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孩子，我交給你好不好？”
柳萋萋回過頭來，身子還有些生產(chǎn)過的無力，自小少爺出生后，她都沒有休息好，導(dǎo)致眼窩下面有些陷入，此時又逆著光，在明春看來格外的駭人。
她瑟縮了下身子，恨不得立馬將小少爺放回襁褓之中，可又怕柳姨娘發(fā)起瘋來，只好故作鎮(zhèn)靜的回答：“回柳姨娘，奴婢這輩子都只是一個下人，怎么有資格照養(yǎng)小少爺？跟著奴婢他吃不暖穿不飽，奴婢無法照養(yǎng)的周到，恐傷了大少爺與姨娘您的心�！�
“呵呵。”柳萋萋忽然捂嘴笑了起來，聲音有些癲狂，“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你急什么？行了，我今日胃口不錯，想吃鴿子湯，你下去準(zhǔn)備吧�！�
明春趕緊道好，小心翼翼的將小少爺放回襁褓中，腳步快速的出了聽玉軒。
待她離開后，柳萋萋走到床邊，看著暨兒仍舊哭個不停，用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貳
熠兒的哭聲漸漸轉(zhuǎn)小，但幾秒后，她松開了手。
柳萋萋垂著眼眸，輕聲道：“你就算是死，也得回報(bào)我的生產(chǎn)之苦才行。”
熠兒聽不懂，眼淚汪汪的看著她，哭到乏力，很快閉上眼睡著了。
還沒到初六，王氏和趙婉蓉來到蘇宅，將蘇荷接回了蘇家。
出嫁這種喜事，還得是從家里出發(fā)最為適宜。
回到闊別已久的小院，蘇荷發(fā)現(xiàn)所有陳設(shè)全置辦成新的物件，就連院子里，也種了不少新生的樹木。
王氏牽著她的手往室內(nèi)走，邊走邊道：“成親是喜事，院子里都是舊的物件，難免看了感傷，我自作主張都換了，阿荷不會生氣吧？”貳
“母親好意，我怎么會生氣？”
“那就好，眼看著快到日子了，你就待在府上，哪里也不要去�！蓖跏涎壑泻Γf著說著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這幾日，還是不要與陸大人見面了，以后日日相見，時間還多著呢。”
蘇荷臉頰一紅，道了聲是。
“那日陸大人來到府上求娶，我與你父親想著頭回讓你受了委屈，這次就算是圣上的意思，只要你不愿意，我們也斷然不會將你送出去，所以才會專程問過你的意思。只是我沒想到，原來原來你也中意于陸大人，既然是兩情相悅，我們便沒有理由阻攔�！�
兩情相悅……
蘇荷垂眼，“女兒與他并非是兩情相悅，只是能得到他的庇護(hù)罷了。好在陸大人性子溫和，脾氣也不錯，女兒既決定要嫁給他，定會好好相守的�！�
王氏仔細(xì)想了想，據(jù)外面的傳聞來看，他們并不覺得陸大人性子溫和�？扇嗽谒降紫碌臓顟B(tài)又怎能一樣？要是時時都像在大理寺里緊繃著，也忒累了些。貳
“那就好，過日子是你們小兩口的事，我們身為長輩插手太多也不好�！�
身為母親她還是隱隱擔(dān)憂，昭陽長公主這位婆母，還不知道好不好相處。
蘇荷腦海里仍舊繞著兩情相悅這幾個字，陸淮鶴對她，是什么感覺？
若無感情，怎會親自登門提親，事事操辦？
可若情深，又從何時而起？
王氏繼續(xù)說著閑散的話，蘇荷努力甩了甩念頭，將他拋在腦后。
長公主府。貳
昭陽請了金縷閣的繡娘上門量裁尺寸，兒子大婚，她作為母親，總不好失了臺面。
前腳繡娘剛剛離開，唐嬤嬤進(jìn)來稟告，說有客人求見。
昭陽擺擺手不見，她一向樂的清靜，只要不是至親關(guān)系，平時都不想會面。
唐嬤嬤猶豫了下：“是陸府的老夫人，拄著拐杖來的�！�
“她？瘋了吧？”
劉氏與她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除了上次在上清寺里見了一面，怎么就有資格登她的府門了？
“讓她進(jìn)來吧�！辟E
“是�！�
長公主府內(nèi)金碧輝煌，光是走廊花雕窗上鑲嵌的一塊珠寶，就夠劉氏歡喜好久。一路走來，所見所聞，皆是上乘之物，不由得開了眼界。
聽著噠噠噠的聲，昭陽微微抬眼，看見劉氏果然拄著拐杖過來，身子也比以前佝僂了些，想起那日送去陸府的土人參，她微微一笑問：“怎么身子越漸不利索了，本宮不是專門給你送了補(bǔ)品？”
第75章
唐嬤嬤，打！
想起那沾著泥巴的白蘿卜，劉氏氣不打一處來，擠出一抹勉強(qiáng)的笑容回答：“回長公主，府上兒媳生產(chǎn)，那補(bǔ)品拿給她坐月子了。”璾
“哦？這么說你還沒有吃到？”昭陽扭頭看向旁的，吩咐道：“唐嬤嬤，叫人再多準(zhǔn)備幾車土人參，明日給他們送過去�！�
“不不不用了！民婦謝過長公主的好意！”
眼前浮現(xiàn)幾車白蘿卜的畫面，劉氏有些招架不住，那等不值錢的東西，就算是送上幾十車幾百車，又能有什么用？
唐嬤嬤掩著嘴笑，退到了一邊。
劉氏見一個嬤嬤都敢笑話自己，臉色微微不悅。
昭陽睨著她問：“今日到府上來，有何貴干？”
“別的事并沒有，只是聽說長公主馬上要有兒媳婦了，民婦想著曾經(jīng)到底也是妯娌關(guān)系，特來此敘敘舊。”璾
劉氏掩飾住不悅，面對昭陽時，臉上堆起了笑容。
“敘舊？”高堂上的人微微向后仰，把玩著指間的玉指，淡眉挑了挑問：“何出此言？”
劉氏見她像是很想知道，當(dāng)下也不顧唐嬤嬤等奴婢在場，率先將蘇荷貶低了一番：“長公主您莫不是還不清楚？那蘇荷不過就是硯修不要的棄婦罷了，和離之后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是為了勾搭京中權(quán)貴們，撈著一個算一個，沒想到竟然會是陸大人！”
“陸大人與咱們陸家本家本就有親屬關(guān)系，民婦怎么能眼睜睜看著他被蘇荷誆騙？”
劉氏一番亂七八糟的話說完，討厭掃一眼昭陽，見她面容鎮(zhèn)定的喝了口茶，并無怒意。
“你是從哪里聽來的風(fēng)聲？”她問。
“這哪里只是風(fēng)聲？大街小巷都傳遍了，蘇荷嫁與我孫三年未有身孕，因著外室先生下孩子，還鬧著要和離，并且在和離期間拒絕伺候她的婆母，什么端水喂藥，全部都棄的干干凈凈！這樣的婦人，即便是能有資格進(jìn)了陸大人的跟前，也只會是災(zāi)星，是禍害！”璾
蘇荷與陸硯修才和離多久？
半年有余，一年未滿。
身為婦人，不恪盡職守，不為前夫堅(jiān)守清白，還敢轉(zhuǎn)頭就嫁給別人？
劉氏依稀能想起蘇荷離府時撕婚書的模樣，心里鄙夷至極。再說柳萋萋，她一無強(qiáng)大的娘家背景，二無豐厚嫁妝，且有生了個有缺陷的孩子……
日漸相處中下來，劉氏早已對她的耐心消耗殆盡，還不如蘇荷呢。
“災(zāi)星？禍害？”昭陽瞇了瞇眼。
“那可不！這也不是胡說，民婦與她相處了三年，什么秉性都能摸索到，長公主為了陸大人的聲譽(yù)，還是莫要同意那樣的婦人進(jìn)府……”璾
“我兒選定的人，豈是你這等婦人能嚼舌根的？來人，掌嘴！”
劉氏話音剛剛落腳，昭陽一聲令下，廳堂內(nèi)她的呵斥如雷貫耳！
唐嬤嬤聽了那么多貶低少夫人的話，早就忍不了了，三兩步走上前去，挽起袖子，咬著牙關(guān)鼓足了勁兒扇過去。
“啪啪啪！”
一鼓作氣扇了三個耳光。
“你竟敢……”
劉氏被扇的腳步踉蹌，身子一晃倒在地上，捂著通紅的臉目瞪口呆。璾
唐嬤嬤揉了揉手，一臉冷笑：“敢在長公主府嚼少夫人的舌根？我看你是著急見閻王爺了！”
“我好歹也是五品官員的祖母，你這樣不由分說打我，是想吃官司么？”劉氏厲聲質(zhì)問。
唐嬤嬤呵呵一笑，只覺得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她湊近身子告訴劉氏：“你大可以告到圣上面前，讓他來評一評，該不該打你？”
“你！”
劉氏撿起拐杖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轉(zhuǎn)頭看向心安理得看戲的昭陽，凄聲問：“蘇荷并非良人，她與我孫兒糾纏多年，什么清白什么德行早已拋之腦后，你竟然要讓那樣的人做你兒媳婦？”
昭陽起身，華服上的金縷線讓劉氏眼前一花。璾
待腳步走到身前，她才緩緩出聲：“若不是我為愛低嫁，你這等t?粗俗之人，怎有資格與我做妯娌？今我兒即將大喜，凡是阻撓他的，眼紅他的，都須紛紛站一邊去！要是將喜事搞砸，本宮將他抽皮撥筋，死無葬身之地！”
上一次見到這樣發(fā)怒的昭陽，還是在陸志平死時，她帶著嫁妝離府。
劉氏瑟縮的后退一步，一雙渾濁的眼睛透著一股埋怨，下一秒擠兌出兩顆眼淚，邊擦拭邊幽怨道：“長公主莫生氣，民婦也是看在駙馬爺?shù)姆萆�，好歹咱們曾�?jīng)也是一家人，只是不忍心看著蘇荷嫁進(jìn)來霍霍你們……”
“呵，你這輩子不登我這府門，就已經(jīng)算高抬貴手了。唐嬤嬤，將她趕出去，記得將門前的臺階差人清掃一遍，臟�！�
唐嬤嬤道是。
劉氏原想著將陸志平提出來好歹能博得她一分同情，沒想到話沒說完就被趕了出來，唐嬤嬤將她連推帶搡的趕出府，站在府門口的臺階上，她斜眼一掃：“長公主與你們陸家絕無半點(diǎn)關(guān)系，你這老婦人日后莫要再來沾親帶故！剛好這幾日是我家公子大喜之日，便大方賞你幾顆喜糖吃，以后莫要再出現(xiàn)了！”
唐嬤嬤從懷中掏出幾顆喜糖嫌棄的交到她手里，隨后叫小廝們趕緊掩上房門，劉氏攥著幾顆喜糖氣的牙癢癢，摸了摸依舊疼燙的左臉，咒罵道：“陸志平真是死的好，讓你守那么多年活寡，活該！”璾
劉氏在長公主府里被扇耳光的事情，被青云有意傳到了蘇荷耳朵里。
彼時她正與趙婉蓉選置婚服，定了兩套模樣和款式都一般，蘇荷不挑，只要是婚服就行，不過是圖個吉利喜慶。
裴夏進(jìn)來稟告說：“陸大人差人送東西來了�！�
蘇荷讓她呈進(jìn)來。
楠木呈盤上赫然出現(xiàn)一套嶄新的婚服，紅底金繡，袖口是福團(tuán)的圖案，外罩著一件孔雀繡鎏金瓔珞霞帔，宛如流光彩霞。
婚服一側(cè)，擺放著嬌紅的花鈿，和一頂海棠并蒂金花鳳冠。
顏色璀璨奪目，引人矚目。璾
蘇荷眼眸微動，手指撫上婚服，心底升起絲絲異樣。
第76章
大婚
婚服的料子滑潤細(xì)膩，款式新穎，絕非是趕工而制。湓
趙婉蓉眼中殷切：“瞧著是金縷閣的技藝……我上個月跟姐妹去鋪?zhàn)永镔I綢緞時，聽說他們家的婚服格外難定，要提前好幾個月告知，想來這婚服定也是花了心血的�！�
“是嗎？”
蘇荷望著婚服愣了愣神，無端想起陸淮鶴在金縷閣里挑選面料時的情形，別人都是女眷相攜著去挑選，他一個大男人竟也不覺得繁瑣。
“蘇二小姐不知，今日長公主發(fā)怒，將陸老夫人掌摑了幾耳光，最后落得個訕訕而歸。”青云如實(shí)道。
蘇荷訝然：“怎么回事？”
“陸老夫人不分場合，在長公主面前出言不遜，惹得她生氣。連同婚宴，也謝絕陸老夫人參加�！�
劉氏那一張嘴渣渣哇哇的，不來算是好事。湓
只不過，待傳出去又得惹來一堆話柄了。
婚服送到，青云的任務(wù)完成了，裴夏送他離開。
臨走前，他俯在蘇荷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大人說了，新婚夜見�！�
代陸淮鶴轉(zhuǎn)達(dá)的。
蘇荷耳根子一紅，想傳幾句話，又不知道傳什么，只要讓青云先離開。
趙婉蓉見她那副小姑娘般的嬌羞模樣，臉上洋溢著看戲的笑容，打趣道：“依我看吶，陸大人還真是良緣！瞧把你高興的！”湓
“嫂嫂又說笑�！�
蘇荷摸著鳳冠上的珠翠，心里軟乎乎的。
休養(yǎng)幾日后，陸知禮已經(jīng)可以下床了。
恰巧陸硯修從外面回來，三人在廳堂內(nèi)碰面，陸知禮立即問：“二皇子怎么說？”
陸硯修一半愁容一半喜色：“他答應(yīng)幫我，可是有一個要求，要我找個機(jī)會將此物放在埋在蘇府�！�
他手上拿著一個錦囊，里面裝著一些看不懂的字體，像是別國的文字。
陸知禮將錦囊里的內(nèi)容拿出一看，心中有了幾分思量，平靜道：“既是與二皇子做交易，此物你定要放在蘇府里。”湓
“為何？”
陸知禮認(rèn)真凝視著他，語氣平淡：“跟了二皇子，你以為還能做什么好事嗎？”
無非就是陷害朝臣，拔除太子黨羽，為二皇子奪權(quán)掃清道路。
朝堂上的紛爭，便是明眼人也看得出，陸硯修本是追求正統(tǒng)之派，可他是幾品官員？太子根本都不搭理他。就算搭理了，他也沒能力幫上什么忙。
剛好陸知禮有幸結(jié)識二皇子，這無疑于給他架了一座橋。
“可是我……”
蘇家說到底于陸家有恩，陸知禮能進(jìn)國子監(jiān)，也是蘇榮海在背后找了關(guān)系。如今要聽從二皇子對吩咐，設(shè)計(jì)陷害他們，豈不是恩將仇報(bào)？湓
見陸硯修有所猶豫，陸知禮勸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將太子的黨羽拔除干凈，朝堂上只剩下咱們的人，二皇子何愁不能上位？自古以來奪嫡之爭本就血腥，而當(dāng)今圣上又年邁至此，誰知道哪一日就駕崩了？只要傳位的詔書還沒下達(dá)，二皇子就還有機(jī)會，而我們，也還有機(jī)會！”
說到急切處，他眼尾猩紅，恨不得立馬就輔佐二皇子登基，陸府則受庇護(hù)官居一品，從此一躍成為人上人！
陸硯修也被說的動容。
目前朝堂的形勢，于他們沒有一利。
而陸知禮考場作弊這事，更加讓陸府形象受損，想要循規(guī)蹈矩的將陸府興盛起來，是無望了。
陸知禮抓住陸硯修的手腕，聲音幽寒：“兄長，蘇荷陷害我，蘇家又怎能好過？難道我要白白挨那一百杖？”
“當(dāng)然不會！”陸硯修連忙否認(rèn)，可心中仍在前程與道義之間做選擇，說到底蘇荷于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蘇家是死是活，能有多重要？湓
若能讓陸府從此振作，也不失為一步臺階。
“此事，我仔細(xì)想想。”
陸硯修捏緊了手中的錦囊。
初六這日，蘇家張燈結(jié)彩，喜慶連連。
府里內(nèi)外，歡笑聲蕩漾著。
唐嬤嬤代為媒人，來到小院中守著蘇荷，見她一身暗底金繡的婚服，珠翠在髻，海棠并蒂金花鳳冠立于頭頂，貴氣逼人。
能在新郎之前窺見新娘子的芳容，唐嬤嬤驚嘆間贊賞個不停，將蘇荷與陸淮鶴一同夸了個遍，什么天作之合，什么天造地設(shè)，所有吉利的成語全部說一遍，連蘇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湓
銅鏡里，她滿面嬌容，花鈿貼在眉心顯得格外華貴。
秀眸流轉(zhuǎn)，心中一動，不知陸淮鶴何時會來？他又是怎么樣的裝扮？
像是洞悉了蘇荷的想法，唐嬤嬤輕笑回答：“等吉時一到，大人就上門迎娶少夫人了！”
“謝嬤嬤提醒�！�
唐嬤嬤是長公主跟前的人，蘇荷還沒有摸清長公主的性子，面對她的人自然要規(guī)矩些。
去前院打探消息的裴夏興高采烈的跑進(jìn)來，將懷里揣著的銀錢拿出來炫耀，“陸大人出手真闊綽！連奴婢也得到了十兩銀子！”
唐嬤嬤笑道：“迎娶是大事，我家大人看重著呢！”湓
聽著前面兒的熱鬧聲音，蘇荷知道親迎的隊(duì)伍已經(jīng)到了蘇家，為了能順利迎娶到她，陸淮鶴需要過攔門這一關(guān)。
有蘇榮海和蘇凌坐鎮(zhèn)，還有些蘇家旁系的兄弟們，想必陸淮鶴得多花些銀子收買才行。
不知過了多久。
喧鬧的聲音漸漸接近，唐嬤嬤趕緊讓蘇荷將紅蓋頭披在頭上。
隔著鮮紅的布面，蘇荷只能看到腳底下的情形。
“少夫人，走吧�！�
“好�！变�
在唐嬤嬤的牽引下，蘇荷跨越門檻，走出了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