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許玲月這時候才想起自己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從大哥懷里掙脫，一邊抽噎，一邊垂首俏立，臉蛋火紅如燒。

    許七安牽著妹妹的手進了閨房，丫鬟給他沏茶，安分守己的站在一邊聽大郎和大小姐說話。

    “你去通知下人，燒點熱水，我要沐浴。”許七安吩咐道。

    丫鬟出去傳話，誰知道下人們一聽，個個臉色大變，紛紛搖頭拒絕。

    丫鬟很委屈的回去告訴大郎，許大郎也很生氣，心說是你們這群下人飄了，還是我許大郎提不起刀了。

    “那你幫忙去燒水�！痹S七安道。

    丫鬟更委屈了，但不敢拒絕，噘著嘴離開。

    許七安轉(zhuǎn)頭，朝許玲月笑道：“陛下允許我將功補過，我暫時沒事了�！�

    許玲月點點頭，精致的瓜子臉有些憔悴，“大哥怎么與同僚動手的�！�

    許七安便將事情經(jīng)過簡單的說了一遍，許玲月聽的氣憤極了，秀拳緊握：“大哥做事妹妹向來放心的�！�

    她露出了璀璨笑容，眼里充斥著驕傲。

    一瞬間的明媚動人，許七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

    許玲月嬌羞的垂下頭。

    沐浴后，穿上打更人制服，許七安和許鈴音坐在屋檐下，排排坐，兩人手里都捧著一大碗雞蛋肉絲面。

    這一幕和諧溫馨。

    許七安道：“鈴音啊，大哥用肉跟你換雞蛋好不好�！�

    許鈴音想了想，搖頭：“不要，娘說大哥上次騙了我包子�！�

    “那你覺得大哥騙你了嗎。”

    她歪著腦袋，認(rèn)真的想了想：“忘記啦�！�

    許七安道：“所以嘛，大哥怎么會騙你呢，大哥絕不是要騙你的雞蛋吃，大哥只是”

    他沒說完，就看見許鈴音朝著雞蛋面，“呸呸”了兩口。

    許七安一臉呆滯。

    許鈴音說：“二哥教我的�！�

    讀書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許七安低頭吃飯，放棄了幼妹的雞蛋。

    但他蔫兒壞，嚇唬道：“鈴音啊，這面不能吃，有毒的�！�

    “啊”許鈴音瞪大眼睛，看了看擱在腿上的碗，又看看大哥，驚疑不定。

    許七安耐心的給她解釋，科普知識：“你以前摔了一跤，皮蹭破了，你爹是不是用口水給你擦傷口”

    許鈴音點點頭。

    許七安道：“這是因為口水能嗯，就是能把臟東西殺死，由此可以推測出，口水一旦離開嘴巴，它是有毒的。再由此推測出，你的雞蛋面里有毒，不能吃了�！�

    他說完，看著許鈴音的小臉蛋一點點發(fā)白。

    “那我會死嗎”許鈴音癟著嘴，泫然欲泣的問。

    “死是不會死，就是會肚子疼好多天�！痹S七安說。

    許鈴音點點頭，安心的繼續(xù)吃面。

    許七安：“”

    吃完面，來到許二郎的房間，在書房里找到了自己的玉石小鏡，許七安收入懷中，偶然間發(fā)現(xiàn)了二郎擺在桌角的幾頁紙，用鎮(zhèn)紙壓著。

    紙張用潦草的字跡寫的密密麻麻，是對許七安處境的分析，對司天監(jiān)和云鹿書院能否產(chǎn)生作用的評估。

    大概是夜深人靜時，枯坐書房思忖，隨手寫下來的思路。

    小老弟還是很有幾把刷子的許七安笑了笑，離開書房。

    他一路快馬加鞭趕回衙門，徑直去見了魏淵。

    魏淵早就等待多時，指了指楊硯身邊的位置，溫和道：“坐�！�

    楊硯面無表情的把一份卷宗遞了過來。

    魏淵道：“這件案子，我讓金玉堂、春風(fēng)堂、鎮(zhèn)邪堂，三堂聯(lián)手去辦。主辦官是你”

    許七安吃了一驚。

    魏淵笑道：“陛下親自下的口諭嘛�！�

    目光交匯，許七安忽然懂了，魏淵想通過這件事提拔他直接委任他為主辦官，而不是協(xié)同辦案。

    許七安展開卷宗，仔細看完，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柕溃骸吧２吹紫率遣皇欠庥≈�什么東西”

    魏淵眼中閃過異色。

    楊硯常年沒有表情的臉，也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桑泊里封印著某種東西這個真相，還是魏淵今早告訴他的，而比他聰明的南宮倩柔，也是在昨晚桑泊發(fā)生變故，聯(lián)想到那天義父在庫房查閱資料、卷宗，這才隱隱有些猜測，但不敢確認(rèn)。

    直到今早義父坦然的告訴他們真相。

    可是這個小銅鑼，竟然直接道出桑泊底下封印著東西。

    魏淵收斂住意外的表情，笑道：“說說你的推理�！�

    許七安戴罪之身，巴不得在魏淵面前表現(xiàn)自己，說道：“桑泊雖然是我們大奉的禁地，但對外人來說，唯一有價值的東西恐怕就是鎮(zhèn)國神劍�！�

    說到這里，他看向卷宗：“但上面寫著，鎮(zhèn)國神劍無礙。那么賊人的目標(biāo)就是其他東西了。

    “所以卑職猜測，永鎮(zhèn)山河廟里肯定有什么東西而這東西，又為什么要放在桑泊卑職再大膽猜測，可能那東西需要鎮(zhèn)國神劍來封鎮(zhèn)�！�

    許七安其實是在得知了答案之后，逆推過程。

    他清晰的思路和縝密的邏輯，博取了楊硯的任務(wù)，對麾下的這個小銅鑼愈發(fā)的欣賞和看重。

    不但天資出眾，而且聰明，能力強，值得栽培。

    “魏公是知道的吧”許七安試探道。

    魏淵坦然的搖頭：“陛下沒有明說，但我心里有了幾分猜測”他臉色嚴(yán)肅，語氣蘊含警告：

    “你的任務(wù)是查出炸毀永鎮(zhèn)山河廟是何人所為，追回那東西的事與你無關(guān)。遇到無法解決的麻煩，告知楊金鑼便是，他會出面。

    “陛下賜下了一面金牌，可在皇城行走，除了后宮和幾個特殊的地方，你憑此牌，可以暢通無阻�！�

    許七安領(lǐng)命告退。

    魏淵目送他的背影離開，聽著樓梯傳來輕微的腳步，望向楊硯：“聽說監(jiān)正病了”

    楊硯點點頭。

    魏淵眸子沉靜，默然許久：“老東西”

    離開浩氣樓，許七安直奔春風(fēng)堂，道：“頭兒，馬上召集金玉堂鎮(zhèn)邪堂的兩位銀鑼，在衙門前院集合，速度”

    李玉春一臉懵，半晌，瞪眼道：“你是頭兒，我是頭兒”

    小老弟竟然對他頤指氣使。

    許七安亮出金牌：“我現(xiàn)在是陛下欽點的主辦官，今兒起咱們就各論各的，我管你叫頭兒，你管我叫大人。

    “頭兒，幫大人去請兩位銀鑼�！�

    李玉春郁悶的走了，各論各的總覺得哪里很奇怪。

    鎮(zhèn)邪堂的銀鑼姓楊，名峰，是個皮膚黝黑的高瘦中年人，眉心有一顆黑色大痣。

    金玉堂的銀鑼則是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漢子，叫閔山。臉頰有一道斜斜的刀疤，瞧著分外兇惡。

    再加上春風(fēng)堂李玉春，三位銀鑼外加十二名銅鑼，很快就在院前集結(jié)。

    按照衙門的“風(fēng)俗”，出行辦案前，要在前院集結(jié)，由主辦官帶頭訓(xùn)話，鼓舞人心。

    同時也是做給其他打更人看的。

    “昨夜桑泊發(fā)生爆炸，永鎮(zhèn)山河廟被毀，陛下龍顏震怒，命令衙門半月內(nèi)查出真相，抓住賊人。”許七安單手按刀，身姿筆挺，目光銳利：

    “我奉陛下口諭，親自追查此案，爾等協(xié)同辦理，務(wù)必全力以赴，報答皇恩�！�

    許七安心里補充一句：辦好了會所嫩模，辦不好菜市口砍頭。

    “是”眾人齊聲道。

    因為都是楊硯手底下的銀鑼、銅鑼，大伙兒還算聽話，只是有些不服氣，想著許七安一個銅鑼，哪來的經(jīng)驗和能力處理這么大的事。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會欽點他為辦案主官。

    離開打更人衙門，翻身上馬，一臉絡(luò)腮胡的閔銀鑼，問道：“許大人，我們?nèi)ツ膬骸?br />
    “當(dāng)然是去現(xiàn)場�！痹S七安道。

    一行人策馬趕往皇城，選擇了最節(jié)省時間的路線：橫穿皇城。

    其實也可以繞過皇城去勘察現(xiàn)場，許七安依仗金牌在手，怎么省時間怎么來。

    在任何案件中，爭分奪秒是第一原則。

    在禁軍的帶領(lǐng)下，打更人們來到桑泊，這里景物大變，連接岸邊的長廊已經(jīng)在爆炸中摧毀，湖心的漢白玉高臺也憑空消失。

    桑泊水面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誰能想到前幾日還曾在此地舉行隆重的祭祖大典。

    湖邊停泊著一艘小舟，許七安道：“我們幾個過去看看，得下水�！�

    許七安率先躍上小舟，悄悄伸入懷中，扣動玉石小鏡背面，傾倒出大儒贈送的“魔法書”，撕下其中一頁，拽在手里。

    其他銀鑼隨后上船，留下十二名銅鑼與一列禁軍在岸邊。

    李玉春搖著槳，劃到湖中心。

    高瘦的楊峰楊銀鑼看了許七安一眼，突然道：“許大人，我下去吧�！�

    許七安道：“那你就與我一起下水吧”

    說著，引燃了紙張，開啟了望氣術(shù)。

    鏘他抽出佩刀，叼在嘴里，縱身躍入水中。

    冰冷的湖水刺激著毛孔，一串串細微的氣泡從許七安叼著黑金長刀的嘴角冒出。

    他竭力睜大眼睛，觀察著水底的情況。

    漢白玉高臺的地基一直延伸到湖底，高臺坍塌的斷裂口距離水面有一丈多。

    暗流涌動的聲音傳來，許七安回頭看了一眼，是楊銀鑼跟了上來。

    皮膚黝黑的楊銀鑼同樣觀察了一下漢白玉高臺的坍塌情況，心里立刻有了判斷，他把自己的推理壓在心里，打算上岸后試探一下這個被委以重任的小銅鑼。

    這時，楊銀鑼發(fā)現(xiàn)許七安順著漢白玉高臺的地基，往水底潛入。

    他趕緊跟上，越往下，視線越模糊，到最后只剩下漆黑。

    楊銀鑼便不再跟隨，自己浮了上去。

    “嘩”

    他躍出水面，爬上小舟，一邊運氣蒸干冰冷的湖水，一邊環(huán)顧眾人：

    “許大人朝湖底去了，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第109章

    刁難

    許七安很快到了湖底，眼中流轉(zhuǎn)著清氣，在黑暗中像是兩盞小燈泡。

    水底堆積著淤泥，以漢白玉高臺的地基為中心，一根根石柱以獨特的規(guī)律排列，將高臺拱衛(wèi)在中央。

    這似乎是某種陣法許七安心里猜測。

    在大奉京城，能布置陣法的只有司天監(jiān)的術(shù)士，也就是說，當(dāng)年司天監(jiān)也參與了永鎮(zhèn)山河廟的建造。

    由此可以推斷，知道桑泊秘密的除了當(dāng)今圣上，還有監(jiān)正那個糟老頭子所以，監(jiān)正生病是真的或者，是因為永鎮(zhèn)山河廟坍塌造成的

    嘶這里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

    圖謀桑泊秘密的勢力、破壞永鎮(zhèn)山河廟的賊人，絕對是王者級段位我一個小銅鑼摻和其中，感覺隨時會被神仙打架殃及池魚

    就算我能查出真相，皇室能容我嗎

    想到這里，許七安心里頭沉甸甸的。

    “魏淵已經(jīng)給我指了明路，遇到無法解決的麻煩就通知衙門，通知楊金鑼這個暗示足夠明顯了，我只是探路的卒子，負(fù)責(zé)追蹤的獵狗。實在不行，我大不了假死脫身，遠離京城唄。”

    念頭閃爍間，他劃動四肢，靠向距離自己最近的石柱。

    石柱表面雕刻著扭曲、古怪的蝌蚪文字。

    許七安大概看出這是某種文字，礙于文化水平有限，無法解讀。他牢牢記住幾個文字。

    又檢查了幾根石柱，發(fā)現(xiàn)有同樣的文字后，深海恐懼癥促使著許七安離開漆黑的湖底。

    身在寂靜的，幽深的水底，他總腦補著身后有一雙冰冷的眼睛盯著他，或者前方黑暗里有巨大的黑影浮現(xiàn)。

    許七安鉆出水面，返回小舟，把嘴里銜著的黑金長刀插回刀鞘，運氣蒸干湖水。

    一縷縷蒸汽升起。

    李玉春詫異的盯著他，這小子是在他手中晉升練氣境的，這才多久，氣機如此渾厚了

    “你這氣機可不像是新晉的練氣境。”李玉春不解道。

    “我就是每天打坐兩個時辰而已�！痹S七安無辜的表情。

    “”春哥擺擺手，不愿在這個話題多談什么，看了楊銀鑼一樣，道：“姓楊的不服你，剛才上來跟我們分析了一通水底的情況，還算有些收獲。并且說，如果你的分析和他一樣，他就服氣。

    “大家都是一個班底的，沒必要藏著掖著�！�

    高瘦的楊峰笑了笑，沒有反駁。

    許七安看了眼絡(luò)腮胡的閔山，這位沒說話，但盯著許七安，在等他開口。

    許七安翻了個白眼：“從高臺的斷裂處可以推斷出爆破點在廟里，而不是水底。此外，火藥多半是在祭祖大典后藏進廟內(nèi)的。距離祭祖大典結(jié)束不超過一個時辰�！�

    “如果是提前藏入廟中，火藥氣味重，陛下當(dāng)時進入廟內(nèi)，肯定會聞到。只有祭祖結(jié)束之后才有機會。去把負(fù)責(zé)收尾的當(dāng)差、大理寺吏員、禮部吏員統(tǒng)統(tǒng)緝拿，逐一審問，這件事楊銀鑼你去辦。

    “另外，通知衙門，向陛下要幾位司天監(jiān)的白衣過來協(xié)同辦案。頭兒你去辦。嗯，我要司天監(jiān)的采薇姑娘來幫我。

    “閔銀鑼，你隨著我去一趟工部，我要火藥廠的進出記錄。當(dāng)量這么大的火藥，不可能偷運出去�！�

    頓了頓，接著補充：“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必須先看一看犧牲士卒的尸骨�！�

    三位銀鑼面面相覷，發(fā)現(xiàn)這個小老弟辦事還挺靠譜，任務(wù)安排的有條不紊，思路清晰，邏輯縝密，楊峰和閔山兩位銀鑼收起了對他的輕視和不信任。

    捫心自問，換成他們，估計沒這么快就能給出這么清晰明了的方向，怎么也得思考好久，才能捋清思路。

    尸首被斂在軍營里，禁軍帶著他們來到一座營帳外，掀開簾子，里面是一具具用白布遮住遺容的尸體。

    附近兩座大帳里是同樣的尸體，本次在桑泊附近巡邏的士卒，共計三百十二人，全部犧牲。

    許七安掀開白布，端詳著每一具尸體的慘狀。

    “你還會驗尸”楊峰見他神色越來越嚴(yán)肅，忍不住問道：“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發(fā)現(xiàn)一件大事。”

    “你說。”三位銀鑼精神一振，就連領(lǐng)路的禁軍小頭目也看了過來。

    許七安緩緩道：“發(fā)現(xiàn)我自己只是個小小的銅鑼，遇到戰(zhàn)斗，還得三位大人努力啊。”

    所有士卒死狀如出一轍，都是被某種妖法吸干精血，身上沒有其他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