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裴夏將布條遮住的木盒子呈上來,放在眾人面前,朗聲道:“少夫人有事要問,你們當(dāng)中要是有知道的,只管說出來就是。”
此言一出,大家紛紛猜測發(fā)生了什么?
“府上無人養(yǎng)貓,桂花小院里卻有一只小花貓,你們知道是誰的嗎?”
聽見裴夏的聲音,站在人群最末端的明春忽然想到陸熠抱回來的那只花貓,昨日咬他一口后就不見了。
還沒等到明春決定要不要舉手回答,已經(jīng)有人提前開口道:“奴婢見過小少爺抱著一只花貓,是從陸府后門撿回來的,白黃花色,大約這么長……”鎂
丫鬟用手比劃了下花貓的長度,事實確實跟她形容的差不多。
蘇荷了然,差朱管家先去將陸硯修請來,他一回府就去了聽玉軒,心里無時無刻不惦念著柳萋萋。
很快陸硯修趕來,見著廳堂內(nèi)滿滿的奴仆覺得她又在胡鬧,不由得臉一沉,問蘇荷:“你這是在做什么?”
第17章
領(lǐng)板子,跪祠堂吧
“隔壁掉了只花貓,特意遣人過來尋找。我聽丫鬟們說,熠兒從外面抱回來過一只貓,不知是不是真的?”暐
陸硯修昨日聽明春提起過,熠兒被撓傷過,應(yīng)該是那畜牲做的。
他眸子微瞇:“那又如何?一只貓而已,有什么值錢的?你大可以尋了將那畜牲送回去!”
蘇荷命裴夏將木盒子敲開,里面蒙著一層厚厚的布條,她沒動,示意陸硯修親自打開看看。
陸硯修不疑有他,直接敲開布條,眼前血腥模糊的一面直擊天靈蓋,嚇得他連連后退!
“這是什么東西?”
一團(tuán)肉?還是一只動物?反正血糊糊一坨,干涸的血跡將絨毛全部粘在一起,看不清是什么東西。
蘇荷很滿意他的反應(yīng),親手將木盒子蓋上后,憤聲道:“花貓雖是畜牲,但府上還有比畜牲更不是人的東西!夫君大可以看看這只貓兒,四肢被砸斷,開膛破肚,連嘴角都被撕裂開,牙齒也沒了,這難道不是活脫脫的虐待么?”暐
“府上若有這樣心思惡毒的人,實在是危險至極。夫君應(yīng)該知道,當(dāng)今皇上自登基以后頒布的新律,其中一條就是傷害動物且惡意虐待致死,可押至大理寺審訊�!�
明春站的遠(yuǎn)并沒有看見是什么情形,可聽到蘇荷描述,不由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陸硯修沉聲:“你的意思是熠兒做的?他才三歲?根本不可能!”
蘇荷淡笑:“我只知道熠兒是最后抱過花貓的人,沒說是他殺了貓,夫君何至于如此憤怒?至于是不是,將人叫過來一問便知。”
陸硯修臉色愈發(fā)的陰沉,不情不愿的讓朱管家去將陸熠叫來,沒曾想柳萋萋與他一塊來了。
小小的陸熠蹦蹦跳跳來到陸硯修身邊,高興的說自己又學(xué)會了一首古詩,柳萋萋也滿口夸贊,認(rèn)為兒子才華橫溢,以后定能面見圣上,問鼎狀元!
蘇荷瞥見他手背上的撓痕問:“熠兒手背上是如何受傷的?”暐
陸熠低頭一看,手背上的確有幾條長長的撓痕,他看了眼柳萋萋,似乎有些忌憚在陸硯修面前說謊,吞吞吐吐的說不清楚:“我那是……不小心劃傷的�!�
隱藏在人群里的明春默默退了退。
陸熠說不清楚,陸硯修心里卻已猜到了幾分,可他仍不相信一個三歲的孩子能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
蘇荷招手讓陸熠進(jìn)到跟前去,笑意盈盈的牽過他的手仔細(xì)查看,那的確是貓兒撓的沒錯,“熠兒,你既然進(jìn)了陸府,我們自然是認(rèn)你的。就算你犯了錯,也只是年紀(jì)尚小,學(xué)的規(guī)矩暫時還不成氣候,我們作為長輩,不會無緣無故打罵你。就算不小心做出了事,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陸熠眼睛一眨一眨的,撅著嘴巴委屈巴巴:“熠兒不知道犯了什么錯,惹得少夫人不悅,要是少夫人心里不舒服,只管將氣頭撒在我身上,千萬不要遷怒娘親……”
沒想到他說著說著竟然哇哇哭了起來。
柳萋萋最見不得孩子受委屈,一把將陸熠拉過去,挽起袖子查看了好幾次,像是蘇荷在偷偷掐他似的。暐
陸硯修沉聲問:“你究竟在胡鬧什么?不過是一只死貓而已,用得著如此興師動眾?”
聽見死貓二字,陸熠垂下的眼眸暗淡了些。
裝傻充愣他最擅長了。
蘇荷倒也不是直接認(rèn)定了是陸熠殺的貓,只是懷疑他罷了。
她叫裴夏遞上在桂花小院附近搜查出來的物證,一一呈現(xiàn)給大家看。
沾滿血跡的石頭,一把生銹卻又磨鋒利的匕首,以及一塊被樹枝撕掉的衣角。
柳萋萋瞧著那碎衣角有些熟悉,低頭一看,果然與熠兒身上缺失的那塊衣物吻合!暐
“這是我搜尋出來的證據(jù),夫君大可前來辨一辨。”
陸硯修拾過衣角仔細(xì)一看,瞥見陸熠躲在柳萋萋懷中不時偷看自己,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可在眾人面前,他還是要維護(hù)柳萋萋母子,于是道:“僅憑一塊撕爛的衣角就妄斷,著實太荒謬了!依我看,這事不過是奴仆們偷偷做的,想要嫁禍于熠兒!”
柳萋萋抹了把眼淚,潸然道:“少夫人你到底是沒做過母親,不知道三歲的孩子能做些什么,他那么一只小小的手,如何能殺得了貓?”
蘇荷心上微微顫動。
嫁給陸硯修以后,她也不止一次幻想過自己做母親。所以才會在前世,熠兒嬌兒圍著她叫母親時,心花怒放貢獻(xiàn)出全部。
如今柳萋萋一句到底是沒做過母親的人,有些刺痛了蘇荷。暐
想起自己曾悉心教導(dǎo)陸熠,他到頭來向外人指責(zé)自己是一位壞主母,壞母親,字字狠厲,傷人心肺……
蘇荷沉住氣,含笑看向陸硯修:“既然夫君另有看法,不如就將殺貓之人找出來。若是找不出,熠兒便領(lǐng)板子,跪祠堂吧�!�
“胡鬧!”
陸硯修憤怒的甩著袖子背過身去,覺得尤其荒謬:“一只畜牲而已!竟要熠兒為他挨板子跪祠堂?蘇荷,你不是不想當(dāng)少夫人么?怎得還想在府上發(fā)號施令?”
“夫君一日未遞和離書,我就還是陸府主母。既如此,能管得了熠兒么?”
蘇荷嘴角半勾,目光如炬,鐵了心要讓陸熠嘗一點苦頭。
柳萋萋見陸硯修僵紅了臉,有些為難,給陸熠使了個眼神,小小的身影立即跪倒在陸硯修腳邊,帶著哭腔道:“父親,兒子受罰就是,您與少夫人千萬不要吵架……”暐
蘇荷知道陸熠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在別院里,柳萋萋更是對他進(jìn)行了正統(tǒng)的訓(xùn)練,雖然是三歲的年紀(jì),智商可不低于七八歲。
她冷冷看著跟前的鬧劇,伸手去端茶,假意失手打翻木盒子,里面血糊糊的花貓尸體掉了出來,嚇得柳萋萋連連后退。
“啊啊……”
也是巧,花貓剛好滾落在陸熠的腳邊,他下意識低頭去看,砸斷的四肢,開膛的肺腑之言,以及睜大的貓眼正直直的望著,仿佛像是死不瞑目!
陸熠僵住。
昨兒晚上他動手的時候,只是將貓兒的牙齒拔掉,四肢弄傷,并不想真的弄死它。
暐
第18章
和離書
可是聽著貓兒凄怨又同痛苦的叫著,陸熠心里抓狂發(fā)慌,大腦一片空白間,找了柄生銹的匕首將其磨快,一刀刺進(jìn)了花貓的肚子……親
以往在別院里居住,他看見舅舅就是這樣殺雞殺鴨給他們吃的,一刀下去,不會有痛苦。
昨晚天黑,陸熠并沒有見到它的慘狀,現(xiàn)在見著是真真切切被嚇到了。
陸硯修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冷著臉同意t?陸熠領(lǐng)十個板子,然后再去跪祠堂。一切吩咐妥當(dāng)后,他遣朱管家去書房將早已寫好的和離書呈過來。
“你想要的東西,我給你。”
看著他遞過來的和離書,蘇荷眼前一怔,伸手接過。
“你為府上操勞持事,念在過往的情誼,我回絕了祖母寫休書的提議。和離書中也沒有任何一條貶低你的內(nèi)容,你我既無夫妻緣分,那便好聚好散,各自安好!”
為這封和離,陸硯修寫了整整兩個晚上。他嘴上說的好聽,是念著情誼,不想兩人分開的太難看,其實是忌憚蘇家的權(quán)力。親
隨隨便便一個參上去的奏折都能將他官位搞沒,何必斷了自己的前程?
蘇荷鋪平信紙一看。
“二心不同,難歸一意�!�
“以求一別,各還本道�!�
“……”
內(nèi)容果然無關(guān)緊要,只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
想起成親時家中長輩見證,八抬大轎十里紅妝。如今幾載過去,隨隨便便一紙空文就將她與陸府分清關(guān)系。親
蘇荷心里驀地一慟。
前世自己心甘情愿容納柳萋萋極其兒女,可謂是愛屋及烏,又怎么會對陸硯修沒有過感情呢?
只是曾經(jīng)光鮮亮麗的感情一點點消散殆盡,以至于露出真實又駭人的骨肉,讓蘇荷自覺無福消受!
“就算如此,旁人也并非不會知曉,你在陸府三年無所出!日后議親,大抵不會那么容易了!”陸硯修居高臨下看著他,眉間散發(fā)著一股過于自信的陽氣,“蘇荷,你離了我,還能找著更好的夫婿么?”
蘇荷斂眉將和離書收好,似有若無的笑了,用著同樣的口吻譏諷他:“你放心,旁人也并非不會知曉,你與我成親三年,外室也養(yǎng)了三年。世人若是問起,我也不會詆毀你�!�
“為何?”
“柳妹妹心甘情愿在別院居住,三年來無怨無悔。若有人問起,我只會夸你們感情深厚,愛的偉大�!庇H
父親母親說得對,三妻四妾太過于平常。
倘若陸硯修一開始沒有隱瞞柳萋萋的存在,或許蘇荷并不會這樣介懷。
柳萋萋只覺得她字里行間都在嘲諷自己,什么愛的偉大,什么無怨無悔,只是她對著自己的嫌棄罷了!
看吧,還真是世家小姐,連惡心人也這么文縐縐的。
柳萋萋將對蘇荷的厭惡收于眼底,拉住陸硯修的袖子眼巴巴的問:“夫君,熠兒那么小,挨板子就算了,不如就跪祠堂……”
反正蘇荷已經(jīng)拿了和離書,已經(jīng)不是陸府主母,憑什么還要聽她的吩咐?
陸硯修自認(rèn)并非慈父,陸熠表現(xiàn)出來的那些小心思也的確逃不過他的眼睛。年紀(jì)雖小,顯露出來的心性卻跟劊子手有何意?親
“萋萋,此事我自有分寸。”他道。
柳萋萋欲言又止,可為了維護(hù)好自己聽話乖順的人設(shè),只能不再央求,心里卻將熠兒的受罰責(zé)怪在蘇荷頭上。
不過尋常一只死貓罷了!還要跟她兒子扯上關(guān)系?也不知那樣小的骨頭,挨板子疼不疼?
柳萋萋心中悶著一口氣,看向蘇荷的眼神冰冷駭人。
“你隨時可以離府�!�
堂前,一眾奴仆已經(jīng)被遣散。
陸硯修對著蘇荷語氣冷淡,沒等她回答,小跑著趕來一位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指著悠然居的方向:“大夫人!大夫人恐不行了!她想要見一見少夫人您……”親
張氏?
自從柳萋萋入府后,蘇荷好幾日未曾再見到張氏,恐怕她又比印象中消瘦了幾分,沒曾想丫鬟會帶來這樣的消息。
蘇荷提著裙角往悠然居趕去,裴夏已經(jīng)趕往府外請大夫。
陸硯修跟在蘇荷身后,一面走一面問:“母親昨日還好好的,怎么今天忽然就不行了?”
“奴婢也不清楚,等看見大夫人的時候,她已經(jīng)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丫鬟的臉上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語氣竟還不自覺的輕快了些,仿佛大夫人一死,她們就脫身了似的。
悠然居里。親
蘇荷微喘著氣到達(dá)時,見到屋子外候著不少丫鬟,卻沒個敢進(jìn)去的。她環(huán)視一圈,沉聲問:“為何不在榻前守著大夫人?”
“回少夫人的話,大夫人不讓我們進(jìn)去……”
少夫人三個字落在陸硯修耳朵里尤其刺耳,他極想告訴眾人,蘇荷已經(jīng)陸府的少夫人,也用不著聽她的吩咐。
可話到了嘴邊沒說出來,陸硯修跟在她身后進(jìn)到屋子。
昨日明春來打掃過,所以屋子里都沒什么灰塵。里間的床榻上,張氏半躺在上面,眼睛微闔,臉色蒼白,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蘇荷走到床榻前,拉住張氏放在床邊搭著的手臂,柔聲喚:“母親,可有哪里不適?”
張氏聽見了她在說話,眼皮子卻跟在打架似的,好不容易才能勉強(qiáng)睜開。親
待眼前模糊過后,看清身邊人是蘇荷時,努力擠出一抹微笑:“是你……”
她應(yīng)是很久沒進(jìn)過水了,嘴唇上的紋理干涸可見。蘇荷心中憫然,用手帕沾水給她潤了潤。
陸硯修想起昨日還對柳萋萋破口大罵的母親,怎么僅一夜之間,會變成這樣?
像是身上所有的精氣神兒都被抽走了,眼神無力,手臂垂下,連抬眼都成了費(fèi)勁的事情,整個人宛如一具蒼老的軀體。
“母親……”他喊了聲。
聽見他的聲音,張氏瞳孔睜大,手指微曲的指著他,嘶啞著聲音低吼著:“你滾!你滾!”
陸硯修與他的父親太相似了,隔著幾步距離,讓張氏朦朧間,恍若見到了那個魔鬼般的男人!親
蘇荷見她反應(yīng)那么強(qiáng)烈,不得已讓陸硯修先出去,好一陣才將張氏的情緒安撫下來。
“我要上妝,我要上妝……”
剛才那幾聲低吼快要了她的命,這兩句話只能無聲的說出來。
蘇荷忍淚應(yīng)下,轉(zhuǎn)身去準(zhǔn)備脂粉盒子。
裴夏從外面進(jìn)入,身后跟著氣喘吁吁的大夫。這一次好在張氏沒有抗拒,乖乖的接受把脈。
片刻后,大夫惋惜的搖了搖腦袋。
第19章
照拂的還不夠嗎
“這幾日褥瘡潰爛生膿,加之急火攻心,內(nèi)里虧損又太多,已經(jīng)藥石無醫(yī),恐怕挨不過多久了�!闭�
意料之中的說辭沒讓張氏太意外。
昨日自從陸硯修和柳萋萋離開后,張氏徹夜難眠,回想此生的混沌歲月,都是從賣到陸家做童養(yǎng)媳開始。
劉氏是她的婆母,刁鉆精明,處處為難。在陸家還沒發(fā)家的時候,她常常受欺負(fù),吃不飽穿不暖更成了常事。
偏偏她的夫君陸成業(yè)又是留戀煙花場所的浪蕩子,為了褲襠里那點兒事,對她冷落無視,嫌棄厭惡。
生下的三個兒女,都是劉氏吩咐的。
張氏猶記得,陸成業(yè)站在床邊提褲子,用寡淡無味的眼神瞥著她:“簡直是一塊木頭!”
陸成業(yè)要帶青樓女子回府做姨娘,張氏不允,趁著他不在將幾名青樓女子捆綁了賣給人牙子,最后送去給大戶人家做丫鬟。諈
她不知那是陸成業(yè)耗盡家財贖回去的女子,兩人吵鬧間,陸成業(yè)失手打斷她一雙腿,自此失去自由。
可直到現(xiàn)在,張氏遠(yuǎn)在千里鄉(xiāng)鎮(zhèn)上的娘家,還理所當(dāng)然認(rèn)為她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好日子。
“母親,你面色乏力,涂些紅潤的口脂要精神些�!�
蘇荷給張氏換上一身淡紫色平羅衣裙,梳了她最喜歡的同心髻,紅潤光澤的口脂添了不少彩,一點也不像是生病的人。
張氏伸手去摸發(fā)髻邊上的流蘇,蛾眉螓首,氣若幽蘭,沒有再比銅鏡里更美的自己了。
“母親心中,可否會怪兒媳?”蘇荷垂眸。
府上都傳她是嫉妒柳萋萋,才想以不照顧婆母而要挾陸硯修。諈
張氏道:“我是硯修的母親,他都尚且做不到如你這般,我怎么會因此怪罪?”
如果沒有蘇荷,想必她會死的更早,也不會再見到那般鮮艷生命的自己。
“硯修他……”張氏欲言又止,將話題轉(zhuǎn)向其他兩個兒女,“知禮和云晴年紀(jì)要小很多。待我走后,請你看在往日的情誼,多多照拂他們�!�
陸知禮和陸云晴是張氏的老二和小女兒。
聽見這話,蘇荷只覺得懷中的和離書有的發(fā)燙。
陸硯修還沒徹底公布這事,張氏依舊是不知道的,所以才讓她作為嫂嫂多多照拂弟弟妹妹。
可是……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