氣來。
她也不管傅聞洲涼颼颼的語氣,直接順著風吹來的方向,和窗口微弱的光芒摸摸索索的走過去。
她拉住窗簾的一角,正要一把掀開的時候,內心還是掙扎猶豫了一下,回過頭威脅般的開口。
“要么放我出去,要么我就要把窗戶拉開了。”
屋內依舊靜悄悄的,傅聞洲又不說話了。
顧棲等了好一會也沒見他吭聲,她簡直無語,諷刺般的揚了一下唇角,幾乎是咬著牙低聲開口。
“我現在終于知道秦宴哪里學的毛病了,看來真是你們家遺傳的習慣,不理人的時候是覺得自己很酷嗎?”
說著,她嘩啦一聲拉開窗簾,月光打了進來,屋內依舊灰蒙蒙的一片。
透過微弱的光芒,顧棲終于看到了傅聞洲的位置。
他坐在房間最角落的位置,背對著顧棲,脊背顯得有些單薄,微微垂下頭,稍長的發(fā)絲遮掩住他的雙眸,看不清神色。
“你認識秦宴?”
暗啞的聲音里有些說不出的空洞,他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微微側過頭開口道。
這還是顧棲進來這將近半個小時內,傅聞洲唯一一句超過三個字的話。
“認識啊�!鳖櫁珜嵲拰嵳f,“你媽媽剛剛從他家把我拽過來的�!�
要不她還在秦家過的自在著呢。
“你和秦宴什么關系?”他拋出了第二個問題,語氣依舊不善。
“能先把燈打開嗎?”顧棲看他情緒似乎有所松動,試探性的問道。
“我不需要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