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幺兒，幺兒，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錯(cuò)啊！

    「你知不知道，我沒有生病啊，我害你坐飛機(jī)，我害死了你啊！」

    我搖了搖頭，告訴她：「不是你的錯(cuò)。」

    你沒有克我。

    你不是掃把星。

    飛機(jī)失事，可以是人為，可以是意外，甚至可以是我的命數(shù)。

    但唯獨(dú)，不會(huì)是你的過錯(cuò)。

    你應(yīng)該長命百歲，壽終正寢。

    請(qǐng)不要，不要帶著愧疚和悔恨結(jié)束你的生命。

    外婆輕輕吹一吹我白骨化的手指，問我：「疼嗎？」

    我只思考了一瞬，肯定地告訴她：「疼，很疼�！�

    外婆的眼圈紅了：「我馬上來陪你，你等等我，我馬上來找你。」

    我搖了搖頭：「不，我不要你來陪我——外婆，你可以接我回家嗎？」

    她遲緩地抬起頭，看著我。

    我注視她的眼睛，重復(fù)一遍：「這里的海好黑，水好冷，魚一直在咬我。你可以把我，帶回家鄉(xiāng)嗎？」

    7

    夢(mèng)境消逝。

    我趴在槐樹下，虛弱至極。

    老靈魂靜靜飄過來，說：「你該去投胎了�！�

    我反問他：「你怎么還沒去？」

    他頓了片刻，說：「我還有事情沒辦完�！�

    我笑了：「我也有事情沒辦完。」

    他問：「你外婆已經(jīng)不會(huì)尋死覓活了，你還要干什么？」

    我默默注視著月亮升起，輕聲說：「我想陪著外婆，找到我的遺骨�！�

    他嗤笑：「我看你是想再燒第三次魂！」

    我不說話了。

    他又追問：「值嗎？人都是要死的，你做這些她根本不會(huì)知道。你這么做，值嗎？」

    我笑了笑，告訴他：「值啊。」

    我曾經(jīng)花了很多力氣，付出很多努力，只為了走出落后的大山和城鎮(zhèn)。

    后來我又絞盡腦汁，無限鉆營，只為了留在大城市。

    當(dāng)飛機(jī)從高空墜落、死亡向我無限逼近的時(shí)候。

    我腦海中出現(xiàn)的并非什么升職加薪，什么房價(jià)油價(jià)。

    我只是后悔，沒有多回那座村莊，沒有多陪陪我的外婆。

    這天的月亮很圓，月光很亮。

    兩只孤魂野鬼，安靜地望著月亮。

    我問他：「你為什么不去投胎？」

    他說：「做鬼多爽�！�

    呵呵，狗騙子。

    分明是心有牽掛。

    我懶得拆穿他，繼續(xù)曬月亮。

    他陪我一起曬，過了很久，冷不丁又說：「喂，記得早點(diǎn)投胎�！�

    8

    不久后，是農(nóng)歷初一。

    每個(gè)月的初一十五，何秀花總是要去廟里上香。

    以前她求菩薩保佑幺兒平安。

    現(xiàn)在，她跪在蒲團(tuán)上，眼淚從衰老的臉上滑下來。

    她求菩薩，能不能讓她把幺兒的遺骨帶回家。

    哪怕是一塊骨頭，哪怕只有一塊。

    她想讓她的幺兒落葉歸根。

    大海太冷，她的幺兒最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