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元景帝操縱著朝堂,朝堂諸公也在演他。當一個皇帝只顧著自己的權(quán)力,而不顧社稷和民生時,選擇人才的出發(fā)點便會產(chǎn)生變化,考核標準趨向于聽話、易于控制等方面。
至于人品如何,能力如何反而不那么重要,除非像魏淵這樣的驚才絕艷。
從源頭爛了呀魏淵,這便是你掃除障礙的原因嗎許七安想起了魏淵曾經(jīng)說過的話,他欲清掃朝堂烏煙瘴氣,再掃國家頹廢之風(fēng)。但在這之前,得和光同塵,允許下屬犯錯。
他本就是孤臣,若手底下沒幾個能辦事的,如何與朝堂諸公抗衡。
這時,魏淵取出紙筆,打算寫文書,許七安識趣的倒水,磨墨。盯著魏爸爸寫了緝拿文書,蓋上公章。
“拿此文書去找當值的金鑼張開泰,讓他帶人剿了牙子組織�!蔽簻Y道。
我認識一位大儒叫陳泰,這位張開泰是幾個意思啊許七安點頭:“是�!�
他帶著褚采薇離開浩氣樓,尋人問了金鑼張開泰的辦公室,叫“神劍堂”,見了面才知道,原來是那位有過幾面之緣的,使劍的金鑼。
當初裹著紗布的四位金鑼里,就有他。
張開泰像位孤傲的劍客,沉默的時候,給人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要生在現(xiàn)代,肯定是西門吹雪專業(yè)戶許七安心想。
“什么事。”張開泰目光落在許七安手里的文書。
許七安把文書遞上,再把和魏淵說的話重新講了一遍。
聽完,張開泰平靜得有些冷漠的臉上,宛如春冰綻破,露出驚喜的笑容:“好,好,這次要讓齊黨吃不了兜著走。
“這次眾同僚能渡過此難,你當居首功。”
張開泰對許七安的觀感還行,但不明白楊硯和姜律中為何因他大動干戈,更想不通魏公如此看重他的原因。
雖說有些血性,辦案能力出眾,人才是人才,可魏公什么身份因何對一位銅鑼如此偏愛。
桑泊案之后,他承認許七安是個值得培養(yǎng)的人才。
此時此刻,驚喜之下的張開泰,開始欣賞起這位平平無奇的小銅鑼。他總能給人驚喜。
一刻鐘后,點齊人馬,聚集了四十位白役,二十多位銅鑼,六位銀鑼,配備火銃、軍弩,繩索等器具,全副武裝。
大部隊手握火把,疾跑著跟在許七安身后,行軍速度極快,火光連綿起伏間,僅用了半個小時就抵達了目標府邸。
府邸沒有掛匾額,紅漆大門緊閉,張開泰揮了揮手,冷著臉,言簡意賅的下達命令:“包圍起來�!�
白役們持著火把散開。
一位銀鑼上前,抽出佩刀,大喝著斬出刀芒,轟破紅漆大門。
打更人火速沖了進去,一隊佩刀的私兵怒喝著上前阻擾,雙方剛一接觸,就被打更人砍翻,死活不論。
內(nèi)院隱約間傳來絲竹管樂聲,但很快就平息了,似乎察覺到了前院的動靜。再過片刻,整座府邸騷動起來。
許七安握著刀,領(lǐng)著人沖在前頭,見到護院的私兵就砍,砍人的時候,腦海里不斷閃過女子的記憶片段。
閃過那些被欺辱,被殘害的女人。
一路沖到內(nèi)院,溫暖如春的前廳里聚集著十幾名客人和女人,他們衣衫不整,神色惶恐。
“打更人”客人們神色大駭。
許七安甩了甩黑金長刀,在地面濺出一條猩紅血線,刀指眾人,沉聲道:“全部拿下,違者殺無赦。”
喊完后,他離開了大廳,帶著幾名銅鑼踹開一間間房門,揪出床榻上剛剛宣泄完欲求酣睡的客人。把他們聚集在院子里。
“不許穿衣服,全都抱頭蹲下�!�
酒店查房的流程他老熟悉了,不同的是,以前多少帶著戲謔的態(tài)度看待嫖客,問著:有沒有結(jié)婚啊。
現(xiàn)在則滿腔怒火和殺意。
相比起青樓,這種類似私人會所的宅子更加隱蔽,可以放心的商議事情。
而且,也好,女字也罷,都可以日子折磨,即使弄死了也有人給處理麻煩。再寫,折騰良家女子,可教坊司的女人可不好這般對待。
突擊行動很快結(jié)束,張金鑼采納了許七安的建議,把客人們的衣服扒光,讓他們抱頭蹲在院子里,忍受著一月初的寒風(fēng)。
剛開始有人喊“士可殺不可辱”,被張開泰一刀砍死后,眾人就乖了。
打更人在行動中是擁有先斬后奏權(quán)力的。
“曹大人是你呦,王大人也在啊唐大人真是短小精悍”一位銀鑼冷笑著和認識的官員說話。
溫暖的內(nèi)廳里聚集著二十多名美貌女子,清秀少年,其中還有幾個十一二歲的男孩。
大奉對豢養(yǎng)的行為是堅決打擊的,但喜好的商賈、官員不在少數(shù),很多青樓會養(yǎng)一些,扮做龜gong,等有此愛好的客人上門后,他們就負責陪睡。
“令人作嘔�!币晃汇y鑼厭惡的語氣。
張開泰正在審訊府邸的主人,是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一個勁兒的磕頭說:“小人有罪,小人該死。”
張開泰沉聲問道:“你幕后之人是誰”
“小人只是想結(jié)交一些朝中權(quán)貴,并沒有幕后之人。”
張開泰也不問,只是叮囑下屬銀鑼看緊了,莫要讓他自殺。等進了打更人的地牢,石頭人的嘴也能撬開。
許七安道:“后院有一口井,專用來丟棄女尸�!�
張開泰深深的看了眼中年人。
許七安、褚采薇和張開泰來到后院,找到了那口井,用火把照了照,井水呈深黑色,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飄上來。
血肉腐爛后,骨骼是會下沉的恐怕得下井打撈許七安嘴角抽了抽。
突然,褚采薇輕“咦”了一聲,她左顧右盼片刻,躍上屋脊,俯瞰整個后院。
“怎么了�!痹S七安站在井邊,抬頭問道。
“院子里有一座封禁陣法,井中的怨氣被封住了�!瘪也赊闭f。
封禁陣法所以這么多年來打更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許七安恍然點頭,臉色忽然古怪起來:
“陣法不是你們術(shù)士的活兒嗎�!�
同時,他心里升起另一個疑惑,既然有能力擺下陣法,封禁怨氣,那為什么不直接磨滅怨氣呢。
要知道,七品的褚采薇都可以做到這一點,在后院擺一個至剛至陽的風(fēng)水,便可以消弭后患。
“那,那總有些散修的術(shù)士唄�!瘪也赊逼沧欤骸岸愩y案背后不是有煉金術(shù)師在搞鬼嘛�!�
我竟無言以對許七安把目光重新投向井口時,看見張開泰盯著井壁沉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井壁里刻著繁復(fù)古怪的咒文。
“這是巫神教的手段,應(yīng)該是某種咒文。具體的作用就不得而知了,讓人拓印下來,回頭去案牘庫查�!睆堥_泰解釋道。
“嗯,根據(jù)我從怨魂那里共情得來的信息,此地確實與巫神教有所關(guān)聯(lián)�!痹S七安說著,心里吐槽:
我特么被那個叫塔姆拉哈的騎在胯下不知道多少次,有機會見到他,也要叫他知道何為滿身大漢。
就在這時,前廳傳來騷動聲,以及女人和的尖叫。
第166章
沒有破綻的許七安
沒有說話,張開泰率先沖回前廳,許七安也想和張金鑼一起沖,但沒人家快。
他以極快速度趕到前廳時,正好看見張開泰以指代劍,將最后一個紙人切成兩截。
而此時,地面鋪了不少碎紙片,側(cè)目有將近十個紙人。此外,地上還躺著兩名少年,喉嚨被利刃劃開,鮮血濺的到處都是,已經(jīng)氣絕身亡。
“怎么回事”許七安大驚。
“這兩人身上突然鉆出許多紙人,欲殺人滅口,被我等阻止�!必撠熆词厝朔傅你y鑼回答,不過回答對象是張開泰。
“人犯如何”張開泰問話的同時,目光望向蜷縮在角落里,被幾名銅鑼護住的錦衣中年人。
他抱著頭蹲在墻角,臉朝著墻壁,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喂,沒事了。”邊上的銅鑼踢了他一腳,中年人軟綿綿的癱倒在地。
眾人臉色微變,那負責看守的銀鑼大步飛奔過去,探查鼻息和頸部后,臉色難看,惶急的抱拳:
“卑職護衛(wèi)不力,請大人責罰�!�
張開泰一下子變的很陰沉,額頭青筋怒綻,沉默幾秒,緩緩?fù)孪⒌溃骸斑@不怪你�!�
他走到尸體邊,捏住中年人的領(lǐng)口,輕輕一抖,刺啦的聲音里,衣服碎裂成片。
中年人赤條條的身軀暴露在眾人眼中,他胸口有一個鮮紅的印記。
“這是巫師的咒殺術(shù),取人頭發(fā)、鮮血、指甲等物,輔以生辰八字,便能殺人于無形。”張開泰搖頭。
這是防不住的,尤其是武夫這種只擅長暴力的體系。
“那紙人呢”許七安問道。
張開泰蹲在尸體邊,沉吟了許久,“這些紙人讓我想了一些事,巫神教手段詭橘莫測,有咒殺術(shù),有夢境殺人,還有操縱鬼魂和尸體的能力。
“這些書趣閣
quge紙人,是鬼魂附著其上,被驅(qū)使著為施術(shù)者辦事�!�
許七安多聰明的人,瞬間秒懂了張開泰的意思,驚道:“后院那口井,是巫神教的巫師專用來養(yǎng)鬼的�!�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是封禁,而不是徹底凈化。
“那個巫師很可能就在附近�!�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了,我們的突襲讓他措手不及,于是潛伏在周圍,施展咒術(shù)殺人滅口,人已經(jīng)死了,他不會繼續(xù)在附近逗留�!�
“張金鑼,這紙人連你都感應(yīng)不到嗎剛才竟沒發(fā)現(xiàn)紙人藏在這幾個少年身上�!�
“一,武者的神識只能對自身產(chǎn)生威脅的事物進行預(yù)警;二,紙人既是鬼魂依附之物,也是一層封印,能屏蔽感知;三,紙人并不具備強大的殺傷力,通常用來辦事,而不是殺敵�!�
許七安忽然暴怒,罵了聲廢物,黑金長刀出鞘,凌厲刀芒斬穿了大廳的房梁,斷木和瓦片“嘩啦啦”砸落,惹得女子和少年們抱頭四竄,尖叫連連。
相隔一街的陰影中,看見遠處坍塌的屋脊,鬧出的動靜,藏在陰影里的人冷笑著“嘿”了一聲,復(fù)而陷入寂靜。
工部尚書府。
主臥,亡妻故去多年,始終沒有續(xù)弦的工部尚書,摟著小妾沉沉酣睡。
一個紙人隨著夜風(fēng)飄進院子,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幾秒后,爬起來,艱難的把自己從門縫里擠了進去。
它小心翼翼的避開炭盆,邁著生澀的步伐來到床榻邊,駕起一股輕風(fēng)飄上床榻,落在工部尚書枕邊。
紙人在枕頭上搖搖晃晃站起,鉚足了勁,一頭撞在工部尚書臉上。
睡眠極淺的工部尚書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他看見枕頭上的紙人后,一下子清醒了。
先觀察了一下小妾,確認她睡的踏實,這才拾起紙人,下床來到桌邊,點亮桌上的蠟燭,展開紙人,瞇著眼紙上蠅頭小字。
剛看完沒多久,工部尚書的臉色徒然大變,胡子一陣抖動。等他看完,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濁氣,恢復(fù)了冷靜和輕松。
用燭火燒掉紙人后,工部尚書返回床榻,看著沉睡的小妾,沉吟了一下,慢慢拿起枕頭,覆蓋上了小妾的口鼻
次日,刑部。
早起的刑部尚書來到衙門,親自下了一趟大牢,巡視收押在此的打更人。
貪污案涉及的打更人,從金鑼到銅鑼,總共四十六名,全部都關(guān)押在刑部。
原本按照規(guī)矩,應(yīng)該是三個衙門各自收押部分,分開審問。但王黨在稅銀案和桑泊案中接連折損兩名核心成員,與魏淵勢不兩立,落井下石的活兒,刑部比齊黨的大理寺卿還要熱心。
“人在做天在看,爾等以為緘默,便能逃避王法”刑部尚書冷笑著搖頭:
“本官已經(jīng)清查了你們的家產(chǎn),擬定了折子,待陛下過目后,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當然,本官仍然愿意給爾等機會。是誰指使你們貪污銀兩,欺壓百姓是不是魏淵”
沒人回答他。
突然,有人冷笑道:“貪污尚書大人請告訴我,我貪污了多少銀子老子入職打更人十幾載,一個銅板也沒貪。”
哼,還逞口舌之利刑部尚書循著聲音走過去,看見了說話的男人,他第一眼不是在男人身上,而是整潔的牢房給吸引了。
地面的贓物、枯草統(tǒng)統(tǒng)被掃到角落里,墻角的蛛網(wǎng)也不見了,草席依舊破爛,但整整齊齊的貼合在鋪上,每一處細節(jié)都井井有條。
刑部尚書心里納悶著,審視著說話的男人,這是一個神色古板的打更人,盡管身上穿著囚服,卻給人一種干凈整潔的清爽,頭發(fā)梳的整整齊齊,左右卷起的袖管極其對稱。
看著這個男人,看著這間牢房,包括刑部尚書在內(nèi),幾個刑部官員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舒暢感
“此人叫什么�!睂O尚書負手而立。
“李玉春�!�
“貪墨了多少銀兩在內(nèi)城有幾套房啊。”
官員翻開冊子看了片刻,半天沒說話,被孫尚書掃了一眼,才低聲開口:
“在內(nèi)城有一套簡陋小院,家中有一個老母,一個懷孕的妻子,錢財刑部只在他家中搜刮出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銀子”孫尚書震驚了,堂堂一個銀鑼,竟只有五十兩銀子的家當。
“你們怎么查的。”孫尚書覺得這是刑部的人辦事馬虎。
官員低聲在他耳邊說了片刻,聽完,孫尚書沉默了,似乎懶得再搭理這個愛干凈的男人,轉(zhuǎn)身就走。
恢復(fù)安靜的大牢里,姜律中背靠著墻壁,嘆息一聲。
“老姜,有什么打算”隔壁的金鑼敲了敲墻,問道。
“能有什么打算,革職之后,另謀生路唄。我是不會去做暗子的,妻兒都在京城�!苯芍袥]好氣道。
“嘿,我無兒無女,倒是可以走一趟江湖,京城這地方也待膩了。”那位金鑼說。
“狗屁。”姜律中冷笑一聲:“你前陣子還說打算娶妻生子,在京城安定下來。老子就恨這些年沒搜刮錢財,只拿一些蠅頭小利,否則這牢蹲的也不冤�!�
“呵,那你出獄后落草為寇去吧�!�
“滾�!�
最壞的結(jié)果就是被革職,至少生命威脅是不會有的,高品武夫,只要沒有犯下太大的過錯,朝廷不會處以極刑。
發(fā)起狂來的高品武夫,破壞力不容小覷。
“哎”又是一陣嘆息,繼而是長久的沉默。
離開大牢,刑部尚書問道:“怎么沒看見那個姓許的小雜碎�!�
“似乎逃了�!惫賳T回復(fù)。
“發(fā)通緝令了嗎”
“已經(jīng)擬好,等衙門蓋了章就能發(fā)布。”
孫尚書滿意點頭:“那小子貪墨了多少銀子”
“昨日派人查了許府,只搜刮出數(shù)百匹綾羅綢緞,銀子卻沒多少�!惫賳T說。
孫尚書“嗯”了一聲:“那些綾羅綢緞先收起來,等事情了解,發(fā)給衙門里的大人。”
“這我們沒敢沒收那些東西�!惫賳T低聲說。
孫尚書目光銳利起來:“嗯”
官員苦笑道:“那,那是陛下賜予的,沒人敢要啊,回頭那許平志告御狀”
“聽說那廝常去教坊司”孫尚書另尋突破口。
“是,我們派人詢問了教坊司的老鴇,姓許的短短兩月,在教坊司睡了八位花魁,并與影梅小閣的浮香是相好。”
“這不就是了嗎。”孫尚書略感振奮:“原來銀子都花在女人肚皮上了,教坊司那些女子的供詞,同樣能當做證據(jù)�!�
官員很為難的說:“可那些女子的供詞都非常統(tǒng)一”
孫尚書用質(zhì)詢的目光看他,官員憤懣道:“那些女子稱,仰慕姓許的才華,自愿服侍,不收分毫�!�
孫尚書身子一晃,險些氣急攻心。