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柳萋萋用手絹抹了把眼淚，隱隱有啜泣聲傳來。
陸熠扯了扯劉氏的袖口，弱著聲音幫娘親說話：“娘親最喜歡的發(fā)簪都被拿去當(dāng)銀子了……”
劉氏凝神一聽，沉默著沒有回答。掑
府上收支如何，她心里清清楚楚，只是以前蘇荷管家時，她不過是揣著明白當(dāng)糊涂罷了。
眼下孩子們是長身體的時候，兩日未沾油葷，傳出去豈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劉氏側(cè)眸，秦嬤嬤得了吩咐，立馬去里間取出一些銀票交到柳萋萋手中。
“這些是？”
柳萋萋握著一沓銀票有些錯愕，粗略一掃，居然有五百兩！
她低垂著的眸子閃過一絲精光，總算將死老太婆的錢套了些出來！
劉氏道：“你是雙身子，孩子們又長身體，在吃食方面，不可受了委屈�！睊�
她在陸府多年，浮浮沉沉看了不少，小私庫也存了不少。幾十年過去，除了身邊伺候的秦嬤嬤和楊婆子，沒人知道她有多少錢。
“謝祖母。”
秦嬤嬤淡淡笑道：“柳姨娘為少爺生兒育女，不用說什么感謝不感謝的話，這都是你應(yīng)得的�！�
柳萋萋聞言心中一陣鄙夷，應(yīng)得的才五百兩？
不過在劉氏面前，她還是擺低姿態(tài)的應(yīng)下了。
“我聽說，祖母您要跟蘇荷去上清寺為婆母祈福？自從婆母去世后，近些日子我都睡的不踏實，反正在府上也是閑著，不如我隨你們一起去如何？”柳萋萋眉眼嬌柔，說話時的口吻大多是以商量的態(tài)度，這讓劉氏很受聽，沒有理由不答應(yīng)。
況且，劉氏本有自己的打算，多一個人在場，也會更有把握。掑
小雨淅瀝了整整兩日，終于得以見晴。
陽光剛剛從云層刺破出來，秦嬤嬤就帶著吩咐來到桂花小院。
“馬車已經(jīng)在府外候著，少夫人收拾收拾便啟程吧�！�
裴夏瞧了眼天色，覺得劉氏未免太過心急，今日才剛剛放晴，去上清寺的路滿是泥濘，保不齊還有摔跤的危險。
“老夫人請人看過時辰，就今日去寺廟最為合適。少夫人如此磨磨蹭蹭，是不想為大夫人祈福么？”
秦嬤嬤說話時眉梢微微上揚，頗為得意，字里行間好似在告訴蘇荷，若不是看在往日的主仆情誼上，斷不會再稱呼她少夫人。
葳蕤閣中的老嬤嬤有不少都曾侍奉過長公主，好像從來都有一股優(yōu)越感，便是不將其他院子的丫鬟放在眼里。掑
這種優(yōu)越，又以劉氏身邊的貼身老奴秦嬤嬤和楊婆子最為明顯。
蘇荷挑開玉簾，從屋子里走出來，見到秦嬤嬤后微微一笑：“回去告訴老夫人，我馬上就來�！�
秦嬤嬤昂著腦袋離開了小院，蘇荷的笑容忽然凝固，嘴角弧度漸漸放平，轉(zhuǎn)向裴夏問：“東西備好了嗎？”
“奴婢貼身放著。”
“好�！�
上清寺位于京城外的登天峰，山高谷深，方才行至半路，已經(jīng)隱約有裊裊的佛音與鐘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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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上清寺內(nèi)
蘇荷與劉氏柳萋萋三人乘坐一輛馬車，車內(nèi)逼仄，氣氛有些沉悶。一到達上清寺外，柳萋萋有些不舒服率先下了馬車，等不適緩和了些，便殷勤的上前來攙扶劉氏。傴
空曠的寺廟外還停留著一輛華貴的紫金寶頂?shù)鸟R車，臺階前有兩位小沙彌在埋頭掃地，一陣風(fēng)過，吹動寺內(nèi)的松柏嘩嘩作響。
劉氏帶著蘇荷先去佛殿拜見佛祖，佛像露出悲憫和善的微笑，看向蕓蕓眾生，也看向蘇荷。
她凝著那雙能看透人心的佛眼，磕頭跪拜，提裙起身，雙手呈上有明亮火星的香火，心里方才安定了些。
柳萋萋早早拜過佛祖，此時正站在殿外候著，她見蘇荷如此虔誠向佛，眼里閃著些諷刺。
待蘇荷從佛殿出來，她提步上前，故意撫摸著肚子問：“少夫人莫不是拜錯了？”
“為何？”
柳萋萋嘴角一勾，笑的不懷好意：“少夫人應(yīng)該拜觀音菩薩，送子�！眰�
最后兩個字被她咬著說的極為清楚，蘇荷聞言頓住腳步，側(cè)眸看她：“我跪拜佛祖，是愿他護我至親此生平安。此處清靜之地，柳妹妹腹中有子，還妄謹言慎行�！�
“你當(dāng)真不想給陸硯修生孩子？”柳萋萋不知道世上還有這么笨的女人，沒有孩子，用什么捆住男人？t?用什么為自己傍身？
蘇荷道：“他是什么貨色，值得我為他生孩子？”
“你！”
柳萋萋一張臉漲的通紅，壓根沒想到蘇荷竟然會將陸硯修貶低一遍，可之前她明明……也很在乎陸硯修的�。�
難道真是自己攜子入府，刺激到她了？
柳萋萋試圖從蘇荷臉上看出一絲貓膩，可她掩飾的太好，并沒有任何異樣。傴
待兩人說完話，劉氏才在秦嬤嬤的攙扶下從佛殿里出來。她翹首一望，看見不遠處的松柏林中，有一位身穿華貴衣裳的婦人站在小徑上賞景。
在她身側(cè)，站著一位熟悉的面孔。
蘇荷順著劉氏的眼神看過去，看見陸淮鶴時，眉心微蹙。
他在這里，那么旁邊那位……
“那是昭陽長公主。”劉氏微瞇著眼睛，一時間許多舊憶涌上心頭。就算幾十年過去，昭陽在價值連城的保養(yǎng)品中，依稀沒什么太大的變化。
也對，當(dāng)年她嫁給陸志平的時候，也不過才十六歲。
柳萋萋從未見過皇室中人，聽見劉氏一提，視線一轉(zhuǎn)，單單是一個背影就已經(jīng)讓人感到雍容華貴。傴
“祖母，我們要上前去么？”她問。
劉氏卻轉(zhuǎn)向蘇荷，眼眸微挑：“你覺得呢？”
蘇荷斂眉：“老夫人決策就是�！�
“既如此，就腆著臉上去瞧一瞧。”
劉氏將秦嬤嬤攙扶自己的手放開，整理好儀容，畢竟之前是昭陽的嫂嫂，她可不想失了氣度，隨后才緩緩朝松柏林走去。
此時有風(fēng)吹拂林間，雨后的泥土味便更加清香。昭陽攏了攏衣袖，不小心將手帕抖落在地上，未等身旁妝容素淡的女子彎腰去撿，秦嬤嬤便殷勤的上前撿起雙手呈到昭陽面前。
“老奴見過長公主。”傴
昭陽聞言仔細打量著秦嬤嬤的樣子，很快就回想起來。在抬首間，劉氏已經(jīng)走到了跟前，她微微屈身，恭恭敬敬的行禮：“老身參見長公主。多年不見，長公主一如當(dāng)年，未曾有過變化�！�
原來是這一家子？
昭陽沒想到還能在這里見到故人？
“好久不見，嫂嫂�！�
她沒有生分的稱呼，簡短兩個字讓劉氏微微愣住。
柳萋萋一聽這淵源，在心里盤算了下關(guān)系，怕自己為陸硯修丟面子，急于出頭嘴甜道：“見過叔祖母�！�
蘇荷卻跟著喚了聲：“長公主吉祥。”傴
陸淮鶴聽聞稱呼的變化，與她視線交匯，眉眼瀲著薄紅，立馬懂了一切。
當(dāng)初在宴席上，昭陽曾與柳萋萋有過一面之緣，但她瞧不起這樣的人物，聽見稱呼只是象征性的點了點頭，再不拿眼看她。
“我聽聞，張氏已經(jīng)通往極樂？”昭陽主動提起，像是有意寒暄。
這樣大好的機會劉氏不可能把握住，要是能將多年破裂的關(guān)系徹底緩和，對陸家無疑是最大的幫助！
恰逢林間有雨落下，劉氏便自作主張?zhí)嶙h：“長公主不如隨老身移步去茶室說話？”
瞧著雨似有越下越大的意思。
一旁的素淡女子撐起傘遮在昭陽頭頂，附和道：“母親，秋日雨涼，進去寒暄吧�！眰�
聽見稱呼，蘇荷才知原來她就是獻音郡主。
前世未曾跟她交集，碰巧幾次見面也只是隔著老遠眺望一眼，今日離得這樣近，蘇荷才有機會將她細細打量清楚。
與傳聞中的一樣，獻音郡主性情寡淡，對旁人旁物幾乎是置若罔聞，唯有在與昭陽與陸淮鶴說話時，眸子會有波動。
雨滴落入池中，蕩起圈圈漣漪。
獻音為昭陽撐傘，劉氏與秦嬤嬤緊隨其后，被淋成了落湯雞，好在柳萋萋見雨勢漸大已經(jīng)提前離開。蘇荷本已經(jīng)做好了被淋濕的準備，不曾想陸淮鶴撐著傘走到她身邊。
他今日穿著鴉青色的薄袍，眉目疏淡，矜貴清雅。
細薄的雨霧中，陸淮鶴撐著傘站在蘇荷身側(cè)，如玉的身形將她整個罩在身下，眉眼也在雨霧中顯得柔和，瀲起無數(shù)波光。傴
蘇荷蛾眉微蹙，目光閃躲，下意識往后一退。此時和離的消息還未外傳，若是被人看見她與外男傘下走的極近，于她，于陸淮鶴都名聲有毀。
察覺到她的顧慮，陸淮鶴將傘遞過去，他并不想因此讓蘇荷陷入為難。
“你撐著吧�！�
蘇荷愕然，傘已經(jīng)被交到她手中。
“陸大人……”
再抬眸，鴉青色的身影已經(jīng)涌進雨幕，很快消失在松柏林的拐角處。
蘇荷只覺得傘把處的溫?zé)嵊行C人。傴
等到裴夏去馬車取來紙傘，才發(fā)現(xiàn)小姐已經(jīng)執(zhí)了一把。她瞧著紙傘的花紋不一般，不像是府上有的款式。
蘇荷將陸淮鶴的紙傘收好，想著一會兒定要交還給她，走在去茶室的路上，不停低頭查看，生怕磨花了傘面。
室內(nèi)茶香氤氳，伴隨著寺廟里獨有的誦經(jīng)聲，有種別具一格的寧靜。
陸淮鶴站在檐下等著蘇荷到來，卻發(fā)現(xiàn)她沒有用自己的傘。
第26章
故技重施
獻音從室內(nèi)出來，與他同立在原處，翹首望著漸漸走來的蘇荷，楚腰霧顰，風(fēng)韻萬種，不由得驚嘆于她的容貌：“我若為男子，便慕這樣的千金小姐，金屋藏嬌正好。”邟
陸淮鶴面上是克制的疏離與冷淡，心中卻涌現(xiàn)一股酸澀。
誰說不是呢？
娉婷裊娜之姿，唯有金屋藏嬌可抵。
“陸大人�！�
蘇荷將濕透的雨傘交給裴夏，低著腦袋
從懷里的拿出紙傘遞到他面前，“謝謝您�！�
男人眼眉微垂，不理會她，眼底濃云翻滾。邟
“送給你了�！�
他的語氣似乎聽起來有些不悅。
蘇荷瞧著云紋花邊的紙傘，這在京城可是得賣十幾二十兩一把，就這么送給她了？
不過她也沒多問，斂眉謝過，便讓裴夏將傘收好。
陸淮鶴見她如此不珍惜，竟然隨意交給一個丫鬟保管，不由得臉沉下來，拂袖而去。
“這是……”
蘇荷怔住實在不解，剛才在雨中不是還挺柔和的么？邟
她側(cè)眸看向獻音。
“不用管他，進來品茶吧�！�
“好�！�
寺里的時辰好似過的很慢，幾壺?zé)岵柘露�，天色還尚早。
蘇荷告別昭陽和劉氏，帶著裴夏去往自己的客堂竹居。
晚間的時候，雨勢越漸下大，吹進來的涼風(fēng)幾度讓燭火熄滅。
恰逢小沙彌送晚飯過來，他站在門口保持著距離恭敬道：“今晚雨大，施主可在客堂內(nèi)享用晚餐。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施主見諒�！边�
“勞煩了�！�
裴夏將晚飯呈進來，清淡的菜色雖然沒有油葷味，但是色澤鮮明，挺有食欲。蘇荷正好餓了，細嚼慢咽的吃起來。
“這雨沒有停的跡象，咱們估計得推遲時間下山了�！迸嵯牡�。
蘇荷沒太意外，劉氏約她一起來上清寺，想必不會那么輕易就回去。只是有些好奇，怎么會那樣湊巧，偏偏遇見了昭陽長公主和陸大人？
“奴婢瞧著，長公主與老夫人寒暄那么久，似有冰釋前嫌的可能。”
蘇荷手上一頓，又想起了那封信紙。
冰釋前嫌絕非可能，劉氏能夠裝聾作啞，當(dāng)做什么也沒發(fā)生，長公主卻不能。邟
“小姐，今晚要為大夫人祈福嗎？”
蘇荷聽著院子里的雨聲，想著時辰還早，便道：“晚點再去佛堂�！�
兒媳婦為去世的婆母祈福，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她不知道劉氏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能先做好份內(nèi)的事情。
隔壁的客堂掛著雅閣的牌子，住著柳萋萋，小沙彌送晚飯來時，她讓明春來請?zhí)K荷過去一起用餐，被蘇荷拒絕了。
柳萋萋懶洋洋靠在床上，見著味道寡淡的素菜提不起食欲，喝了幾口小米粥權(quán)當(dāng)填填肚子。
“這里離山下遠得很么？”
明春道：“有足足二十里。現(xiàn)在雨勢較大，下山更加困難�！边�
“行，我知道了。”
柳萋萋近些日子胃口格外好，還想著讓明春去山下買些肉食。雖說是佛門之地，不吃葷食，可她腹有胎兒，想必佛祖也是能理解的，現(xiàn)在看來是吃不上了。
戌時一刻，她聽見隔壁的竹居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想來是蘇荷出去了。
柳萋萋讓明春偷偷跟著去瞧瞧，才發(fā)現(xiàn)她們?nèi)チ朔鹛谩?br />
“她還真要去祈福？人都死了，祈那么多福有什么用？”
明春覺得這話不對，就是因為大夫人生前受了罪，才要多多祈福，讓她下輩子投到一戶好人家。
可柳萋萋是睚眥必報的人，明春若是反駁一句，必定會招來她的指責(z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悄悄忍住不吭聲最好。邟
因著下過雨，小徑上的青苔有些打滑，蘇荷走的極慢。來到佛堂后，門口的小沙彌將兩人引進去。
鎏金獸首的香爐之中，暖煙流淌，在半空中交揉相纏，最終又消散。
一進入堂內(nèi)，蘇荷看見壁龕上坐著的佛像，她不敢怠慢，雙膝跪在蒲團上虔誠的拜了拜。
腦海里想起張氏的音容，打從心底里希望她下一世可以投到好人家。
或許得老天垂憐，可以跟她一樣，重獲新生t?。
蘇荷感懷重生之事，心中愈見崇信神佛，雙掌伏地，將額頭抵在手背上，久久未曾直起來。
佛堂外，秦嬤嬤特意過來查看，見到蘇荷認真祈福的模樣，立即回去稟了劉氏。邟
“蘇荷向來聽話，若不是因為和離要帶走嫁妝，與陸府為敵，我也不會想著對付她�！�
劉氏坐在黃木圈椅上，用手撐著腦袋閉眼道。
秦嬤嬤為她按捏額角，隨口抱怨：“少夫人也真是的！成過親的人，難不成還想著高嫁不成？世間多少女子不希望經(jīng)歷生子之痛？她白白得一雙兒女還不知好歹？”
“無非是仗著有幾個臭錢罷了。縱是有錢又如何？名義上是她蘇荷的嫁妝，還不是堆在咱們府上？”劉氏喟嘆一聲，嘴角隱隱得意：“便是當(dāng)年長公主那般強烈離府，不也還是栽了一半的假嫁妝在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