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據(jù)說只有金鑼大人們,才能在二十息之內(nèi)悟透這題。”
吏員點了一根香,擺在旁側(cè)。
這種簡單的邏輯題,我上輩子不知道啃過多少。
許七安扭頭問左邊的吏員:“如果你是他,你會告訴我什么”
那吏員有點懵,似乎沒想到許七安會問這樣的問題,思考了好一會兒,悶聲道:“沒有東西�!�
許七安點點頭,伸手按在右邊衙役手里的錦盒:“東西在這只錦盒里。”
宋廷風張了張嘴,臉色僵硬的看向面癱同伴:“多久”
朱廣孝語氣有些郁悶:“不算吏員愣神的功夫,十二息”
空氣沉默了一秒,宋廷風拱了拱手,無奈搖頭:“你能破稅銀案,不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他是知道許七安這號人物的,李玉春是稅銀案的主審官之一,當時宋廷風和朱廣孝就在外面累死累活的追蹤不存在的妖物。
稅銀案破了之后,作為案件的參與者,他自然就知道許七安的存在。
第63章
許七安:我還有搶救的機會
“問心關在樓上,你從這里上樓,一直走到頂層就成�!彼瓮L把他帶到樓梯口,指了指樓上:
“這一關沒有要求,但你要記住,隨心而走,過于做作的話,評分會降低�!�
“評分有什么用”許七安反問。
“你倒測資質(zhì)是為什么評分四等:甲乙丙丁,資質(zhì)越好。自然越容易被栽培�!彼瓮L揚了揚下巴:“我是乙�!�
朱廣孝悶聲道:“我是丙�!�
我是個大壯丁許七安默默的玩了個梗,獨自登樓,來到二樓時,他看見正對樓梯的紅漆柱上掛著一面古樸銅鏡。
鏡子里映照出他的身影。
許七安沒來由的心悸了一下,渾身肌肉不受控制的緊繃,繼而緩緩放松。
內(nèi)心雜念沉淀,心境平和,放下了所有功名利祿以及私欲。
這鏡子有問題這個念頭剛閃過,便沉淀在心底,不去在意。
強行進入賢者時間這個念頭也隨之沉淀。
他腳步輕松的轉(zhuǎn)過拐角,來到二樓大廳,這里供奉著一尊佛陀,體態(tài)豐福,寶相莊嚴。
香岸上擺著貢品,香火裊裊。
佛前站著一位吏員,看著他。
許七安臉色平靜的端詳了幾眼佛像,便不再去看,朝著第三層的樓梯走去。
吏員目送他的背影離開,低頭在紙上書寫,似在評價。
第三層供奉的是道尊,身穿道袍,手持木劍,腳踏祥云。
法相前同樣有一位吏員,靜靜的看著許七安的到來。
等許七安隨意打量幾眼就轉(zhuǎn)身離去后,吏員同樣提筆,在桌案鋪開的紙張上寫評價。
第四層供奉的是儒家圣人,穿儒衫,戴儒冠,眺望遠方。
圣人泥塑前依舊站著吏員,靜靜的看著許七安。
這座圣人雕塑與云鹿書院的如出一轍許七安心里作此感慨,毫不留戀的走人了。
他來到了最高層第五層。
第五層供奉的是一位身穿黃袍的男子,他巍然而立,雙手拄著一柄劍,劍眉星目,氣勢凜然。
許七安不認識這位,但那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說明了一切。
大奉王朝的某位君王,或者,開國大帝。
走到這里,他忽然明悟了“問心關”的真正含義,測資質(zhì)只是一部分,真正的含義是測一個人的道德品質(zhì)。
那面鏡子的作用是讓人無法做出違背心意的舉動,故意上香禮拜。
糟糕,我沒有禮佛,沒有拜道尊,沒有拜圣人,這說明我是個不敬神不禮佛不屑四書五經(jīng)的人
這些都沒關系,但第五層的這位我一定要拜不拜我就完蛋了一個無君無父無視神佛的人,是不容于這個時代的
打更人是什么組織
是隸屬于皇帝的間諜、護衛(wèi)機構。
它可以不敬三教,但不能不忠于皇帝。
所以“問心關”是一次道德品質(zhì)的篩選。
許七安無疑是不合格的,他一口氣上五樓,沒一個拜的。
我這種人間之屑,會被踢出打更人衙門的吧這就罷了,關鍵是打更人知道我陷害周立的罪行,誰知道會不會因此翻舊賬
這些念頭逐一閃過,繼而沉淀,自動忽略。
許七安焦急的對抗著“賢者模式”,強迫自己去叩拜君王,兩股意識瘋狂對抗,身軀僵硬,肌肉痙攣發(fā)抖。
候立在君王相前的吏員,觀察了許七安片刻,掠過他下樓去了。
幾分鐘后,吏員返回,許七安還站在原地,渾身僵硬著顫抖,像是手腳抽筋一般。
那位吏員像是打量珍稀動物一樣打量許七安,低聲道:“我已經(jīng)于樓下的同僚交換過評價了。”
吏員繼續(xù)說:“魏公設立問心關時,有過一個交代,倘若有人連續(xù)五樓不扣不拜,那定是十惡不赦之徒。”
哥,再給一次機會
許七安內(nèi)心焦急萬分。
“于是魏公又給了一個機會,單獨設立了第六關,只是那一關從未有人去過�!崩魡T神奇的打量許七安:“你是蝎子拉屎,獨一份�!�
“你放松身體,別抽筋了�!彼f。
許七安不再與內(nèi)心的賢者模式對抗,調(diào)整呼吸,成功讓肌肉不再抽搐。
這時才發(fā)現(xiàn)脊背已經(jīng)濕透了。
他跟著吏員繞過君王雕像,去了更深處的區(qū)域,
鏤空的窗戶里灑落斑駁的陽光,細細碎碎的照亮屋中的木臺。
木臺上刻著一行詩。
殺盡敵酋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
歸來手持黃金锏,滿朝文武未敢言。
小詩寫的還挺霸氣給我看詩是什么意思。
許七安側(cè)頭看了眼沉默不語的吏員,本來想塞點銀票,從他那里套取信息。
轉(zhuǎn)念一想,區(qū)區(qū)一個吏員,懂那位權柄滔天的宦官心意不可能吧。
別把自己給帶歪了,反而死路一條。
斗詩不可能,主題顯然不是比拼詩才。問心關與思想品德有關,得從這方面著手。
既然是考驗思想品德,那魏淵放這首詩在這里干什么
許七安摒除雜念,積極開動腦筋。
第六關就是給我這種無君無師,不敬神不禮佛的唯物主義者安排的,相當于是最后一個機會。
那自然是想從我這里挖掘出一些珍貴的思想品德。如果我沒有,那就死定了。
珍貴的思想品德豁然間,許七安想到了一樓大廳里的那副聯(lián)子:
愿以深心奉塵剎,不為自身求利益。
而打更人的職責是監(jiān)察百官魏淵這首詩,同樣有盡忠報國,威壓百官的意思。
想到這里,他豁然通透,明白了那位大宦官的意思。
這首詩擺在這里,不是為了斗詩,而是共情。
倘若那個無軍無師的十惡不赦之徒,真的秉性惡劣,在問心關里,他是無法對抗自己的本心,強行寫出共情詩的。
反之,說明他還有珍貴的品德在身,魏淵愿意給一次機會。
許七安嘆息般的吐出一口氣,伸出手:“筆墨伺候。”
吏員遞來毛筆,在木臺上鋪好宣紙。
許七安筆懸于紙上,閉上了眼睛。
我雖然心中無君,亦不屑敬神禮佛,是個地道的唯物主義者。
但我非十惡不赦之徒,我心有正義,腳下有原則。我從未魚肉百姓,從未依仗胥吏身份敲詐勒索,即使,這是社會常態(tài)
即使,我曾拼命想賺錢。
你要共情,我便賦詩一首,如你所愿。
許七安落筆,沒有任何心理障礙,以丑陋的字體寫下:
爾食爾祿,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吏員神色恍惚的看著紙張上的四句話。
他收了宣紙,認認真真的盯著許七安看了一會兒,道:“問心關已經(jīng)結(jié)束,大人自便,只是結(jié)果出來前,莫要離開衙門�!�
“每一位打更人的資質(zhì),都需魏公親自裁定,小人這就給魏公送去�!�
他幾乎是以跑的方式離開了樓層,樓梯里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迅速遠去。
許七安感覺自己虛脫了一般,扶著木臺喘息片刻,也跟著下樓。
宋廷風和朱廣孝在一樓等著他這位同僚,見許七安下樓,笑著招了招手:“跪了幾次”
他笑瞇瞇的模樣,像是只狐貍。
下樓的吏員沒有告訴他過程和結(jié)果。
許七安張了張嘴,最后選擇了沉默。
朱廣孝不茍言笑的臉上,兩條眉毛微微一皺:“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我感覺自己在生死邊緣徘徊兩回了,比過山車還刺激許七安心累的搖搖頭,說道:
“我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喝茶,休息一下。”
宋廷風笑瞇瞇的挑一挑眉:“再給你請個勾欄女子,敲肩揉腿”
你就像個在天橋底下說相聲的許七安笑著點頭:“去教坊司請浮香花魁�!�
宋廷風一愣,哈哈大笑:“這個夢,我年輕的時候也做過�!�
第64章
各大修行體系
打更人衙門最高的建筑,是中庭的浩氣樓。攢尖頂,層層飛檐,四望如一。
下四層外有回廊,五六層的回廊可做瞭望廳,俯瞰整個打更人衙門。
那位被江湖人稱作“魏青衣”的大宦官便住在樓里。
七樓的茶室,軟塌上,身穿青衣的男人半倚著,手里握著一卷書。
天青色的衣衫繡著繁復的云紋,做工精細考究,烏發(fā)用玉簪束著,鬢角霜白,臉盤白凈無須,雙眼深沉,內(nèi)蘊歲月洗滌出的滄桑。
魏淵是個氣質(zhì)與外貌俱全的男人,儒雅清俊,深沉內(nèi)斂。
茶室里還有兩個人,陪著魏淵飲茶看書的,是個一本正經(jīng)的嚴肅男人,五官僵硬如雕刻,不見絲毫情緒。
另一人氣質(zhì)陰柔,容貌俊美,丹鳳眼,柳葉眉,嘴唇薄而紅潤,乍一看,讓人懷疑是女扮男裝。
那位氣質(zhì)陰柔的男子站在瞭望亭,沐浴著暖融融的陽光,單手按在腰間懸掛的刀柄上,道:
“陽光明媚,萬里無云,在此處看風景不比躲在室內(nèi)看書更有意思”
魏淵放下手中書卷,笑道:“能看的書越來越少了。我近來聽說司天監(jiān)多了一本藍皮書,上面記載著天地萬物的本質(zhì),甚是好奇�!�
“楊硯,再過一旬就是陛下祭祖的日子,通知下去,加緊內(nèi)城的巡邏,縮減內(nèi)城的通商。”
臉龐僵硬的男人“嗯”了一聲。
氣質(zhì)陰柔的男子吐出一口氣,“義父,你真不打算爭戶部侍郎的位置,安插自己的人”
“這是必要的退讓�!蔽呵嘁抡f了一句,目光望向茶室門口,一位藍衣吏員低頭進入。
“魏公,這是新晉銅鑼的資質(zhì)測試結(jié)果,及戶籍,請您評判�!�
吏員遞上一疊文書。
魏淵打開戶籍看了一眼,新晉銅鑼叫許七安,原長樂縣快班快手。父親和叔叔都是軍伍出身。
這些資料既重要,又不重要。
重要是因為打更人的身份特殊,必須是祖上三代以上清清白白。許七安是大奉京城人士,土生土長。
所以許七安的身份是合格的。
不重要的意思是,每個打更人都是類似的清白身份。
戶籍下面壓著“智力”考核的結(jié)果,魏淵看了一眼,嘴角勾勒起笑容:“倩柔,當初你答題時,用了幾息”
氣質(zhì)陰柔,貌美如花的男子聞言,下巴微微一昂,“十五息,楊硯是十九息。”
“這位新晉銅鑼是十二息�!�
十二息氣質(zhì)陰柔的男子挑了挑眉,傲然評價道:“還不錯。”
面容僵硬的男人臉上不見表情,道:“能在短時間內(nèi)勘破稅銀案,這份才智,不奇怪。”
魏淵笑了,目光盯著后續(xù)的備注,補充道:“捧盒的吏員愣了五息左右。”
“不可能。”氣質(zhì)陰柔的男子驀然回身,走進了茶室。
楊硯皺了皺眉。
也就是說,思考的時間只有七息,何等敏銳的思維。
楊硯起身,抱拳道:“義父,這人給我吧�!�
“是在你名下,他跟著銀鑼李玉春�!蔽簻Y放下茶盞,望向氣質(zhì)陰柔的男子:“你們見過他,那天在司天監(jiān)�!�
司天監(jiān)氣質(zhì)陰柔的男子沉吟幾秒,哂笑道:“他啊,口出狂言的小子�!�
楊硯一聽這位新晉銅鑼在李玉春手底下做事,滿意的點了點頭。
每位金鑼都管著七位銀鑼,李玉春就是他麾下的。
“義父,戰(zhàn)力如何”楊硯問道。
“煉精巔峰,沒有測試的必要�!蔽簻Y笑道:“此人是長公主推舉的,我瞧他心思活絡,是個能做事的,就特殊他加入打更人�!�
長公主
楊硯與氣質(zhì)陰柔的男子相視一眼,這個消息魏淵并沒有告訴他們。
魏淵繼續(xù)瀏覽“問心關”的考核結(jié)果,漸漸的,他溫和的表情變的嚴肅,深邃的眸光變的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