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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腳步如此惶急倉促,必定有事稟報。

    “許七安險些殺了朱銀鑼,頭兒,速速救他。”宋廷風語速極快,不等李玉春發(fā)問,繼續(xù)道:“朱廣孝和諸位同僚正押著他返回衙門,朱金鑼很快就會得到消息,我怕許七安連進衙門的機會都沒有�!�

    李玉春沒有再問,霍然起身,領(lǐng)著宋廷風奔出春風堂。

    他的目標很明確,楊硯的神槍堂。

    能對付金鑼的,只有金鑼。

    兩人腳步飛快,李玉春邊走邊說:“到底怎么回事�!�

    宋廷風微微喘息,飛快道:“姓朱的想凌辱犯官女眷,許寧宴阻止,兩人起了沖突,許寧宴一刀將朱銀鑼斬傷,命懸一線”

    宋廷風說完后,繼續(xù)補充細節(jié),包括出發(fā)前,朱銀鑼特意針對、刁難許七安等。

    凌辱犯官女眷

    如果說李玉春剛開始對許七安斬傷朱銀鑼,心里有些許責怪的話,此時,則堅定不移的站在許七安這邊。

    “待會兒見了楊金鑼,你再說一次,但是有一點切記,不能提朱銀鑼刻意刁難許七安的事�!崩钣翊焊嬲]道。

    宋廷風愣了幾秒,瞬間領(lǐng)悟,用力“嗯”了一聲。

    如果把衙門里的沖突說出來,楊金鑼或許會認為許七安與朱銀鑼的沖突,夾雜著私人因素。

    這就相當于是結(jié)仇斗毆。

    而不提,許七安純粹就是秉公執(zhí)法,對,就是秉公執(zhí)法。

    抄家隊伍的組成結(jié)構(gòu),便是為了防止中飽私囊,相互監(jiān)督。

    但許七安依舊犯錯了,非常嚴重的錯誤,他的正確操作是回衙門舉報,而不是私自動手,還造成了上級重傷。

    在任何衙門,以下犯上,格殺上級,是要被判腰斬的重罪。

    “他,還有救嗎”宋廷風嘴唇干澀。

    “”李玉春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兩人來到神槍堂,楊硯今天沒有去浩氣樓陪伴魏淵,盤膝著打坐,吐納氣機。

    他似乎沒有睜開眼的意思,繼續(xù)吐納,運轉(zhuǎn)周天。

    換成平時,李玉春就該乖乖等著,待周天結(jié)束再稟告事宜。

    但今天不能等,李玉春沉聲道:“楊金鑼,出大事了�!�

    楊硯睜開眼,面無表情,不見惱怒和不悅:“什么事�!�

    李玉春看了眼宋廷風,后者當即稟告了許七安和朱銀鑼抄家時的糾紛,隱去了集結(jié)時的私怨。

    李玉春接著補充:“以朱金鑼的脾氣,恐怕許七安回不來了�!�

    楊硯露出了凝重之色,“我知道了�!�

    他起身,一步跨出,消失在堂內(nèi)。

    朱陽是京城打更人衙門十位銅鑼之一,四品武夫,早年參軍,從一位大頭兵開始做起,一路積攢軍功成了百戶,隨后被魏淵看中,招入打更人組織,重點栽培。

    算是魏淵的嫡系金鑼,地位僅比兩位螟蛉之子差一些。

    朱陽有三個兒子,老大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老二讀書半吊子,在吏部任職。

    唯獨老三朱成鑄天資極佳,是打更人衙門最年輕的銀鑼,很受朱陽器重。

    這時,手底下一位銀鑼倉惶的沖了進來,臉色難看,“大人,大人,不好了,朱公子出事了”

    低頭看卷宗的朱陽瞬間抬頭,聽銀鑼繼續(xù)說道:“朱公子被一個銅鑼砍傷了,生死難料。人已經(jīng)抬回衙門,正在急救,卑職派人去請司天監(jiān)的術(shù)士了�!�

    在銀鑼的帶領(lǐng)下,朱陽趕到兒子的雄鷹堂,看見了昏迷不醒的小兒子,看見了他胸口夸張的傷勢。

    麾下的幾名銀鑼輪流為他渡送氣機,保持他身體機能的旺盛,兩名衙門內(nèi)屬大夫正在救治。

    朱金鑼黑著臉:“情況怎么樣”

    兩名大夫似乎沒有聽見,手中不停,止血,上藥,針灸續(xù)命,縫合傷口。

    “刀傷再深半寸,心臟就被剖開了,到時,就算是司天監(jiān)的術(shù)士也回天無力�!币晃淮蠓蛱ь^,說道:

    “是法器銅鑼替朱大人擋住了致命攻擊,僥幸保住了性命,但是刀氣侵入臟腑,不將氣機拔出,朱大人最多再稱半個時辰�!�

    “司天監(jiān)的術(shù)士什么時候來�!敝旖痂屄曇趔E然拔高。

    “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很快就到�!鳖I(lǐng)著他來的銀鑼回復。

    朱金鑼點點頭:“誰干的。”

    銀鑼回復:“銅鑼許七安,李玉春麾下的”

    許七安

    朱金鑼聽過這個小人物,姜律中和楊硯就是因為他打架的。只是一個小銅鑼,能傷他兒子

    “集結(jié)的時候,那小銅鑼遲到了,朱銀鑼教訓了他一頓,沒想到懷恨在心,抄家時,朱銀鑼不過調(diào)戲了一個犯官女眷,他便拔刀砍人�!�

    這位銀鑼其實也是聽回稟的銅鑼說的,事情確實是這樣,只是經(jīng)過他的潤色,模糊了主次,偷換了概念。

    把沖突的起因甩給了那個叫許七安的銅鑼。畢竟他也不好在人家父親面前說:你兒子凌辱犯官女眷,被人砍了。

    看著朱金鑼鐵青的臉,銀鑼繼續(xù)道:“那許七安已經(jīng)在壓回來的路上,估摸著快到衙門了�!�

    確認司天監(jiān)的白衣有充足的時間趕來,朱陽深深看了眼昏迷的小兒子,化作一股強風消失在堂內(nèi)。

    朱金鑼剛沖出衙門,朝長街方向望去,便看見六騎緩緩而來,其中一騎坐在許七安,雙手被繩索捆住。

    周邊五騎圍繞,押送他返回衙門,其余打更人依舊在抄家,清點資產(chǎn)。

    朱金鑼盯著馬背上的小銅鑼,沒有憤怒沒有殺意,手指氣機牽引�!扮I”朱廣孝的佩刀自動抽出,在氣機操縱下一刀斬向許七安。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包括被捆住雙手的許大郎。

    “�!�

    另一位銅鑼的佩刀隨之出鞘,橫向格擋住斬殺許七安的刀鋒。

    兩柄制式佩刀齊齊落地,發(fā)出“哐當”兩聲響動。

    許七安早有覺悟,背后依舊沁出冷汗。

    仿佛碾死螻蟻般,不見情緒的朱陽,臉色終于陰沉下來,扭頭盯著身后的面癱男人,壓抑著怒火道:

    “格殺上司未遂,按律當斬,你保不了他�!�

    “斬也是我來斬,”面癱的楊硯迎著對方盛怒的眼神,淡淡道:“什么時候輪得到你來動我的人”

    “行,此事由魏公定奪。”

    兩人當即去了浩氣樓,找魏淵主持公道。

    得到通傳后,面無表情的楊硯和怒火難平的朱陽登樓,在七層見到了魏淵。

    魏淵站在瞭望廳,背朝著茶室。

    南宮倩柔站在瞭望廳與茶室的連接處,倚著墻,一臉冷笑中夾雜玩味的表情。

    “魏公”朱陽抱拳,沉聲道:“我兒朱成鑄被銅鑼許七安斬成重傷,生死一線,現(xiàn)在還沒脫離危險。

    “望魏公替卑職做主,嚴懲銅鑼許七安�!�

    他抬頭看了眼魏淵的背影,見他沒有轉(zhuǎn)身,繼續(xù)道:“魏公,此事”

    朱陽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

    魏淵這才轉(zhuǎn)身,踱步回茶室,在桌案邊坐了下來。

    楊硯道:“義父,我這里有不同的說辭。朱成鑄趁著抄家,欲凌辱犯官女眷,被銅鑼許七安阻止,朱成鑄非但沒有懸崖勒馬,反而將犯官女眷拖入院子,欲當眾凌辱,許七安勸阻未果,怒而出手�!�

    難為楊金鑼了,一口氣把一整天的話都說完了。

    “放屁”朱陽大怒:“分明是銅鑼許七安攜私報復。”

    魏淵旁若無人的擺開茶杯,煮茶,等兩位金鑼吵完,主要是朱陽在喝問怒罵,楊硯懶得搭理。

    “既然有分歧,那就對峙吧�!蔽簻Y道。

    很快,宋廷風朱廣孝以及其他幾個率先返回的銅鑼被喊了上來,包括許七安。

    他被眾人拱衛(wèi)在中心,手里捆著繩索。

    “說清楚”魏淵掃了眼眾人,溫和道。

    眾銅鑼齊齊低下頭,竟不敢與他對視,即使這個大宦官一直以溫良恭儉的形象示人。

    朱陽眸光銳利的盯一眼給自己匯報消息的銀鑼:“你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再稟告給魏公�!�

    那銀鑼便重新匯報了一遍,內(nèi)容與告之朱陽的如出一轍。

    幾個銅鑼皺了皺眉。

    朱廣孝推了宋廷風一下,他沉默寡言,不善言辭,只好讓外向的同僚出面。

    魏公面前,我說話也發(fā)抖啊宋廷風深吸一口氣:“魏公,卑職有事稟告�!�

    得到魏淵頷首后,宋廷風低聲道:“集結(jié)時,我們并沒有遲到,但朱銀鑼刻意刁難,動手毆打我與許七安。

    “抄家時,他強行把我們?nèi)肆粼谇皬d不準進內(nèi)院,官大一級壓死人,我等只有照做。

    “直到后院傳來女眷們的哭喊聲,許七安再也忍不住,沖了過來。他喝退了其余銅鑼,卻對朱銀鑼無可奈何。

    “朱銀鑼知法犯法,非但不收斂,反而將女眷拖到院中,打算當中凌辱,以此來逼迫許七安出手�!�

    朱陽瞇了瞇眼:“構(gòu)陷上司,同樣是死罪。”

    宋廷風咬了咬牙,大聲道:“魏公明鑒,此事在場銅鑼有目共睹�!�

    同樣一件事,差不多的說法,但其實是兩個概念。

    那位銀鑼的稟告中,凸顯出許七安抓住朱銀鑼的錯漏,痛下殺手,以報私仇。

    而宋廷風的內(nèi)核是,銀鑼惡意挑釁,處處刁難,許七安忍讓許久,終于看不慣銀鑼的罪行,怒而出手,伸張正義。

    魏淵看向其余幾位銅鑼。

    幾位銅鑼低著頭,不敢說話。

    神仙打架,他們兩邊都得罪不起。

    魏淵溫和道:“實話實話,保你們無事�!�

    一顆定心丸下來,銅鑼們相視一眼,低聲道:“許七安三人,的確沒有遲到”

    另一位忍了忍,沒忍住,道:“宋廷風所言如實,朱銀鑼確實將女眷拖到院中,欲當著我等的面凌辱,言語中對許七安多有挑釁。”

    這便是多隊結(jié)構(gòu)的好處,若銅鑼們都是朱金鑼手下,說辭會變得千篇一律,將矛頭指向許七安。

    朱陽冷哼一聲:“即使如此,也該由衙門來處理�!�

    他巧妙的轉(zhuǎn)移了矛盾,這件事不管真正原因是什么,許七安差點斬殺上級,都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崱?br />
    兒子固然犯了錯,但什么時候輪到小小銅鑼來處罰況且,凌辱犯官女眷這種錯誤并不嚴重,輕則罰俸,中則禁閉降職,最嚴重的也只是革職。

    事情鬧的這么大,衙門里多少打更人在觀望他不信魏淵會偏私一個銅鑼,即使他曾被兩位金鑼看重。

    魏淵道:“朱成鑄知法犯法。無視刑律,即日起革職,永不錄用�!�

    朱陽臉色一變。

    魏淵繼續(xù)道:“銅鑼許七安攻擊銀鑼,致重傷,罪大惡極,押入監(jiān)牢,七日后于菜市口腰斬。”

    朱陽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退下吧,別打擾我看書。”魏淵擺擺手。

    眾人躬身,正欲退去,忽聽許七安低聲道:“魏公”

    他在眾人的注視中,往前走了兩步,問道:“愿以深心奉剎塵,不為自身求利益。可是真心話”

    問這句話的時候,許七安死死盯著魏淵的眼睛。

    魏淵笑道:“自然是真心話�!�

    許七安點點頭,他環(huán)顧眾人,在宋廷風和朱廣孝臉上停頓,像是在給關(guān)心自己的同僚一個交代:“爾食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他挺直了腰桿:“這同樣是我真心話。”

    第104章

    許辭舊:賣身也要救大哥

    待人離開后,楊硯眉頭緊鎖,坐在案邊,接過魏淵遞來的茶,半天不喝一口。

    南宮倩柔翻了個白眼,替他問道:“義父,真要殺那小子”

    楊硯立即看向魏淵。

    “我的處罰有什么不對嗎�!蔽簻Y反問。

    南宮倩柔和楊硯同時搖頭,前者笑容玩味:“對是對,只是義父舍得殺他”

    魏淵喝了口茶,感慨道:“我曾說過,他是天生的武夫,那股子意氣,罕見�!�

    一刀將煉神境銀鑼斬成重傷,他才踏入練氣境多久

    魏淵笑容里有著欣賞,更多的是滿意。

    春風堂。

    宋廷風和朱廣孝垂頭喪氣的跟著李玉春回來,春哥一路上無比沉默。

    他之前等在樓下,等待處理結(jié)果,等來了許七安七日后腰斬的消息。

    李玉春一句話沒說,帶著兩個手下回來了。

    “陪我喝會兒酒,我知道你倆有私藏,當值時偷偷喝�!�

    李玉春的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平靜的嚇人。

    宋廷風張了張嘴,吐出兩個字:“好�!�

    李玉春是個古板偏執(zhí)的人,相熟的銀鑼說他墨守成規(guī),不熟的銀鑼取笑他不知變通。

    但不管熟與不熟,衙門里沒有人真的瞧不起他,相反,都是心懷敬佩的,盡管嘴上不會說。

    李玉春的古板表現(xiàn)在方方面面,比如當值時從不飲酒。

    宋廷風從偏廳取來自己偷藏的酒,三個瓷碗,其中一個本來是許七安的。

    李玉春喝酒不快,但一碗接一碗,期間沒有說話。

    宋廷風和朱廣孝沉默的陪喝。

    一壇酒很快喝完,李宇春借著酒意,說道:“我知道魏公有他的難處,許七安確實做錯了。

    “凌辱一個犯官女眷又怎么了,罪不至死嘛。他個蠢貨差點把人給砍死,砍的還是銀鑼�!�

    李玉春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我以為我夠蠢了,沒想到這家伙比我還蠢,早知道不收他了,鬧心。

    “魏公能怎么辦就算他資質(zhì)好一些,事兒鬧這么大,整個衙門的人都在觀望,難不成公然偏袒那魏公的威信何在。名聲豎起來需要長年累月,破壞時,卻只要一瞬間。正要偏袒許七安,將來誰服魏公

    “好了,現(xiàn)在一個革職,一個腰斬,秉公處理,嘿,嘿嘿。

    “往后很長一段時間,衙門里的人都會規(guī)規(guī)矩矩的,許七安死的不冤,值了�!�

    李玉春把碗還給宋廷風,罵道:“什么破碗,青花都不對稱的�!�

    宋廷風仔細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喝了半年多的碗,碗身的青花真不對稱的。

    酒喝完了,沒心情繼續(xù)聊天,他與朱廣孝悶不吭聲的回了偏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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