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朋友問他，那去了這么多個海島，最喜歡的是哪個，只聽巫時遷笑了笑，說他最喜歡的，永遠是老家那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海島。
蘇曈嘴里咬著黑糖糯米糕，聽得正入神，一不小心，一腳踩空，“噗通”一聲跌入泳池。
而她不會游泳！
第八章
蠱惑
那池子倒映著天空顏色時看不出它有多深，掉進去后蘇曈發(fā)現(xiàn)自己踩不著池底，她慌亂地?fù)]舞著手，也摸不著池壁，浮浮沉沉幾次后，有人跳進泳池內(nèi)將她高高托起。
媽媽跑過來抱住她問她有沒有事，蘇曈一邊咳嗽一邊搖頭。
等視線沒那么模糊的時候，她看見從泳池爬上岸的那人是巫時遷。
濕透的襯衣緊緊貼在男人的胸膛上，蘇曈見他左右各跳了兩下，像是要抖出耳朵里的多余水分，接著他從姍姍來遲的酒店侍應(yīng)手里拿來泳池浴巾，攤開后抖了兩下，披到她身上。
他說，小妹妹，沒事啦，不用怕。
……
“……蘇曈�！�
“蘇曈……我們到了�！�
蘇曈睜開眼時，車子已經(jīng)停穩(wěn)在路邊，車內(nèi)音樂的音量十分微弱，冷氣也沒剛上車時那么強了。
玻璃斜上方亮起一盞街燈，街燈旁是一株比它還高的大樹，粗枝密葉均被染上了橙黃，夜風(fēng)輕輕撥弄起了樹葉。有細(xì)蚊在昏黃光暈內(nèi)飛舞沖撞，無規(guī)律的飛行路線在蘇曈瞳孔上劃著刀。
她還沒從夢中完全清醒過來，而且好難得這次的夢境好完整，不知道和巫老師就在她身邊這事兒有沒有關(guān)系。
見女孩兒醒來，巫時遷偷偷松了口氣。
要是沒能喚醒她，他還得晃晃她的肩膀、或碰碰她的手臂。
他想盡量避免過多的肢體接觸。
巫時遷又忍不住地提醒蘇曈：“你心也是夠大的，雖然我們認(rèn)識，以前也算見過幾次面，但你也不應(yīng)該這么掉以輕心。在成年男人的車上睡得那么熟，可是件非常危險的事�！�
社會上這些案件層出不窮，給女孩們帶來傷害的，十有八九都是熟人作案。
巫時遷覺得自己有“義務(wù)”給這小姑娘補補課，至于什么時候、從哪里冒出來的“責(zé)任心”，他沒多去想。
他一邊列舉著近期兩三個比較轟動的社會新聞，一邊熄了車，解開安全帶。
啰哩八嗦地講了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女孩好似還沒睡醒，薄薄好似鈴蘭花瓣的眼皮半耷著。
巫時遷莫名不悅，伸長了手在蘇曈面前打了兩個響指，惡聲惡氣道：“嘿，嘿，小妹妹，你有在聽叔叔說話嗎？”
蘇曈抬手擋在嘴巴前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聲音含糊得好似頂上這團路燈燈光：“我知道……但不知道為什么，在你身邊就有種很安心的感覺……”
大排檔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一桌難求，鋪著好幾層一次性塑料薄膜桌布的圓桌塞滿了店門口的小空地，一張張廉價感的紅色塑料凳子像飄在暗湖上的一盞盞蓮花燭火。
墻上攀爬著錯綜復(fù)雜的電線，盡頭是時不時跳閃一下的白色燈管，單薄的乳白色光線把每個客人的頭頂打得極亮，筷子在菜肴上落下殘影。
海鮮魚缸旁圍滿了點菜的客人，蘇曈手里拎著蛋糕盒跟在巫時遷身后，聽著他用方言和一個滿身大汗的中年男子交談，可注意力總被開放式廚房里大廚顛鍋時騰起至半空的爐火吸引了去。
“麻煩你啦阿叔，挪張桌子給我嘛�！蔽讜r遷給男子遞了根煙。
老板拎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接過香煙，喊住身旁一個服務(wù)生小弟：“你去倉庫里搬張小桌子出來，擺去后門那邊，帶這組客人過去�！�
年輕男孩點了點頭，對巫時遷說：“跟我來�！�
巫時遷替他翻譯：“蘇曈，你跟他先過去。對了，除了海瓜子，你還有什么要吃的？”
“巫老師你安排就好�！�
“好，那你先過去吧�！�
看著女孩離開的背影，巫時遷終于嘆了口氣，回過身，摸出打火機給老板點上煙。
“好久沒見你來了啊，今晚吃什么？”老板叼著煙，拿起記菜單龍飛鳳舞寫上桌號和人數(shù)。
“今晚的薄殼肥嗎？”巫時遷給自己點了一根，沒看琳瑯滿目的魚缸和貼在墻上蒙了層油煙的菜譜。
“當(dāng)然肥！這個時候的能不肥嗎？季節(jié)剛剛好，你真會挑時間�！�
“行，那就要炒薄殼，焯鵝腸，嗯……再要小象和蝦。”
“小象粉絲蒸？蝦白灼？”老板寫得極快，基本上巫時遷還沒說完他就記好了。
“對，然后炒個青菜和素粿，油都不要下太多了，鵝腸的肥膏也去掉……再要個糕燒番薯芋�！�
“好好好。生腌的今晚不吃��？”
“我問問�！蔽讜r遷按開微信，給蘇曈打了個電話。3702
“……對，生腌你能吃嗎？……好。”巫時遷掛了電話后，跟老板點點頭，“再加一只腌蟹。”
老板記上后，巫時遷揚了揚手，往外走了幾步：“就這些，記得別太油了啊�！�
“知啦！”
巫時遷站在街燈下把剩余的煙抽完，他抬頭看那些撲著燈火的飛蟲，思緒難得的凌亂破碎。
一根煙抽完后，他用力拍了拍自己毛毛刺刺的后腦勺。
想把剛剛在車?yán)锫牭降哪菐茁曑浥刺鸹摹拔桌蠋煛�，拍出腦袋。
巫時遷走到臨時添加的桌子前，見蘇曈跟服務(wù)生討了一盆熱水正涮著碗筷，那盒經(jīng)歷了高速半日游的蛋糕被擱在旁邊一張紅凳子上。
他用腳勾開塑料凳，坐下后接過蘇曈遞來的餐具，瓷碗被燙得溫?zé)�，他看了眼蘇曈濕漉漉滴著水的指尖，給她遞了張紙巾。
“這蛋糕怎么還在這兒？我以為你拿去丟了。”巫時遷把餐具拆出來的塑料袋和塑料膜揉成一團，丟進還裝著熱水的塑料臉盆里。
“為什么要丟�。克�能吃呢�！碧K曈擦完手，學(xué)著巫時遷把紙團放進臉盆里。
“奶油都化了，還能吃？”
“應(yīng)該還行吧，我看它也不是全部都融化，還有大半截是好的，巫老師你等會兒拿回家時放冰箱冷藏，明天還能吃�！碧K曈撥開蛋糕盒上的紅緞帶檢查了一下，認(rèn)真說道，“看著這蛋糕挺好吃的，別浪費啦�！�
巫時遷見她眼巴巴地盯著蛋糕看，勾了勾嘴角，說：“那送你吧�！�
蘇曈耳朵動了動：“真的嗎？”
“騙你干嘛呢？你酒店有冰箱的吧，這兩天可以當(dāng)點心，如果不想吃了就丟了�！蔽讜r遷回頭喊了個服務(wù)員，問蘇曈喝不喝什么飲料。
蘇曈問服務(wù)員：“有涼茶嗎？”
服務(wù)員點頭：“有，還有要別的嗎？”
巫時遷把塑料盆遞給服務(wù)員，想著自己開車，便答道：“我跟她一樣吧�！�
店里太忙，服務(wù)員也沒多好的耐心，把飲料和醬油小碟一股腦地全擱上桌，就忙著去招呼其他桌客人了。
蘇曈見服務(wù)員沒有給吸管，便抽了張紙巾，沿著易拉罐罐口的邊緣擦了一遍，擦好后遞給巫時遷：“巫老師，請喝茶�！�
小孩兒畢恭畢敬的認(rèn)真模樣惹得巫時遷笑了笑，他接過，垂眸問她：“話說回來，為什么你從一開始就叫我巫老師？”
蘇曈擦拭著另外一罐涼茶：“不是大家都這么叫的嗎？”
“大家？”
“嗯，，大家都喊你巫老師嘛�！�
“啪嚓”一聲，易拉罐開了口。
“哦？你還有關(guān)注我微博？”巫時遷順著問道。
蘇曈咕嚕咽下嘴里的涼茶，心跳快了一拍，她眨眨眼，偷瞄了一眼對面的男人，見他臉上沒有異色，才點頭說道：“……是啊，我很喜歡你拍的照片�！�
“所以你才加了我微信？”
“嗯，有一次聽到媽媽提起你微信朋友圈發(fā)的日常照片，我才知道媽媽和你認(rèn)識，之后就偷偷記下了你的賬號……”
蘇曈低垂著眼眸，把之前想好的借口盡可能地表達得完整自然：“那時候我挺好奇你平時是什么樣子的……不好意思啊，沒跟你提前打過招呼就加了你。”
墻上私裝的燈管離他們很近，把在空氣中浮浮沉沉的灰塵顆粒照得無所遁形。
女孩的頭頂籠上一層白蒙蒙的光，睫毛在下眼瞼投下微顫的影子，沾了水色的嘴唇抿了又松，松開時，那兩片像用新鮮制成的果凍晃了晃。
巫時遷雖然自己的生活過得糙，可他習(xí)慣了去觀察每個人的小動作，再去分析對方此時的心理活動。
他看得出小孩的緊張，瞧，要不是這涼茶是硬身鐵罐，這會兒估計得被她捏出幾個坑。
“沒事，別放在心上�！蔽讜r遷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這時正好有服務(wù)員來上菜，蘇曈趁機往外一絲絲地泄著氣，胸腔里被膨脹的氣球頂?shù)脤嵲诓皇嫣埂?br />
她確實不擅長說謊，盡管她說的有一部分是真實的。
那年夏天從巴厘島回來之后，她從葉瑄的朋友圈里看到不少婚禮現(xiàn)場的照片——媽媽有點懶，很經(jīng)常“偷”朋友們的照片拿來發(fā)朋友圈。
大部分的照片是新娘新郎請的婚禮跟拍攝影師拍的，長槍短炮的成像自然精致，漂亮固然漂亮，但也很千篇一律，像是新娘漂亮的婚紗裙擺和頭紗，都讓廣角鏡頭拉長得變形失真了。
后來媽媽又“偷”了一組照片，感覺明顯和之前的截然不同。
這組照片是黑白的：新郎幫新娘掖起被海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皮膚黝黑的當(dāng)?shù)貥肥謧兣墓淖鄻贰⒉恢牡绞裁丛掝}笑得捧腹的賓客們……照片中并不是每個人都把表情控制得最完美，但卻是真實且活生生的瞬間，能讓人忍不住跟著咧起嘴角笑。
明明只有黑白灰三色，卻比彩色照片更綻放光彩。
而且組圖里面居然還有一張“蘇曈”，雖然只有她的背影出現(xiàn)。
那時候她尚未跌落泳池，被酒店角落長相奇怪的花朵吸引過去，那是喇叭花形狀的白曼陀羅，墻邊有明顯的“此植物有毒”、“禁止碰觸”等英文標(biāo)志，但她仍像受到蠱惑一樣，伸手想去碰那擁有曼妙曲線的花瓣。
白色蕾絲裙擺飄飄，麻花辮也在半空中蕩出優(yōu)美弧度，那個瞬間原來讓人偷偷拍了下來。
而那個定格瞬間之后發(fā)生的事，不知道拍照的人有沒有瞧見？她被匆匆跑過來的酒店侍應(yīng)制止了……有些丟臉。
蘇曈一邊夸贊著這組照片拍得真好，一邊問媽媽攝影師是誰，最后得到了媽媽推送過來的微信名片。
當(dāng)時她給媽媽的借口是，她也想看看攝影大師的朋友圈照片是什么樣的。
第九章
距離
瓊漿凝脂般的蟹膏紅彤發(fā)亮，成塊切開的蟹肉晶瑩剔透，水靈青翠的芫荽撒于頂面，蘇曈夾起一塊帶著橙紅蟹膏的蟹肉，先湊到鼻尖下嗅了嗅。
她原本以為會有海鮮腥味，但入鼻是咸鮮微辣的氣味，灑在上方的香菜更是勾起了肚子里的饞蟲。
“連著膏，一整塊吃啊。”
巫時遷沒動筷，單手握拳抵著臉側(cè)，看對面那小孩像貓兒一樣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蟹肉，好心地提供了“食用建議”。
生腌蟹冰涼咸香，在這樣潮濕悶熱的夏夜里吹起一陣海風(fēng)，蟹膏絲滑稠糯，蟹肉緊致彈牙，巫時遷看著蘇曈眼眸里掉落細(xì)碎星芒，尾指不自覺地?fù)狭藫习l(fā)癢的唇邊。
上菜速度很快，每一樣都讓人食指大動，蘇曈食不語，巫時遷也不主動提起話，兩人就這么默默地吃著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