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娘子,您對許公子是不是太冷淡了。”走在教坊司的胡同里,丫鬟輕聲道。
浮香目視前方,微微搖頭,聲音有些凄楚:“你不懂,我曾經(jīng)求過他,能否替我贖身,他拒絕了�!�
丫鬟沉默了一下,替許七安解釋:“許是沒銀子吧,娘子的賣身契,少說得三四千兩銀子,現(xiàn)在恐怕得翻倍。”
浮香收回目光,望著地面:“這些年我也存了不少銀子,其實可以的”
她苦笑一聲,表情哀婉:“我在他心里,其實和你們沒有區(qū)別。之前我不愿相信,自欺欺人,可昨晚的事兒,讓我看清了自己�!�
不過是一場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癡心妄想。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來到青池院外,一陣嘈雜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兩名穿著打更人差服的銅鑼,鎖著明硯娘子往外走,老鴇亦步亦趨的跟在后邊,表情惶恐,一個勁兒的解釋:
“幾位差爺,這一定是誤會,一定是誤會啊�!�
明硯花魁一臉惶恐:“媽媽,我冤枉,我冤枉啊”
這兩個銅鑼她認識,正是時常陪著許公子來影梅小閣打茶圍的那兩位。似乎一個姓宋,一個姓那位過于沉默寡言,她不記得了。
發(fā)生了什么明硯昨晚還好好的,對了,許公子昨夜為何突然返回她的影梅小閣難道是明硯昨晚得罪了許公子今日便被辦了
她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盡管對這個男人心灰意冷,但她相信許七安不是這種人。
浮香皺著眉頭,迎上了打更人,盈盈施禮:“幾位大人,明硯娘子她犯了何罪”
宋廷風停下腳步,笑瞇瞇道:“明硯娘子暗中與妖族勾結(jié),提供庇護容納之所。昨夜許大人暗中調(diào)查,揪出了偽裝成她貼身丫鬟的妖女。
妖女已經(jīng)伏法,現(xiàn)在要帶她前去問話�!�
老鴇捶胸頓足:“你這是冤枉,明硯一個弱女子,怎么可能勾結(jié)妖族。你們知道我培養(yǎng)她花費了多少心血和銀子嘛我要去禮部告狀,我要去請禮部的大人們做主�!�
朱廣孝沉聲道:“我現(xiàn)在懷疑你也是妖族同黨�!�
老鴇徒然失聲,求生欲很強的后退了幾步。
宋廷風瞇著眼,朝浮香點了點頭,帶人離開。
浮香愣愣的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由此展開聯(lián)想明硯勾結(jié)妖族許公子昨日暗中調(diào)查
他昨夜選擇留宿青池院,并不是喜新厭舊,而是有公務(wù)在身,但我卻胡攪蠻纏的鬧脾氣。
他昨夜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我是看到的,我當時以為他是與明硯我錯怪他了,今早還給他擺臉色宣泄心里的怨氣可他為什么不解釋是,他不能解釋,因為這是衙門的公務(wù),案情需要保密。
而就算這樣,明知道被誤會,冤枉,他有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厭煩,默默承受
浮香突然提起裙子,飛奔著玩影梅小閣跑。
“娘子,你去哪兒,你慢點”丫鬟吃了一驚。
一路飛奔回影梅小閣,推門進了臥室,浮香喊道:“許郎”
房間里空蕩蕩的,人已經(jīng)走了。這一剎那,她忽然感覺自己失去了什么寶貴的東西,心里空了一塊。
“娘子,娘子”丫鬟追了上來,看見自家娘子失魂落魄的背靠著門。
“我有些累了,扶我一下�!备∠爿p聲說。
丫鬟把她扶到床上,看了她一眼,心里嘆息一聲。不敢打擾,轉(zhuǎn)頭收拾屋子。
她看到屏風邊的桌案上擺著筆墨紙硯,輕“咦”了一聲,走到案邊,道:
“娘子,這里有首詩可能是許公子留下的�!�
浮香一下子活了過來,赤著腳飛奔到案邊,像是搶寶貝似的從丫鬟手里搶過來,定睛一看:
“美人卷珠簾
深坐顰蛾眉
但見淚痕濕
不知心恨誰�!�
“許郎,許郎”她先是笑,笑著笑著,淚珠啪嗒啪嗒掉落,萎頓在地上,把紙捧在心口,一邊哭一邊笑,梨花帶雨。
“我要去找他。”浮香擦著眼淚,起身,小跑著奔向門口。
丫鬟大驚失色,抱住娘子的柔軟腰肢:“別別別,您是花魁,是教坊司最有牌面的花魁,這事兒傳出去,娘子怎么做人。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名聲就沒了。
“也沒聽哪個花魁跟您這樣沒范兒的�!�
浮香大怒:“放開我。”
“不放”
許七安在街邊買了六只大肉包,坐在馬背上啃著,悠哉哉的向衙門行去。
“教坊司的花魁長的都不錯吶各有千秋,美不勝收,嗯,等桑泊案結(jié)束,挨個跟她們交流感情,將來出一本大奉花魁娘評鑒指南。
“唯一的問題就是缺錢,我每天只撿三錢銀子,而花魁的身價,睡一晚最少三十兩。
“感謝九年義務(wù)教育,詩詞沒有白讀呵,我真是穿越者之恥,人家當文抄公,都是為了混仕途,我是為了白嫖
“說起來我也馬上二十歲了,還好嬸嬸不是我娘,不會督促我的婚事,我可以自己做主。采薇是監(jiān)正的弟子,后臺太硬,娶她就像娶半個公主,不好隨便出去鬼混了
“不急著成親,再浪幾年,教坊司有二十四位花魁呢。哈哈,我在想屁吃,監(jiān)正的弟子未必看得上我�!�
許白嫖在心里自嘲著,思緒飛揚,又轉(zhuǎn)到案子上。
明硯是他授意在宋廷風抓的,盡管昨晚確認她是無辜者,但仍舊有事情要詢問,比如那個侍女是何時進入教坊司的,平日里與什么人來往密切等等。
一座僻靜的小院里,柳樹垂下一根根枝條,光禿禿的略顯凄涼。
屋子里傳來乒乒乓乓的響動,以及男人痛苦的低吼聲俄頃,一切動靜消失。
“吱”
房門打開,穿著黑袍的恒慧沉默的走了出來,徑直來到院子里的井邊。
他凝視著幽深井口幾秒,揮了揮手,井口亮起淡淡的金色“”字,繼而破碎。
解除封印后,恒慧跳了進去。
昏暗的井底,淤泥散發(fā)著淡淡的水腥味,中年和尚背靠著井壁,盤膝打坐。
他神色頹廢,嘴唇干裂,似乎受過重傷。
中年和尚身軀高達魁梧,有著淡青色的下頜,面色苦大仇深。
許七安在這里的話,便能認出這個魁梧的和尚,是他牽腸掛肚苦苦追尋的恒遠。
“師兄”恒慧嘶啞的聲音。
恒遠沒有搭理他,寂然盤坐。
“我受了重傷,斷手反噬。”恒慧說。
恒遠睜開了眼睛,關(guān)切道:“恒慧,回頭是岸�!�
恒慧搖搖頭,“師兄,我六歲進青龍寺便跟在你身邊,你教我打坐,教我念經(jīng),照顧我的衣食起居,待我如兄如父,現(xiàn)在師弟想求你一件事�!�
恒遠嘆息一聲,點點頭。
恒慧抬起頭,斗篷下一雙沒有眼白的黝黑眸子,他猙獰的笑著:“我要吃了師兄�!�
第147章
金蓮道長的傳書
黑袍之下,那雙手自發(fā)的伸出,掌心鼓舞氣旋,呼恒遠和尚不受控制的飛起,投向死亡氣旋。
他痛苦的睜大眼睛,皮膚迅速干枯,氣血流逝,臉色肉眼可見的衰敗。
這張熟悉的臉,在眼中一點點的頹敗,走向死亡看著這一幕的恒慧,殘酷的臉龐產(chǎn)生了些許動容,他黝黑的眸子不再冷酷堅硬。
嘭恒遠被甩了出去,重重砸在井臂。
恒慧的左手,死死的按住右臂,咬牙切齒道:“不準殺他,不準殺我?guī)熜帧?br />
他臉龐倏地變的冷酷,蠱惑道:“恒遠是武僧,氣血旺盛,正好彌補傷勢難道你不想報仇嗎,你不想報仇了嗎�!�
接著,冷酷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是痛苦掙扎:“不行,不能殺他,他是我?guī)熜帧!?br />
“世上誰都可以殺,為什么不能殺他�!�
“世上誰都可以殺,唯獨他不行,他是我?guī)熜�,是我最敬重的人。�?br />
“那平陽呢”
“平陽”
他表情一下冷酷,一下痛苦,宛如兩個不同的人格在身體里爭執(zhí),隨著僵持,粗壯的右臂血管亮起紅光,不停漲落,仿佛呼吸。
恒慧的主體人格似是被壓制了,冷酷漸漸占據(jù)上風。
“恒慧”恒遠聲音疲憊,“記得師兄當年教你的第一個口訣嗎”
凈心咒恒慧對抗著失控的右手,背靠著井壁,緩緩坐下。雙手合十,低聲念誦。
過了許久,他逐漸平息的戾氣,右臂不再躁動。
恒慧睜開眼,依舊是沒有眼白的黑瞳。他在昏暗的井底凝視著恒遠,聲音嘶啞:
“師兄,你不是想知道一年前我遭遇了什么嗎,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
“侍女叫什么名字”
審問室里,許七安喝了口茶,看著對面坐立不安的花魁。
“荷兒”明硯乖順的回答。
她不停的偷看許七安,同時瞟向緊閉的房門。身為教坊司花魁,接觸過不少達官顯貴,知道打更人衙門是什么地方。
但凡被關(guān)進來的官員,不死也要脫層皮,而像她這樣的弱女子,恐怕面對的是比死還可怕的事。
“她什么時候跟在你身邊的。”許七安臉色嚴肅。
“有,有三四年了�!彼ε碌目戳搜墼S七安:“三年半左右,具體時間奴家記不清啦�!�
這個男人坐在那里,面無表情,自帶一股巍然凝重之意。讓她大氣都不敢喘,心里承受著巨大壓力。
這人的轉(zhuǎn)變怎么就那么大呢,昨晚還是一副紈绔子弟的作風。
三年半回頭讓人查一查,這段時間里還有哪些女子進了教坊司。許七安點點頭:
“她平日里與誰往來密切”
明硯思考許久,一邊回憶,一邊說出一連串的名字。
又問了幾句,許七安看向負責做筆錄的吏員,后者點點頭。
“多謝明硯姑娘配合,你可以走了�!�
“啊”幸福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她一時之間有些不敢相信。
“我送你回教坊司吧�!痹S七安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明硯花魁忐忑的跟著他出門,一直走到衙門口,看見停在外頭的馬車,她才如釋重負,相信自己真的會被送回教坊司,而不是在衙門里被
她頓時恢復了往日的氣度,盈盈施禮:“謝謝許大人。”
許七安伸手在豐盈飽滿的臀翹掐了一把:“大恩不言謝,應(yīng)該用實際行動表示�!�
這人翻臉比女人還快明硯花魁有些害羞,有些害怕,瞄了眼馬車。
許七安眉梢一挑,看著馬車陷入沉思。
馬車停在教坊司胡同外,花魁娘子下了馬車,柔聲道:“許大人有空來青池院喝茶�!�
丟下一句客套話,她立刻就轉(zhuǎn)身離開,步子邁的很快,裙擺翻飛。
她有些害怕許七安,當然不是因為他24k純金般的硬度,馬車上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她對這種喜怒無常的人向來比較發(fā)怵。
許七安乘坐馬車返回衙門,召集團隊的核心成員開會。
很快,三位銀鑼,呂青,以及宋廷風和朱廣孝,共六人被許七安召來偏廳。
“昨晚教坊司的情況都已經(jīng)知道了吧�!痹S七安道。
李玉春等人點頭,已經(jīng)聽宋廷風說過了。也知道最后是司天監(jiān)的人出手解決了危機。
至于為什么宋廷風不向衙門稟告,他們默契的沒追問,因為昨夜很不湊巧,值守的人是朱金鑼。
呂青盯著許七安看了許久,看的他發(fā)毛,皺眉道:“呂捕頭,有什么事”
呂青抿了抿紅艷艷的小嘴,“大人怎么知道教坊司藏著妖族”
男人們露出了心領(lǐng)神會的笑容,唯獨李玉春板著臉,因為不夠好色而跟他們格格不入。
許七安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某次夜巡時,我用望氣術(shù)觀測過教坊司,發(fā)現(xiàn)那里有妖氣�!�
“我怎么沒聽你匯報過此事�!崩钣翊阂汇�。
“當時我并不知道綠光代表著什么,事后又因為砍了姓朱的雜碎一刀,被判入獄,再然后”許七安聳聳肩。
再然后你就成我下屬了,雖然咱們各論各的,但我也不用向你匯報了。
“好了,有事交代你們?nèi)プ��!痹S七安把懷里的名單拍在桌上:
“頭兒,你帶人去查名單上的人,她們與妖女交往比較密切。另外,查一下四年前加入教坊司,或者名聲鵲起的女子。
“呂捕頭,你帶人挨家挨戶的搜捕恒慧,記得千萬小心。”
交代完了,許七安坐下喝了杯水,打算向魏淵稟告教坊司發(fā)生的事。
心悸的感覺傳來,他當即出了偏廳,進入茅廁,順手取出了地書碎片,許久沒有動靜的地書聊天群,終于有人上線水群了。
五:我是來還三號債的,嗯,我們探索完極淵啦,我發(fā)現(xiàn)一件天大的秘密。
對方特意提到了自己,許七安不能沉默,回復道:什么秘密
五:你們呢,你們決定好欠我一個報酬了嗎。
二:且說來聽聽。
四:呵,沒問題。
五:一號不在嗎
一:可以。
所有人都表態(tài)后,五號傳書說道:蠱族七部的族人齊心協(xié)力,經(jīng)歷了重重困難,險死還生的探索后,終于抵達極淵
二:廢話不要多,直接點題。
五:我們在極淵里發(fā)現(xiàn)了儒家圣人的雕像,他在凝視著深淵。
儒家圣人天地會成員先是驚訝,隨后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三號,身為云鹿書院的杰出學子,他或許會知道些什么。
但大概不會告訴他們而且,欠他的債還沒還莫名其妙就負債累累了
五:三號,你是云鹿書院的學子,你知道些什么的,對吧。
天地會的成員們都很開心,五號問的好。
我怎么知道,我也很驚訝啊許七安沒有正面回答,輸入信息:極淵里除了圣人雕塑,還有什么另外,你詳細描述一下圣人雕塑的模樣。
這都是沒什么營養(yǎng)的廢話,純粹在套取更多信息。
五:極淵里除了蠱神和各種蠱蟲,只有圣人雕塑,啊,我想起來,圣人雕塑的眉心裂開了,族里的長輩似乎很憂心。
圣人雕塑的眉心裂開蠱族的長輩很憂心二號心里一動:你們說,圣人雕塑會不會是在鎮(zhèn)壓蠱神否則,好端端的極淵里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圣人雕塑。
四:不排除這個可能,以雕像、銅塑、銅器等媒介作為封印陣法,是極為常見的。遠古時代,人皇鑄九鼎,鎮(zhèn)壓九州山河,凝練人族氣運就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