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于是尤應(yīng)夢又抬起頭看向松虞，鼓足勇氣地說：“松虞，你聽我說，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一個很重要的……秘密�！�
松虞原本在隨意地搖晃著面前的玻璃杯。但看著尤應(yīng)夢鄭重的眼神，她臉上輕松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某種直覺告訴她，對方即將要說的，的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但就在此時，燈突然熄滅了。
整個貧民窟都陷入了一片漆黑。
一個服務(wù)生喊道：“例行停電！請客人們稍安勿躁！”
于是原本的寂靜又被周圍的閑聊聲所打破。顯然這些常住民都已對此見怪不怪。
但松虞從未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情：她多半是黃昏的時候過來，很少會在外面待到這么晚�；貞浧鹜ｋ姷哪且豢�，尤應(yīng)夢瞬間僵住的表情，她想，或許對面的人要比自己害怕許多。
她下意識地想要給予對方一點安慰。
但是松虞并沒有想到，放在身側(cè)的手，才剛剛抬起來——
就被黑暗里另一只看不見的手給抓住了。
十指相扣的一瞬間，對方展現(xiàn)出了罕見的溫柔。寬大的手掌，合絲合縫地包裹住了她，像是從黑暗罅隙里生出的青綠苔蘚，柔軟而潮濕。但與之相反的是，他的食指不忘輕輕撓過松虞的掌心。那是異常敏感的觸覺，猶如一根輕飄飄的羽毛。
“噓。抓住你了�！�
池晏在她耳邊輕笑道。
第54章
完美關(guān)系
那只手指還在輕輕撓松虞的掌心。指腹微妙地擦過她細膩的皮膚，
沿著掌心的紋路，淺淺的凹凸不平，逐漸畫出一條清晰的命運線。
松虞當然并不知道，
池晏不是剛剛才趕來，
他已經(jīng)站在二樓的臺階旁看了她許久。
他并不關(guān)心她們在說什么。
他只是突然滿足于這樣站在遠處凝望著她。
看到陳小姐坐在露臺邊，頭頂搖搖晃晃的小燈泡，
在她臉上投下繁星一般的陰影。晚風吹拂著她臉頰旁的碎發(fā)，
她像是一株在燈光里漂浮起來的睡蓮。這畫面有種難言的靜謐。
但接著所有的燈都熄滅了。
一片黑暗和驚呼聲里，他突然產(chǎn)生了某種奇怪的恐慌。
似乎那個原本近在咫尺的人被黑暗所吞噬。她消失了。
他將要失去她——或者說，心里的另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其實他從未抓住過她。他總是站在遠處，看著那個瘦削的身影，
跑向更刺眼的光明。
于是在暗夜中，
他慢慢地向她靠近。直到這高大的陰影，終于能夠附在松虞耳邊，
輕聲道：
“抓住你了�！�
也許他自己都不曾聽出這聲音里滾燙的、壓抑的、隱忍的情緒。
松虞更不能。
她只是不動聲色地抬高了聲音：“哦，
你來了�！�
坐對面的尤應(yīng)夢一怔：“誰來了？”
池晏低笑了一聲，乘勝追擊地擠進了松虞的那張小沙發(fā)里。他太過人高馬大，立刻侵占了一大半柔軟的沙發(fā)。
松虞不得不往角落里縮了縮，
但她還是感到自己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
進一步地往下陷，深陷在因他而起的漩渦里。
他的拇指短暫地摩挲過她光裸的手臂。
像擦出火星的短短煙蒂。
但那只手很快又抬了起來，
握住了桌上的香薰蠟燭。靈巧的手指，變魔術(shù)般地拿出了一只打火機，緩緩點燃了蠟燭的芯線。
燭光一閃，隨之而來的是某種甜蜜的氣息：是濃烈的、嬌艷的、近似于呢喃的水生蓮花香氣，又混合著某種無花果樹的微苦氣息。
這亦是某種自地底而生的神秘香氣。
微弱而跳躍的火光，
照亮了香薰蠟燭上睡蓮的剪影，亦照亮了面前這張英俊而鋒利的臉。
尤應(yīng)夢長舒一口氣：“Chase，原來是你�！�
池晏身體向后仰，懶洋洋地倚靠在沙發(fā)上，一度想要伸手去攬住松虞的肩，但是剛剛試探性地抬起手，卻被她無情地擋開了。
他低笑一聲。
只可惜沙發(fā)太窄，兩人肩并著肩，無論做出多么細微的動作，另一方都能感受德清清楚楚。仿佛有某種振動的頻率，從相連的手臂和手肘，水波一般向外擴散。
松虞說：“你的事情做完了？”
“嗯。”池晏淡淡道。
“來得倒是很及時。”
她心里還惦記著尤應(yīng)夢剛才說要對自己講的話，可惜被他給打斷了。當著他的面，尤應(yīng)夢想必不會再提。
池晏卻若無其事地笑道：“我也不知道這里突然會停電。你總不會覺得，我是掐準了時間過來的吧？我可沒有那么神通廣大。”
松虞；“是嗎，我一向覺得你無所不能�！�
池晏：“沒想到你對我竟然有這樣高的評價，我很榮幸�！�
尤應(yīng)夢隱約地察覺到這兩人對話里的□□味，但她并不明白從何而來。
是想起剛剛發(fā)生的事情，她很鄭重地說：“方才多謝你幫忙，Chase�！�
“我走的時候看到你了。如果沒有你幫忙，或許我們未必能夠這么輕易地離開�！�
池晏懶洋洋地笑道：“這沒什么�！�
聲音里有某種懶洋洋的饜足。
但沉默片刻后，松虞卻說：“不，尤老師。他要多謝你�！�
尤應(yīng)夢一驚。
她困惑而啞然地說：“謝我？為什么？”
這時一個服務(wù)生走過來，送上了方才所點的飲品，又因為突然的停電，而再一次向他們道歉。
“沒有關(guān)系�！彼捎轀睾偷卣f，“停電什么時候會恢復(fù)？”
對方抱歉地說：“這個，我們也不太確定，通常都不會持續(xù)太久。這期間我們會照常提供服務(wù)，如果您有需要，隨時……”
“好。”她說，“我旁邊的這位先生，今天要請這里所有的人喝酒�！�
對方吃了一驚：“您說什么？”
“字面意思�！彼捎莩读顺洞剑表顺仃桃谎�，“對吧？”
“——好不容易大撈了一筆，還不普天同慶？”
池晏哈哈大笑起來。
他轉(zhuǎn)過頭，好整以暇地對服務(wù)生說：“今夜所有的賬單，都記在我名下。”
很快好消息就在座無虛席的咖啡館里擴散開。
人人都知道一位神秘客人要包了今夜所有的單，歡呼聲四起。明明停了電，黑夜卻像是被一簇火給點燃了，氣氛熱鬧非常，只能看到服務(wù)生不斷來來往往，手中端著餐盤，像是幾只高速旋轉(zhuǎn)的陀螺。
而松虞只是靜靜地坐在原地，咬著一只伶仃的吸管。
她也是直到池晏出現(xiàn)的時候，直到她親眼看到這個男人此刻臉上意得志滿的笑容，才終于想明白，池晏為什么要跟自己去赴宴。
……總不可能真的只是為了陪她。
他早就另有圖謀。
從頭到尾，這個男人都是一個耐心的獵手，始終安靜地蟄伏在一旁，等待著最佳的開戰(zhàn)時機。
而自己竟然如此湊巧地將這個機會送到了他面前。
尤應(yīng)夢仍然驚愕地看著兩個人，仿佛在猜一個啞謎。
松虞察覺到她困惑的眼神。
于是她笑了笑，身體微微前傾，輕聲向尤應(yīng)夢解釋道：“你還記得嗎？之前榮呂偷拍了一張照片，涉及到我和他的……隱私�！�
聽到隱私二字，池晏微微轉(zhuǎn)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但尤應(yīng)夢并沒有注意到這微妙的變化。她只是一臉厭惡地說：“的確，這是他的慣用伎倆�！�
松虞：“想必他這樣做的初衷是為了你。他察覺到了拍這部電影對你的改變，所以想要用這種方式，來控制這個劇組。”
尤應(yīng)夢露出一絲內(nèi)疚，她想要說些什么，但是被松虞用眼神制止了。
“你聽我說，一張照片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彼郎厝岬卣f，“喜歡玩這些不入流招數(shù)的人，往往內(nèi)心非常狹隘和愚蠢�！�
她頓了頓，才繼續(xù)道：“所以這反而給了我們的Chase先生，一個很不錯的借口�！�
尤應(yīng)夢：“……借口？”
“榮呂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好端端的，一個首都星的議員，為什么要去偷拍掌控S星總督的候選人——還偏偏是對帝國態(tài)度最友好的那位候選人？是對公爵有什么不滿，還是想要借此來激化S星和首都星之間的矛盾？”
松虞轉(zhuǎn)過頭，輕飄飄地瞟了池晏一眼：“我想，你剛才是這么對他說的吧？”
池晏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松虞。
幽暗的火光，將他的輪廓也照得更深邃。
“看來我們真的很心有靈犀了，陳小姐�！彼Φ馈�
松虞輕嗤一聲。
她沒再問他究竟從榮呂那里得到了什么。
但事到如今，真相已經(jīng)很清楚。
電影也好，尤應(yīng)夢也好，都只是一個誘人入甕的餌。
榮呂身上一定有什么是池晏想要的，所以他一直都在等待著……對方跳進來，主動將破綻送到他面前。
而榮呂敗就敗在，他根本不知道對手是誰，就已經(jīng)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尤應(yīng)夢神情復(fù)雜地看著面前的兩人。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彼吐暤�。
面前這兩個人在談?wù)撜巍?br />
而她對于政治一無所知。
盡管她已經(jīng)嫁給榮呂這么久，可是在她眼里，政治始終只是壓倒人的權(quán)勢而已。是一個吃人的詞，是一只看不見的手，可以輕易讓自己無處可逃。
松虞笑了笑，仿佛洞察她的想法。
“我不知道榮呂從前對你說過什么�！彼f，“不用在乎他的話。很多時候，看似強硬的威脅，都只是一種虛張聲勢而已�！�
“政客只講利益罷了，一切都可以變成談判的籌碼�！�
尤應(yīng)夢怔忪地看著對面的女導(dǎo)演。
搖曳的火光，將她的雙眼照得如此明亮。
她好像又重新認識了面前的人。
這一夜，松虞一直試圖告訴自己，去做一個自由的人。
但現(xiàn)在尤應(yīng)夢才明白，對方身上的勇氣究竟來自于何處。
松虞又扯了扯唇：“沒關(guān)系，慢慢來，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在這部電影拍完之前，想必榮呂都不會再來騷擾你了�！�
池晏突然懶懶道：“那拍完之后呢？”
松虞：“……”
這人還真是會破壞氣氛。
她不動聲色地用手肘狠狠撞了撞他：“拍完之后，你有事就找他。反正這個人最喜歡敲竹竿，有好處的事情，他不會不做。”
池晏慢吞吞地笑了笑。
而尤應(yīng)夢也終于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你放心，松虞，我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她靜了一靜，慢慢地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我該回去了。別忘了，我們還有一件事要談。”
松虞仰頭看著尤應(yīng)夢。
她能夠感受到，眼前的人有什么不同了。
舊事重提。方才尤應(yīng)夢試圖提起那個秘密的時候，聲線都不穩(wěn)，手指更是緊張地擰成一團。顯然是內(nèi)心經(jīng)歷了極大的掙扎。
但現(xiàn)在她的語氣很篤定，眼神亦云淡風輕。
她終于又變回那個百媚橫生的影后。
“好，我找個人送你回去�！彼捎菡f，“你先好好休息�！�
尤應(yīng)夢輕輕點頭，又轉(zhuǎn)頭看向池晏：“Chase，多謝你的酒�！�
池晏沒說什么，只是微笑著舉杯向她致意。
但就在此時，突然有人驚呼一聲；“電來了！”
于是所有人同時轉(zhuǎn)過身，望向露臺之外廣闊的天地。
高樓里的光漸次地亮了起來。
仿佛神明降世，煙花一瞬間在他們眼前蓬地炸開，令黑夜也亮成了白晝。
*
尤應(yīng)夢離開之后，池晏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又慢條斯理地坐到松虞的對面。
他身體前傾，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松虞笑了笑：“你還不走？”
池晏說：“我想跟你再喝一杯酒�！�
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空蕩蕩的杯口，像是在勾勒著情人的唇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